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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1月9日——北京——秋实:
一个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周末,晴朗的初冬。一早接到《世界电影之旅》于南的电话,他说今晚9点40分还有东京电影节的报道,如果获奖,会在画面上滚动字幕。我很轻松,因为比赛终于接近了终点,更因为我现在只是一个观众。近十天来,《暖》成为媒体关注的热点,引出了不少关于国产电影的话题,诸如:在电影走向产业化的今天,我们到底应该生产什么样的电影?电影的商业性和艺术性是否矛盾?为什么总有一些片子“叫好不叫座”?等等。我也在与别人的交流中整理着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暖》首先是一部按照产业化运做方式生产的影片,制作公司对影片有一个清晰的商业策划:莫言的小说+霍建起式的艺术片=国内文化观众和日本市场。如果说这个策划有对日本市场的针对性,就是在“为日本观众拍片”那就片面了,美国电影不是也有针对中国市场的策划吗?策划是必须的,是否成功需要市场的检验。其次,《暖》是一部与中国观众贴得很近的影片。它所表达的内容既不边缘也不另类,用莫言的话说,它触动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角落。暖远走高飞的梦想与对爱情的渴望一起滋生,林井河满腔热情化作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哑巴的字典里没有“自卑”这个词,他最终得到了他一生最爱的人。我相信,他们在观众中可以找到同类。另外,《暖》是美丽的,画面有油画般的质感,音乐舒缓深情,风格清新含蓄。
傍晚,接到《世界电影之旅》制片人沈健的电话,他说,咱们得“金麒麟”了!
第四章小说是我儿子,电影是我孙子
莫言、丁一岚
自张艺谋根据莫言小说改编的电影《红高粱》获奖起,莫言的小说就引起了影视界的重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导演霍建起发掘出来一部莫言早期的短篇小说改编成电影。日前,记者访问了这位处世相当低调的作家。
“作家不要老往电影圈里凑”
霍建起在评价和莫言的合作时说,莫言是个很开明的作家,他很平和,从不限制改编的空间,也从不对改编者指手画脚。霍导说,也许正如莫言自己所说:小说是他儿子,电影是他孙子,相隔较远的东西还是宽容一些好。
丁:您怎么看待小说和改编后的电影的关系?
莫:小说被改编成电影后跟作者其实就没什么关系了。我是80年代中期跟电影界合作比较早的作家,比如《红高粱》,后来又有刘恒、余华他们。文学是艺术的基础,文学之中小说更直接,小说为导演提供思维的材料,由此也会激发导演的一些记忆与灵感。但是无论如何原创都不应抬得太高,像我的作品我觉得愿意怎么改都可以。因为我不是巴金、鲁迅这些文学大师。
丁:《白狗秋千架》在您早期作品中占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莫:《白狗秋千架》是我很早的一部短篇小说,这里面第一次出现了高密东北乡,也是写完这部小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的文学地在这里。后来我一系列的作品都是围绕高密展开的。只是一个短篇小说要把它撑成电影是需要很多东西的,有些东西在小说里能表现,在电影里未必可以。而《暖》在这方面做了许多非常好的改动。写《白狗秋千架》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那是我文学的起点,所以导演来找我的时候,我觉得他们非常识货。
丁:现在有很多作家在进军影视界,除了编剧还有当导演的,其中不乏在文学界有一定地位的。您怎么看这个问题?想过当导演吗?
莫:我一想当导演,管理人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觉得作家不要老往影视圈里凑,我一般不编剧,顶多是参与一下。我觉得一个作家任务就是踏踏实实地写小说,一个作家不能一辈子写了部小说被改编成电影了,就永远靠这个活着。而且隔行如隔山,我只能去做我能做好的事情。
丁:这部小说在被改编之初,你有没有想过由谁来演比较合适?
