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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栅栏的爱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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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我的确不认识她。这个女孩的容貌一点也不出众,脸上有一些细小的雀斑。    
    我说:“你有什么事吗?”    
    她说:“你在这里等你的女朋友吧?”    
    我说:“对。”    
    她说:“我猜你还不知道,所以才站在这里等的。她出事了。”    
    望着我因为吃惊而瞪圆的眼睛,面前的女孩显然是有点畏缩,吞吐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出了一点事而已。”    
    我焦灼地等待着女孩的下文,我的心如同即将落幕的白昼,阴沉沉。    
    “她……她下午回宿舍后,试图跳楼。”    
    “跳楼?”    
    “最后没跳成!”女孩赶紧补充道,“只是跟赶来的救援人员相持时受了一点伤而已。”    
    揪紧的心被她的话松绑,嘴里念叨着“谢谢”,掉头走掉,在我身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去医院找她吧。”    
    我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在校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赶往医院。海丰大路两旁的路灯渐次点亮,大马路两侧的杏花悄然绽放,香气迷人。我摇下窗,让外面裹挟着花香的夜风灌进来,扑打在我流着泪的脸颊。司机开着广播,正是曼娜主持的那档音乐节目,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疲态,湿漉漉的,放的是Leslie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地放,不厌其烦,中间,在放《风继续吹》的时候,她插了一句Leslie电影里的念词:“我听到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我听了顿觉伤感,也说不出缘由,眼泪更加汹涌地流下来。    
    司机通过反光镜奇怪地看着我,一脸无辜的茫然,却不敢张口询问。    
    有关我和童童的一切过往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浮在荡气回肠的音乐中潜到我的眼前,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像一个失语者,窒息般地徒劳挣扎,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走近我,又远远地离开。    
    可是我一直在呼唤,声嘶力竭,胸膛中已淤积了血。    
    我和童童的一切来得艰难且曲折。在认识童童之前,我曾有过一个女朋友。那个时候,我刚刚抵达澹川,努力适应着这里的生活。记得当我们对这座城市的落后和破败怨天尤人的时候,校长对我们讲:“澹川这座城市多美好啊!有湛蓝的天,我们学校又地处城乡交接之处,登上五层楼的高度,就可以眺望风景秀美的乡村。况且空气好,这是任何一个地方比拟不了的,我就觉得这里比伦敦好!”刚从伦敦讲学归来的校长说这些话时,底下的学生哄然大笑。    
    可事实上,寂寞还是有的,寂寞像藤蔓一样纠缠着我,我觉得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心脏,寂寞得浑身都是伤口,熠熠闪光,却无药可救。    
    所以,寂寞成了我找女朋友最好的借口。可以无爱,可以没有激情,只要有个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那个女孩先是读了我的文字,之后不停地发E-mail给我,再后来,在QQ上不分昼夜地聊天,就差一点死在了QQ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提着一个保暖瓶,从足球场斜穿过来,走向站在图书馆门前的我。那是二○○○年的冬天,我第一次见网友,却神情懒散,提不起任何激情。我努力想让自己正式一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终究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的人。    
    她给我带来她亲手做的菠菜粉丝汤。    
