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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作者:海飞]2-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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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雕'作者:海飞'


                  查看有无更新版本关键字: 2005…9…3 

                    女子看到爹和娘都很坚决地点了一下头。女子的心里就笑了一下, 
                  她想哭,但是她没有哭的欲望,只是想唱歌。她把自己靠在自家的门上,头微仰着,很轻地唱着一支歌,好象是从上海流传过来的歌曲。她的样子很悠闲,唱得很投入。她看到段四拍了拍手掌笑了。段四侧着身子从她的身边经过,段四经过她身边时停了一下步子,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怪不得老爷会看上你。然后段四就离开了。 


                    花青说,我讲完了。 

                    胡运仍然在搓着手,胡运说你讲完了,那么是谁要嫁给宋祥东了。 

                    花青说,是我。是我要嫁给宋祥东。 

                    胡运的手突然不搓了,只是两只手掌还合在一起,他愣住了,他说你为什么要嫁给宋祥东。 

                    花青说,因为他有钱。你有吗,你有的话,我嫁给你,给你生个儿子。 

                    胡运的手又开始急速地搓起来,他说怪不得宋祥东的管家段四来找我,让我过些日子去给他们做木工活,要打一套家具,原来是给你的新房打家具。 


                    听到这里花青就笑了。花青在桥栏上笑得身体颤动起来,像一棵风中乱晃的草一样。胡运说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好笑的。花青说,我没想到宋家会请你去做木工,你去不去? 


                    胡运说,去的,我是个木匠,木匠就得干木工活。我得去。 

                    花青伸出手扭了一下胡运的脸,胡运的脸有些发青。花青轻声在胡运耳边说,胡运,你真是无用。你真可怜。 

                    花青后来就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了石桥的台阶,走下台阶的时候,脸上还含着笑意。那时候她望了一下天边,天边挂着一个很红的夕阳。花青后来停顿了一下,她看了看低垂着头站在桥上的胡运,她说胡运,你让你爹给你讨一个老婆,给你生一个儿子,将来让你儿子做一个小木匠。胡运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把目光抬起来,落在花青的脸上。花青的脸和身子,在夕阳下呈现的是一种柔软的红。他看到花青笑了一下,又继续走了。 


                    花青听到了划拳的声音。宋祥东被一些人拉来拉去喝酒,他略略有了醉态。宋祥东不太说话,但是他的脸上始终荡漾着轻微的笑纹,像三月的河水一样。宋祥东后来又坐回了花青的身边,他的手在桌子低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他的手握住了花青的手,花青就任由他握着。花青的记忆被宋祥东这一握拉了回来,胡运和一座小石桥,以及她的爹娘,一台小小的轧棉机都一下子隐掉了,像很飘缈的一阵雾的散去。宋祥东手上的皮肤有些松驰了,这是他这个年龄段应有的那种皮肤,温暖而松软。 


                    花青说,我不想吃了,我想离开。花青的声音很轻,宋祥东没听到。花青的声音一点点变响,重复着那句话,我想离开。宋祥东终于听到了,宋祥东说,你等一下,马上客人就散去了。客人正在散去,三三两两涌向门口。许多男客的目光仍然在离开之前又一次光顾花青的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着淫猥的成份。这让花青觉得身上长了刺一样。宋祥东在门口送客,一次次堆起笑脸拱手。花青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她站在花青面前,看了花青很久。花青抬起头,她看到了女人身上的暗红色旗袍,旗袍上有许多细碎的小花。女人看了花青很久,女人眼睛很大,人中笔挺,一个线条流畅的鼻子。花青看到女人后来转身走了,她走得很慢,用一只手抱住另一只手,另一只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她就带着烟雾走,烟雾像一件纱衣一样,披在女人的身上。 


                    花青说她是谁?花青这句话是问顺利嬷嬷的,顺利嬷嬷愣了一下,说那是二姨太,叫筱兰花,以前是一个唱戏的女人。顺利嬷嬷的口气里露出一种不屑,这让花青很不舒服。对二姨太的不屑,也就是对三姨太的不屑。花青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顺利嬷嬷那双多肉的手又伸了过来拉住花青的手。顺利嬷嬷说,进房去吧,客人散得差不多了,我带你进房。顺利嬷嬷搀着花青向花青的房间走去,经过走廊的时候,花青看到二姨太筱兰花把自己倚在一扇木雕大门前,微仰着头,吐着一个个烟圈。她看也没看花青一眼,这让花青觉得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显得有些底气不足。顺利嬷嬷把花青引进了房,她那双多肉的手突然伸向花青,在花青的胸前狠狠捏了一把,让花青感觉到疼痛。顺利嬷嬷的眼光有些异样,是花青说不清楚的异样。她又把手伸过来,摸了一下花青的屁股。顺利嬷嬷说,你长得真瓷。花青听不懂长得真瓷是什么意思,这显然不是一句本地话。顺利嬷嬷继续摸索着,她把手探到了花青的怀里,触摸到花青绸缎般的皮肤时,她内容不清地笑了。她说,这个宋祥东,这个宋祥东。 


