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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莱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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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势必要具有相当的气质於风度;一个於生俱来的纨? 子弟,自然是如假包换的
最佳雷利欧人选喽!
    倘若我企盼巴黎的观众进一步注意我,倘若我企盼他们在法国剧院对我品头论
足;我便不能以出身侯爵之家,舞台上腰身一变成金发天使为满足。我必须成为一
个真正的伟大演员,而这也正是我下定决心要付诸实现的事。
    那天晚上,尼古拉斯和我以巨量的酒来做庆祝,我们把整团人也找来阁楼上。
我尚攀爬滑流的屋顶,张开双手拥抱巴黎;然後尼古拉斯在窗前拉琴,直到邻居全
被我们吵醒为止。
    音乐眩惑迷人,被吵醒的人却在小巷里大声咆哮,用力敲打锅锅盆盆;我们置
之不理,只是载歌载舞好像身在女巫广场。得意忘形之馀,我几乎摔落窗沿之外。
    翌日,手携酒瓶,在阳光明亮而臭气满溢的圣婴公墓,找到意大利代书,将前
晚的故事全盘托出,看代书写好信并随即将信寄去给母亲。我渴望拥抱街上每个行
人。我是雷利欧,我是个演员。
    九月,我的名字已出现在传单上,我把传单也寄一份给母亲。
    我们演的戏已非老意大利喜剧了。我们的新戏是一部名剧作家的诙谐剧,由於
作家集体罢工,这部戏因而不能在法国剧院公演。
    我们不能明说作品何人所写,但戏迷都直到他是谁。每晚,老瑞诺的里斯本剧
场,观众有一半以上是宫廷中人。
    我每一饰演难主角,演的是个年轻的恋人,类似雷利欧的角色。他的戏其实比
主角更容易讨好;以至於当我出场亮相,总是格外抢戏。尼古拉斯教我台词,经常
严责我每一下工夫苦念苦记。演出第四天,剧作家还特别为我加重了戏的份量。
    尼克也有属他的个人间奏曲时段。他演奏了莫扎特轻盈的小奏鸣曲,在他演奏
时,剧场观众都屏息聆赏。甚至他的同学朋友也恢复了交往。我们更开始受邀於私
人舞会。每隔数日,我总会有信寄给母亲;有一天,我寄了一份英文《观察报》的
剪报给她,剪报中对我们的小剧相当赞赏,还特别指出戏中的金发浪子,在第叁第
四幕戏里,不知偷了多少少女观众的芳心。当然,我看不懂剪报,然而给我剪报的
绅士指这是赞美的话,尼古拉斯也作了相同的保证。
    秋凉时分,我穿着腥红色毛皮披风上舞台。如此惹眼服饰,纵使坐在最後一排
的半盲观众,也会眼睛一亮。我的化妆技术进步了,懂得利用阴影来加强脸上的轮
廓;我的眼睛画有黑圈,嘴  也红了一点,看上去显得即温文却又佻达。我开始接
到女士写来的情书。
    每天早晨,尼古拉斯跟一位意大利名家学音乐。我们仍有足够的钱,享受美酒
美食和燃料暖气的花费。母亲一星期寄两次信来,她表示身体情况在好转之中,咳
嗽也每一去年冬天那麽严重,痛苦减轻了很多。只是两家的父亲,都正式宣告脱离
父子关系,连我们的名字也都绝口不提。
    我们太兴奋了,对此类小事根本不予理会。然而我的黑暗惊恐--那个『致命
性病疫』,在寒冷天气里,侵袭作祟的次数日见频繁。
    巴黎的寒冷特别难过,荒山僻野在峭寒时拥有的乾爽洁净,一点儿也见不到。
穷人一脸饥色,在门口发抖徘徊,未铺设好的弯曲街道到处污秽泥浆。眼前满是赤
脚受冻的小孩,更多的弃  令人触目惊心。对能拥有皮毛披风,我更加感激而快乐。
当我们出外时,我总以披风紧裹我们两人,碰到下雨下雪时,更是紧紧相拥而行。
    冷也罢不冷也罢,这段时日的幸福已无庸夸张,生活正如我希望的美好。我知
道自己已非瑞诺小剧场的池中之物,每一个人也都这麽说的。我梦想自己站上大舞
台,参加伦敦,意大利甚至美国的名剧团巡回公演。我一点也不急,我的福杯已经
满溢!
