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魏斯合上记事本,放回上衣口袋,微微冷笑,问道:“这番话准确地阐明了我们的使命,对不对?他所指的那些人一定会名垂青史。我认为‘施瓦茨科普夫’这个姓氏也将列入史册。”
“你指的是哪个施瓦茨科普夫?”海因里希怒冲冲地问。
“两个,既指维利也指海因里希,”魏斯矜持地说,然后又问道:“我想,现在叔父对你非常满意,早已原谅了你年轻无知、追求贝尔塔的事了吧?要么你还瞒着他?”不容海因里希回答,他连忙用友好的口吻劝告对方:“我要是你,一定到拉文斯布留克妇女集中营去一趟。贝尔塔可能在那里。真想看看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犹太青年妇女一般要用来做医学试验——什么植骨呀,传染呀,外科试验手术、接种疫苗等等。然后从她们身上抽血制作疫苗。对活下来的女人进行绝育,在为外国工人开办的集中营妓院里检验她们的绝育效果。这样一来,往日的贝尔塔还能留下什么呢?你也不值得为此花费时间了。虽然你俩的重逢会是很精采的:她瞧见你这副样子,你看见她那副样子。我想,你一定能如愿以偿,因为从前她有点瞧不起你……”
魏斯脸上突然挨了一记耳光。起先他一愣,不由自主伸手去摸手枪套,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反颜一笑。这是由衷的一笑。他正盼着海因里希对自己的话作出某种反应。他抱着一线希望,深思熟虑、孜孜以求的目标也就在于此。这个发现不管需要怎样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他顽强、审慎而巧妙地向这个目标接近,当然,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探索竟会以一记耳光作为结束。也许不必用这种极端的办法来迫使海因里希暴露他那尚未混灭的人性。但这样做毕竟没有失算。魏斯成功了。现在只要考虑一下,怎样恰当地利用这次成功。
魏斯直视着海团里希的眼睛,不冷不热地说:“施瓦茨科普夫先生,作为一名军官,我受了您的侮辱。您当然明自什么是军官荣誉,以及怎么维护这种荣誉吧?”
“想跟我动枪吗?”海因里希嘲笑地问。“那就请吧!”
“哪儿的话!”魏斯说。“我可不想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那你想怎么办?”
“从前你象棋下得不错,”魏斯沉吟道。“要是还没忘记,赏光和我对一局,好吗?”
“什么意思?”
“谁输谁死。死法自选。就是这样。”
“我同意,”海因里希毫不踌躇。
“好极了!”魏斯激昂地说。
“怎么,你想趁下棋和我言归于好吗?”海因里希疑惑地望望魏斯。
“不!”魏斯斩钉截铁地说。“绝不可能。不过开局前,让我们忘掉刚才发生的事。咱们来考验考验自己的意志,好吗?要做到这一点,我比你更难。但我尽量暂时忘掉刚才的耻辱。”
“这个‘暂时’有多久?”
“明天晚上下棋。”
“为什么不是今天?”
“如果你硬要今天下的话……”
“好吧,明天见,”海因里希冷冷地说,接着又忿忿地加上一句:“记住,即使你打算宽恕我那一记耳光,我也不会原谅你说过的那些话!明天见。”
海因里希打算站起来,魏斯用手势止住他。
“我们干吗不再坐一会儿?难道你怕我吗?”
“哪儿的话!”海因里希轻蔑地说。“是你自己心虚,没敢当即给我一枪。”
“就象你那么心虚,也没敢开枪打死我一样,”魏斯反唇相讥。“现在还不敢和我多呆一会几,恐怕心肠一软会请求我的宽恕。”
“绝不会!”海因里希坚决地说。
“好,那么我们来喝一杯,”魏斯提议。“随便谈点别的吧。明天下棋必须保持沉默,一个人将要永远沉默下去。”
“可能是你。”
“假定如此吧,”魏斯并不争辩,问道:“你在柏林过得怎样?”
海因里希勉强谈起他在维利·施瓦茨科普夫手下任职的情况,但很快就离了题,不耐烦地撇着嘴,对魏斯说:“你装模作样也罢,铁石心肠也罢,这会儿我可没心思再跟你聊天。”他站起来。“再见吧。明天晚上在我房间里,你方便吗?”