                    顺利嬷嬷铺好了被子,又用剪刀剪短了蜡烛芯。后来顺利嬷嬷的身子晃了晃,走出了房间门。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是一种令花青恐惧的安静。这个时候她开始打量房间里的摆设,床,马桶,梳头桌,四仙桌,圆凳,红木箱和明式大木衣柜,做工精致,那一定都是一个叫做胡运的木匠做的。花青想到了胡运锯木的情景,想到了胡运挥斧头和手拿墨斗的情景,想到了胡运在宋祥东面前陪着笑脸的情景。然后,一定是从东阳来的雕花师傅雕龙雕凤雕花雕草,优秀的漆工在家具上打磨,并且涂上了厚重的真漆。花青站起身来,她用手抚摸着每一件家具,抚摸着一场1942年冬天突如其来的婚姻。 


                    4。被雪覆盖的片断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花青都没有等到宋祥东的到来。花青就坐在床沿上,她的思想漫无边际,以至于她后来想不起来刚才想了一些什么。屋子里是温暖的,红烛偶尔会发出哔卟的声音,像水花一样喷溅出一些蜡烛油。一只闪亮的铜盆里,亮着炭火。一粒粒闪亮的红,跃进花青的眸子里,让她的眸子也变得星星点点的。她的脸开始红起来了,身体有些发热,喉咙干燥。她突然想,外面,应该是一场没有完成的大雪,正在纷纷扬扬地飘落着。一会儿,它就能把整个东浦镇覆盖。 


                    门很轻地开了,宋祥东像影子一样地站在了屋子中间,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然后搓搓手,然后解开了褂子的第一粒纽扣。宋祥东叹了一口气,他叹气的意思大约是一场婚礼让他很累。花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站在面前的是她的男人,她应该笑一下的,但是她一点也笑不起来。在烛光和炭火的映照下,宋祥东的身子发着红光,但是花青仍然能看出宋祥东的脸是苍白的。她看到宋祥东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只酒盏,变戏法地掏出了一把锡壶。他住酒盏里倒上了一点酒。花青听到了酒流动的声音,酒流动的声音和水流动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花青看到一只举着盏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还闻到了酒的香味。 


                    花青说,什么酒。 

                    宋祥东说,花雕。 

                    宋祥东说完指了指墙角。花青看到了两只高大的灰黑色的坛子,坛子上有简单的花鸟图案,很粗糙的样子,上面写着“远年花雕”四个字。那是60斤装的花雕酒,像站着的两个高大健硕的农村老妇人。 


                    宋祥东说,喝了它,你喝了它。 

                    花青举起杯子,一口喝了酒。酒顺着她的喉咙下滑,轻轻地刺了一下她的舌头,轻轻地刺了一下她的喉咙,像一个女人的手,拂了它一下。像温软的一阵风,吹了她一下。宋祥东也喝了一杯酒,接着又给花青倒了一杯。花青以前没喝过酒,现在她喝了不少的酒,酒中夹杂着一丝甘甜。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在烛光和炭火的映照下,红得有些闪烁不定的味道。她想唱歌了,但是她唱不出来。她就那么坐在床沿上晃荡着一双脚哼起了不成曲的调。她的头也摇晃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宋祥东。 


                    宋祥东走过来,走到花青的身边。现在花青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宋祥东的胸腹,那儿刚好是花青平视的目光的落脚点。花青也没抬头,也没低头,就愣愣地看着宋祥东身上那件做工考究的丝绸褂子。花青闻到了宋祥东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酒味。宋祥东蹲下了身子,他的两只手抓住了花青的一只脚。宋祥东俯着身子仔细地看着那只脚,并且轻轻地拍打着花青的脚背。花青是双天足,没有经过一丝一毫的束缚。宋祥东抓住了那双绣花鞋的鞋帮,轻轻地脱去了。鞋子落在地上,样子孤独一动不动地伏在那儿。接着,另一只鞋子也落在了地上。宋祥东抓着两只脚,摸摸这只,捏捏那只。后来他把鼻子贴在了花青的脚上,并且张嘴轻轻咬了花青一下。花青感到了从脚底心传达的痒,她扭动了一下身子。这时候她看到了一只红色的壁虎,伏在墙角。是烛光把它变成了红色,现在它是夜里的精灵,窥探着一切。 


