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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说,明天我要去场部拉化肥,场部有合作社,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
白豆想了想说,没什么可带的。
没有让老杨带东西,老杨还是给白豆买了一块香皂,还有十块水果糖。看老杨把东西带来了,没有要的白豆只好要了。白豆要把钱给老杨。老杨死活不要。老杨说,你这不是给我钱,你这是用巴掌打我的脸。
白豆不想打别人脸,也不敢打别人脸。
好大一片胡杨树。有多少棵,没有人数,也没人能数得过来。好多树站在一起,就成了树林子。只要是树林子,不管大小,总会藏着什么。不管什么人看到树林子,总想走进去看看。不知想看什么,也不知会看到什么。正是这点弄得人心痒痒的。
白豆往树林子方向走。走到树林子边上,白豆有点不敢往前走了。听老兵说过,树林子里面有狼。没见过狼,可听过狼的故事。小时候,狼外婆的故事把她吓哭过。转过身想往回走,却看到了一个人,站在离她不过十几米的地方。
这个人是老胡。
老胡说,想进去转转,我带你去。
白豆说,有狼。
老胡说,狼也怕人。
白豆说,都说狼吃人。
老胡说,人要让狼吓住,人就会让狼吃掉。
白豆说,你不怕狼?
老胡说,真想遇到一只狼。
白豆说,为什么?
老胡说,给你做一条狼皮褥子啊。
白豆说,那晚上肯定老做噩梦。
老胡说,狼皮褥子隔潮防寒。
白豆笑了。说,你没有枪,狼来了,你也没办法啊。
老胡说,谁说我没有枪,你看。
说着,老胡的手腕一抖,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刷的一声响过,再看那边一棵大树,一把短刀已经插进了树干里。
看得白豆瞪大了眼睛。
老胡把手掌摊开,让白豆看到了一把巴掌长的没有柄的短刀,亮闪闪的,很灵醒的一股劲。
怪不得老胡不怕狼。能让短刀从手心像闪电一样飞出的人,没有什么事会把他吓住。
跟着老胡在林子里转。没有遇到狼。狼大约嗅到了老胡刀子的气味,远远地就躲开了。一只野兔让白豆真正看到了老胡飞刀的厉害。看到从芨芨草丛里跳出的野兔,白豆想喊给老胡看。还没有喊出声,老胡手里的刀子就先有了声。嗖的一声过后,那只野兔已经躺在了他们的脚前。
拣来一堆枯枝,点起了火。老胡把剥了皮的兔子放在火上烤。
到下野地以来,这是白豆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回来的路上。胡铁说,送你一样东西。白豆说,什么东西?胡铁摊开手掌,白豆看到了一把发亮的小刀子。白豆说,我要它有什么用。胡铁说,没用,也拿着吧。白豆拿过来,放在手心里,凉凉的,挺好玩的。
白豆说,谢谢你了。胡铁说,谢什么,又不是贵重的东西。
又过些天,老胡又用飞刀扎了只野鸡。老胡又要烤给白豆吃,白豆不让。白豆把野鸡从胡铁手里拿过来。白豆说,你把这野鸡给我吧。胡铁说,我本来就是给你打的,你拿去吧。
提着野鸡,白豆去看翠莲。怀了孩子的女人,馋得很,什么好吃想吃什么。白豆没怀过孩子,看过嫂子怀孩子。嫂子怀孩子时,连麻雀都烧着吃,那样子比一只猫还要馋。出门时,想起老杨送的一块香皂,也揣上了。让翠莲洗澡别用肥皂。肥皂碱大,烧皮肤。香皂多好,用它洗过身子,又滑溜,又散发着香味。
见到翠莲,翠莲一看到野鸡。眼睛亮了。把白豆送的香皂也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会儿。连着说,真香真香。又问白豆,你给我了,你用什么?白豆说,我还有一块。其实白豆那一块已经用完了。用完了也没事,给老杨说一声,老杨马上会从场部给她带一块。
翠莲已经不呕吐了。只是肚子鼓了起来,摆出了一种很了不起的架子。女人都这样,肚子一鼓起来,身体变了样子,人也变了样子。一个个全是那种很骄傲的样子,说话的口气随着肚子一起大起来,把老牛吆喝来吆喝去。这会儿,老牛真是变成了一头牛,随翠莲使唤。
翠莲说,快去,给白豆倒杯水。老牛去倒水。翠莲又说,快去,把鸡毛褪了,煮到锅里。煮熟了,我和白豆一块儿吃。老牛马上提着鸡到了锅灶前。
翠莲说,你快一点呀,我都饿得不行了。老牛连忙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看着白豆,翠莲才把声音放和缓了。翠莲说,有些日子没见了,快说说,有什么新鲜事。
白豆说,野鸡是铁匠铺的老胡给的。翠莲说,人咋样?白豆说,挺好的。白豆说,香皂是赶马车的老杨给的。翠莲说,人咋样?白豆说,挺好的。翠莲说,这咋能行,总有一个要强一点吧。白豆想了想说,我看不出,谁能比谁强一点。翠莲说,你得拿个主意,要好只能和一个好,不能和两个都好。白豆说,和两个都好怎么样?我又不是要嫁给谁。翠莲瞪了白豆一眼,说,你是真傻,还是装的?他们对你这么好为了什么?白豆说,为了什么?翠莲说,男人对女人好,还用问为什么?
