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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鬼-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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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面红耳赤,她一定觉得我不自量力吧?其实我不是信不过她的法术,我不愿拜她为师,只因我对她有痴念。    
    她想了想,掏出本书来给我:“这是我最近的一个师傅写的,你可以翻翻看。”    
    《抱朴子内篇》。    
    原来她最近的师傅是当今的小仙翁葛洪。    
    葛洪比我爹还要大上二十岁,自号抱朴子,是个有名的道长。我家世代供奉五斗米道,跟他虽不是一派,也还久仰大名。    
    家中几个兄弟老嚷嚷着要找他的《抱朴子内篇》来看,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全本。    
    我们并不是为了修道,只是听说《抱朴子内篇》中有一卷《房中考》,论述完备,高见秘术不少,身为男人,大家自然都很好奇,全都想一睹为快。    
    我赶紧翻翻这本书的目录,里面果然有一节篇目叫做《房中考》的,不由得心下暗喜,回家后有了这本书,兄弟们都少不了要巴结巴结我的。    
    我正暗中得意,忽然听到轰隆隆的雷声,那帮虎精,真是好战,这就又要开打了么?    
    朱珠懒洋洋的斜倚在船边:“这帮老虎为什么这么小心眼?阴魂不散的,真讨厌!”    
    那群老虎试探了一阵,见朱珠没反应,一个挨一个的跳到我们这条船上来。他们有的人形,有的虎身,个个都带点伤,倒是生气勃勃,颇有屡败屡战的劲头。    
    胡老六得意洋洋:“怎么样?服输了吧,金铃呢?”    
    朱珠笑嘻嘻的拿出金铃来:“我要它有用,你们这帮笨蛋要它何用?”手一松,金铃沿着船帮滑入水中。    
    胡老六怒吼一声,扑通,跳入长江找金铃去了。    
    胡丰笑道:“姑娘,你这就不对了,这么好的东西,干嘛扔到江里去呢?我们的确不知道怎么用这个东西,不过奉了师命,不好意思,只有得罪了。”    
    朱珠咯咯轻笑:“胡丰,要不是看你们师父面上,我早就对你们不客气了。说起来,这才真是虎假狐威呢!”    
    胡丰老脸一红,那群老虎唧唧喳喳议论起来:    
    “老大,她说得没错,我们堂堂一群老虎,靠只狐狸罩着,挺没面子的!”    
    “咱们干嘛非得给师父干活阿,他又不教我们点厉害的法术,害得我们这么多老虎斗不过一个朱珠。”    
    “其实师父也不是不教我们,我们学得慢,他又忙……”    
    ……    
    胡老六湿淋淋的从水里爬起来:“老大,找不着!”    
    胡丰一直都是人形,不过我猜他肯定是只笑面虎,他脸色不管怎么变,脸上总要挂个笑容:“朱姑娘,我们辛苦了这么久,总不能一无所获吧!”说着便要欺上前来。    
    一根船板突然跳起,啪的打在胡丰鼻子上。朱珠笑眯眯的说:“你们不是我对手,叫你们师父来吧!”    
    胡老六挠挠头:“老大,怎么我们使的破法散一点用都没有?”    
    “破法散都使出来了?”朱珠还是笑盈盈的,“你们还真是死心眼!我要走了阿,不跟你们纠缠了。”    
    我突然觉得身子一紧,整个人就腾云驾雾起来,这就要走了么?朱珠给我的书还搁在船板上没拿呢!    
    下面那群老虎却很兴奋嚷起来:“老大,《抱朴子内篇》呢!”    
    “看看有《房中考》没?”    
    “有!”    
    〃小的们,走啦!咱们也不用再替那只狐狸干活了,有这篇东西,就知道怎么采阴补阳,成仙登天了!〃    
    老虎们一走,我就扑通一声从天上摔到甲板上去了,眼前赫然是那本《抱朴子内篇》,翻一翻,原来他们只把那几张《房中考》给撕走了,看来这些老虎,真不是爱读书的主儿。


朱珠五.美人真身

    我收拾收拾,刚把那本书揣回怀里,就听见朱珠在身后说:“还有什么东西没拿的赶紧拿,这船要散架了。”    
    我吓一跳,一回头,就见朱珠靠在船栏上,脸蛋莹白如玉,手指上勾着那环水淋淋亮灿灿的金铃。    
    这金铃原来并没有被扔进江里去么?是了,朱珠如此本事,要使个障眼法之类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没了没了,也就姑娘给我的这本书要紧。现在那些老虎走了,朱珠姑娘下一步准备去哪?”    