    我贪恋着这个女孩带给我的温暖,甚至是些许依赖。我生活的大大小小事情全部由她包揽,之后去处理打点。在她面前,我一无是处,经常是她像我妈一样对我指指点点,说东说西,对她的这些,我欣然接受。    
    可她毕竟是女孩,在无人的时候,特别是那些意志力最薄弱的夜晚,她忽然成了夜来香,变得柔软温和起来,连声音也是缠绵的,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我感觉得到她庞大壮烈的欲念,生机勃勃,可我们什么都不会,我们的亲吻都显得麻木而僵硬。    
    二○○○年圣诞夜。我对那个夜晚记忆犹新。我和她并拢着走在校园里,手里晃动着小小的烟花,很璀璨,很好看。空气中因此有了硫磺的味道,双脚踩进厚厚的积雪之中,忽然觉得硫磺的味道如此好闻,二食堂门前聚拢了好些人,他们都在那里燃放烟花。    
    她喊我的名字,我看着她,近在咫尺,我看清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者在措词,在想怎么样表达才好,其实她不说,她湿漉漉的眼睛已经泄露了秘密。    
    她说:“去我们宿舍吧。”    
    圣诞夜是狂欢的夜晚,我和她,都洞晓这句话下面的潜台词,这个晚上,宿舍里其他的女孩子都参加系里的通宵晚会去了。我在那儿犹豫,不是厌倦,而是无味、索然。    
    可我最后还是说:“好吧。”    
    去宿舍的路上,我一直惴惴不安。在便利店门前,我忍不住问了一句:“真要做吗?要不我们就到咖啡屋去坐会儿,说说话。”她的脸立刻卷过红潮,转过身,不再看我。我硬着头皮折身走向一侧的药店,她就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我,出来时,我手上多了两个避孕套,紧紧地攥在掌心。    
    门卫的老大爷在打盹儿,我像一支箭,而她则像一张弓,铆足了劲头将我射出去,嗖的一声穿过宿舍楼的大厅,连跑带爬地上了五层,开锁进屋之后,我们俩立即将门反锁上,坐在床上相视而笑。    
    我四处找水喝,没完没了。


第二部分错误(4)

    宿舍里的广播忽然响起来:“刚才上楼的那个男生,给你五分钟时间,快点下来,否则的话,就找学校的警卫队来搜,搜出来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广播里有些杂音,嘶嘶啦啦的,我有点害怕,起身欲走,她却拉住我的手,安慰我说:“别怕,他们吓唬吓唬而已。”    
    她边说边抱住我,我紧张得像一节木头,硬邦邦的,毫无知觉。我说我渴,她松开我,拿了纸杯去接水。就在这时,广播又破锣嗓子一般响起来,门卫那个老头子怒不可遏,声音已经支离破碎了,似乎抓到我必定将我五马分尸一样。    
    “别给你脸不要!告诉你,今天我掘地三尺,也会把你翻出来!”    
    我垂着手干坐在那儿,她则像兔子一样灵敏地跳下床,从柜子里往外搬东西,边忙边招呼我:“别干瞅着啊,过来搭一下手。”    
    我迷惑不解:“你要干什么?”    
    “校警过来了,他们大概会搜查。我想把你藏起来。现在下楼肯定是下不去了,楼又这么高,你不可能跳下去。”她说得异常镇定,而我则方寸大乱,先是跑到窗子边,果真看见楼下停着校警的车,又跌跌撞撞地折回来,脸上全是疲态,她像一个姐姐一样,怜惜地看着我,依旧安慰我。    
    我安静下来,继续听着广播里肆意的辱骂和叫嚣。我想那个门卫老大爷一定是给气得蹦起来,我真担心他这么气下去,会得了脑溢血。后来,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平稳一些却更为严肃,无非是劝我自动出来,承认错误请求宽大处理,否则的话,我将被开除掉!    
    我用征询的口气问她:“要不要我出去?”    
    她不置可否:“出去白白送死啊!”    
    我没了言语,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因为,这样的格局中,我有丢掉了自己的感觉,自己仿佛在出演一部警匪片。我就是众矢之的的匪,所有人都试图对我绳之以法,可我究竟犯了什么法?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我有些恼怒:“狗操的!”    
    见我发脾气,她笑了:“难得。”    
    之后,她要我钻进柜子里,眼下我的确也没别的选择了。钻进去后,我蜷在那儿,意外的舒服,我冲她傻乎乎地笑,她把一只流氓兔扔进来,随手关上了门。“咔哒”一声,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了。    
    那些狗操的校警真的来敲门了,我把耳朵紧紧地贴在了柜门上,倾听着外面细微的动静。她给他们开了门。他们似乎先是逡巡了一圈,之后开始盘东问西。很长时间,就是不肯离去。隔了一会儿开始乒乒乓乓地翻东西,甚至有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用手捶了几下柜子,用无比阴险地口气对她说:“这里该不会有人吧!”    
