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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草间_耿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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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天,谷谷动了一下小身子,用嘴凑上去,“天亮了,我该回门啦!”

  于是谷谷就跑到洼子深处拉开嗓子锐声地叫妈妈。叫了一气没人应只听得头皮的远处有砍草的声音嚓嚓地响,谷谷于是叫起:“刘风珍。”小五子问:“刘风珍是谁?”“我妈妈呐。”于是谷谷就和小五子约定一二三齐喊刘风珍的名字。

  “一二三,刘风珍——”

  终于,在那边的草洼子的深处极悠长地出现了“哎”的一声。

  谷谷的妈妈,还有小五子的妈妈都兀立起身子,浑身浮着热气,像在蒸屉里爬出的模样,脸谱儿潮红,每人的胸前都是散散地敞着一二粒扣子,袒露在外面的奶子一下一下的很生动,下身是抿腰的裤子,一律地紧紧系着一根红腰带。“妈,我们成家了。”谷谷说。“成吧成吧,”妈妈伏紧身子,富有节奏地割几下,蓦然就仰起脸盯着小五子:

  “浑小子,刘风珍刘风珍,你也跟着唤丈母娘的大名哩?”

  那一天谷谷就极快乐,她和小五子还认认真真地捉了几只蚂蚱,当成认真生出的几双儿女,然后又养着鸡呀鸭呀。当黄昏来临,他们就跟在草蓬后面,一节一节地走进梦境,那样丰富,那样细致,那样永恒。

  自然草们也是一岁一枯荣了,谷谷大了,每年夏天,她也去草洼子那地砍草,从此就有了一个活的草捆,从荒草洼子到村头,从村头白杨林到荒草洼子,一季一季地走着了。

  常常就有了一只打瓜鸟子从草丛里逸出,好奇地栖在那行走的干草上,在草香里走一段路程,突然又像什么惊起似的飞向远处,成了在天空一明一灭的点子耀着,谷谷从草蓬缝隙里露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感到一种温存一种柔软,莫名其妙地叫起了:“起啦,起啦……”

  谷谷就有一些莫名的焦躁和涌动,时不时的有青草味。

  她围着一棵兀立的杨树,手脚慵慵地把干草一圈圈往上垛,无数次的挑,无数次的背,无数个像小山一样的草铺终于变成一座座山一样的草垛立在村口。谷谷垛草时目光很乱,先前那成捆的干草从地上飞起,这时却连连的不得手,草捆从顶上又呼呼隆隆地哗啦下来。不做了!谷谷甩开手,一时居然又想不到再干什么,最后就把目光转向村子,心,偏就咚咚跳得好响。

  太阳下的村街,房子上一例有很黄的阳光在上面跳,像水一样倾泄,很热,宛如拥着什么无词无句说不明的欲望。

  谷谷的心咚咚在嗓眼跳得好响。她干不下草垛,眼里总有个人的影子,憧憧地乱撞,不觉眼神就迷离,任怎么也熬不到垛完,用手一抚额际,竟烧烧燎燎的羞涩。

  这些日子,谷谷割下来的草有时都晒蔫了焦了,她却一仰在草捆上嗅草的芳香,想幼年时在草堆上打滚的欢乐。确实的秋日过后,草在人的嗅觉里是越来越香了,特别是雪日,大封门呢,一切的生机都似乎凝冻了,这时若是你扒开草垛,就会发现那草叶上仍然泛着那淡淡的草绿,草死掉了,但草的芳香还在。

  太阳就要落下了,风也有些降落,这时节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是父亲,赶牛拖着一个木橇拖车,远远地进了荒草洼子,在草里或者就隐了,或者就露一点黑黑的痕,等牛和木橇拖车歪歪倒倒地走到谷谷跟前时,总是唬得一跳。

  父亲把牛和木橇拖车掉过头,对谷谷说:“天要黑了。”不知何时,西边的太阳的光线好像短了,短得快射不到荒草洼子了,两人就把草弄成大捆,然后码到拖车上,这会儿太阳愈是软了。就在他们父女的背后,太阳软得要流。父女们显得很硬,很明亮,一捆一捆地抱草,把草捆垒得很高像小岭一样,木橇子拖车的确能容很多草,像个浑浑圆圆的麦垛。

  太阳软了许多。那些草捆上就有了太阳几多的液汁,黄昏要来了,虫和鸟儿开始噤声,夜宿的打瓜鸟子也飞回来了,仆在草丛里不动,风也不动,只有父亲在动。木橇拖车在动,大堤曲曲旋旋,就极像草绳盘在那里,父亲望着倦倦跟在牛拖车后的谷谷,谷谷望着黄昏,想哭。

  “谷谷,你累了吧?”