    朱珠叹口气:“我中了他们的破法散了,得找狐刚子要解药去。这船其实早被他们打散了,靠我的法术保着,现在我的法力不住流失,保不住它了。”    
    就听噼哩咵啦一阵响,木船便裂了。我左手抓住朱珠胳膊,右手抱住一块船板,载沉载浮,也不知喝了多少水,才挣扎到岸边。    
    这时天色已暗,岸边也没什么人,回头看看朱珠,呀,她又变成了一只戴着金铃的猪,不过上次是白毛的,这次是黑毛的罢了。    
    “朱珠?”我试着叫了一声。    
    “嗯。”那头黑猪轻轻的应了一声,音色娇媚轻柔,正是朱珠的声音。    
    我转过身,哇哇大吐。    
    “朱珠,你别吓我,还是变回去吧。”    
    “上次那个是逗你玩,这次可是我的真身。我中了破法散,没剩多少法力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省点法力白天用好了。”朱珠的语调还是那么轻松自在,“你这么怕看我真身么?其实不要紧,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我回头,看见她的小眯缝眼,突鼻子,大咧嘴,还有扇子似的招风耳,圆滚滚的腰身,又粗又短的四肢。单就一头猪来说,她并不难看,但是她穿着美女的衣服,做着美女的姿态,我只好转身……继续吐。    
    其实我喜欢朱珠,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世家大族里头,何曾缺过美女?我只是见了她便觉得亲切,跟她在一起,就算不说话,心中也是安宁喜乐的。是了,我喜欢的,是她那份从容淡定的姿态。但是现在她的姿态并没变,只是外貌变了,为何我竟然觉得恶心?    
    朱珠在我身后嘻嘻的笑:“王涣之,你不是想娶我的么?怎么现在连看我都不敢了?”    
    说到娶她,我有点心虚,但是这头猪,也不知道几千几百岁了,本事那么大,怎么会突然没了法力?哼,一定是怕我缠着她,所以才故意显出真身来,好吓我走。    
    我忍着吐,转身恶狠狠的冲她做个鬼脸:“我偏要娶你!偏要喜欢你这样的妖精,别说是头猪,就算是头老虎我也不怕你!”    
    她笑眯眯的说:“是么,妖精都是要吃人的,不管是虎精还是猪精……嗯,看你细皮嫩肉的,吃起来味道想必不错。”    
    她现在的样子虽然让我觉得别扭,但是距离凶狠可怕这四个字还是很远的,她说要吃我,我可一点都不信:“你吃了我,我就每天在你肚子里陪着你,想着你,告诉每一个被你吃进肚里的人我喜欢你!”    
    朱珠听了此话,猪颜失色,蹲到地上,哇哇大吐起来,一面吐一面喘气:“不吃了不吃了,你这小子太酸,吃了肯定闹肚子。”    
    我们在岸边找了块平整的地方休息,朱珠伸伸懒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躺下来,心满意足的哼哼:“王涣之,讲个故事我听!”    
    我其实不会讲故事,但是我老爹是个名人,经常有人缠着我们兄弟让我们讲讲他的事情,次数多了,我也会讲几个。于是我坐在朱珠身边,眼望星空,开始讲故事:    
    “知道我老爹吧?王羲之,当今书法最好的人。有一回他去一个学生家,不巧学生出去了,他见那家书房有张新桌子,台面光滑如镜,洁白如纸,桌上还有一砚新墨,我老爹就信手拿来一支毛笔,蘸了墨在桌面上写了个便条。那学生回来见了桌上的笔迹,珍若拱璧,特地嘱咐仆人不要擦。但是学生的父亲不知道,看见新桌子上有字迹,非常恼怒,擦又擦不掉,就叫了木工来刨,结果刨去了三分厚的一层桌面,那字迹居然还在。入木三分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呢?”    
    “后来那个学生的父亲又让木工再刨掉三分厚的桌面,才算把墨迹刨掉。那学生回来一看,呀,墨宝就这么没了,非常痛悔,直哭了三天。”    
    “你们这些兄弟的书法一定都很好吧?”    