    她的回答让人大跌眼镜:“那你就撬开瞧瞧啊!”    
    他们的口气平和下来,开始拉拉杂杂地说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那些对话无聊至极,全部是鸡毛蒜皮,我藏在黑暗里,怀疑这些臭男人的动机,最后昏昏然竟自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没有了动静。    
    她打开了门,一丝光线泻了进来,再大一点,“哗啦”一下,更多的光擦着她的身体边缘射进来,尽管房间的灯是关着的,但模糊暗淡的夜光还是有的。我蜷在柜里,一动不动。她捅了我一下:“好了,他们走了,没事了。”    
    我不响动。    
    她凑过来看我,怯怯地说:“你被憋死了吗?”    
    我依旧不响动。    
    她伸出一根手指横在我的鼻翼下,那一刻,我努力屏气,像死了一样,停止呼吸,她迅疾地把手抽开,跳到一边去,同时高声尖叫。    
    我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她气急败坏地把我从柜子里拉出来,在她的脸贴上我的肩膀的时候,我发现她哭了,濡湿的她将我适才雀跃的心情弄得一下低落起来。    
    我不喜欢也不能想见这个女孩哭泣,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坚强的。我实在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只能任由她哭,哭了很久,她小心谨慎地说:“我要。”    
    我傻乎乎地问:“你要什么?”    
    话一说完我就反应过来,身体忽地僵硬起来。校园里依旧喧嚣,从窗口望出去,夜的痕迹浅浅重重,极不均匀地涂抹在视线里,偶尔还会有烟花出其不意地冲上天空,炸开,再消逝。    
    一个男生的声音跌跌荡荡地传来:“童童,我喜欢你。”    
    听到这干净示爱的声音,她莞尔一笑,开始不动声色地背转身体脱衣服,一件一件。而我也因此记住了童童这个可爱的名字。我的身体仿佛被海水的浪涛击打着,极有节奏,张弛有度,一下一下……    
    可是那一夜,我们相安无事地挨到了天亮。    
    任凭她在我的身上如何缱绻,我的身体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们嘴对着嘴,像是两条搁浅,即将干涸而死的鱼,紧紧地抱在一起。我满头大汗。她拍打着我的脊背,依旧轻轻安慰我。疲倦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掀过来,我伏在窄小的床上,甜蜜蜜地坠入了梦乡。


第二部分错误(5)

    第二天,我们就分手了。    
    她提出来的。我没有问为什么。可她还是主动解释了原因。她说,岛屿,希望你不要误会,不是身体上的原因,我愿意相信你是太紧张了才会那样的。主要是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你总是封闭自己,不把你给我。我看你,永远隔着一层毛玻璃,不甚真切。我永远没有踏实落定的感觉,永远在想、在猜、在寻找。岛屿,原谅我放弃你。    
    我们沿着二操场的足球场外圈的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再一圈……若干圈之后,悲伤的夕阳惶惶然下坠,雪地上仍有男生在大呼小叫地踢球。看台的台阶上有稀拉的情侣,一起看冬天的落日,校园广播开始放齐秦的老歌《大约在冬季》。    
    我挖空心思在想:为什么同一个落日下,有人看它觉得幸福,而另外一些人看就觉得悲伤呢?这个问题看起来无比简单,其实不是。    
    她看上去有点疲惫。    
    我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说:“不必了,到此为止吧。”    
    话毕,折身从操场的侧门走掉,消失。    
    走了她,童童才开始徐徐向我靠近。结识童童以后,她不止一次对我说若是那个女孩不从我身边离开,她则永远不会有勇气走向我。我搂着她说,你这不是来了嘛。她调皮地说,来了就赖在这儿,再也不走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文化活动中心跳舞的时候,我独自一人陷落在角落的沙发里,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像面部神经坏死一样,麻木不仁。    
    舞池里有跃动的人群与光影。    
    那一段时间,我真的状态低迷。像条受伤的狗,落魄不堪。    
    我在角落里抽烟,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升起的烟雾在灯光下的奇怪景象。我的样子在四遭的人看来多少有些怪异。这种无聊的举动大约会被人讥笑为神经病吧。    
    一个女孩,瘦骨伶仃的,两条笔直的细腿立在了我的眼前,像一朵莲花,她的面容是单薄的,眼睛、鼻翼、嘴唇,全部是单薄的,加之玲珑,这使她整个人有种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的错觉,仿佛一个女中学生。    
