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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寂接过长弓,伸手拉了拉弓弦,点头道,“果然好弓。”
望了一眼前方的靶子,难得的竟出言赞叹,“陛下好箭法,如此距离,堪称神射。”
皇帝扬扬眉,等待他的下文。
果然,宁大将军接下去道,“然则,他人未必有同样的好准头,猎场上乱箭无眼,若有误伤,亦在情理之中。”
他说得相当含蓄,暗指有心人士会在猎场行刺,是婉言劝说对方不要前往。
皇帝心思敏慧,怎会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闻言反问道,“战场上刀剑亦不长眼,将军难道就因此不上阵作战?”
宁不寂一怔,忽然意会过来,对方为何执意要亲自前来敌国。
“陛下……”他迟疑着,试图询问,却措辞无力。
“这是属于朕的战场,无论如何,是不能退缩的。”皇帝温柔的笑,“既然入了虎||||穴,自当给猛兽一点颜色看看,异日,那头老虎才不会兴起咬人的念头。”
他说得云淡风轻,伴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一旁的禁军们恍若被催眠一般,纷纷点头,“陛下说得是。”
宁不寂听得,心底却是机灵灵的打了个突,不知为何,在这温和的笑容中,秦轩那句唇亡齿寒,犹如幽魂一般,附上心头。
这猛兽,是敌对多年的北魏,还是多年来视皇室如无物的赤焰军?
他想起出来中洲之时,沿途小儿争相传唱的民谣,“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十年前初见,那个眼中犹有天真的十七岁少年,一直在默默的忍耐,积聚着力量,到如今,终于羽翼丰满,有了颠覆时局的能力。
“要阻止他吗?恐怕也来不及了吧!”宁大将军默默的在心头苦笑,“最可怕的是,居然还在为他终于可以做回自己,觉得高兴。”
他摇摇头,缓步踱回了大厅,对于自己竟然破天荒的纵容这一切发生,觉得不可思议之至。
大厅外,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依旧此起彼伏,不断的传来。
宁不寂忽然疑惑起来:“承业素来不是爱表现之人,在中洲之际,明明身怀武艺,尚刻意的掩藏十年之久,怎地来了北魏,却刻意的展现起来。”
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夷人素重武力,尊崇勇者,陛下代表了整个国家,他的孱弱,便是整个中洲的孱弱,不免给人可欺的印象。”
想来皇帝自是明白了这一点,待到诸事安排妥当,便迫不及待的跑来敌国■■。
说起来,还是孩子气的少年心性。
正想着,便听见外头的欢呼声弱了下来,一抬眼,便见皇帝走进门来,眼中微带好奇,直言问他,“你如此好武,怎会对射箭没有兴趣?”
宁不寂道:“臣并不擅长射箭。”一边抬起衣袖擦了擦对方额际的汗水。
皇帝任由他动作,并无闪避的举动,只是目光中泛起疑惑,到他放下手来,都盯着他的衣袖。
他心念一动,忽然伸出手去,将眼前之人拥入怀中,低首吻了下去,好笑的发现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过片刻,皇帝就嫌恶的退开了他,皱眉道,“这是什么味道?”
宁不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该是先前秦轩靠近之时,衣上的熏香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秦家世代王侯,吃穿用度皆极为考究,按理说,所用的熏香也该是若有似无,决不至于令接触者有所察觉才是。
而今这秦轩搞出如此花样,显然是故意要给他制造点周折出来。
他却又不方便透露紫衣人的行踪。
宁不寂头疼了一会儿,暗道,“这节骨眼上,倒是不方便让陛下知道我与六藩的人有私交。”
他想了想道:“先前在街头,遇到故交,想必是他身上所带熏香所致。”
皇帝点头,也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道,“这香味,仿佛是瑞脑和椒兰混合而致。”
宁不寂却不知瑞脑产于北境,历来六藩多以此为贡,只漫不经心的应道,“大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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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时,见对方一直专注的望着他,顿时觉得有趣起来,玩笑道,“这是,吃醋?”
