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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十年精华-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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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盼的便是这场舞会了。

  舞会隆重,但很花费。早听朋友说,他家千金的一件晚礼服便是300块,配搭的行头还不算在内。男孩子的礼服可以租赁,但负担女伴的晚餐和入场卷,加上送女伴一朵胸花,费用也在两三百之谱。儿子没有女朋友,一直不打算参加,也不曾为此储蓄费用。他的一个男同学,为了这一晚能随挥霍,在加油站足足打了一学期工。儿子前几天刚说他这么干“不值得”,怎么忽然自己又改变初衷了呢?

  “有个女同学今天来约我,”他自动解释,“愿意分摊门票和晚餐的费用。我算了一下,大概200块就够了。”

  他哥哥没参加过毕业舞会,不曾有过这项开支。公平起见,我不宜会他的费用。于是我变通一下,改为送他100块,权充毕业礼物。

  “另外100块,”我告诉他,“可以先给你,以后再从你的零用钱里扣回来吧。”

  “不,”他很自觉,“我全部自己付。明天我就去找打工的机会。妈妈,舞会那天你能借我汽车用一晚上吗?我可以省下50块租车费。”

  “怎么,你要自己开车?”我有些担心。“舞会在哪里呢?”

  “舞会在旧金山东南的码头边,但是餐馆在另一个地点。我的女伴希望和她的表妹一伙凑成五对。他们决定吃意大利菜,已订了餐馆,在唐人街北边。”

  听到吃饭和跳舞场地相距甚远,我不禁忧心忡忡。他拿驾驶执照才5个月,尚不曾单独开过高速公路。加上深度近视,夜间开高速公路相当危险。如果早些决定,还可以带他出门练练,现在只剩七八天了,怎么也来不及。然而,这种忧虑还不能说出来,怕有损孩子的自尊自信心。不得已,只能在金钱上牵制他了。

  “好吧,”我提了一个条件,“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别去参加舞会了。”

  他同意。谁知次日就捎回一张“家长批准子女工作书”,要我签字。

  原来有家电脑公司要搬迁,需要搬运工,每小时五块钱,工作时间长短不准,但集中在周末三天。

  “你除了割草,还不曾正式打过工。这么连干三天,”我有些犹豫,“吃得消吗?”

  “我一定要试试。下午我打了电话应征,他们要我明天放学就开始工作。妈妈,我非赚钱不可。今天去买舞会门票,已经是第七百五十号几乎所有的毕业生都参加啦!”

  他坚持能吃苦,我自然鼓励孩子自力更生,便签字了。

  这工打得真辛苦。

  头一晚,十点半了人才回来,满脸倦容。还没吃上几口饭,已经瞌睡连连,澡也不洗便倒头睡去。次日更变本加厉,晚饭时刻来电话,说要加班,结果近午夜才放工。回家一身灰土,人也累得说不出话,比划了两下手势就躺上床。夫妇俩不但等得心焦,又气公司欺负孩子,竟被搅得生活乱了套,两夜都没睡安宁。

  我算了算,这日整整工作15小时。对于17岁的孩子,实在悖情又违法。要他放弃,孩子又不肯失信于人。第三日,家长出面干涉。黄昏时,我亲自去接孩子。公司当场算帐,付了190元。

  “蓝领工作很辛苦,”孩子深有体会,“但是我熬过来了,以后打工再也难不倒我。”

  信心得来不易,竟是拜舞会之赐,我对毕业舞会开始有些好感。

  星期一,我陪他去租礼服。头回进租衣店,没想到生意如此兴隆。店里除了附近的应届毕业生外,还有男女老少在租各种行头。租金相当贵,一套燕尾服,包括衬衫,领结和束腰,租一天要40到120元不等。儿子挑了一套黑色燕尾服,当场付了60元租金。

  租皮鞋不上算,于是又陪他去买了一双黑皮鞋。

  星期二,他兴冲冲地理了个时髦的发式回来。

  发式使人脸孔焕然一新,也令老子刮目相看。他认真思考起儿子出席舞会的事。

  “我已经被他搅得一个周末没睡好,”老头子摇头又叹气地“再也折腾不起了!年轻人跳起舞来,还不通宵达旦?他又没开高速公路的经验,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倒楣不说,连累人家女孩子可难交待。算了,我们出钱,叫他和人搭伙坐轿车吧。”

  儿子也怕开车,连忙去打听。可惜落后一步了,这一带的轿车早已被订光。

  “要不,我们自己当司机吧。”我和老头商量,“把他俩送餐馆后,我们就在唐人街看一场武侠片消磨时间。”

  “舞会怎么办?我们没地方可去,三更半夜在街上闲荡不成?而且,父母当司机,等于给年轻人当保姆。别说孩子觉得别扭,同学也会拿他取笑的。”

  说得也是,我们更加一筹莫展了。

  次日有人来寒舍做客,见我忧形于色,给出了个主意。

  “你们陪他开车,先把经过的路走一遍嘛!”