从翠莲家出来,往自己住的五队走。走在路上,白豆想起了白麦。想着给她寄出去的信也有些日子了,白麦怎么也该收到了。收到了,怎么也该给她回个信了。
回到队上,从队部过。文教喊住了她。她想,可能是白麦来信了。果然,文教说,有你一封信。
信果然是白麦写的,写得很简单。
白麦在信上说,她太想白豆了,好几回做梦梦到了白豆。还说,她马上就要结婚了。
白麦还在信上说,她一点儿也不想结婚,也不想嫁给这个男的。她说这个男的大了他十二岁,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看。
白麦说,他说他姓罗,让我喊他老罗。我就喊他老罗。
白豆心想,这么一个男人白麦也嫁,白麦也太有点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不想嫁,看不上,还结什么婚呀。再另找一个不就得了。
再往下看。白麦在信上又说,可她没有办法,组织出面了。她不能不听组织的。
白豆心想,婚姻自由啊,你不愿意,组织也不能逼你啊!
要是白麦在她跟前,她一定要把这些话说给她听。可白麦不在跟前,她只能是这么想一想了。
当然也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写到信上去,让白麦看,白豆识的字没白麦多,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想法全写成字。再说了,白麦都说马上要结婚了,自己再说那么多,也没有用了,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吧。
白豆只能心里希望白麦过得好。
床头有个木箱子,箱子打开了,可以放衣服和别的东西。箱子盖盖上了,就是一个小桌子。坐在床上,身子趴在箱子上,白豆给白麦写信。
告诉白麦,她还没有结婚,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结婚。还说,现在有两个男的,对她挺好。她也觉得他们挺好。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他们结婚。
白豆如果知道在不久会发生的一些事情,也许她就不会这样给白麦写信了。
4
上工,下工,在荒野上。走着走着,有时就会有一辆马车从后边赶上来。
马车停下来,白豆跳上去。马车不用停,白豆也能跳上去。那么的轻巧灵活,看得老杨直竖大拇指。
白豆喜欢坐老杨的马车,不全是因为可以少走路,少受点累。白豆喜欢坐老杨的马车,还因为老杨这个人爱说话,什么话都说。白豆爱听老杨说笑话,老杨的笑话特别多,听老杨说笑话,让白豆笑得捂着肚子弯着腰。
像变戏法似的,只要白豆坐在车上,老杨总是能从口袋里掏出一点好吃的东西。什么糖呀,饼干呀,有一回还掏出了一块月饼。女人好吃,爱吃好吃的,爱吃零食。不过,老吃老杨给的零食,白豆有点不好意思。白豆对老杨说,把你的衣服被褥拿来,我给你洗。
洗衣服本是平常的事,可一个女人要给男人洗衣服,平常的事就有点不平常了。
下野地一个最有意思的地方,在白豆看来,就是那一大片胡杨林。
去胡杨林,当然是要和老胡一块去了。不光是因为老胡能让她吃到野兔子肉。有老胡在身边,白豆觉得自己胆子大了许多,走多远也不怕,遇到什么也不怕。
