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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形走廊作者九等书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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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捂住听筒,一本正经地说:我快他妈累吐血了!为了这么个破玩意。
    黄三皮的态度令人疑惑,别是他那边掉链子了吧?果然,没说两句他就露馅了:哥们,这边的事有点麻烦。跟你签约的阿广让他妈公司给炒了。你明白不?那个计划可能要泡汤。他的声音有点低三下四。
    别呀,我这边都要了老命了,别他妈拿我开玩呀!我虎着脸冲听筒喊,好象我的手里正攥着一部已经完稿的原创长篇。书不是跟你签的吗?我明知故问的同时,心里不免为没有如期完稿而自鸣得意,这下好了,把秉捏在我手心里了,嘿嘿,要是他撕毁了合同,我起码能勒索他20万。
    书是我跟你签的没错。黄三皮吱吱唔唔地说:但发行编印全是阿广,他不弄书号找出版社,打死我我也没辄呀。黄三皮让我放下电话,他讨好似地回播了电话号码,向我作了详细解释。看来是新闻出版这块出了麻烦,这批书全给压下来了。阿广这小子跟公司还有点私人纠纷,不仅被开除了,还被告上了法院。我被夹在缝中,一时半会钱是拿不到了,稿子是不用交了,公司垫付给我们的预付金就算补偿了。末了,黄三皮还舔着脸问我:要不我帮你再联系家出版社,有女不愁嫁嘛,你到底写多少了?
    我没把实情告诉黄三皮,这小子的嘴是个漏勺,我暗示他,我手里这个东西肯定是一部惊世骇俗的大作,最后我反过来敲了黄三皮一句: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行我就得请律师了,你说呢?
    嘿嘿。黄三皮隔着听筒向我冷笑:你这等于把我们全害了知道不?你是不是缺钱呀?要是你不嫌,我这边还有一本文化随笔,你能弄不?千字30元,我额外再给你添点。
    什么文化不文化随笔不随笔的?反正是文字垃圾,啥我都敢捅鼓。这么一想,我对黄三皮的好心也就半推半就了。
    我在邮局外面转了一圈,又折回来,继续打电话,这回是打给
    蒋碧云的,她是我前妻。
    哦?是你呀?蒋碧云的情绪有些奇怪,我突然不知道想说什么
    了。你最近怎么样?我问她。
    你回天马了?蒋碧云反过来问我:没在北京找点事干?
    找了,接了个活儿,写本小说。我的声音有些怯懦,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写了一半,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对了,孩子怎么样?我终于把话题转到正文上。
    哼,你还知道问。蒋碧云停了一会,好象她周围有人在走动,又似乎在抽泣。她的声音非常冰冷:童童又住院了,恐怕,他再也无法恢复了。
    我的手一抖,身边刚蹭过去一个人,那人一边打手机一边没好脸地白了我一眼,是个披着长发的女孩,模样有点像白虹呢。我连忙抓住听筒:怎么搞的?不是已经愈合了吗?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他现在在哪里?
    蒋碧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斥责和讥讽:都是因为你,你应该像个男人。你赶快准备钱吧,少说十万元,就这样吧。电话响起了嗡嗡声,蒋碧云把电话挂断了。
    我在大街上瞎转悠,一边梳理着纷乱的思绪。是呀,在我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我要好好地清理一下自己的大脑。关于我的儿子,我的前妻,我的破碎的家庭。我还要想一想,就在昨天,那个自杀的女孩。

        第十一章:游游荡荡

    我的脑袋有点乱,让我想想,我最后一次跟我儿子李童聊天是在什么时候?应该是秋天,满街到处是枯黄飘飞的落叶,那还是去年呢。
