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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生下来,就有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这个伤口,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女人的要害处。它常常会把一个女人置于死地。
几乎不用谁来告诉女人,女人就明白那个伤口的重要性。为了保护着这个伤口不受破坏,女人总是那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如果发现有遭受破坏的危险,又会变得刚烈无比,甚至不惜以命相拼。
白豆也不会例外。
伸拳又蹬腿,又撕又抓又咬,只有一个目的,不让黑影贴近身子。贴近不了她的身子,黑影就不能碰到她的要害处。
黑影显然恼火了。
挥起拳头,砸在了白豆的头上。带着火气的拳头,比石头还硬。没有把白豆的头砸碎,就是白豆的幸运了。
白豆的头没有碎,可她的头不听使唤了。头不听话,手和脚也不听话了。它们成了摆设,不再按照白豆的想法,去抵抗黑影的入侵了。
黑影开始在白豆的身体上横行霸道。
白豆那道天然的伤口,终于被撕开了。
白豆一声惨叫,死了过去。
3
这天晚上,在城里的白麦,怎么也睡不着,就坐起来给白豆写信。白麦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白麦了,现在她写起信来顺手多了,在信上也可以说更多的话了。
白麦在信上说,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给你说说话。老罗去北京开会去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吃过饭,两个孩子被保姆带到另外一间房子去了。那么大个屋子就剩我一个人了。想不出有什么事要做,在屋子里瞎转。想起老罗走的时候给我说的话,老罗说,家里有什么事,可以找陈参谋去。他已经给陈参谋安排好了。
白麦说,我就打了个电话把陈参谋喊来了。陈参谋总让我想起那一年住在我家的那一班八路军。他和其中的一个长得太像了。你知道的那一个。你一定记得,我们缠着让他讲打仗的故事。咱们还说,他的样子,村子里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比得上。
后来白豆看这封信时,看到这一段,白豆马上想起了那个八路军的样子。当时八路军开拔时,白豆和白麦站在村头的大树下,两个人边招手边流了眼泪。
白麦说,别看陈参谋年纪不大,只比我大五岁,可见过的事经过的事,比我多多了。我让他坐在沙发上,让他说,他说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说完。我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润润嗓子再说。他问我,是不是喊他来,有什么工作要安排。我说,没有工作。
白麦说,他走了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睡不着了。干脆就坐起来给你写信。
白麦说,我想好了,这几天,天天吃过晚饭就把他喊来聊天。我发现,聊天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4
天真的下起了雨。很小的雨。
雨落进了玉米地,落在了白豆身上。
昏过去的身子,醒了。
老天可能没打算下雨,可老天不愿让白豆在玉米地躺太久。它用雨滴把白豆喊醒了。
醒过来的白豆,在小雨中,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久。
雨不下了。白豆坐起来,慢慢地穿起撕破的衣服。
白豆站起来,没有一下子站起来,摔倒了几回才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走出玉米地。一段平常二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白豆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了头。
白豆扶着门站了一会儿,她没有力气了,疼痛耗去了她气力,她要积攒些气力,好把门推开。
还是无法用一只手把门推开,只得用整个身子去推那扇很薄的门。
门被推开了,白豆倒在了门口。把正在屋子里剪纸的曾梅吓了一跳。
曾梅说,你怎么回事,才回来呀,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看到白豆脸上有血,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曾梅知道出事了。出了什么事,曾梅还不知道。可她知道,一定不是很小的事。
赶紧把白豆扶起来,让白豆躺到床上去。
纸也不剪了,曾梅跑着去找吴大姐。
吴大姐来了。
一看白豆的样子,吴大姐什么也没有问。问也是白问,白豆人像傻了一样,眼睛大睁着,身子却死了一样。
让曾梅端来一盆热水。吴大姐用毛巾,从白豆的头开始擦拭,擦去了血,擦去了泥土。一点点往下擦,擦到了白豆两条大腿之间时,吴大姐呆住了。拿着毛巾的手有点颤抖了。她当过卫生员,包扎过好多伤口,她知道白豆受的是什么伤。
把擦洗干净了的白豆放进了棉被里,吴大姐不断地询问着白豆,这个时候,让白豆说话,是件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天快亮了,抱在自己怀里的白豆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接着,白豆也抱住了吴大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听这哭声,好像是天要塌下来,地要陷下去。
下野地过去没有人,有人才几年。有人,就会有笑有哭,只是这样的哭声,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听到相同的哭声。
翻过的一天天日历,看起来是新的,实际上,却是古老日子的不断重复。日子重复了,也就会有好多故事跟着重复。
不同的只是故事的主人换了样子和名字。
第七章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1