                                   8
    十月中,巴黎已开始结冰了。我逐渐注意到,观众之间有一张奇特的脸经常出
现;见到这张脸时,我不禁分心,有时甚至忘记自己的表演。当我想仔细看个分明
时,脸却消失不见,好像一切不过只是我的想像罢了。一连两个星期以来,相同的
情况屡现,最後我终於跟尼克提起。
    谈这件事时,我觉得自己即笨,口齿也不伶俐。
    『那边老是有人在注视我。』我开了口。
    『每个人都盯着你瞧--』尼克说:『这不正是你的愿望吗?』
    那天晚上,他一直闷闷不乐,口吻不免也尖锐了些。
    稍早升火时,他提及他的小提琴琴艺再也无法更上层楼,尽管他的听觉於技巧
不差,音乐之中仍有太多他不能掌握的东西。他表示我则将能成为伟大演员,这是
确切无疑的。我指出他胡说八道,内心深处却不免浮上阴影。我记起母亲所说,他
年纪太大已学不好提琴的话。
    尼克强调并非妒嫉,只不过难免感到有些不快乐罢了。
    我决定丢开神秘之脸的事,设法找话来鼓励他。我提醒他,他的琴声能引起观
众的激情,当他拉琴之际,连後台的演员,也群起聆赏玩味不已。他无疑具有不可
否认的才华。
    『但是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小提琴家呀!』他说:『偏偏我的梦想恐怕永难实
现。在家里时倒还好,至少我能欺骗自己,总有一天我会美梦成真。』
    『你不能现在半途而废!』我说道。
    『黎斯特,我们敞开来谈吧!』他说:『对你,情势的发展很顺利,你剑及履
及而心想事成。我明了你在家里受了许多的苦,纵使如此,当你把心一横,不达目
的你绝不干休。记得吗,你下决心那天,我们随即离家前往巴黎而来。』
    『到巴黎来你不後悔的,对不对?』我问道。
    『当然不後悔。我的意思是说,当事情不可能时,你仍坚认凡事皆可能。这不
是每一个人都办得到的。就以屠杀狼群一事……』
    当他说至此时,一阵寒栗自心底升起。莫名其妙的,我又想起观众当中那张神
秘的脸,那张眈眈盯视的脸。那张脸仿佛於狼有关,於尼克刚  的话也有关:不,
太不合理了,我试着不去想它。
    『如果你决心拉小提琴,你现在恐怕已经在宫廷做特别演奏了。』他说。
    『尼克,这种话太刻毒。』我屏住气说:『你只能尽力而为却未必凡事可成的。
每当我们进行某事,一开始情势总是对我们不利;然而,只要尽力而为……除了…
…』
    『我知道。』他微笑着:『除了死亡和人生虚掷例外。』
    『不错。』我答道:『你只能尽力努力,使生活饶富意义,充满美好--』
    『哎,别再提什麽美好了!』他说:『你跟你的致命性病疫,致命性美好论少
提啦!』他的视线从火炉转而对我,眼里还故意带有嘲弄之色:『我们只不过是一
对演员和逗乐之人,我们将来连埋在神圣的墓地都没资格,我们是被遗弃的浪人!

    『老天,你真的相信那种浑话?』我说:『我们为什麽不是美好?让别人忘却
悲伤,让别人遗忘某些……』
    『某些什麽?他们的死亡吗?』他故意邪里邪气地笑着:
    『黎斯特,我还以为一旦到了巴黎,你这些谬论就会改变呢!』
    『你好傻,尼克--』我回答着,他惹火我了。『在杜登波大道上,我倒认为
自己美好,我觉得--』
    我的话煞住了。因为我恍若又看见那张神秘之脸,阴暗的感觉侵袭下来,某种
不祥预兆油然而生。奇怪的是,那张令我吃惊的脸,一迳是微笑的,好古怪呀。它
是微笑的,愉悦的……
    『黎斯特,我爱你。』尼克庄重地说。『这一生我真正喜爱的人不多,你是其
中之一。但是我仍然要指出,你是傻瓜  会有那种艺术乃美好的谬论。』
    我大笑了。
    『尼古拉斯,没有上帝我能活下去;悟出生命没有来世的观念,我也能活下去
;但是,假设我不相信美好的可能性,我不认为我还能活下去。就这麽一次好了,
别嘲笑我,告诉我你究竟相信什麽,好吗?』
    『我是这麽想的。』他回答:『人有强也有弱,艺术有好有坏;这就是我的信
念。此刻,我们所从事的乃坏的艺术,那里攸关什麽美好?』
    我认为尼克之说,乃是一种资产阶级的虚矫浮夸;不过一旦我真说出想法,难
免引发一场激烈的论战。内心深处,我确信在『瑞诺』的表演,比之大剧院只有更
好而绝不逊色;或许,仅仅结构较不伟大罢了。这些小资产阶级为什麽不能忘记结
构呢?他们如何  能在表面以外,看透某些真正的本质呢?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