“很好,”魏斯说罢,也不道别,走了出去。
魏斯对象棋决斗的结局倒不很忧虑。至少他不必担心输棋,因为他头脑冷静,善于自持,论棋艺更是比海因里希高一筹。他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海因里希会不会临阵胆怯,溜之大吉,或者更坏,会不会倚势陷害,使魏斯成为一个党卫队军官的指控对象而处境不妙呢……
但是目前还没有充分根据怀疑海团里希如此卑劣。相反,海因里希虽然性情暴躁,为人却从不阴险。既然他郑重其事接受了挑战,就不会拒绝决斗。如果魏斯不去决斗,对方就有理由把他视为懦夫而永远鄙弃他。
这样就会失掉海因里希。海因里希天良未泯,这一发现对魏斯和他的工作可能很有用处,在这种时候怎么能失掉海因里希呢。
魏斯想起他向海因里希描述集中营的惨象时,后者脸上表现出来的种种情绪,认为海团里希一定会因此而憎恨他,把他当成一个赞赏纳粹暴行的人。那么,海因里希就很可能利用魏斯的挑战毫不留情地将他打死,正如魏斯若处在对方的地位也会乘机这么做一样。如果是这样,魏斯的表现一定有过火之处,从而使自己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他俩在对奕之前必须互换一张字据,上面写着:“我的死与他人无关。”海因里希拿到魏斯的字据后,可能不等棋局终了,甚至在开局以前就对他脑袋上来上一枪。如果海因里希的为人确实象魏斯今天设想的那样,一定会采取这个正确行动。海因里希果能如此,当然再好不过,当然太棒了。对魏斯的工作来说,此人将是无价之宝。不过魏斯必须设法避开面临的危险。
要是海因里希逢场作戏考验魏斯,又该如何?也许他是个手段高明的党卫队反间谍人员,很会施展维利·施瓦茨科普夫教给他的那一套本领呢。维利·施瓦茨科普夫是个老谋深算的党卫队分子,心理审查专家——不仅在盖世太保的刑讯室里,即使对至爱亲朋也是如此。怎么办呢?当然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到海因里希那里去,把维利·施瓦茨科普夫指使冯克杀害鲁道夫·施瓦茨科普夫一案的审讯材料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到那时,海因里希何去何从就立见分晓。
但是那样魏斯就得向海因里希暴露身分。如果海因里希回避命运的抉择,不肯决定跟谁走,魏斯就只好把他干掉。
除了杀死海因里希别无他途。最好这样做:魏斯拿到对方立下的字据,自身安全有了保障之后,就让海因里希看他父亲一案的审讯材料。如果海因里希宽恕了杀害他父亲的维利·施瓦茨科普夫,那他就是个无耻的坏蛋,单单为了这一点也应该把他除掉。
还有另一种可能:海因里希看了冯克的供词后目瞪口呆,心慌意乱,他可能与叔父及所有盖世太保分子脱离关系,在绝望心理的支配下同意帮助魏斯。然而绝望是一种不稳定的心理,来得快去得也快。接着又会产生别的心理和别的念头,也就是海因里希在法西斯德国深受熏陶的那些东西,它们会排斥绝望情绪,诱使他另找办法摆脱对父亲的哀痛。一切都是可能的。
只有信仰才是稳定的。但信仰不能自天而降,象闪电那样照亮人心。不能指望海因里希一看到冯克的材料就立即改变自己的信念。
魏斯不需要海因里希在惊慌失措、痛苦绝望的状态下铤而走险。他需要海因里希确信父亲并非死于维利·施瓦茨科普夫一人之手。卑劣的杀兄犯不止是一个维利。真正的元凶乃是希特勒德国——它正在有计划地消灭其他民族,并迫使本族人民于出骇人听闻的暴行,走上自亡之路。
海因里希如果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就能认识到,只有站在苏联人民一边帮助德国人民摆脱覆灭的命运,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但是,如何规劝海因里希,并且检验他是否属于那种真正的德国人,是否能理解魏斯的苦心,决定为法西斯恐怖手段的第一个牺牲品——自己的德国而斗争呢?