白豆受伤了,谁也不知道伤得有多重。捂在被窝里,会冷得浑身打摆子,睡在屋子里,会突然被噩梦吓得乱喊乱叫。明明睁着眼,你喊她她却不答应。旁边没有人,她却一个人说个不停。说的全是胡话,没人听得懂。
撕裂的伤口,看得见的那一道,只有一点点,还有一道看不见的伤口,不知有多深,有多长。
第二天下午,白豆被送到场部卫生队。
刮风一样,白豆的事传遍了下野地。那几天,大家在一起没有别的话,句句离不开白豆的名字。
说,太可怜了,还没结婚呢。
说,真可惜了,马上就要当新娘子了。
说,老鼠舔猫鼻梁,胆子也忒大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女人。
说,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干的,真可恶。
说,真是连畜牲都不如。
说,不把这个家伙抓出来,天理不容。
说,抓出来,不管是谁,非毙了不可。
说,不毙,也得把他的鸡巴给割了。
说,他也不怕遭报应。
说,他也不怕天上的雷把他给劈了。
说到白豆的事,没有不气的,没有不恨的。可在下野地,要说气,要说恨,怕是不会有一个人比马营长更生气,更愤恨。都知道白豆要嫁人了。都知道白豆还有五天就结婚了。都知道白豆要嫁给马营长了。都知道白豆还有五天就要和马营长结婚了。
偏偏这个时候……
这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他甚至想,早知道会出这个事,那还不如那天在营部他的办公室里,就把白豆先解决了。
他当时要坚决一点,强硬一点,狠心一点,霸道一点,白豆也就……
可他怎么能这样做呢,他是共产党员,是革命干部。
马营长觉得他要疯了。
提着左轮手枪满屋子转,像只笼子里的狼。他想咬断一个人的喉管,他想用手枪抵着一个人的脑袋,扣动扳机,让一个人的脑袋像花一样绽开。
可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就在下野地。在他抽屉的花名册上一定写着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就在他的身边,在庄稼地,在操场上,在通向食堂的路上,他一定不止一次和这个人碰过面。可他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好像看到了这个人正在笑。
这个人笑得很得意。这个人笑得很满足。这个人的笑还有点嘲弄,有点轻蔑。
对别人来说,白豆的事,不过是一个男人兽性的恶作剧,不过是一个女人的被侮辱。
可对马营长来说,这件事的性质不再只是一起强暴案。它的性质要比别人想像得严重一百倍。它破坏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贞操,它极有可能影响到下野地的社会主义建设的速度和规模。
至少有一点,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把这个坏蛋抓出来,马营长在下野地将失去尊严。
没有了尊严的马营长,也就没有了权威。
没有了尊严,没有了权威,马营长就不是马营长了。
马营长不是马营长,下野地就不是下野地了。
对下野地来说,有两个太阳,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天上的太阳,白天亮晚上不亮,地上的太阳,白天亮晚上也亮。
马营长就是下野地不落的太阳。这样打比方,谁也不觉得过分。
开会。干部们开会。党员们开会。班排长开会。大家马上统一了思想,确定了下野地目前的头等大事,只有一个,那就是马上把藏在人群里的犯罪分子找出来。马上成立了由党员干部组成的破案小组。
不好找啊。当时天那么黑,没有看清脸啊。坏人坏的是心,可心在肚子里谁也看不见。
脸上又没有刻字,咋可能知道是谁呢。
谁说找不见?想想吧。谁会这么凶恶?谁会这么残暴?谁会对马营长有这么深的恨?谁会对马营长有这么大的仇?
谁?
还会有谁?
这么一提示,大家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他当过土匪。他还杀过人。这里的男人都杀过人,当兵的哪有没杀过人的。可他没当兵时就杀人了。而且就是为了女人杀的人。为了女人能杀人,那为了女人干出别的事,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就是他。
都知道他喜欢白豆。都知道他想娶白豆没娶上。都知道他在这段日子里天天阴沉着脸。
只有傻子才不会想到是他。
有人说,十七号那天晚上,一吃过饭,就看见胡铁出了门,朝野外走。
问和胡铁住一个屋子的人,包括老杨在内的四个人都说,胡铁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马营长一拍桌子,大声喊道,把胡铁叫来。
没有直接大喊把胡铁抓起来,体现了马营长作为领导的水平。其实一开始马营长就想到了胡铁。正因为一下子想到了他才没有马上找胡铁来问。和胡铁接触过,不说了解这个人,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而且他也不会那么笨,明明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还会这么去干。
可正像大家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人要是急了,就会没有了理智,没有理智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再说了,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能去做这样的事了。虽然还不能最后肯定这个事是胡铁干的,但至少他嫌疑最大。
正是作为嫌疑,马营长喊出了胡铁的名字,也正是作为嫌疑,马营长只是让人把胡铁叫来,没有说把胡铁抓起来。
把胡铁叫来了。
胡铁走进了营部。没有一点慌乱的样子。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的男人,很难会有什么场合让他们惊惶失措的。他的不慌乱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
马营长问,十七号夜里你是不是出去了?
胡铁答,是的。
马营长问,你出去干什么了?
胡铁答,什么也没干。
马营长问,什么也没干你出去做什么?
胡铁答,屋子里太闷,不想在屋子里呆。
马营长问,你是去乘凉了?
胡铁答,是的。
马营长问,为什么非要十七号晚上出去乘凉?