    『如果美好真的存在--』他说:『那麽我就是相反的一面,我是邪恶的,我
也纵情其中。我蔑视美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之所以拉小提琴,绝非为了拿些
瑞诺剧场的白痴,更非为了让他们开心。我只为自己,为尼古拉斯而演奏的。』
    我不想再徒费  舌,是上床的时候了。然而他的谈话已伤害了我,尼克感觉到
了。我正脱下皮靴,他从椅子站起来,坐在我的身边。
    『我十分抱歉。』他的语调凄苦。跟刚  我察觉的姿态完全不一样;此刻他看
来如此年轻稚嫩,如此失魂落魄,我忍不住抱着他,告诉他别再胡思乱想。
    『你身上闪着光辉,黎斯特。』他说:『因此,把每个人都吸引住了,即使你
生气或是沮丧,光辉也丝毫不减--』
    『诗人念诗了--』我答道:『我们都累啦!』
    『不,我是说真的。你自有一种令人目眩的光亮,而我,却只有阴暗。有时我
难免觉得那天晚上在客栈,是我的饮暗影响了你,使你啜泣颤抖。你那时那麽无助,
那麽毫无设防。我一直努力试图不让阴暗吞没了你;因为我需要你的光亮,非常非
常的需要,而你绝不需要阴暗呀。』
    『你  是疯子。』我说:『如果你能看到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你的音乐-
-当然是你为自己而拉的音乐--你就绝对见不到阴暗;尼克,你将只看到自己浑
身光辉灿烂。  悒,不错,然而光辉於美丽,也以千百种不同的形式,笼罩在你的
全身。』
    翌日晚上,表演更是无比出色!观众的亢奋,引发出我们更多的表演花样;我
跳了一些新舞步,过去排演试跳效果平平,今晚随兴一舞,却赢得满堂喝采。尼克
演奏了他自作的乐曲,表现尤其出色。
    谢幕之前,我又见到那张神秘的脸,我的震惊更甚往常。不但唱歌走调,在台
上时,头更是昏眩了好一阵。
    和尼克单独一起时,我忍不住谈起这件意外。这件在舞台上昏眩失神,有如做
梦的诡异难受。
    我们坐在火炉边,酒杯放在一个小木桶上。在火光下,尼克仍如昨晚一样,消
沈而又落寞。
    我不想打扰他,却又丢不开对那张脸的迷惑。
    『你说,他长什麽样子?』尼克问道,他的手在烤火,掠过他的肩膀,见到窗
外某处雪覆的屋顶,我似乎浑身发冷。我不喜欢像这样的谈话。
    『更糟糕的是,我只看到他的脸--』我说:『他一定穿得一身黑,大披风加
上兜冒什麽的,脸好像戴上面具,白皙又十分明亮,我的意思是说他脸上的轮廓极
深,好像用黑色油漆刻上去似地。一眼看去,俨然灼灼发光,再想细瞧,却又倏忽
不见。我的形容挺夸张,其实情形很微妙,他的模样嘛--嗯--』
    这样的描述对我和尼克都形成困扰,他没有多细问,只不过脸上表情温柔了一
些,好像他已忘怀自己的  悒。
    『我不想让你失望。』他说着,口气慈蔼而诚挚:『不过,你看见的可能真是
面具,也许是法国剧院里的谁,来观摩你的演出吧!』
    我摇头说:『我也这麽希望,不过没有人会戴那样的面具--再说,我还有别
的话想告诉你--』
    他等待我再开口。看来我的  虑已波及到他,他拿起酒瓶往嘴里就灌,又在我
的酒杯添加了一点点。
    『无论他是谁,他知道杀狼的事。』我说道。
    『什麽?』
    『他知道关於狼的事。』我的口气迟疑,恍若在回想一个早已遗忘的恶梦。『
他知道我在家里杀死了狼,他知道我穿的那件披风毛皮里,毛皮乃剥自那些狼的身
上。』
    『你在说什麽,你是指你跟他谈过话吗?』
    『没有呀。』正因为这样,我  感到惶惑不安,糊涂迷惘,昏眩的感觉倏然又
起。我说:『这正是我想说的,我从来没和他谈话,从来没靠近他,但是,他知道
一切。』
    『哎,黎斯特--』他说着,坐回椅子上,用最亲切的笑容对我说:『再下来
你就要说遇见鬼啦,你的想像力之丰富,我认识的人无一能及。』
    『鬼是不存在的。』我轻轻回答。对着火炉皱皱眉,我丢进一些煤块。
    尼古拉斯的幽默全没有了。
    『该死的,他怎麽可能知道狼的事?你又怎麽能……』
    『我已经说过,我根本不明白。』我说。我坐着冥想,没有开口。真恶心,这
一切简直太荒谬无理性了。
    我们沈默相对。室内只有火光闪动於细微煤燃之声。猛然间,『狼煞星』的称
呼极清楚地响在耳边,好像有人在对我说话似地。
    可是没人开口呀!