皇帝闻言,立刻白了他一眼,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
宁不寂笑了笑,自己也觉得问得很没意思,对方早有心仪之人,哪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十年的同床共枕,也不过是完成局势逼迫下的承诺而已,他忽然有些意兴索然。
次日一早,萧翰一身猎装,前来迎接,他双手作揖,执得依旧是平辈之礼。
这行礼之道其实大有讲究,其时,萧翰皇储之名尚未正式定下,对着邻国的君主,亦当行君臣之礼。
如今他执平辈礼节,却有另一层含义,这是认同了表兄弟的关系,并且对对方继承权的一种尊重。
皇帝怎会不明白,若无其事的笑笑,利落的跨上骏马,一同前去猎场。
春末夏初,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猎场上草木繁茂,郁郁葱葱。
萧芸一身猎装,明丽的绢带紧束着纤细的腰身,凸显出婀娜的身段。
她腰负箭筒,肩悬长弓,英武的打扮衬得柔媚的五官分外的明艳,不由人不多看两眼。
萧翰拍了拍看得发呆的表弟:“别被芸妹的外表骗了,她最擅长顶着这张娇弱的脸扮无辜,其实战力丝毫不逊于男子,不信你问镇国将军。”
皇帝闻言,回过神来,转头问站在一旁的宁不寂,“你曾在战场上与芸公主有过交锋?”
宁不寂点头:“不错,芸殿下极擅奇袭,黑夜里劫营,来得迅速,去得也快,确是好手。”
注意到对方听了他的话,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他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不再出言,沉默的打量起周遭的林木,提防着被伏击的可能。
萧翰为人极为周全,自是明了北魏有不少人对眼前这对君臣不怀好意。
他既然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认下这个表弟,就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坏他计划,因此一路都策马紧随,不敢放松。
宁不寂在另一边,留神着整个猎场的动静,见萧翰始终不离他们左右,倒也有些安心。
若有变故,这个北魏皇长子会是最好的人质。
他抬起头,正对上萧翰的视线,两人目标一致,难得的互相收敛起敌意,一左一右,护卫在侧。
被守护的人却毫无自觉,虽则不时的以精妙的箭术射中草间飞窜的猎物,还是看的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明艳动人的萧芸身上。
虽说有一半的南齐血统,作为侄女的萧芸,背影看来,依旧有着萧昙年轻时的影子。
皇帝幼时的印象中,并无母妃会武的记忆,但在陈老太保的口中,萧昙却是文武双全,胜过须眉的出色女子。
望着眼前自在潇洒,活得肆意的萧芸,想到一生埋没深宫的早逝母亲,他心中微微的难过起来。
这遗憾惋惜的神情,落到北魏皇长子和宁大将军眼中,却是另一番情形。
萧翰只道表弟对堂妹一见倾心,若是不论父母私仇,两人结亲,缔结两国盟约,亦算是美事,但若这两人联手,与他争夺皇位,倒也颇为棘手。
他思来想去,一时也不知计从何出,最后决定还是回去和父皇商量过后再说。
宁不寂却莫名的想起几日前,皇帝说的:“朕确实心仪一个人,碍于彼此身份所限,甚是艰辛。”
杀父仇人的女儿,自己又是对方的杀父的仇人,的确是,相当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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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芸年少美丽,身份尊贵,又恃战功,素来便是众人目光的中心。
军中朝中,多半皆是男人,便如众星捧月一般,娇惯出她独有的,目空一切的自信。
一百人在身前,若有一个未曾对她投以关注的目光,余下那九十九的倾慕,都失却了存在的价值。
偏偏猎场中,不过数十个人,将她视若无物的,便有两个,怎能不叫她恨得咬牙切齿。
皇兄就算了,但那中洲的镇国将军,竟也无视她稀世的美貌,只一心把注意力放在他身旁的表兄身上。
她承认,眼前的表兄的确是容颜俊秀,一表人才,可那是一个男人啊……
“我不信,被称为北魏第一美人的我,竟会比不上一个男人?”