  全家都认为可行。于是当天晚上,我陪儿子进城去,旧金山地势高低不平,驾驶生手向来视为畏途。我很少进城,街道也不熟。舞会所在地处于四五道高架桥的夹缝里,特别难找,夜黑灯暗,竟两次误闯单行道,被对面而来的汽车按喇叭抗议。幸亏没撞见警车,自己却也吓得凉了半边脊背。

  次晚是舞会前夕。儿子希望再进城练练车,可惜我有事缠身,无法奉陪。他乃似了一套养精蓄锐的方案,一一列出要办的事,制出一张作息表。

  “我今晚要早早上床睡去,”他通知我,“明天别叫醒我,我不吃早饭。我准备11点吃中饭中饭不能油腻,尽量清谈些,最好多些蔬菜水果。”

  愚夫妇通力合作,第2天一早蹑手蹑足地走路。不料7点就听到他房内乒乓作响。原来他醒得比任何时候都早,闲得无聊,几年来第一次想到做早操。

  运动使他胃口大开,早餐猛吃一气。清淡云云,已抛之九霄云外。饭后,他郑重宣布:“我开始洗车了!”

  近年天旱,旧金山湾区缺水,厉行节约用水。儿子和我都是环境保护主义者,最忌能源浪费,已经一年不洗车。这番为了洗车,他先上街买一种流量最小的水喉。回来后又找抹布、刷子和吸尘器等,不停地跑上跑下。我关紧房门,但仍关不掉他跑楼梯的脚步声,被搅得看书也不能专心。

  11点了,想到他的中餐,我连忙下楼做饭。

  他刚洗好了汽车。这车自买来后,不曾洗过,这下擦洗得通体发亮,光可鉴人。

  “但愿你常常参加舞会,”我说,“车子可以保养得日新日又新。”

  他嘿嘿傻笑,赶着跑去洗澡了。

  等他吹干了头发,已正午12点。根据作息表,他应该上床午睡,竟不想吃饭了。

  “那怎么行?”我望着自己精心配方的午餐,非常不甘心。“你从来不曾睡过午觉,哪睡得着呢?牺牲了午餐,要捱到晚上8点才有东西吃,饿昏了头,开车很危险呀!”

  他怕开车出呈,只好吃中饭。然而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便放下叉子。

  “睡眠太重要了,我赶紧休息去!”他特地叮咛:“两点以前,我不接任何电话!”

  说完,他一步一跳地奔上楼,和衣躺下,郑重其事地“休息”起来。

  看他如临大敌,我感到好笑又好气。给他取名陈赓,原指望他像已故军事家的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没想到竟长成一个希区考克型的紧张大师来。

  不久,有个女友打电话约我喝茶,要我陪她买衣服。

  “改天如何?今天不巧得很,”我坦白相告,“我儿子要参加毕业舞会哩。这是他第一次请女孩子出门,差误不得。我最好守在家里,随看着些才放心。”

  “一个毕业舞会竟搅得全家鸡犬不宁呀!”她咄咄称怪之余,又为自己庆幸。“我生女儿还好,到时綦候男的上门接就行了。”

  幸亏我没上街,两点半了,我觉得屋里静得出奇,连忙去他房间查看。没料到他竟睡得人事不省。着实摇撼了一番才把他从梦乡拉回现状。

  “不好了,我一切要晚半小时啦!”

