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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之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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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芳:“企业竞争也包括人才竞争,人家在这里自身价值得不到体现,当然要走人。”
  刘奇使劲把酒杯在桌子上一顿,气愤难抑地说:“竞争竞争,只要共产党当政,就不能看着让钱进到少数人的腰包,让大家伙受穷。”
  “……”
  刘芳欲言又止,这实在是个一时半会扯不清的话题。
  “姐,今天是怎么了,老替那个姓林的讲话,就因为他用‘大奔’送了你一趟?”
  刘芳筷子一点:“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但话早给刘奇的耳朵听去了,说:“你可记住,少和那些有钱人来往,正正派派的人,用啥搂那么多钱?”
  刘芳声音低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在胡说,你们也听。”
  吃过饭,刘奇到外面路灯下和人下象棋去了,赵文敏非常神秘地从里屋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刘芳看。
  “瞧瞧,你项阿姨介绍的,小伙子多文气,在水利科学研究院上班,对,还是个工程师哩。”
  刘芳懊恼地:“妈,你是不是又满世界去推销你的女儿了?”
  刘林嘻嘻笑着站起来,说:“姐,现在人家都兴搞十分钟派对,讲究当场触电,你看张照片,还害的哪门子羞。”
  刘芳:“去去去,该上哪儿上哪儿去,懂个啥。”
  赵文敏硬把照片塞到刘芳手里:“你当你还小呀?都二十八了,一过三十的坎,看你嫁谁去。”
  刘芳一笑:“我嫁个八十岁的,不信他会嫌我大。”
  “那你领家来吧,看他好意思朝你爸你妈跟前站。”
  见母亲真的生气了,刘芳只好妥协:“开个玩笑,就当真,我看还不行!”
  “关系你一辈子,你当儿戏吧!”赵文敏说着,叹了一口气:“前一阵子厂里不开壶,一家三个下岗的,把你也给拖累了。现在,大家都上班了,以后,你的工资,一分钱都不要想着朝家里拿,拣那时髦的衣服,可劲儿买着穿!”
  “对,再画一个大熊猫脸,我还是警察不是?”
  “警察也要嫁人生孩子。”赵文敏的思绪不知怎么搞的,又牵回到厂里:“咱当工人的,才不管当头的贪不贪呢,只是好歹得叫大家伙有口饭吃。”
  “妈,我可在认真看呢。”
  赵文敏忙点头,刘林也跟着凑了过来。
  刘芳手点着照片,神色严肃:“额头太宽太厚,一看就是个三脚踹不出来一句话的闷葫芦,眉毛太细,肯定是扭扭捏捏的女孩性格,这两点,可是与我太不符了。还有这嘴,两个嘴角向下耷拉,绝对爱唠叨,这样的人,硬和他结婚不出三星期准得离!妈,你说项阿姨和你参加工作就在一起,关系不错呀,她怎么就把这种垃圾货色硬朝你跟前塞?等哪天见面,我得问问她。”
  刘林早捂着嘴把腰笑得弯了下去。
  赵文敏悻悻地把照片接过去:“项阿姨也是好心,你问可是要得罪人的,看你哪天能领回家个长得好的。”
  刘芳有意开玩笑:“行,我保证找个比照片上帅气的。”
  好像要戳穿她的话,话音刚落,肩上挎着个大包的谭笑让刘奇给送了进来。
  刘奇大门大嗓:“你是来找我们家刘芳报案的吧?进去吧,她在屋里呢。”
  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门口。
  谭笑腰一躬,瘦削得像一只弓起的大虾,双手握着刘奇的手摇着:“老师傅,谢谢,谢谢。”
  “我就猜着你今天会回来,果然一碰一个准。”谭笑自个儿拉个凳子坐下来:“你刘芳人缘不错呀,我一说找你,刚才那个老师傅,丢下棋非要领我来。”
  刘芳哭笑不得:“那是我爸。”
  谭笑一愣,自嘲地拍拍脑袋:“怪不得,怪不得,不过,这不是正式拜访,不算数的,不算数的。”
  “谭笑,谁说让你正式拜访了?”
  “当然,是要得到你的同意才可以的。”
  “你这是不速之客!”
  “干我们这行的,要想抢头条,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等,黄花菜早凉了。我知道,你今天跟林若诚去了刘建国的老家。”
  “你知道是你的事,我这里无可奉告。”
  谭笑刚把采访本打开,听见这话,失望地望着刘芳,说:“真的一点消息都不能透?”