    我以为她会邀请我跳舞,至少会同我说一句话。可是,我错误地估计了我自己的魅力。她不过是在我的身边坐一会儿而已。一脸怅然。我不自觉地看了她一眼,恰巧她也在看我,目光对接的一刻,我恍然觉得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响了一下,咔的一声,类似冰被划破的声音。我若无其事地倾听着身体里古怪的声音,继续抽烟。    
    不一会儿,一个男生拨开人群,冒冒失失地探出身子,跑向我们。站在女孩面前,浑身汗津津的。胳膊肘还夹着篮球,穿大而拖沓的跑鞋,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响亮地对坐在我一侧的女孩说话:“童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调皮地说:“我想跳舞。”    
    “你不是说要看我玩篮球吗?像NBA那样。”    
    “你又不是乔丹,有什么好看的。”    
    “可……”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其实,我是想跳舞。”    
    男生搔着脑袋,腼腆地说:“可是我不会跳舞。”    
    女孩将男生的话虎头虎脑地斩断:“谁说我要和你跳了?”她说这话时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我把烟头掐灭,站起来,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去,深情款款地望着女孩那张俊美的脸庞:“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她羞涩地笑了一下,将手递来,搭在我的掌心,温热的,我牵住她,向舞池的中心移去,她边走边说:“真好,终于在一起了。”    
    我说:“什么?”    
    她说:“没什么。”    
    大约一周后,我逃掉了该死的下十八层地狱的中学语文教法课,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翻来覆去烙煎饼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我光着屁股去接电话,一个孱弱的声音飘过来。    
    “你好,你是迟岛屿吗?”    
    我怜香惜玉地说:“是啊,我就是。”    
    “你可以下楼来吗?”    
    “现在?”    
    “对,我就在你们楼下等。”    
    “你是?”    
    “我是童童。”    
    我差不多已经把这个女孩忘记了。怔了一下,恍惚般地想起了她不安且贪恋的眼神,才微笑着说:“好吧,你稍等一下。”    
    我开始折腾,刷牙、洗脸、擦皮鞋、系领带……等我衣冠楚楚地出现在楼下的时候,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难免丧气。只有空荡荡的风从外面吹过来,我四处张望,试探着叫了一声:“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从门厅外面的玻璃后面缓慢移出了一个女孩,童童,披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更反衬出她的玲珑娇小来。这个形象,让我想到了杜拉斯笔下湄公河上那个不及十六岁的法国少女,心里便陡生出怜意来。


第二部分错误(6)

    她怯生生地看我。    
    我的声音沉下去许多,低沉的,这样不会划伤眼前这个玻璃一样脆弱的女孩:“你找我有事吗?”    
    她垂下头,目光垂直落在自己的脚尖上。而我正好可以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她的整个身体有一种柔和的无懈可击的曲折和美感,是内敛的那种,毫不浮夸。    
    她用很低很低低到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话,可我就在她的身边,还是真切地听到了。她说她想找一个人去压马路。    
    我立即表示赞同:“好啊,我正无所事事,有姑娘陪着去压马路,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她笑了笑:“你看上去有点轻浮。”    
    我哑口无言。    
    ——我和童童的爱情是压马路压出来的。终于在二○○一年的春天抵达澹川的时候,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我牵住了童童的手,她将头缓缓靠在我的肩上。她告诉我她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了。    
    “第一眼?”    
    “大学一年级的秋季运动会上,射标枪的那个男生。”    
    “不会吧?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惦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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