  “不累。”

  “看黄昏呢?”

  “唔。”

  风开始把车上的草刮得很响,父亲的脸还是木木的,一点神色都没有,最后父亲说:“谷谷,秋后结婚吧!”谷谷不言语,从木橇拖车上扯拉下一根草,草在眼前晃动,这是一根普普通通的老茅草,也不知是白的还是黄苍的。

  “天落下了,走吧!”父亲说着,喝叱了牛一声。

  谷谷举了那根草,跟着牛和拖车走去,手中的那根老茅草,就没在了愈来愈浓的黄昏里了。

  夜里,房梁下的谷谷久久地睡不着觉,刚一迷怔,就有一个声音在响,空空的,是小五子?还是西邻的大三子?谷谷一时也想不起来,等醒来的时候,摸摸头发,湿濡濡的了,四周无人,只有夜还在那里黑着。

  第二天很早,谷谷就去了荒草洼子,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向往的事儿。一踏进那草,她的脚步倏然就像变得轻灵,踏在土里,就有一只拳头模样的野兔,在草里复仇似的望她,谷谷扬扬手,一会儿,草很快地便堆积起来,在谷谷挪移的空隙里,草们仆倒了,露出地的原旨来,等这种空地越来越大,谷谷就撩起衣服揩一阵汗水。

  这时太阳很毒,响亮地在地上叫。一倏儿,竟又冒出了大朵大朵的云,挤挤握握地在荒草洼子上空过,眼见远处的草就踉踉跄跄,一齐伏地倒。

  堤堰很高的地方似乎传来了一种充满暴力和野性的喧嚣,还有扑鼻的草的气息。随后,一只打瓜鸟在头顶一声一声地叫:“起啦,起啦……”

  荒草洼子多得是一个个三角形的草楼铺子,竖几根木棒,苫一层草的草楼铺子,是往年的秋日遗下的,草割多了,村口的白杨林一时盛不下,夜里就有一帮子人,掮了被子提了风灯来夜宿。

  雨猝然降临了,谷谷猛进了草楼铺子,就觉天地浑沌一片,唰唰的雨声起了,谷谷觉得胃疼,于是便打个小布包拿出馍和几根渍的咸菜,一会儿疲倦了,谷谷就呼一口气,吸一口气,在屁股下按按干草,重重地向后倒下。雨在外面,雨声在外面,她叉开手脚,仰在那儿,像软在草上。迷迷怔怔,身下松和和的,谷谷就记不得什么时候,就这样四仰八叉地睡过了。好像在很早的时候,五岁抑是六岁,在荒草洼子里和小五子小福子这样睡过?草香特重,谷谷迷迷糊糊地觉得眼皮发粘。

  什么时候?身边的草哗啦哗啦地动,像盖住了身子。谷谷就觉得一只大手像毛毛虫一样爬上了,谷谷身子不动,上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谷谷,是我呢……”

  好熟的声音,是小五子还是小福子?只觉得耳轮喁喁吹气,谷谷一时也想不出,她不想。

  那毛毛虫动了,动在哪谷谷的身子就软在哪,她忽然生出想捉住那毛毛虫的念头,谷谷想捉毛毛虫,她感到那毛毛虫飞起来,她也飞起来。

  最后不知什么时辰,她醒了,摸摸头发,湿濡濡的。

  四周无人。雨过去了,太阳却依是酷好,光线茸茸地直向荒草洼子,草叶子上浮了薄薄一层似水似雾的水气,刚才的燥热,不知被水冲到什么地方,一只打瓜子鸟儿从草里怯怯地飞起,边飞边张开扁扁的利口“起啦,起啦”地叫,透出点点的不安,接着入了蓝天,又多起了几分昂扬,几分沉着。在旷野里又会有一个活的草捆在行走。

  有个小孩才十一,

  娶个大姐二十七。

  两人井台去抬水,

  一头撅来一头低,

  高的往低的那头窜呀,

  唉也——

  把个女婿弄了牙嚼泥。

  词儿颤颤着,从草捆里扑出,像打瓜子鸟那样飞过洼子,直上天端,这稔熟的歌词村人听得到,父亲也能听得到,远远的草垛在白杨林那儿也听得到。又有背草的女孩加进来,曲调开始转向浑重,朝雨后的天上荡。

  干草蓬摇晃着,在摇晃的草下走看不见,父亲看不见,母亲看不见,谷谷在那里躺着,她闭上眼,有只手像毛毛虫向她的胸前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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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怀念乡土——虚拟的乡情


  我在山东西部那片松软温厚的黄壤平原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尔后讲着一口渗透骨髓的曹州话,离开那里成为一个外乡人,雨雪风霜,望里茫茫,我终于深味了外乡人的息脉蕴义。