莫:这部小说写完已经很多年了,我对这个人物形象其实有些模糊了。但我想女演员是不能艳丽的,应该有一种朴实的美。影片中的演员选得不错,演出了那种前后巨大的反差。
“我们心里都有最柔软的部分期待被触摸”
和莫言聊天最大的享受就是他的语言用得都很仔细,但是当听他说出“我们心里都有最柔软的部分期待着被触摸”时,于是明白在《白狗秋千架》背后,有些感受可能是莫言十几年来希望被触摸的。
丁:问《白狗秋千架》中,您想传达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与情感?
莫:我想那就是包含了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游子还乡。走出家乡的人返回故乡时与故乡人的心灵碰撞,这种碰撞也许没有急风暴雨,但是一一浮现的往事总会带着淡淡的忧伤扑面而来。出去的人会带来一种全新的文化,当他回到那个死水一般的乡村时,他们会有一个碰撞与契合、矛盾与统一的过程,它会在生活的表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我的小说就是想表现其中的那些涟漪。
丁:通过小说中的暖,你想传达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莫: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由许多偶然性被改变的,暖就是这样,如果她不从秋千架上摔下来,她的命运就不会是后来的样子。一个人的命运最打动我,也是我最想展示的部分。
丁:影片最终改名为《暖》,您喜欢这个名字吗?
莫:不错。暖既是片中的人名同时又能给人一种暖意,虽然讲的是一段很忧伤的故事,但是导演最后处理得很温情,不像我的小说那么残酷。
丁:作为原著作者您满意这部电影吗?
莫:应该说,小说中包含的东西都传达出来了,但也有一些改动。比如小说中暖的三个孩子都是哑巴,而电影中是个健康的小女孩儿;小说中暖从秋千上摔下来眼睛瞎了,而电影中是腿瘸了。这些改动现在看来都很成功,也更贴近现实。尤其是结尾,小说中是暖想和井河有一个会说话的孩子,而影片中的结尾则让我感受到暖的丈夫——一个哑巴心灵深处极其美好的东西,揭示了人性深处的东西,触摸到了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部分。真的,毫不夸张地说,我看完之后都掉眼泪了。同时,改编后的电影也使男主人公的心理变得更有层次了,他的内心深处埋藏了许多珍贵的东西,只是因为时间埋藏了那些美好,可是不经意间的一个人就会把往事翻出来。这部影片在风光、人物上都有比较唯美的东西,蕴藏着一种让你慢慢感动的情绪,它一点点地感染你,然后你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打动。
第四章霍建起,正常人
受访者:霍建起、采访者:一鹤
这是一个可爱的发现,霍建起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正常的导演。他没有激情澎湃的力量,没有神经质,说话没有味精,他的电影无一例外地说着真善美。此外,他具备这个圈内人少有的礼貌。从东京回国的飞机上(11月5日,他赴嘉兴参加金鸡奖),在洗手间门口遭遇的时候,他甚至连推带搡地让我先上,嘴里连说“一样,一样”。他的成功再次告诉了我们一个朴素的真理,电影是做出来的,不是秀出来的。在离上海还有1个小时的机程上,飞机出现了严重的颠簸,霍建起的脸色有些发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回答,“这是气流。”那一刻,他比我们正常。
在东京《暖》把许多观众给看哭了,莫言说他也看哭了,那么你看原著小说或自己的电影时,有没有这种感动呢?
霍建起:每一次拍片都要经历一种心灵上的触动,每次我都先在黑屋里感动一遍。在特别黑的环境很能表达这种感情,要是在平时人们会很含蓄,不愿流露。我的电影,每一部都是自己最先受到触动,我想我感动的地方也就是观众容易感动的地方。
最后哑巴让井河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带走,我的一个朋友认为这不太真实,带走孩子是可以理解的,能改变孩子的命运,但把自己的妻子也给别人,你想没想到这个合理性的问题?