胡铁答,我天天晚上都出去。
马营长问,天天晚上出去,是不是都想着要干一件事。
胡铁答,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马营长说,你别装糊涂了,想干什么事,你心里最明白。
胡铁说,我真的不明白。
翠莲要去场部卫生院看白豆。白豆在下野地,没有亲人,她住了院,翠莲不去看,还有谁去看。
翠莲喊老牛和她一块去。可老牛心里惦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翠莲的奶子不小,可奶水却不多,小牛牛老是饿得哭,小牛牛一哭,老牛就心疼。
老牛说他就不去了。翠莲说你干什么去?老牛说,别人告诉他,说南边干沟里有一个湖,湖里有鱼。他想去看看,要是能捞点鱼回来,让翠莲吃,翠莲的奶水一定能多起来。
老牛不去,翠莲一个人也要去。
当然抱着孩子去了。白豆是他干妈,看到孩子,也许能让白豆的心情好些。
路上遇到老杨的马车。翠莲只听说过老杨,没有见过老杨。坐到了车上,才知道这个老杨就是白豆给她说过的老杨。这让翠莲又意外,又惊喜。
同样,老杨也很高兴。早知道,白豆在六队有这么个好姐妹,没有想到会在路上遇到。
只是说到白豆,他们就不能高兴了。问老杨,是谁干的?老杨说,不知道,正在查。翠莲说,要是查出来是谁,我非活活咬死他。老杨说,是啊,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算了,不高兴的事,还是别说了吧。老杨看到了翠莲怀里的孩子,忙凑过来看。一边看一边说,小样,真招人喜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剥了糖纸,往小牛牛嘴里塞。不知道老杨口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水果糖,只要想掏,马上就能掏出一颗来。
说着话,路觉得短,好像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场部。
到了场部,老杨去了小卖部,买水果饼干。
把翠莲送到卫生院后,老杨对翠莲说,我不进去了,你把这些东西带给白豆吧。翠莲说,走吧,一块儿进去看看吧。老杨说,我想,这会儿她可能不想见到别人。你对她说,让她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来接她回去。
翠莲说,我会转告给她的。
2
刘副营长还有吴大姐,还有几名干部,来到了玉米地。
不是来看玉米长势如何,他们要来看看案发现场,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
玉米地就在路边,案发现场就在路边的玉米地里,很容易就找到了。
对这个案子的发生过程,现在除了当事人外,大约就是吴大姐知道的最详细了。只有她把白豆抱在怀里,让白豆给她讲了事情发生的全部过程。
破案组的人边实地勘查,边听吴大姐复述事情的经过。
吴大姐尽量讲得详细。从路边讲到地边。顺着脚印讲。脚印倒是很清楚,牛皮鞋的鞋底印,可这一点儿也说明不了问题。这里的男人都当过骑兵,每人都有一双发的牛皮鞋。光是这些鞋印,根本不可能证明谁来了这里。
再从地边讲到玉米地里,讲到了那片压倒的青玉米。
玉米秆子断的断,玉米叶子碎的碎,为什么断,为什么碎,不用说也想得出来。在一片叶子上看到了血迹,已经干涸没有那么鲜红了。怎么会有这血迹,又是什么血的血迹,同样不要说,大家也能想得出来。
可大家还是盯着倒在地上的玉米秆看,还是在现场的周围转。
你们看,那是什么?刘副营长指着一个地方,让大家看。
两根玉米秆之间,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刘副营长轻轻拨开了玉米秆。大家看到了一把小刀子。
一把菱形的小刀子。
卫生院的病房里,大开的窗子,射进来了大团的阳光。
白豆躺在阳光里。
看到翠莲从门外走进来,白豆满脸是笑。
翠莲不能不有点意外,想过见到白豆时,白豆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想到过了一百种表情,但就是没有想到白豆会是一脸笑。
白豆让翠莲把怀里的牛牛递给她。
抱着牛牛,白豆真的好欢喜。一个劲地在牛牛脸上亲,嘴里不停地说着,小宝贝,多好啊,可想死妈妈了。来,让妈妈看看,胖了没有。胖了,好像胖了一点。小孩子胖了好,胖了,看着好看,像是苹果,真想咬一口。
翠莲原本想了好多安慰白豆的话,可看看白豆这个样子,她的那些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想到老杨买的东西,拿出来,给白豆。白豆没有接,说,行了,我用不着,就留给牛牛了。
翠莲说,人家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白豆说,我是收下了,收下后,我又给牛牛了。翠莲说,这不好吧。白豆说,有什么不好,你可别忘了,牛牛也是我儿子啊。翠莲笑了,说,白豆,你这样,我真的为你高兴。
白豆说,这几天躺在这里,阳光天天晒着我,看着那么蓝的天,我想明白了。人啊,要不,就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一了百了。要是活着了,那就得好好活着,你愁,你恼,你恨,折磨的是你自己,别人才不管呢。别人折磨你,你没有办法,自己再折磨自己,那就不如不要活着了。天大的事,只要这么一想,就不是个事了。翠莲说,你真了不起。白豆说,你才了不起,看看,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翠莲说,你也会生儿子的。白豆说,我要生,就生个女儿。翠莲说,正好,做我儿媳妇。
白豆说,想得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