  外乡人,所谓外乡人,就是吃了亏没有帮手,发怒而让别人哂笑的人;外乡人就是收敛自己处处小心,把牙隐在肚里;外乡人就是不讲本地方言,满口蛮音;外乡人就是厄于困顿,像一个无家归依的孩子,面向着想像母亲在的地方,叫一声“娘”的人。

  作为一个外乡人,我已是满身创痕在异乡荡泊了十年,多少阴雨苍黯的时辰,雨脚淅沥,总使你勾连起那片黄壤平原、平原深处的亲人。

  我曾在平原深处的一间土屋里苦读,顶部苫着玉米的叶子,旁边是队里的牛屋,弟弟和我挤在一起。冬夜,把灯挂墙壁的木橛上,晕红的油灯就照着书页,风吹动玉米穗子,像雪敲亦像雨敲,弟弟早是睡着,把脚伸在我的胸口,籍以温暖。

  隔壁牛之反刍,亦像雨声一样,有时,弟弟就说梦话:红太阳,红太阳。

  到了白日,妈妈出工去,记得才会挪步的弟弟就哭闹着要妈妈。他以为妈妈消失了,永远的不见妈的踪迹了。我说晚上就能见到妈妈,到了晚上,弟弟却是眠熟了。雨从暗夜的深处走过来,敲着四下里的玉米叶和瓦楞,我坐在昏昏茫茫的灯下,等妈妈归来,夜深如古井。

  妈妈湿漉漉的才回。我惺惺忪忪把灯芯拨了一下,告诉妈妈,弟弟想她了。

  “哦。”妈妈脱着沾在身上的衣服。“别跟妈妈说话了,妈妈困死了。”从床上的对面投来妈妈两只昏瞽的眼睛,话没说完,就把弟弟搂在怀里,于点点滴滴的雨声中沉沉睡去了。

  翌日,弟弟醒来,又哭闹着要妈妈,我说,妈妈昨夜搂你了。在枕上,散泊着几茎母亲灰色的落发,用手拣起来拿给弟弟,这不是妈妈的头发么?除了妈妈的头发,谁的头发有这么长?

  弟弟亦用两根手指将母亲的落发从我的手中轻轻拿去,深情疑惑,然后便把它们放在汗渍和污垢很重的床上守护,好像护着的是母亲了……

  那年弟弟五岁。

  我十二。

  隔壁牛屋的牛上工去了。

  我知道,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在人前走动时,母亲总是显得卑畏和怯小,像是做错过什么似的,她曾两次嫁人,这是母亲用了将近二十年的光阴有意无意泄露于我的,当我惊诧,极不情愿接受这样事实的时候,我没有诅咒母亲,一个女人当她无力保护自己,用温热的羽翅覆盖窠巢的时候,她对子女所隐忍的苦痛与悲哀有谁知晓呢?

  就在一日吃饭时,我帮父亲端碗,不小心碗从手上翻下,父亲即从草墩上冲过来,照着我的额顶嗡地一下,叫你个野种,同时把草墩辘辘地踢出灶屋。我那时小,尚不知自己的身份和出处,但平素却看出,父亲对弟妹们的亲近与呵护更衬着对我的疏远与冷漠了。从这事后,我愈是小心不去惹父亲生气。可他总是找些侮辱人的口舌,当他又一次骂我“野种”时,母亲和他拼死争了一阵,携着包袱走出家门。这时父亲慌了,他喝令弟弟妹妹们一齐跪下。

  母亲没看这一切,她手中有个包袱,只有决然的包袱。

  “妈!”我的腿一软也跪下了。

  母亲把我拥在怀里。在牛屋前的枯黄的毛茸的豆垛间,夜很快就弥漫上来,苍苍茫茫,星子在母亲的鬓间有一种冷峻的寒意。

  牛的反刍一下使人胀痛起来,我不敢问母亲,怕她伤心,“杀他吧……”在草垛的中间,在母亲乳凹里怡然入睡的时候,我一直念着这句话。

  岁月淘涮。以血缘的近疏,或是宗族,肤色,或是地域住所作为歧视侮辱人的依据,这实是一种肮脏偏狭的病症。在我成为异乡人十年之后,对这触痕尤痛,然而,歧视如果有强大的人流或卑劣的心理做支撑,就会被认为公正。我想说,在鲁西平原深处,农民身上的这种病症更是可怕,农民,不管人们怎样把这个概念抽空,把它捧得高高,给他缀上吃苦耐劳等等素朴黄壤一般的定义,他们仍然具有自私,狭隘,愚昧和自足,他们仍需要启蒙和引导。