    我瞅着尼克,苦恼地发觉他根本连  也没动一下。血色自我的脸上尽褪,内心
波涛起伏,那不是许多夜晚担心无知而死的六神无主,而是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激
情:真正的恐惧。
    我仍然呆呆精坐,信心尽失而说不出一句话来。尼克吻着我轻柔地说:
    『让我们上床去吧!』
                                   1
    这应该是清晨叁点钟。我在睡梦中听到教堂的钟声。
    跟老巴黎头脑清楚的人一样,临睡之前,门窗一定仔细关好琐好;在密闭的室
内烧煤当然不妥,幸好我们的窗子可以直通屋顶。总之,我们是琐好门窗  上床的。
    我梦见拿些狼。我在山上,狼群围绕环伺。我用力甩着古老的连枷,然後狼死
了,梦也没那麽可怕了;只是我犹在雪路上跟跄挣扎,马的尖嘶也在雪地响起。接
着,小母马变成讨人厌的昆虫,血肉模糊地踩进石头地板里。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响:『狼煞星!』声音低沈而悠长。仿佛有人又似传唤,
又似致敬的呢喃悄语。
    我睁开双眼--或者我以为睁开双眼了,屋里有一个人站着,一个高瘦而弯着
腰的人影站在火炉前。火炉馀烬犹然,火光在上微闪,清楚地映着他的身子;在火
光将暗未暗之际,又映现出他的肩膀和头颅;我察觉到自己正定定凝视着一张脸,
剧场观众当中那张白森森的脸。心里清澈澄明,确切知道房里是琐着的,尼克睡在
我身边,而这个人却不声不响潜入屋里。
    我听到尼克的呼吸匀息,我审视这张在眼前的白脸。
    『狼煞星!』声音再度响起,他的  连动也没动一下。身影靠近了,我看见那
张脸并未戴面具,漆黑的眼珠,灵活而精明算计的黑眼珠,绝对白皙的肌肤。他的
身上传来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是潮湿房间腐烂衣服的霉味。
    我想我起身而立,也或许我是被举了起来,反正双脚落地的刹那,睡眠已如衣
服滑落而去。我倚墙站立。
    那个家夥手里拿着我的腥红披风。危急之间,我想起自己的剑於枪,然而他们
却摆在床底下。红披风下似有尖锐的东西指向我,透过毛皮天鹅绒,我更感到有一
双手正抓住自己的衣领。
    我的身子往前移动,双脚似被拉拽离地而行。我对尼克大声吼叫:『尼克,尼
克!』我看到半开的窗子,突然间,玻璃撞裂成千万碎片,木头窗框随而整个破碎。
就在六楼高的天空,我飞越过了小巷道。
    我拼命尖叫,手脚乱踢,红披风裹住了我,我用力扭动,企图松开身子挣得自
由。
    然而,我们已飞过屋顶,正往高耸的砖墙攀爬,我的身子在那个怪物的胳膊里
摇摇荡荡。猛然地,我被抛掷在高楼的顶层。
    躺在那里,我看到巴黎在眼前延伸--白色的雪,直的烟囱管,尖的教堂钟楼,
低垂的天空,构成一个大圆圈。站起身来,挣出裹紧的皮毛披风,我拔腿就跑,跑
到屋顶边沿往下瞧,只见一片几百尺的高墙;跑向另一边,情况一无二至,我差一
点摔了下去。
    我绝望地回转身子,气喘不已。我们身在不知何处的高耸方形搭顶,面积宽直
不迂五十尺。四周没有更高的建  了。那个家夥站在一边盯着我,一阵刺耳笑声正
如先前呢喃悄语一般,在我的耳际响起。
    『狼煞星!』所说依然相同。
    『该死的人!』我大叫道:『你见鬼的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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