    去年的秋天,所有的祸事乱事麻烦事纷至沓来。蒋碧云跟我的矛盾越来越深,几乎是天天争吵,到了分床而居的地步。离婚的决定早就下了,只不过在考虑如何把事情办得体面些?还有李童最后的归属问题?11月上旬,我去大连采访,时间是一周,就在那一周里,我的儿子李童就出了意外。
    让我想想,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儿子李童因为打声讯热线,偷着从邻居朱昆家接了电话分线,朱昆举家外出,回来时忽然发觉,住宅电话给停机了。预交的1000元被扣光不算,还欠了电话局2500多元,朱昆立刻就傻了。一查通话记录,几乎全是打给声讯台的,顺藤摸瓜找到我家,打声讯电话的有两个人:我儿子李童和我。
    让我再想想,去年夏天,纯粹闲着无聊,我从晚报上看到热线号码,顺手就打了有缘人声讯电话,凭着我纯正的男声和天马行空般的胡侃,竟然把声讯小姐的春心撩拨得蠢蠢欲动,我居然就打上了瘾。那会,我跟蒋碧云十几年的婚姻出现了盲点,一个心绪无聊的中年男人,浪费点收入,逗逗小女孩也是情有可原,每月一千多元的话费我还承担得起,我又没公开到桑拿房找按摩小姐。我不是一个标准的流氓,说到底,就是找个陌生的女孩寻点刺激,追根朔源,问题就出在我的无所顾忌上,我忽略了家里还有一个没长大的男孩。
    李童从我那里知道了热线号码,趁我和蒋碧云不备,偷偷地播打了有缘人。一来二去,李童的学习成绩下降了,精神委迷不振,行为举止也出现异常,妻子虽然跟我有矛盾,也知道我有打播声讯台的毛病,反正话费我按月缴清,她从没把声讯热线跟李童联系上。直到家里丢了一串白金手链;直到银行卡里缺了3500元;直到李童借同学外出旅游的当儿离家出走;直到朱昆发现电话被盗打并查到李童房间里的连接线。事情终于查清楚了:所有的事都是我儿子李童——一个上初二的15岁的男孩干的。在我的威逼责问下,李童交待了他是如何播打声讯热线的,如何化妆成在校大学生跟声讯小姐约会的,如何用卡里的钱请小姐吃饭喝酒唱歌的,如何偷看黄色影碟的?我再逼问,他又躲躲闪闪地说出了他是如何吃了迷幻药的,再然后被小姐拉去开了房间。
    蒋碧云说我教唆坏了孩子,痛恨之余,我暴打了李童,拆除了电话线,强制性地请来课外家教,却没有更好的补救办法。李童的精神日渐恍惚,对母亲的劝说和我的拳脚置若惘闻,他竟然偷配了另一家邻居的钥匙,趁人家里没人,又去偷着播打电话了。朱昆的爱人是文化局干部,我家里的滥事在单位也被炒得尽人皆知,蒋碧云侍机跟我争吵,再次提及离婚的事情,盛怒之下,我抽了她一巴掌,又回手抡了李童几拳,我问他还打不打声讯电话?还偷不偷家里的钱?还看不看黄色影碟?还招不招女流氓?李童不回答,我正要发作,他突然推开我,从我家三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结果呢?李童摔断了左腿摔折了手腕,抢救了三天才保住命,几乎成了残废。过了半个月,我跟蒋碧云去了街道办事处,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于此同时,我接到了报社不再聘用我的通知。
    离婚协议判决:李童归我妻子抚养,我一次性付清抚养费,其它医疗费生活费日后补齐。我不多的积蓄转移到李童的名下,连同房产和家什,我混成了孤家寡人,净身出户,在天马又混了几个月,无可奈何地搭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没错,我一直想见见李童,蒋碧云就是不让。旧宅已经出卖,只能通过电话跟蒋碧云联系,结果是她根本不听我说,也不告诉我李童的确切消息。
    在城市里闲逛的时候,我的心一直在声讯电话上打转,我打探到那个给李童和我带来无限麻烦的声讯台的地址,以及勾引我儿子陷入迷津的两个女主持人。等我通过工商注策查出声讯台的违法经营时,声讯台已经关闭了,我也知道了两个奇怪的名字。没错,那两个化名就是可儿和咪咪。我不知道可儿跟咪咪到底是谁,我只知道我也常常跟她们聊天闲扯,反正昏的素的什么都有,半夜女孩子在听筒里的声音都嗲得相似,加之她们无所顾忌的交谈,对我这样的中年男人尚是一种考验,对一个刚上初二、未谙世事的男孩,岂不是一种极为险恶的精神伤害?而这种隐形的精神伤害竟然过度到现实中了,这多么可怕呀?我不相信,那个平时文静温和的李童,竟然跟大他好几岁的陌生女孩去开房间?而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竟是引领他走向畸型人生的罪魁祸首!