  时间使我渐渐地长成,有一次我和父亲把棉籽挑到油坊里去,默默的,我跟在后面踢踏着走,父亲却快活,口里喊着棉油,棉油。

  当我们把棉籽挑进油坊,看见榨油汉子抡着锤一下一下地击着满是泥垢的木的油榨,我很激动,在生活重负的攒击下,却有那么好的东西压取出来,香了生活,厚了生活。父亲跪在榨床下,拿着一个铁桶严谨地接油,天到过午我和父亲匆匆地走出油坊。时当冬日,天气不好,苍穹里竟飘起了雪花,父亲帮我捆好榨油后的棉籽饼,让我走在前边,他用罐子装着油,提在后面走。由于路滑,他不敢走快,当我转过一个路口,伫立四望,满目苍茫,竟看不真父亲,遥遥的,只是模糊的一点在那里移动,倏然,我见那模糊的一点倾迭了,仆倒在地。

  一种恐怖和悲凉的情感,从我的心里沛然而动,不知怎地,我突然哭了。在离这油坊不远的地方,那一片我极为熟稔有牛反刍声的屋顶下,母亲一定在石臼旁静静地盼望着棉油和她的儿子,如灶屋夹缝里蟋蟀鸣叫的捣臼声,点点烁烁,像生命那般纤弱,又像生命那样顽强。

  家中还不能没有父亲,弟妹尚小,没有男人的支撑,母亲靠谁呢?

  我记得很清楚,父亲跌在那里了,油撒了乌乌的一地,我发疯似的跪在雪上,跪在那里用手揩地上的棉油。父亲木了,他不相信跌倒,只是木然地望我,脸上流着泪水。

  孩子,别哭,有雪。父亲扶着我。

  我没哭,是您哭了,父亲!忘不掉啦,年关无望的冷寒薄暮中,天上有风,地下有雪,父亲的哽咽使人心碎,他站起来,手里捏着撒了大半的油罐,老的衰老,小的幼小,一颠一仆地走。

  后来,谦卑的山东西部的那片平原终于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仿佛就于人生一扭头的刹那,那一抹平原的棕黄就不见了,我心疑,它化成了血缘,化作了骨髓,包围了我,渗透了我。那些琐细的,寒冷的,抑是丰富的,色彩绚丽的小小油榨,牛屋与孤寂麦垛,像霞色暮霭那样融入了我的心境,离我远去却泊于我的灵魂了。我在小城为异乡人,已是十年有余,我从未向谁炫耀过鲁西平原,也没有指斥过它贬低过它,我常常于暗中诅咒那一片土地,但又常怀恋,我知道,我只能从遥远的地方关注着我愈益破败的家,在异地荡泊……

  这是真实,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诠释的,然而你却常常在那里碰触到一种深邃、一种宿命。在继父骂我“野种”的时候,我知道了血缘之外的东西,我知道在那片黄壤上还有一个曾给予我生命的父亲,他弃我而去,在另一片村落生活。当我诅咒继父的时候,也曾诅咒过他怒斥过他。然而我懂了,天道沧桑,平原辽阔,人在不测中遭遇这种事情并不是残酷。尤其是当他有胆饮鸩不说苦,也许就是他垫高人生之路的悲壮正道。

  是的,那个赐予我生命的人,在我将要到外地求学时候的一个下午,在磨得发白的木质门槛外出现了,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但知道那就是生身父亲。

  我有一点冲动,我知晓是他二十年前把我领进了生命之门,然后交给母亲。

  我站在门口,看见了他,他和我想像的一样,一样的猥琐,一样的苍老容颜。他犹豫了,这个门槛已不再属于他的名下,他跨进来必须征得主人的同意。他说有人么?母亲在苍哑的声音覆盖中出去一趟,看了一眼又退回屋里,最后是继父出去,面对那个也是父亲的人。他们两个进屋了,跨进木质门槛,象两株成熟的麦子在风中,一个模拟着另一个,都是一样的苍老,一样的枯黄。

  生身父亲出现了,他说只是望一眼儿子。我知道他现在有家,也有儿子,虽不独独缺我一个,但在心里会因想起曾有一个漂荡在外的儿子,总不免心中暗暗地渗血。

  ……无言总是无言。过不了多少时间,母亲让我把他送走了。

  他穿了一件黑色夹袄,才秋天就戴了一顶破旧的帽子,肩上拖着筐箕。像许多人一样,生身的父亲在山东西部的这片黄壤平原奋斗过挣扎过,最后幻灭了。

  他是一个失败者,在暮年的黄昏,掮着筐箕来望一眼儿子。

  漫长的路使他的影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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