霍建起:我觉得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缺少合理性。《暖》前面有一个铺垫嘛,哑巴觉得这件事情他有责任,虽然这个责任可能是一种误解,但是他觉得有责任,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有点失态,这种表达有很大的冲击力。这次东京电影节的美国评委就主动找我。他说,整部影片非常美,非常好,演员和故事都很好,最后让他特别意外,他觉得很多外国电影结束就结束了,到这部片子突然就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使他觉得特别精彩。爱人过去的好朋友,结果突然出现在家里,出现在你周围的时候,你可能知道他们曾经好过,你就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小感觉。哑巴希望他们能过更好的日子的,还有他自身不知道怎么办的那种急躁心理,虽然行为是粗鲁的,其实内心很细致,很善良。
在影片开始的过程中,暖显得有点风骚,井河回家去看她,她甚至有点痞味,好象经历过世事沧桑也无所谓了,在井河追求暖的时候,实际上暖也流露出对外部世界的向往,包括对更优秀男人的向往,这对井河很残酷,但是随着井河自身条件的改变,考上大学进城了,她又把井河当成一种期盼,尤其她把腿摔断之后,好像瞬间成为良家妇女,这个转变过程是不是一个普遍现象?
霍建起:特别普遍,尤其是在那样的状态下,这种情况就更多了,比如在桥头他们相遇了,其实井河没认出她,一瞬间,擦肩而过,“是不是暖”?暖已经完全不是过去的样子了,所以她说话都是大大咧咧的,这对井河的刺激特别大,因为在他心目中暖过去是那么美。我们生活中也会有这种感觉,大学同学现在怎么这样啊,也可能你当时暗恋着她,觉得当时她那么漂亮,那么可爱,而时过境迁,现在让人无法接受。我们并没说暖朝三暮四,一会儿想武生啊,一会儿想井河啊,因为不可能完全盯住一个人,就像我们很多人要出国啊,农村人要进城,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和向往。在青春萌动的时候为了自己有时会显得残酷,但到三十岁时会有一个质变。到最后当哑巴背起暖的一瞬间,暖会感觉“不嫁你又嫁谁呢”。同时我要说,难道嫁给哑巴就真的不幸福吗?也不一定,嫁给井河进城里也不一定就是幸福。我是说人的感情永远不会那么清晰。
你是地道的北京人,但《暖》包括其它作品,都有种很南方的、暖的、湿润的感觉。
霍建起:我觉得南方特别能代表中国的那种情调,你会在它的那种环境中捕捉到唐诗宋词的意境,包括婺源,我拍《暖》这个环境,主要的村子都在很高很远的地方,中间有条河,两边是山和民居,那个环境我们拍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愿意陶醉在里面,那个村子还有一个名字叫小桃源,当拍完这部片子就要离开的时候,我就走来走去,摸摸那,看看这,我觉得拍完这部戏以后再也不能来这个地方了,就算是一种告别吧,摸摸这个墙,看看这个桥。(是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对对,或者说中国古典的那种东西,中国文化的那种影像,我特想在影片里进行诠释和表达,我觉得南方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我觉得你表现农村题材一直有一种固执的坚持,比如说男女主角要漂亮,比都市人还要漂亮,是不是看世界一定要带上霍建起自己的眼镜?
霍建起:我觉得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世界的眼光,说到漂亮不漂亮,我认为电影高于生活,但我拍的并不脱离生活,比如说我拍的婺源,它就是那么美,你会觉得这里人是朴素的,生活是艰苦的,人在这样的环境并不舒适,我觉得这也是一种概念。农村人也有漂亮的,有的太漂亮了,比如说主人公暖这个形象,就因为漂亮男孩儿追她,要追一个特别不漂亮的,你会觉得反而失去它的真实性了。
你76年去农村插过队,那么这两年您都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呢?
霍建起:我插队是在北京的怀柔,所以说没有那么艰苦,也多少依山傍水,那个环境挺滋养我的,并不是说我跟农民很容易相融在一块儿,我这个知青对城市的生活习惯,对农村不习惯,但我会看到他们生动和可爱的地方,我觉得这种东西会无形地在影片中表现出来,我和农村还是有距离的。
在农村经历过恋爱吗?