萧芸带着浓重的不甘,牵着骏马,走至表兄一行的憩息之处。
她将缰绳往后一抛,指了指前方几棵极为醒目的冬青树,扬起漂亮的瓜子脸,“小妹箭发拙劣,尚请指教。”
樱桃小口笑语嫣然,秋水明眸却是杀气腾腾,说话间,连射十箭,钉在树干之上,齐齐整整,便是梅花的形状。
围在一旁的追求者们立即大声欢呼,既颂扬公主射箭时的惊人优雅,复颂扬殿下绝妙的箭法。
萧芸却是理也不理,一双美眸挑衅的望向对她全然不感兴趣的宁不寂,“素闻宁大将军剑法高超,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不知箭术如何,闻名不如一见,还请指教。”
这一说,诸多曾因阵前失利,对宁不寂怀恨在心的北魏将领们纷纷附和,“不错,还请将军赐教。”
宁不寂惊讶的看了一眼萧芸,心头对她突来的发难着实不解。
可他丝毫没兴趣去弄明白这一点,只随意道,“不敢当,在下不擅射箭,公主找错人了。”
猎场之上,人人手握弓箭,唯有他执剑而立,配合这一番说辞,的确有不想献丑的意思。
只是,这多年征战,领兵与骑射冠绝天下的北魏军队对峙了十余年的人,竟会不擅长射箭?
一时间,群情激昂愤怒,无人肯信,纷纷呼喝叫嚷着,“镇国将军如此谦辞,是看不起我北魏吗?”
萧芸越众而出,纤纤素手递上雕刻着狰狞狼头的长弓羽箭,微笑道,“请赐教。”
宁不寂推辞不过,只得接过手来,收手之际,堪堪抚过萧芸的手背,只觉得触感犹如凝脂,细腻柔滑,顿时惊讶的瞥了她一眼。
萧芸回以嫣然一笑,抬手道,“将军请。”
宁不寂掂了掂手中的硬弓,搭上羽箭,绷紧了弓弦,端得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只听刷得一声,长箭破弦而出,势如奔雷,连穿七株银杏,深深的没入一株千年古树之中,只余箭尾。
众人哑然无语,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被贯穿过的七株银杏几乎在同一时间,应声而裂。
透过裂开的人字形空隙望去,露在古树上的半截箭尾显得格外的耀目。
四周鸦雀无声,慑于宁大将军这石破天惊的一箭,竟无人敢开口再提较量之事。
沉寂了半响,不知由谁带头,稀稀落落的叫好声渐渐变大,响彻云霄。
便是在这一片连声叫好中,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开裂之音。
众人骇人回头,只见那株千年银杏古树,竟也未能逃脱灾厄,在长箭余势下,树干向两旁缓缓的鼓起,生生在正中央裂出一道长长的惨烈缝隙。
因着这一变故,最后几个抱着侥幸,意图在猎场暗杀这对敌国君臣的北魏权贵,亦收起了念头,不敢轻易陷自身于死境。
回途之时,诸人收获颇丰,一路兴高采烈,谈得最多的,便是宁大将军的惊天一箭。
宁不寂收到了无数赞颂的目光,却兀自怏怏不乐。
骏马少了鞭策,便缓缓的踱着步,使得他落到了队伍的末尾,遥遥望去,脸上竟隐隐有惭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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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宁不寂一直板着脸,全然不像大出风头之人,倒像是在猎场铩羽而归。
皇帝虽则早已见识过宁大将军惊人的武艺,然而方才那一箭,还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他自忖:“若我用上十成的内力,至多穿过三株树干,长箭便会坠落,绝无余力去射中第四棵树,而宁不寂这一箭,所花的内力却不到三成。”
人比人气死人,他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转过头,见对方一脸愀然,不由的奇道,“将军方大显身手,一箭震慑北国诸侯,自当引以为傲,何以如此闷闷不乐?”
宁不寂抬起头,稍稍迟疑了一下,提醒道,“陛下可曾记得,臣说过,并不擅长射箭?”
皇帝笑道:“将军过谦了,此等箭法若称之为不擅射箭,以朕之箭术,当无颜见人了。”一面心中奇怪,“宁不寂从来自傲,不屑虚礼,怎地今日一再谦逊?”