最近,迪特里希和一个专门小组正在调查五名德国军人拒绝参与枪毙人质一案。
这五个人全部被判处死刑,将于某夜在华沙陆军监狱中执行。那里专门搭起了断头台。因为设备不够完善,决定采用简便的方法,以肉铺的斧子作为刑具。囚犯们被告知:谁自愿担任刽子手,本人可以免死,改送前线惩戒突击营。但是没有一个人同意充当刽子手。
迪特里希决定将消灭帝国叛徒的殊荣惠赐给军事情报局军官,但要等到临刑前才宣布执行者名单。对于在审讯罪犯时表现不够积极的军官,可以用这个办法检验他们的坚定性。为了以上这些事情,迪特里希在华沙逗留了下来。
兰斯道夫赞同迪特里希的想法,还把他找去,告诉他党卫队中校维利·施瓦茨科普夫的侄儿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到了华沙。兰斯道夫说,最好能让此人去参观甚至参与处决五名犯罪军人。
兰斯道夫放下架子,对他作了一番解释:“这使您有机会通过党卫队中校的侄儿去结识他本人。而且,如果这位侄儿能在总督管辖区有所作为,无愧于他叔父——全国总队长亲密战友的栽培,党卫队中校一定会感到满意。”
迪特里希有可能巴结如此显赫的人物,简直喜出望外。他万分激动,连连感谢长官的格外举荐。
兰斯道夫马上打断他的热情表白,口气很坚决地告诉他:关于邀请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到监狱来,决不能让本人事先知道。否则海因里希一定会带上两名党卫队员,让他们取代迪特里希指挥行刑。必须找个公务上的借口,只邀请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一人到场。
“您说得太对了,”迪特里希说。“党卫队那些人全都蛮不讲理,认为只有他们才配惩办叛徒。就怕这个党卫队高级人士的亲戚抢先执法。按理,职位高些的人是有优先权的。”
“这一点您当面对他解释吧。”兰斯道夫用嘲笑的口气说;“我认为您是主持人,他不敢挤掉您,一定会给您面子的。”
“看您说的,兰斯道夫先生!”迪特里希感到不安了。“我不打算行使自己的权利。使用不同方法审讯犯人是一回事,处决犯人可是另一回事。您是了解我的。我不曾处死过一个人。这是我的弱点。用肉刑达到目的,这是我的职责。至于怎么收场……”迪特里希摇摇头,“这个我可不行。我象女人一样多愁善感。”但马上又认真地说:“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去办。”
希特勒说:“战争使德国人高尚,使其他民族堕落。”这句鼓舞士气的话并不是他的创造,而是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皇的屠夫们那里剽窃来的陈词滥调。希特动异常急躁而敏感,他巧妙地迎合了鲁尔和莱茵的巨头们的秘密心愿—一这些人早在魏玛共和国时期就渴望有个铁腕人物,一个专治暴君来统治德国。他们认为只有赤裸裸的极权才能产生魔力。
希特勒神经衰弱。他把自己的歇斯底里发作看成一种特殊信号,并为此感到自豪。他象家庭主妇记诵菜谱那样把尼采的话背得烂熟,狂热地摆出铁腕人物的架式。
希特勒其貌不扬。肉鼻子。一对招风耳朵活象蝙蝠的翅膀。满嘴发黑的坏牙时时作痛。皮肤油腻,粉刺丛生。瘦削的肩膀上撒着一层头皮屑。还有一双腐肉般发蓝的眼睛。他的手总是情不自禁地舞动着。可是他天真地夸口说,没有一个纳粹党员能象他那样连续几小时一动不动地伸着右手致法西斯礼。就趣味与爱好而言,他是个庸俗无聊的奥地利小市民,然而他的阴险狡诈超过了最凶猛的禽兽。他精通一切下流手段,运用自如,无与伦比。正是这种无耻之尤的品格博得了德国真正的统治人物的垂青。
他玩弄起政治手腕来,就象一个精明滑头的食品杂货店老板,设法把陈年次货推销给顾客。在他迹之初,“国家社会主义党”的招牌把德国企业主们吓坏了。他对此作出辩解,引用奥斯瓦尔德·施宾格列尔的话安慰他们说:“普鲁士的社会主义排除个性自由和政治民主。”元首这一纲领性的诺言由他的冲锋队员们用恐怖暴行加以证实。冲锋队的“丰功伟绩”给这个最合适的暴君候选人的头上加了一道血淋淋的光环。