  “我说过了,无可奉告!要不要再给你重复一遍?”
  谭笑把采访本合上:“那……”
  刘芳果断地封住了他的嘴:“我要休息。”
  谭笑这次总算是长了点眼色,说:“行,我改天再专门约你。”
  谭笑前脚出门,赵文敏后脚就拿起照片做比较。
  “我咋看,都不比照片上的耐看。他是干什么的?”
  “自由撰稿人,作家。”
  “文酸文酸,怪不得神叨叨的。这人,我不喜欢。”
  “我和你有同感,也不喜欢。”
  刘林要到院里去锻炼,陪谭笑走了出来,调侃地拍拍他的肩。
  “老兄,我怎么看,都不明白你今天演的算哪一出?”
  “人最讨厌落在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鼻涕。”
  “人最能记住的是什么?”
  “也是鼻涕。”
  “那我告辞了。”
  谭笑一脸高深地昂着头走了。
  刘林开始一下接一下地扩哑铃,越练越起劲,早脱掉了上衣,汗珠浸在隆起的胸肌上,灯光一照,亮晶晶的。
  “刘林,过来一下。”赵玲站在自家院子里,隔着篱笆墙喊。
  刘林使劲又扩了两下,朝地上一扔,走了过去。
  “怎么,今天严打?”
  “叫你多管!明天准备上班?”
  “不上班你给发工资?”
  “我在临河饭店,经常碰到邓娅,她现在牛气得很,公司副总呢。”
  “那又怎么样?”
  “唐西平特别信任他。”
  “你是存心想气我还是怎的?”刘林脸色一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急了,一命抵一命,全掐死他们!”
  “你看你看,还没说上一句你就狠上了,我是提醒你,靠上班挣那俩钱,一辈子也别想把邓娅的心给圈回来。”
  “那我也愿意。”
  “愿就愿你的意吧。”好像话说到这儿,任务就完成似的,赵玲话题很轻松地便转开了:“我们家的人,都去我二姨家了,我二姨病了,他们去照顾她,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你过不过来?”
  “我现在就过去。”
  “猴急。”
  刘林单手在墙上一摁,“嗖”地一下跳了过去。暗影里,赵玲嬉笑着扑到了刘林怀里,双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
  “你还怪像个武林高手呢。”
  刘林任赵玲像秋千一样荡着,摆开双手,大步走进里屋,脖子撑了撑劲儿,猛一用力,把她甩到了席梦思床上。
  “你甩面袋哩!你说,你哪儿来的那么大劲!”
  “没看我天天练,这算什么!”
  刘林很响地朝胸脯上拍了一下。
  赵玲却早已平躺了身子,把手背着朝脑后一垫,使整个身子更显得凹凸有致,眼睛似睁非睁似笑非笑地微闭着,似乎在调笑刘林:“傻样,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在那里闲话耽误时间?”
  刘林眼睛直直地盯着赵玲的胸,窄小的紧身衫里,双乳像一对草原受惊的兔子一样,随着身子的起伏,马上就要凌空跃出。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三下两下扒光了自己的衣服,狠狠地骂声“他妈的!”伸手把灯摁熄,猛地扑了上去。
  “你等一下……弄坏了我的衣服!”
  赵玲伸手用力把刘林推开,摁亮了灯,刘林红着眼,一句话不说,死盯着赵玲。
  赵玲责怪地:“看你,差点把我的衣服弄坏,好几百块钱一套呢!”
  “改天赔你!”
  “吹。”
  “我他妈吹?”
  “你不吹,不吹,不把牛皮吹破。”
  说话功夫,赵玲连胸罩也解了,仔细地摆放到桌子上,全身上下白生生像条光溜溜的鱼,这才放心地一拍手,说:“来吧。”
  一阵狂风骤雨式的进攻,使简陋的小屋像发生了地震似的。刘林嘴里不停地喊着:“我他妈让你行,我他妈让你行,敢瞧不起我……整不死你……”身体啪啪响着使劲朝下撞,手一下接一下在赵玲身上乱拧着。
  赵玲惬意地喊叫着,两人只差没有把屋顶给掀翻掉。
  所有的声息归入寂静后,赵玲像只壁虎一样趴在刘林的身上。
  “刘林,和我好吧?”
  “你见天晚上出去干什么,当我不知道?”