走到了林子深处,他们看到了一眼泉水。泉水边,有一群红蜻蜓在飞。水很清,能看到底。白豆坐在泉边,泉水像一面镜子,白豆看到水里的自己。捧了口水,喝到口中,竟有一点甜。
回去后,老胡打了一口小铁锅。再一次来时,老胡提了锅来。打一只野鸡,再去胡杨树根处采些蘑菇。放到一起煮,煮熟了,有股味直往鼻孔子里钻,逗得白豆一个劲往喉咙里咽口水。
老让老胡陪着自己去胡杨林,老吃老胡煮烧的野味,白豆也有点不好意思。白豆说,老胡,你的被褥好长时间没有洗了吧。拿来,让我给你洗洗。
被单确实有些日子没有洗了。白豆这句话,让老胡铁一般的心里,马上也涌出了泉水,有着暖意的泉水。
见了老杨,白豆说,衣服给你洗好了,吃过饭,过来拿吧。
老杨连声说,好好好。
碰到老胡不容易,收工是绕了个弯,多走了一段路,走到铁匠铺,对正在打铁的老胡说,被单给你洗好了,吃过饭,过来拿吧。
吃过饭,老胡去白豆屋子。
一进屋子,看到老杨也坐在这里。老胡愣了一下。
老杨看到老胡进来,也愣了一下。
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给了老杨。被单也叠得四四方方,给了老胡。
给老杨时,白豆说,你衣服破了个口子,我给你缝上了。
给老胡时,白豆说,明天休息,我过去给你把被子缝上。
老胡和老杨都不说话,也不走。谁也不肯先走。看他们不说话,也不走。白豆说,干一天活了,挺累的,你们回去歇着吧。
老胡和老杨一块走了。
回到屋子里,老胡和老杨没有像往常一样,聊一会儿天。
老杨躺在床上,对着屋顶一片芦苇花絮,抽着烟。老胡还是那样,手里玩着他的小刀子,心里想的却是和刀子没有关系的事。
提了一只野兔子和一只野鸡,老胡去吴大姐家。
到场部合作社买了一块花布,老杨抱在怀里,也去了吴大姐家。
吴大姐本来是卫生队的卫生员,和刘副营长结婚后,就调到营部当上了妇女干事。还是给人治病,只是现在治的不是人身体上的病,而是人心里的病。在她当了妇女干事后,经她撮合结了婚的男女已经有九十七对。
吴大姐问胡铁,看上谁了?
胡铁说,白豆。
吴大姐问老杨,看上谁了?
老杨说,白豆。
这天的黄昏,好多人吃过了饭,坐在门口乘凉。白豆也坐在门口乘凉。白豆看到吴大姐从营部那边朝她走过来。白豆的心有些乱跳。下野地的好多姑娘,只要看到吴大姐朝自己走过来,心都会乱跳。
直到这时,我们还无法知道第三个想娶白豆当老婆的男人是谁。
第二章黄土块黑泥巴
1
吴大姐走过来,问,谁是白豆?白豆站起来说,我是白豆。
把白豆上上下下看了看。吴大姐说,噢,你就是白豆啊。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吴大姐接下来的话没说出来,可谁都听得明白。看白豆,一眼看过去,如果又只是看她脸,总是会觉得她一般,这么一般的人咋就有两个男人一起追呢。
吴大姐说,走,到你屋子坐一会儿。
吴大姐说,你喜欢哪一个?
白豆说,都喜欢。
吴大姐愣了。白豆说,真的。
吴大姐又说,要是让你嫁,你想嫁给谁?
白豆说,没想嫁给谁。
吴大姐说,现在想,想想,让你选,想嫁给谁?
白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想不出。
吴大姐又有点发愣。吴大姐说,除了他俩,你是不是还有喜欢的人?