略微思索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对方的目光,霎时面色古怪起来,“难道……”
“不错,”宁大将军沉重的点头,“臣欲射的目标,并非那株千年古树,乃是那棵古树右侧的北魏皇家猎旗。”
皇帝回头一看,果然见到那开裂了巨缝的千年古银杏旁,矗立着一面镶金边的北魏猎旗。
那猎旗迎风而立,仿佛也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兴奋在风中四下里招展,旗上绣着的黑鹰图腾幡然醒目。
“……”皇帝无言的望着满脸沉痛的宁大将军,终于意会过来,奉天曾说的,“你若是气不过,可以找阿寂去比剑,原来是比箭的意思。”
啧啧,早知出来中洲之前,与宁不寂以胜负作赌,就该比骑射才是。
他心中暗暗惋惜,眉梢眼角,却都是笑意,想想便好笑,号称剑法天下第一,精通十八般武艺的人,射箭的准头却如此之差。
宁不寂见他如此开心,左颊上酒窝若隐若现,不知为何,近日里萦绕于心的郁结,似乎也跟着消散了一些。
正要说话,却听前头一阵嘈杂,远处一骑急驰而来,高声传讯,“陛下病情稍缓,出来透气,正在前方,诸位请速速整理行装,前去见礼。”
刚说完,出来围猎之人皆喝起彩来,霎时,人声马嘶,闹不可言。
萧翰一脸惊喜,激动的握住传令使的双手,“父皇有所好转?”
传令使点头:“陛下沉疴,殿下衣不解带的侍奉,当是孝心感动上天,使得陛下病情有所好转。”
“那就好,那就好,如此甚好,想是父皇见到了挂念多年的表弟,心情转好之故。”萧翰全不居功,笑看了皇帝一眼,率先上马,向前方大帐驰去。
入得帐中,便见萧蕖靠在竹目躺椅之上,正闭目养神,由脸色看来,亦不似回光返照之相。
众人便都安下心来,一一上前见礼过后,立在一旁。
论辈份,萧芸最小,本当立于两位兄长之后,但小女儿爱娇,正式场合,每每不顾辈份,非要挤在表兄和堂哥中间,他二人自也不会与她计较。
可如今,争胜之心一起,萧芸铁了心要宁不寂认识到他的美貌,竟是规规矩矩,立在了皇帝的身后,以便靠宁大将军近一些,好让他看个清楚。
萧蕖却不知她这婉转曲折的心事,只看到侄女站在了外甥的一侧,明丽的眼眸更是时时在那对君臣间打转,便也如儿子一般,起了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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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问道:“丫头,你是不是站错了地方?皇舅看着还真不习惯。”
萧芸脸红了一下,以为争胜之心被舅父看透,连忙掩饰,“不是这样的,按祖例,芸儿是当立在此处,往日逾越了。”
“哦,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芸儿竟然守起礼来了,”萧蕖笑眯眯的看着侄女,“看来皇舅生病的时候,发生了不少‘大事’啊!”
他刻意的加重了“大事”两个字的音量,听得众人皆心头一凛。
萧芸惶恐的想起她父王摄政之时,许多独断专行之事,包括一手策划暗杀皇姑萧昙和她的夫婿,以及之后发动的几次针对中洲的战争。
这些,都未曾禀告过北魏真正的当权者。
现下摄政王萧歧已薨,有病愈之象的皇舅莫非是要秋后算帐?
同样的,皇帝亦担心着当日里遣人暗杀萧歧之事。
虽说事涉机密,并无证据,但萧歧在中洲被刺,谁都知道,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层窗户纸薄得几乎透明,只须下手清清一碰,就能捅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在一旁宁不寂已握紧手中的剑柄,做好了先下手的准备,只等萧蕖一出言质问,顷刻间便要发难。
这时,萧翰却抢先一步,微笑的接下话头,“父皇,您也该想想,女大十八变,芸妹今年就该满十八,都好找婆家了。”
“不错不错,如今的头等大事,便是给我们的公主订门好亲事。”萧蕖哈哈大笑,“小丫头,你看中了哪家哪族的俊彦,尽管来说,皇舅给你作主。”
萧芸虽多年为将,但女子生来矜持,又知父王薨逝,便在人屋檐下,绝无抬头反抗的余地。
她索性豁出去,要给舅父一个绝无可能指婚的对象。
长长的羽睫低垂下来,她低着头,含羞带怯的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宁大将军。
这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