  刘林一把推开赵玲,“哼”了一声,坐起来朝身上套衣服。
  赵玲从后面搂住刘林,胸使劲朝他的背上挤,恨不得像两粒子弹射穿似的。
  “你只要和我谈,我哪儿也不去。”
  “你已经‘花’过了,能安生多长时间?我得走了,晚上有我的班儿。”
  赵玲像猫从床上一蹿跳下来,挡在门前,冷笑着说:“我知道,你心里还留恋着邓娅。”
  “那你还废话?”
  “你当她就是什么好东西?呸,天天陪唐西平睡!”
  “啪”赵玲脸上挨了一耳光。刘林使劲把她朝边上一拨拉,“咣”地一声拉开门走出去。
  赵玲的声音在后面不依不饶地追着他:“别装傻了,人都是会变的,她现在爱的是钱,是钱!”

  10、花钱与输钱是两个意思
  眼下,是熊灿做梦也想不到的黄金时期。一夜之间,瑞雪公司不但被全部查封整顿,连已经在商场销售的,也被“以人为本”的商场全部从货架上撤下来。以前,瑞雪公司占有临河98%市场份额,骤然间断了档,而老百姓是照常要洗衣的,满心不情愿,还是都找到了远方的门上。
  熊灿满面春风地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里面的老板台、柜子、沙发是整套从意大利
  进口的,里面的豪华,与外面厂区的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当时,曾有记者讥讽地质问过,他满不在乎地阐述着自己的理论:“好钢用在刀刃上,好粉涂在脸上,远方几千人,再穷,也还抬得起厂长这张脸。”———因为要扬眉吐气,他浑身上下精心修饰过,头是一早到临河最有名的台湾风度美发厅吹过的,外罩是深蓝色皮尔卡丹西服,衬衣和领带是金利来的,皮鞋是老人头的,时尚嘛,女人穿时装,男人穿名牌。他这个法人,是厂里的形象哩。市里在远方试点老总年薪制,作为临河最大的国有企业,他的标准自然定的是最高的———24万,相当于50个工人平均工资的总和。这些听起来很吓人,但要看和谁比,同样是搞企业,林若诚、唐西平的年收入是多少?厂里经营越活泛,熊灿心理上越不平衡。就在昨天,他交代办公室主任去给他置办这身行头的时候,办公室主任稍稍犹豫了一下,使他心中郁结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就像没窟窿繁蛆碰见卖藕的一样,当着那么多机关干部的面,使劲拍了桌子:“你们都当这是为了我?穿得破破烂烂,扯淡什么实力,谁敢来找你做生意,如果不是为大家都有口饭吃,鬼才会愿意来操这个心!”他脸阴着踱了几步:“你们知道法人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法随口出的人。”他当场宣布撤了办公室主任的职务,下放到大门口和一帮临时工一起当门卫,让保卫处长夏大虎兼办公室主任。夏大虎给办公室办事员就交代了五个字:“拣最好的办!”他拍拍办公室主任空出来的椅子:“又不是花自家的钱,在这种事上,咱们以后谁都别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熊灿是上午十点半左右走进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的。在这之前,他很得意地办成了两件事,一件是以下岗工人的名义,成功地说服孙庆,以市政府办公厅和市财政的名义联合下文,要求临河市所有行政机关和财政统发的事业单位,肥水不流外家田,都来扶持本地国有企业,一律在办公场所使用远方生产的香皂、洗洁精。工会办福利,也要优先考虑。熊灿有自己的想法,经济因素嘛当然有,但更重要的是让领导和那些机关老爷们,牛不喝水强按头,必须天天面对“远方”,想不记住他熊灿都没有办法!他一早上市政府,就是取文件去的。第二件是去冠冕堂皇地彰显自己的义气,带着写有“优化市场经济环境、支持国有企业发展”字样的锦旗,连同十万元慰问金,一起送给了何燕。他熊灿在机关干了那么多年,才不会像前任陈国庆那样傻,把厂里的钱,像自家的一样抠着捂着,不知道乌纱帽在谁手里捏着,一纸免职文,自己就什么也不是。所以,为了乌纱帽戴得安稳也好,为了自己将来的前途也好,最要紧的就是用公家的钱,给自己铺路。他常自嘲地给林若诚、唐西平讲,国有企业的老总,先是“官”,然后才是企业家。所以,要先按官场游戏规则把各方面打发好,该喂熟的喂熟,确保能够自保以后,才能是市场、是发展。这次打发何燕,有何燕身后背景的因素,但真心感谢也是有的,没有环保局那么迅速、果断、有力地查封瑞雪,哪有远方今日的大好局面?