    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人比比皆是,没有人认识我,时隔半年,我居然成了这座城市的陌生人。我找了家小饭店,喝了通啤酒,当我一路凄惶地来到我租住的楼房前,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脸。女人在等我,是蒋碧云,她的样子显得挺焦急。见我趔趔趄趄的样子,她并没有过来掺扶的意思,她的声音不容质疑:我要跟你谈谈。
    我跟她走进了一家安静的茶楼,记忆没骗我,离婚以后,这还是我跟蒋碧云头一次喝茶。我吱吱唔唔地说了好多,蒋碧云只是不答,她的脸始终汪着,隔了一会后她说:李童的病很重,比你想象得还重,他的神经和意志同时受到了伤害,现在不单单是身体上的事,他偶尔会有错乱或自杀倾向,你明白么?蒋碧云一字一顿地说着,我的浑身冰凉,酒全醒了,拿烟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我准备把他送到国外去,给他治病,换个生活环境,我需要钱。蒋碧云说。
    我现在没有。我如实交待。我把脸埋到手掌中,心里一片烦乱。是这么回事,我刚刚接了个活儿,写一部长篇小说,本来能拿到几万块钱的,可是让书商给涮了。我搓着脸颊,唏嘘地撸着鼻子。我只有2000元,你可以拿去。我在裤兜里摸索起来,样子有些犹豫。
    不用了。蒋碧云说:我自己想办法吧。她不再说什么了,我们之间好象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琵琶声在茶楼里水一样流淌着,我们就那样干坐着,偶尔抿一口说不出是啥味道的茶水。后来,我们出了茶楼,互相说了句什么,然后分别打车走人,一个奔东,一个奔西,谁也没给谁留个地址。
    几天以后,我退掉了房子,一身慵懒地搭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三个月后,我从黄三皮那里拿到了1800元稿费,为了庆祝合作成功,黄三皮特意在川蜀餐厅里摆了一桌,专为宴请我和另外两个写手。
    酒至半酣,黄三皮提到《圆型走廊》的事。我没明白意思,眯起眼睛瞧他,嘴里喷着酒气问他是啥意思。
    黄三皮有意耍无赖,咕哝了半天才说明白。原来阿广的官司打赢了,捞回不少钱,现在自己开了家公司,正四处找稿子呢。就是说,他过去让黄三皮跟我签约的书稿还能用上?我的眼前一亮,立刻向他打听稿酬的事,黄三皮又遮掩了一会,还是把实底交给了我。我暗自掐算,小说稿如欺完成,最损也能拿到二万五,要是拿版税,书卖到5万册,好一好就有近10万元的进账,这样算下来,比他妈点灯熬油写文化随笔省事多了,何乐而不为呢?
    我清理好纷乱的思绪,不再看黄三皮的醉眼朦胧,既然他把消息透露给我,肯定是想渔翁得利,我是穷人不假,可我不是傻瓜,总不能老让他忽悠啊。我沉默着,直到他憋不住劲为止,他问我小说稿在不在身边,他可以帮我联系。我直言不讳,稿子在天马,已经预定给了别人,不过,我想见见阿广。
    找到阿广也并非难事,北京稿悬疑小说的也就那么几头,黄三皮不好再推诿了,隔了两天,他又在东北火锅居请我跟阿广搓了一顿。悬疑小说的事一拍即成,离春节还有两天,我揣着新的协议,坐上了带卧铺的长客,没办法,正赶上春节客运高峰,能买到这样豪华的夜行苌客我就很知足了。
    也是命里该着,车走到中途,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趴窝了。过往的车辆不少,车子里都塞满了面色憔翠、疲惫不堪的归人,没一辆车愿意把我们车上的人顺路带走。外面天寒地冻,细雪飘零,车内的人高一声低一声乱嚷,有的实在等不及了,索要了退款,自己拦车走了。我摸摸兜里积攒的3千元钱,没有下定决心。
    就在苦苦等待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哟,李作家,你也在车上呀?是个女人的声音,车里光线极暗,我仔细一看,不觉一愣,暗影里有个女人正冲我弯着嘴笑呢,她把细边的茶镜摘下来,顺便掖了掖耳边的发丝。不认识了呵?她发问的同时,我认出来她是赵雅玲。我很尴尬,寻思说点什么,结果堂突地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么?
    不,跟公司的一个同事。赵雅玲向车后比划着,卧铺的角落里果然卷缩着一个人,看样子也是个女的,看样子也没买到火车票。真倒霉,还寻思能赶回家过年呢,这破车的司机肯定是睡着了。刚才我听到车底下轰隆一声,没准是底盘刮坏了。赵雅玲似乎很有经验,她停止了抱怨问我:你回天马吗?