                    宋祥东把花青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这样花青的视线就不能再看到那只壁虎,所以她把头侧了过来。宋祥东很轻地剥去了花青的衣衫,像在春天剥一支春笋一样,一层层剥去外壳。在剥去花青的衣衫前,宋祥东用一块长长的小竹片拨弄了一下铜盆里的炭火。那些星星点点的红越发地红亮了。花青一直看着壁虎,花青想壁虎怎么会生活在墙上的。花青又想,是宋祥东把她变成一支白嫩的春笋的。宋祥东轻轻叫了一下花青,他说,花青。他发出的声音有些发颤。然后他把自己也像剥去笋衣一样,剥了个精光。他的衣服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在落在地上,像一只长着翅膀的巨大蝙蝠降落下来。花青面前呈现出一支略显干瘪的老笋,是风干了的那种笋。那支笋跳跃着钻进了被筒,拥住了花青。花青看到墙上的那只壁虎动了动,它一定是因为长时间的蹲伏而显得手脚麻木了。花青是这样想的。 


                    宋祥东在被窝里显得很忙碌,他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摸着花青多肉的部位。后来他轻轻触摸了花青的底下,底下好象受到了一点点的惊吓,这个小小的惊吓让花青把投在壁虎身上的目光扯了回来。花青看到宋祥东的脸上有了兴奋的神色,他的头发有些稀疏地耷拉着。花青的两条腿本能地绞在了一起,宋祥东费力地把它们扳开。然后宋祥东伏在了花青的身上。花青等待着一场疼痛的降临,花青在坐在乌篷的时候就作好了迎接疼痛的打算。花青不再去看壁虎,她闭上了眼睛,她还听到了宋祥东哼哼叽叽的声音。宋祥东流了很多汗,汗沾在了花青的身上,让花青感到很不舒服。宋祥东把手伸在被窝里,不停地动作着。花青能感受到底下的触碰,那是一种无力绵软的触碰。没多久,花青听到宋祥东一声失望的低嚎,花青感到小腹部热了一热,她又睁开了眼睛。宋祥东伏在她的身上,脸上都是汗珠。花青没有等到疼痛,花青只是等到了宋祥东的一声低嚎,以及小腹上一摊明显粘滑的液体。这使花青感到恶心,她有些想要呕吐。 


                    夜晚是漫长的,蜡烛的哔卟声除外,花青能清晰地听到屋外飘雪的沙沙声。一个东浦小镇,在天明之前就要被盖在积雪之下。在雪下生活,也是一种温暖。花青突然有了些失望,她想成为一个女人的,她已经是宋家的人了,就算宋祥东是一条狗,她也打算成为狗的女人的。但是宋祥东没有把她变成女人,这令她很失望。花青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她睡在那床崭新的十斤重的新棉被下,被里的棉花絮早已被弹花匠弹得松松软软。花青就睡在一种松软中。她开始做梦,梦中她升到了半空中,看着这座小小的东浦镇。东浦镇街边那狭小如沟的河面上,飘荡着隆冬才会有的热气。镇子静悄悄的,一片洁白。偶尔传来的一声婴儿的夜啼,让花青感到了小镇给予她的温厚的感觉。花青就在空中飘着,她看到了会轧棉花的爹和娘,流着口水睡在一张破旧的床上。屋子里充满了棉花被撕碎时才会有的味道。这时候她看到了红红的光,那是宋家院子里的灯笼发出来的。花青笑了一下。 


                    花青后来醒了过来。是宋祥东把她弄醒的。宋祥东躬着身子爬在花青身上,像一条赖皮狗。他用嘴拱着花青小巧而结实的胸,他用一只手罩住一边,然手用嘴含住另一只。他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让花青感到厌恶。但是花青不敢表示一点点的反抗。花青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前和肚腹上都沾上了宋祥东的口水,这样的粘滑让花青很不舒服。她有了洗澡的欲望。在出嫁之前,在离开花家之前,她在狭小而破旧的家里,用温热的水,在一只木桶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现在,她又想洗澡了,她想洗上半天的澡,身子才会好受一下。宋祥东的嘴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在花青的身上奔来跑去。小老鼠跑到了脚趾头上,又跑到了小脚踝,跑到了小腿肚,跑到了膝盖,跑到了大腿上,跑到了底下,还跑到了花青的小腹上。花青的身子开始颤抖,她看到宋祥东的手在床上摸索着,摸到了一块洁白的棉布。这一定是宋祥东备下的一块白布,他把它垫在了花青的屁股底下。然后,花青觉得底下紧了一紧,又紧了一紧,那是宋祥东的指头,宋祥东的两个指头在黑暗中前行着,贴着柔软与温润的波浪前行。花青又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痛感像一只从远处飞来的铁抓一样,把花青整个身子揪紧了。花青觉得自己身上的某一块肉,正被挖空。她放开喉咙喊了一声,喊声就冲出了房门和窗户,在雪地里奔跑,又跑上了宋家院子的上空,在整个清冷的东浦镇上空回荡。这个时候,花青看到了那只被烛光映得红红的壁虎,仍然一动不动地伏在墙角的老位置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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