霍建起:没有。咱说白了,那个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北京。知青之间有时会有一种小小的感觉,因为经历的时间比较短,才一年半嘛,再加上那时候才十八九岁,当然会有心理活动,或者别人对你的那种感觉,但是经历的本身并不是特别清晰,或者说我这根神经比较晚吧(笑)。那时还有点傻乎乎的。
那时候您感觉什么样的女知青最美?
霍建起:这东西实在说不出来,反正你觉得喜欢了,就多看她几眼,我们在选择演员的时候,会感受她的那种素质、那种感觉,我特别希望这样的状态的人,她自身的那种魅力,有一些小感觉是无法说出来的。
你的作品、包括《那人,那山,那狗》、《生活秀》都比较干净、《生活秀》小说的作者池莉,向来把武汉写得世俗化、脏兮兮的、充满了灰尘和汗水,人的生活空间很肮脏、局促,但是你回避了一些很脏的东西,包括画面,包括人物的关系,你有一种干净的态度,这是不是有一种洁癖?
霍建起:确实像你说的,池莉写东西直露、琐碎,这是她的优点。作为电影来表现,不能不考虑观众的接受程度。说实在的我比较崇尚美好和善良,我不能弄到那种程度,因为这是电影,不像绘画、音乐、美术、小说,我自己说好了,我自己对我自己负责就可以了。电影不行,你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很多因素,所以我在处理的时候就想,我的突破只在于说来双扬不是完美的人,她有缺点,但我希望来双扬这个人是立体的。这一点我是有意识的,但我确实是失落了一些东西。我综合了这样一种情况,尽量保持它作品中原有的一种精神,但是不利于影片表达的,我可能要去削弱它。
这种坚持不是很容易吧。因为现在是美的概念已扩大化了的时代,许多肮脏、龌龊,甚至颠覆很多真善美的东西,尤其是艺术领域,已经成为美的概念之一了。
霍建起:其实我的思想没有那样的局限。我是搞绘画的,我见过的电影太多了,所以说你现在再怎么张扬我也不新鲜,或者你觉得以什么作为艺术的方式存在在都是允许的,我可能就会做适合我个人性格的事情,至于别人怎么做随他去。我很喜欢沈从文的作品,我觉得他的东西写得那么好,那么有感觉。我们不如他,我们的性格中有相似的地方,就是文人的那种脆弱,从故乡到大都市的那种经历,他的创作和他人生的艰辛,我觉得我们比他幸运多了,我们还是遇到了好的时代。比如说,他后来就搞了一个古代服饰的研究,做出了巨大贡献,如果不这样,他将出现多少好的文学作品。他说,我从事文学创作这么多年,既没有创新,也没有挖掘什么新的东西,我只是在克服困难去完成,我觉得他说的特别好,我们做一个电影不那么容易,付出特别多,我是去完成每一部作品。我创作不受别人的影响,因为我就是做我自己的事情,认真地做一件事情。
当时有没有想过在《暖》里面加入性?
霍建起:原来也考虑了,但有一定的难度,再说了,这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事情,那个时候中国是有距离感的,比较控制自己,其实暖和井河都是在小武生以后,才真正对人的情感和性上有一种启蒙。就像井河说的,“我和他一起失恋,一起痛苦”,那种东西是模模糊糊的,因为毕竟是那个年龄,那个社会环境又是在农村啊,所以性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比如一起化妆啊,荡秋千。莫言的小说里也只说吻了她,原著也并没有写怎么天翻地覆啊,井河说:“不就亲了你一下吗,我也会。”没有进一步表达。
莫言说哑巴有点夸张。
霍建起:我也问到过莫言这个问题,莫言说的意思不是说哑巴演得不好,是还能看出日本人的那种感觉。
你们双双获奖之后,你跟香川照之互相都说了什么?
霍建起:他特别高兴,在闭幕式上也没打领带,嘴里吃着糖,他把糖还咽下去了。然后上台就说了这番话,感谢合作者,感谢导演,他的经纪人的爱人当时在现场,激动得哭了,我觉得日本人特别爱哭,香川照之悲喜交集的眼泪也出来啦。突然的好事吧,他太兴奋了,他可能第一次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