希特勒把他所干的屠杀和暴行的次数以及伤残人数等暗暗记录在账,打算呈送给金融巨头们,希望他们委予他德国元首的正式职务后能对此有所报偿。他也没有忘记那些参与罪行的同谋和帮凶,把他们—一全部注册在案,牢牢控制,万一事情不谐,可以先发制人地将这些家伙全盘托出。
希特勒当初就用这种办法来对待冲锋队匪帮的头目。
他做了第三帝国首脑后,惯用的辖制手段仍然不变,所不同的是规模大大超过了以前。现在他力图把全国人民都变成法西斯罪行的同犯,用鲜血来拍污他们,让每个德国人为纳粹暴行承担罪责。灭绝其他民族的策略,不仅仅是希特勒的军事政治目的。他的险恶用心,是要使德国人民永远怀着恐惧心理,害怕将来因为法西斯罪行而受到报复。
集中营和占领区杀人越多,元首的愁闷和恐惧就越少,他的精神就越好。大规模的屠杀把越来越多的德国人卷了进去。元首正巴不得整个德国都来向人类承担法西斯主义的罪责。德国大康采恩制造大规模杀人工具,这使元首和帝国的富豪们关系紧密,使他得到一个牢不可破的连环保。他很清楚,几乎象他一样罪恶滔天的人多得不可胜计,这些被告连帝国运动场的看台也盛坐不下。这个想法使他为之感奋。他一面自我欣赏,一面使用巧妙手腕,更加牢牢控制住他的亲密伙伴。他的做法是,把这班家伙向他争媚邀宠、尔虞我诈的各种卑鄙勾当分别告诉他们的每一个人。
希特勒深知这些人都自命不凡,甚至认为比他还略胜一筹。但是他们彼此不共戴天,尽可放心,他们是不会齐心合力夺走他的大权的。
帝国高级活动家互相抵毁的材料有很高的市场价格,内容越肮脏的,价钱就越贵。希特勒各谍报部门之间,经常买卖或交换这些材料。
这种材料已成为谍报部门领导人争权夺利的武器:他们每个人都渴望在元首之下坐上帝国的第二把交椅。
魏斯跟海因里希口角之后,迪特里希把自已同兰斯道夫谈话的内容告诉了他。魏斯暗暗捏着一把汗。只要海因里希在刑场上稍有一点心慈手软的表现,兰斯道夫立即会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魏斯知道希姆莱对卡纳里斯的活动不满,而维利·施瓦茨科普夫是希姆莱的亲信。海因里希这次来到总督管辖区,很可能不单单为了追究瓦利司令部工作L的失利,而是负有某种秘密使命。
所以兰斯道夫得知魏斯与海因里希有些交情后,就托他探听一下海因里希此行的真正目的。
对于希特勒检验每个纳粹分子是否忠诚不贰的那一套手法,魏斯早已了如指掌。他知道,谁回避参与杀人,谁就被视为叛徒。兰斯道夫竭力低毁这个希姆莱心腹人物的亲戚,目的是向反卡纳里斯的阴谋施以报复。
魏斯心想,海因里希稍稍流露出人性就会毁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下。也许最好是行刑时不让他到监狱去。
有一次兰斯道夫说,如果全国总队长下令调查瓦利司令部搬迁的原因,那么最好不过的证据是在瓦利司令部,原先的驻区发生一起波兰游击队袭击全国总队长特使的事件。兰斯道夫用开玩笑的口吻讲了一件他想起来的往事。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瓦尔特·尼古拉上校借助其手下间谍从德军总参谋部盗走一批文件。一昼夜后上校采用高超的手段在“法国间谍”那儿“找到”了这些文件。不消说,法国人自然是“企图反抗,当场被击毙”了。尼古拉因此博得了德皇的垂青。这件事最后轰动了德国社会,使德国谍报部门声誉大振。
魏斯回忆起兰斯道夫讲的这件事,又联想到自己和迪特里希的一次谈话。
当时魏斯说,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不带警卫,身穿党卫队制服在华沙市跑来跑去,这太危险了。
迪特里希耸耸肩膀说:“那有什么?要是波兰人杀了他,正好可以向希姆莱总队长证明,我们瓦利司令部在这里的工作条件太差。希姆莱本该把M近地区的波兰人全部清除掉,但他没有做到这一点。虽然在波兰的灭绝营最多,它们能够收拾掉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居民。”
以上情况促使魏斯产生一个念头,他想好了一个计划,决定让祖鲍夫来帮助他完成。如果获得成功,他们就能把海因里希从危险四伏的处境中救出来。
他同祖鲍夫见面的地方,照旧是维斯拉河岸,在一条没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