  从这刻开始,他以青蛙的跳跃步骤处理一切。

  首先出门去取燕尾服。回来他自己在房间穿戴。

  4点出头,他的女伴来电话。她正在美容院做头发,特地打听他整容到什么地步,希望他准6时去接她。

  接电话的儿子,白衬衫挂在颈上,袖口张大嘴,下身还是内裤,狼狈得刚从澡堂钻出来似的。原来这衬衫构造复杂,袖扣特别难扣,他已挣扎了半小时,还没能征服它。

  一看时间不多,我赶紧帮忙。好不容易替他紧上扣子,穿上裤子,正要围上束腰,忽见,他抱头大叫起来。

  “不对,我应该先去取胸花。”

  于是重新更衣。这一折腾,时间越发紧迫,我只好亲自开车陪他上街。周末的黄昏,交通最是拥挤。柏克莱的市中心,此刻车子排成长龙。我见缝插针地追赶,5点半才撞到花店对门的街口。儿子跳下来,冲锋陷阵般绕过满街汽车队,跑进店里捧来一只花盒。

  回家途中,我斜睨了一眼他双手捧的盒子,不禁暗自叹气。10块钱买的竟是一朵系着两寸长缎带的小小栀子花。想到台湾的老家,以栀子花为篱笆,随可有采撷一大把,几曾如此娇贵!

  为了保鲜,儿子回来先把花送进冰箱。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诚然。两人一场奋斗后,儿子终于穿戴齐全。毛躁的小伙子竟一变而为翩翩公子,连神情都显得稳重端庄。丑小鸭在母亲眼中成了天鹅我不得不承认60块租金花得不冤枉。

  女伴已来电话催问了。儿子放下话筒便匆匆奔向汽车。刚坐下,又跳出来,忘了皮夹子。等坐车子,刚发动引擎,立刻又煞住忘了冰箱内的花。

  “别动,我去拿!”

  做母亲的仿效救火队员的冲刺速度,50米短跑,飞快地递上栀子花。

  “慢慢开车啊!祝你好运!”

  他扬扬手,脚踩油门。车子一声怒吼,浑身一阵颤栗后,这才悻悻然离去。

  我长长吁口气。回头发现老头子几时已下班回来,正站在路边观望。

  “陈赓怎么回事,”他很纳闷,“搞到这么晚才出门?”

  “不晚不晚,”我向他保证“一切及时。”

  我还告诉他,儿子人生的长征,这一刻方才开始。

  一九八八年六月于柏克莱

Number:490

Title: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

作者:张晓风

出处《读者》:总第92期

Provenance:我在

Date:

Nation:中国

Translator:

  小男孩走出大门,返身向四楼阳台上的我招手,说:

  “再见!”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个早晨是他开始上小学的第二天。

  我其实仍然可以像昨天一样,再陪他一次,但我却狠下心来,看他自己单独去了。他有属于他的一生,是我不能相陪的,母子一场,已只能看作一把借来的琴,能弹多久,便弹多久,但借来的岁月毕竟是有归还期限的。

  他欢然的走出长巷,很听话的既不跑也不跳,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我一人怔怔地望着朝阳而落泪。

  想大声的告诉全城的人,今天早晨,我交给他们一个小男孩,他还不知恐惧为何物,我却是知道的,我开始恐惧自己有没有交错?

  我把他交给马路,我要他遵规矩沿着人行横道而行,但是,匆匆的路人啊,我们能够小心一点吗?不要撞到我的孩子,我把我至爱的交给了纵横的道路,容许我看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不曾迁移户口,我们不要越区就读,我们让孩子读本区的国民小学而不是某些私立明星小学,我努力去信任教育当局,而且,是以自己的儿女为赌注来信任的但是,学校啊,当我把我的孩子交给你,你保证给他怎样的教育?今天早晨,我交给你一个欢欣诚实又颖悟的小男孩,多年以后,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

  他开始识字,开始读书,当然,他也要读报纸、听音乐或者看电视、电影,古往今来的撰述者啊!各种方式的知识传递者啊!我的孩子会因你们得到什么呢?你们将饮之以琼浆、灌之以醍醐,还是哺之以糟粕?他会因而变得正直忠信,还是学会奸猾诡诈?当我把我的孩子交出来,当他向这世界求知若渴,世界啊,你给他的会是什么呢?

  世界啊,今天早晨,我,一个母亲,向你交出她可爱的小男孩,而你们将还我一个怎样的人呢?