  办公室里,早坐满了临河大小商场的经理,熊灿虚意地拱拱手,端着架子坐到了老板台后面,大家强压住心里的反感。临河百货大楼老总李西才,不高兴地抬腕看看表,说:“熊总,你还真拽起来了?”
  熊灿道:“李总,咱们可都是‘国’字号的,你就饶了我吧,我这可是给大家找发财门路去了。”
  熊灿把盖着市政府和财政局鲜红印章的文件,起身递给李西才,说道:“大家光顾远方,算是找对了地方,只要进我的货,想不发财,都难!走吧走吧,我已经让销售科沏好茶,在那里专候大家了。”
  这些人出去不多一会儿,销售科长喜忧参半地走了进来:“熊总,库里存的货,全部发完了。”
  熊灿正在签文件,头也不抬地说:“那还不好?”
  “好是好,可还有好些人都在等着催货,车间生产不出来。”
  “我知道了,你去吧。”
  销售科长答应一声前脚刚出去,夏大虎后脚领着一个农村暴发户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四十岁开外的年纪,身材矮小敦实,最具特色的是一口黄板牙,让人怀疑来自牙膏市场的处女地。他手里拎着一个脏不拉叽的编织袋,鼓鼓囊囊的像是红薯块儿,进门就嚷嚷:“熊灿哥,你这到底是大厂,瞧这办公室,比学生娃们的教室还宽敞。”
  熊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熊总,你和林总、唐总他们约的时间快到了。”夏大虎小心翼翼地提醒过,关上门出去了。
  熊灿伸伸腕上亮晶晶的金表,说:“你都听见了,我这里很忙的,你有话快点说。”
  那人走近来,直直立在老板台前,怕谁抢谁偷似的,手里紧攥着编织袋不丢:“熊灿哥,咱们可是近门儿本家,没出五服,打小一块玩过尿泥,你可不能瞒我。”
  “我瞒你什么了?”熊灿愈加不耐烦。
  “那我就说。听说,你这儿眼前活儿多得接不了?”
  熊灿脸上藏不住的得意,说:“大浪淘沙,到底远方是国营的老牌子,消费者还是信得过。这不,一拨拨来催着进货,都是老熟人,谁的面子都不好驳,快把我的头给疼裂了!”
  那人嘿嘿一笑,说:“我能治你的头疼。”
  “你?”熊灿忍不住“扑哧”一笑,嘴里的茶叶差点没喷出来:“你能变戏法给我变出洗衣粉、变出香皂来?”
  “我能的。”
  “好,你能你能。”熊灿站起身朝外走:“中午饭我让夏大虎陪你在招待所吃,回去后,代我向燕芳问个好,嫁给你之前,她可是咱那里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哩。”
  不知怎么熊灿就想到了当年,恨不能说出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话。
  黄板牙狡黠地笑着挡住熊灿:“燕芳现在还漂亮着哩!我也开了个造洗衣粉、香皂的厂,真的能洗衣服,用你们公司的箱子一装,不就把你的头疼给治好了。”
  “栓柱,这种玩笑是随便开的?”
  栓柱把手里的编织袋朝老板台上一放,伸手扒开,里面全是一扎一扎崭新的百元大票:“你看你看,我没有随便开,真的。”
  熊灿盯着看了一阵儿,确信眼前堆的不是红薯块儿,而是货真价实的钱后,身上一软,坐回到了椅子上,点上烟,使劲吸了一口:“栓柱,燕芳还是有眼光的。”
  栓柱脸上一直挂着憨厚的笑:“她还漂亮着哩。”
  “这事乱说出去,倒霉的是咱们两个人,不,是三个人,还有燕芳。”
  “不是吹,在燕芳吐口跟我之前,全村谁防我会追她?!”
  “你是个肉瓷儿!”
  “嘟———”林小树在电脑上玩沙滩阻击游戏,嘴上喊着,手上忙着,屏幕上,伸着一根粗大的机枪枪管,在朝向前猛冲的海军陆战队狂扫着。听见推门的声音,他机灵地身子一缩,钻到了老板台下面。进门,林若诚瞥见打开的屏幕,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轻叹口气,过去把林小树从老板台下面抱了出来。
  “谁让你又溜到办公室,布置的生字写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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