    我简单地描述了自己在北京的生活,当然,这种描述就像对一个普通京飘者的描述,并没有半句抬高自己。末了,我告诉她我是回天马重写那部悬疑心理小说的,就是在天马山庄风雨楼时写的《圆型走廊》。
    这回还回听雨楼找感觉不?我可以陪你去。赵雅玲突然兴奋起来:那地方可吓死人了,我常常做恶梦呢。她看到我脸色不好,也觉得这种回忆并不能活跃气氛,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一会是春节的物价上涨,一会是春晚大腕的节目预报,一会又是北京的见闻,没想到她也具备了所有女人天生的喋喋不休。
    时间已是下半夜一点半,也许是谈性所至,居然两人都没了睡意,直到她的同伴喊她。隔了一小时,车子竟然奇迹般修好了,车速比刚出发时还快了半拍,车子还算平稳,正当我准备打个盹睡以待天明时,赵雅玲又撇下同伴坐到了我的身边。我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茉莉香水味儿,能看到她吐出来的热乎气儿,还能感觉到她眼睛里灼热的闪光。我只好打起精神,陪着她说话,好在车上的客人少了许多,我们的交谈并没有引来别人的反感。
    话不知不觉又绕回到听雨楼发生的案子上,赵雅玲饶有兴致地讲起她解读的白虹日记。她当然不知道我曾翻阅过那本日记,更不知道我偷偷收藏了那个原本就是我妻子的白金项链,揭露别人的隐私以赢得我的关注,这似乎让她充满了成就感。在她的叙述和解释中,我的眼前突现出一个真实的女孩:白虹显然是一个矛盾而复杂的人,她的隐秘生活除了悲惨伤感外,甚至有些血腥和离奇。她在声讯台的日日夜夜;她与刘娜娜的是是非非;她如何诱骗挑逗话友;她如何在光怪陆离的社会中打拚。我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地问些细节,这很自然嘛,我是个作家,我当然要搜集对我有用的创作素材。当赵雅玲提到白虹日记里记录的一件小事时,我的血液突然凝固了。那个小男孩让她骗的不轻呀。赵雅玲的感叹不像是对小男孩,倒像是对白虹。
    哦?那个小男孩怎么了?我不动声色地问,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说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我儿子李童。
    那个小男孩经常打电话呀,后来要跟她见面,她就见了,还跟着那个叫刘娜娜的。她们——赵雅玲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好:她俩跟那小男孩开了房间,还住了一宿,别的没说什么,反正把小男孩弄得神魂颠倒,末了还从家里偷了不少钱和一条白金手链给了她们,你说她也真够坏的。其实白虹在日记里说她骗过好几个比她小的男孩呢,就这个让人来气,让人家长知道成什么了?我的心猛然一凛,轻声问:这也挺奇怪,白虹看上去是一个多么纯洁多么可爱的女孩呀?你不这样认为么?
    没错,白虹原来肯定是个好女孩,自从被坏人玷污后,她就开始报复了,尤其是报复那些心怀叵测、用心不良的男人,你不知道吧?就是你同学常成——白虹那个老舅,你知道他是怎么认识白虹的?还不是在歌厅的包房里?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男人。赵雅玲忽然不说话了,她发现我正用恶毒的目光审视着她,就不再发表对男人的恶意攻击了。我想到赵雅玲曾给我讲过的梦,她穿着铠甲,在暗无天日的森林里逡巡,她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她自己也是个纵欲者,当她对男人的污秽丑恶表示轻蔑时,也许只是一种形式上的自我保护。
    我的心碎如泥,稀里糊涂地听着说着,几乎聊了一个通宵,当天光放亮时,车子缓缓地开进了天马市区。车上的旅客纷纷伸着懒腰,说着闲话,有的男人还跑到车尾去吸烟,我也顺手叼起一只烟,满脑子里全是乱哄哄的怪想法,赵雅玲的同伴也起来跟她有说有笑,我则努力把目光朝向窗外。
    到家了,可我的家在哪儿呢?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再给常成打电话,去住他的圆型走廊吧?这会我忽然又觉得,也许常成这小子遇到什么恶事了也没准,我怎么这么盼着他遭受报应呢?我的头顶上飘下一张天马晚报来,原来上铺的人早就中途下车了,报纸还是上周的。我打开瞄了几眼,内容并不吸引我,过去跟我同事的那帮人还在不在天马晚报里混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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