白豆说,没有。
给那么多人说过媒,提过亲,像白豆这样的,还是头一次遇到。白豆好像看出吴大姐有点为难,白豆不想让吴大姐为难。白豆说,大姐,我听你的,听组织的。你们说,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吴大姐看着这个看起来很平常的姑娘,心里想,她是傻,还是不傻?不过,不管她是傻还是不傻,至少她和下野地别的姑娘有点不一样。
代表组织出面,给老兵找老婆,吴大姐最想听到的就是白豆说的最后一句话。
要是遇到别的姑娘这么说,吴大姐会高兴地夸她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可听到白豆说出这句话来却让吴大姐夸不出口。真的让吴大姐好为难。
那块印着蓝色小花的布,让吴大姐好喜欢,她打算用它做件冬天穿的小棉袄。问题是野兔和野鸡也实在好吃。那两只野兔和野鸡红烧了一大盆子,一家人整整吃了三天。孩子和老公刘副营长边吃边说好吃好吃。
没法替白豆拿主意。不是白豆让她为难。是老胡和老杨让她为难。让白豆嫁给老胡,她觉得对不起老杨的那块花布;让白豆嫁给老杨,她又觉得对不起老胡的野兔和野鸡。
没什么事让吴大姐这么为难过,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
刘副营长回来后,爬到了床上,又爬到她身上。把床弄出一阵响动后,喘着气从吴大姐身上滑下来。
一会儿,刘副营长睡着了。又一会儿,被吴大姐推醒了。
吴大姐说,反正白豆说嫁给谁都行。我想让老胡和老杨自己去商量解决。刘副营长说,这个办法不行。吴大姐说,怎么不行?刘副营长说,你没打算为这个事闹出人命吧?吴大姐说,不会这么严重吧?刘副营长说,怎么不会,你想想,让两只公狼去争一只母狼,会是个什么结果?吴大姐不吭声了。
男人到底要比女人见识长一点。刘副营长说,其实这个事,并不难办。
刘副营长说,抓阄。
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合适。仔细想一想,好像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老杨和老胡一起被吴大姐喊到了营部。
老杨不看老胡,老胡也不看老杨。这个时候他们都希望世界上不要有对方这么个人才好。他们的目光全落在了吴大姐的脸上。吴大姐的脸并不好看,可对他们来说,这张脸这时格外亲切迷人。都相信长在这张脸上的那张嘴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那张显得有点厚的嘴终于张开了,可发出的声音却让老胡和老杨都有点意外。吴大姐说,白豆说,你们两个都挺好,她嫁给谁都行。我也觉得你们俩都挺好,谁娶她都行。
对老杨和老胡来说,吴大姐的这句话,说了等于没有说。他们想听到的是另外一句话。
吴大姐说,征求了白豆的意见后,经过组织上的研究,我们决定用抓阄的方式来决定白豆和你们中的一个结婚。老胡老杨一齐愣住了。这当然更不是他们想听到的话。他们压根儿没有想到吴大姐会这么说,他们这才去注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个纸蛋子。
吴大姐说,当然你们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也可以不这么做。比如说,你们两个中的一个提出自动放弃白豆。谁要是愿意放弃,我保证给他再介绍一个。
吴大姐看看老杨,老杨摇摇头。吴大姐又看看老胡,老胡也摇摇头。摇过头了,又一齐去看那两个纸蛋子,好像要看出在哪个纸蛋子里,藏着白豆的名字。
吴大姐说,抓吧,抓到了写有名字的,是福;抓到没有写名字的,是命。
老胡老杨都觉得别扭,可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再说他们不能不服从组织。再说他们都觉得自己和白豆天生有缘,老天爷会向着自己的。再说——自己一定能抓到那个写着白豆名字的纸蛋。
一齐把手伸出去,两只粗大黝黑的手各抓了一个纸蛋。
纸蛋捏在手心都没有马上打开。不约而同地坐到了一条长凳上。好像这个纸蛋子是块大石头,太重了,压得他们站不住了。
胡铁把纸团打开,一片白,什么也没有。他的脑子跟着也成了一片白,什么也没有说,拉开门走出营部。
看到老胡走了,老杨的心跳得快了,手有些抖动地打开了纸团。他喊了声,天啊!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跪在吴大姐的面前,把吴大姐吓了一跳。老杨说,感谢你啊大姐,感谢党啊,我有媳妇了。吴大姐说,去吧,去准备结婚吧。老杨说,大姐,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说这话时,老杨有点激动,眼睛里有了点点泪花。
吴大姐想,以后,她家不可能再吃到那么好吃的野鸡野兔了。
2
吴大姐把结果告诉了白豆。吴大姐说,高兴吧?可别忘了我这个大媒人啊。
看到吴大姐远去的背影,白豆一点儿高兴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