Number:491

Title:昔为人子,今为人父

作者:

出处《读者》:总第92期

Provenance:

Date:

Nation:

Translator:

  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我正坐着看报,小儿子路克悄悄走近我椅旁,他刚好站在那盏我十分珍惜的旧黄铜台灯所照成的半圆形光圈外,那盏灯原是我做医生的父亲办公桌上的台灯。

  近来,路克总喜欢在我看书或看报时提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不久之前,每当我在花园莳花时,他总是问这问那,也许我做的事正是他想学的,因而觉得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吧。他学会了下种,并且不再等第二天就挖出来看看不是不长出芽来了。

  我停止看报,抬起头来,他对我咧着嘴笑。随后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在学我神态严肃时的表情,并不漂亮。

  “我把锯子弄断了,”他说,一面从背后抽出那把玩具锯。他相信我一定能修好,这是就一个小男孩儿对会修理脚踏车、货车和各式各样玩具的万能博士所表示的敬意。

  “还少几块碎片,在你那儿吗?”

  路克伸开紧攥的拳头,给我看所缺的那几块碎片。我真不知道怎样能把它修好。

  他凝神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绝对相信我无所不能。这神情唤起了我的回忆。我仔细看着锯子,翻弄着手中那些碎片,我往事不由得涌上心头。

  我七岁时,一个冬天的下午,放学后去父亲的诊所。父亲无疑是我们方圆一千里内最高明的医生。他不仅能治愈任何人的疑难病症,也能驯服烈马,雕刻陀螺,站在我的雪撬上滑下长坡!我喜欢在他的候诊室里来回走动,听人们喊我一声“小大夫”,看他的病人离开诊所时,总像是病势减轻了似的,也使我很快活。

  不过那天我是找我最好的朋友吉·哈德斯岱去的。吉米已经三天没上学了。她母亲告诉爸爸的扩士说,也许今天就带他来看医生。

  已近7点了,吉米还没有来。我们正要起身回家,父亲突然说:“我们去看看吉米吧。”我心里感激,相信父亲是为了令我高兴才去的。

  快到吉米家古旧的住宅时,我们瞧见楼上后窗角一盏灯,后门廊也有一盏这是古老的告急信号。

  父亲把车子一直驶进前院。吉米的姐姐爱丽丝跑了出来,双臂搂住我父亲,呜咽着说:“啊,医生,吉米快死啦!爸爸到处找你呢,谢天谢地,你可来了。吉米本来不过着了点凉,可是到下午他的汗多得像河水似的。刚刚合上眼。”她不断地这样诉说,拉着父亲不放。

  父亲从来不跑,他常说没有什么事值得匆忙。如果到了你必须抓紧的时候,也许就已经太晚了。不过这次她却一反常态,松开爱丽丝的手,撒腿就跑。

  我随着他们穿过厨房,登上走廊狭窄黑暗的楼梯。吉米呼吸非常急促,发出尖锐的嘘气声。身上的被子堆积如山,在摇晃的煤油灯光下,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他的样子疲惫不堪,皮肤湿而发光。

  她母亲一言不发。我在她家见她没扎围裙,这还是第一次。父亲听吉米的胸腔时,她站我身后,双手搭在我肩上。父亲装好皮下注射器。哈德斯岱太太、爱丽丝和我,都在注视着一滴清澈透明的液体从针尖滚落。我深信我们期待出现的奇迹,就在那滴液体里。

  父亲给吉米打了针,又从黑色手提包中取出一块纱布垫子盖在吉米的嘴上,弯下腰凑近他,口对口呼吸。屋里没有人动弹,也没有别的声音。突然,只剩下父亲独自呼吸的声音了。我感觉哈德斯岱太太双手用劲抓紧我的肩头,我知道,就像她所知道的,有样东西突然中断了。不过父亲还是继续向吉米的肺中呼吸。过了很久,哈德斯岱太太走到床前,用手搭着父亲的肩头,非常平静地说:“医生,他已经去了,再呼吸也没有用。走吧。我儿子已经离开我们啦。”可是我父亲仍不肯移动。

  哈德斯岱太太牵着我的手走到厨房,她坐在摇椅上,爱丽丝带着一副我从来没见过的绝望神情,扑到她母亲的膝上。我走到门廊去,在冷冰冰的黑暗中坐在最高一级台阶上,不要人看见我,听见我。

  哈德斯岱先生回家时,看见我们的车子就奔进屋里。不久,我听见说话的声音。一会儿双停止了,一会儿又是说话的声音。最后听见楼上有男人沉重的脚步声,父亲出来了。我跟着他向车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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