    我哭丧着脸:“是,除了我以外。我家七弟献之,年纪最小,天分却最高,他现在才十岁,前年练字的时候,父亲偷偷从他后面抽他的笔却没有抽出来,赞叹说,这个小孩今后一定会大大有名。”    
    朱珠柔声说:“所以你在家中总是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常被兄弟们欺负?”    
    〃是!〃我垂下头,天底下有哪一个男子愿意在心上人面前自曝其短呢?    
    “其实我小时候也一样阿。我小时候不会抢奶吃,老被其他小猪挤到角落里去呢。”她声音温暖,仿佛春风拂过冰面,令我心情宁定下来。


朱珠六.神卦仙翁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朱珠又变回美女。    
    “美女?”    
    “嗯?”    
    “我们去哪找狐刚子给你解药?”    
    “去你家吧。”    
    “我家住了狐狸精?”    
    “没有吧,不过你家比较吸引狐狸精啦!”    
    “啊?”    
    “令尊今年三月三将在兰亭雅集,不知请了哪些名人啊?”    
    “谢安,谢万,孙绰,郗昙……很多啦,我也记不大清,哦,对了,还有恒温的儿子恒伟,还有我家这几个兄弟全都去。”    
    “就是嘛,有这么多高人雅士,狐刚子还能不去凑热闹么?”    
    我掏出身上银子,雇了一条小船,沿运河返家。    
    朱珠变得非常懒惰,成天钻在船舱里躺着,因为也没别人见她,索性连美女都懒得变,天天露出猪身来,等我端着船家煮好的饭进去给她吃。    
    “朱珠,别这么懒,我都两天没见你变美女的模样了。”有一天我吐完了以后这么求她。    
    “到你家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暂住在你家里?”    
    “当然了。”    
    “我法力很少了,要么现在当猪,要么住在你家的时候当猪,你自己挑吧,选哪种?”    
    “那……你还是现在当猪吧。”我沮丧的退出船舱。    
    其实也没什么可沮丧的,我渐渐发现她变回猪身的好处:从前我拿她当仙女的时候,虽然见了觉得亲切,却也不敢轻易冒犯;如今她变回猪身,我虽然吐了几天,后来看习惯了也就不吐了,反而跟她有说有笑起来。    
    如今的她,更象一个玩伴,将我少年无伴的寂寞,悉数补了回来。    
    没几日船到会稽,朱珠这才又变回美女,跟我一起出舟登岸。    
    我们走在会稽城的街道上,突然又看见胡丰那帮老虎精变的壮汉,围在前面路旁一家卦摊前,呼呼喝喝。他们不是要离开狐刚子自己修行的么,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那家卦摊上树着个竿子,竿子上飘下来两条红布,布上有字,一条是“五行通天地”,另一条是“八卦定乾坤”。    
    摊主是个老头儿,鹤发童颜,满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老头儿满脸不耐烦,正在教训那些虎精:“你们七嘴八舌的,我怎么知道你们要算什么,选一个人说!”    
    胡丰清清嗓子,笑眯眯问:“我们要算一下往何方觅食,才能不被师父发现抓去做苦力。”    
    老头儿拿几根算筹胡乱摆了两下:“你们的师父算起来比较风雅,你们还是往南逃,去岭南吧,人越少山越深越蛮荒的地方对你们来说越吉利。”    
    那群老虎精喜形于色,呼啸几声,变了虎形,踊跃欢呼,向南面大道上狂奔而去。“老虎啊,老虎啊”,一时间街上人仰马翻,满大街的人眨眼之间都跑了个精光。    
    那个老头儿却若无其事,继续坐在摊前。朱珠拉了我的手走过去:“师父,您老人家也来了!”    
    老头儿斜斜眼看了看我,对朱珠说:“嗯,为了这个傻小子法力大降?”    
    怎么是为了我呢,明明是为了金铃才闹到这样的么!我正要说明真相,朱珠偷偷踢了我一脚,兴高采烈的笑着说:“是啊是啊,那些老虎要吃他,我把他救下来,不小心中了他们的破法散。他们的师父是狐刚子,师父啊,狐刚子跟您齐名,您一定有法子解他的破法散对不对?”    
    原来这老头儿就是葛洪。他又看了我一眼,说:“你居然把我的宝书送给这个傻小子了,要我帮你解破法散,叫这小子拿他老爹的墨宝来换。”    
    朱珠跟她师父葛洪一起去客栈住了,我独自回家,见过爹妈兄弟,回自己房间安顿下来以后,就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弄到老爹的墨宝。    
    虽然我老爹很牛,但是一般的字恐怕不能打动那个叫葛洪的老头儿。我是几个兄弟里头写字最没天分的一个,手里只有老爹写得最次的字,那些最好的堪称神品的字,都被兄弟们密密收藏着,不会拿出来给我。    
    求我老爹写字不难,但是要写出极好的字来,非得引得他兴致大发,不写不快才行。    
    老爹的那个学生,曾因为有一张好桌子,引得他书兴大发,我一时间没法子弄那么好的桌子来,只有另想办法。    
    我左思右想,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次日一早,半梦半醒之间,却给我想了个好法子出来。


朱珠七.衣上行草

    第二天上午,我跑去会稽城里最好的成衣店,买了一件做工精细选料考究的米白色厚缎子长袍。    
    我回家换上这件新衣,颠颠的跑到中堂。全家人济济一堂,正在那里吃午饭。    
    老爹穿一件宽袍大袖的白色旧单衣,半敞着怀,皮肤发红,眼神发虚。    
    他一定是又服了五石散了。    
    五石散药性猛烈,燥热难当,价钱昂贵,在世家名士里头很流行。服药以后,需要行散,就是喝点温酒,再穿得很单薄,出去运动出汗来发泄药力。行散时裸奔狂啸,发痴发癫,都没人管你,因为知道你吃了药了,不是正常人。要是吃药以后做的发泄运动比较有特色,是人家没做过的,还会被人交口传颂,称作名士风度。    
    我那两个哥哥倒是也很喜欢服散,他们吹嘘说,那东西可以当春药用。我曾经吃过一点,实在受不了那个燥热劲,就再也不吃了,为这个也不知被他们取笑了多少次。    
    不过老爹每次服散后如果写字的话,一定能写得很好,我这次算是碰对时辰了。    
    “爹,您看看我买的新衣服!”    
    老爹看着我的衣服,眼睛开始放光。    
    “爹,我想请您在我衣服上练字。”是了,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办法,既然扇子上能写字,为什么衣服上不能写字呢?衣服上写字,穿出去显得多么文雅不俗啊,更别说那字是我老爹写的了。    
    “拿笔墨来!”老爹看起来很是兴致勃勃。    
    大哥拿来笔墨。    
    一家人都不吃饭了,全围过来看。    
    “小三,背过身去!”老爹端起笔,下了命令。    
    我赶紧转身,把后背留给老爹写字用。    
    七弟献之在我身后大声颂读老爹写的内容:“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    
    原来老爹在教我们该怎么写字。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背上很痛,不是一般的痛,好像有根烙铁,一下一下的烙着我。    
    应该在长袍里头套件厚皮袄子再出来,怎么就忘记了老爹那著名的入木三分呢?    
    “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    
    我额上直冒冷汗,牙咬得咯咯响——为了朱珠,我要挺住!    
    “还有两句,小四小五,把两边袖子扯起来。”老爹又说话了。    
    我两个胳膊开始疼起来。    
    可怜我的皮!    
    “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    
    “嗯,写完了。你可以转身了。”老爹这句话对我来说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总算受完酷刑了!    
    但是我一转回去,就见老爹大笔一挥,向我胸膛落下:“再写两个字就好!”    
    “笔论!”七弟继续念诵。    
    我疼得龇牙咧嘴,这两个字肯定很大,我的胸膛终于不能幸免。    
    晚上怎么睡觉呢?肯定会疼死我。    
    我哭!    
    但是没人安慰我。    
    安静。    
    令人不安的安静。    
    我看看四周,两个嫂嫂,两个哥哥,四个弟弟,他们全都贪婪的盯着我——哦,不,是盯着我的衣服。    
    没有人说话,大家全在喘气。    
    我转身,    
    开步,    
    跑!    
    刚跑到门口,他们就一拥而上,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呲啦,呲啦,呲啦——我身上一凉再凉,那身新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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