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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大的问题却使他没有机会从个人因素的观点来考虑。从西班牙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紧急,而国内的法西斯集团,为他们在国外的同党的成功所鼓舞,开始在大街上胡作非为。随着佛朗哥对马德里的猛攻,在蒙特利尔也发生了袭击犹太族公民和抢劫犹太人开的铺子的事件,出现了来自柏林的种族主义的宣传。“疯狂传播得太快了,”他会突然对朋友们嚷起来。“他们在德国、在日本、现在在西班牙都已经动手了,他们到处公开活动了。如果我们不趁着我们还能制止他们的时候在西班牙制止他们,他们将来就要把全世界变成一个屠宰场。”
一天夜晚,他一个人在公寓里,在窗前站了很久,望着下面的广场出神。然后他在书桌前面坐了下来,翻阅了他的书信文件,写了给上司的辞职信,立下了他的遗嘱。儿童美术学校在能够靠公众捐款维持以前,可以从他的银行存款里取钱用。弗朗西丝有代理委任权来处理他的一切财务。万一他去世了,他的全部财物都归她所有。
那天夜里他上床去睡觉的时候,书桌上放着他用打字机打的一首诗的草稿:
今晚这个苍白的月亮,
如此安静——皎洁而遥远——
是我们忧心的一面镜子,
高悬在冷漠的加拿大上空;
就是这个月亮昨晚低垂在
西班牙破碎的山巅,一片血红,
从她那明亮的盾牌上映照出
死者血肉模糊的面容。
朝着那苍白的月亮我举起怒拳,
向那些无名的死者我再次宣誓:
同志们,你们在悲愤的寂寞中倒下去,
你们为我们牺牲——我们永远牢记。
三个星期以后他动身前往西班牙。
《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二部分第三部 敌人——法西斯主义(1)
二十三
在灯火管制下的大马路上,一辆旅行汽车绕过炸坏的路面和炮弹坑,摸索着前进。要没有开灯,小心地、慢慢地移动着。它在马路的尽头向右拐了弯,接着爬过炸坏了的通向皇家别墅的街道。这儿已不再是被围的城市,而是战斗地带了。
夜晚突然给震荡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火光掠过天空。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粉碎了沉寂。路面像一个惊惶的生物在颤动。
在一颗爆炸的炮弹的橘红色闪光中,那辆旅行车猛然向路边一歪,接着就向前飞驰而去,好像不再需要小心了。没多时它就驶进了皇家别墅,笔直地朝着战壕开过去,炮火的闪光和战斗的喧嚣准确地指出了黑暗中的战壕的方位。
这是1936年12月23日夜晚的马德里。
白求恩在去西班牙的途中。
眼看圣诞节就到了,马德里却仍是一片漆黑,实行着宵禁,受到用钢铁武装着的敌军的攻打。过一会儿,如果月亮穿出云层,也许轰炸机就会飞来,在天空中发出凶恶的咆哮。
今天,敌人在下午四点准时开始了轰击。炮弹搜寻着人口最稠密的区域,有规律地呼啸着落到街上。晚饭时候轰击又开始,延续了一个小时,那正是大街上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人的时候。“我们正在从布尔什维主义的手中拯救西班牙,”在布尔哥斯①发表、在柏林写就的公报这样说;为了“拯救”西班牙,卖国的将军们正在毁灭马德里。
①布尔哥斯,西班牙北部的城市,当时叛军政府所在地。——译注
中午的时候,一群工人在大马路上听他们的一个领导人作关于战事的报告。从那个会上,志愿兵直接出发到皇家别墅的战壕去。他们的枪是旧的,但是他们的歌是新的,他们的脸上发着光。四条街工人区的妇女在今天下午的轰击中最遭殃,有的失去了家,有的失去了屋顶,有的失去了床,有的失去了孩子。但是今天晚上,工人阶级的妇女们跟随着她们自己街区的男人辛苦地劳动着,在上了冻的土地上挖防御工事,举着她们新获得的解放的旗帜:我们宁作英雄的寡妇,不做奴隶的妻子!
马德里!负伤、流血、震荡、叛卖……但是被保卫着。一连三十七天,这城市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斗。现在,第三十七天,保卫的观念在市民的生活里像吃饭睡觉一样地自然。“我们必须决定我们愿意做铁锤还是做铁砧,”一个演说的人前几天在不顾轰炸机的骚扰而举行的一次政治性群众大会上这样大声呼号。听众领会他的话,热烈地欢呼起来。听众领会他的话,是因为早在②月间人民阵线在大选中获胜以后,马德里人就担任起铁锤的角色,以历史为铁砧,重新来锤炼西班牙。现在铁锤正锤在铁砧上,同时,布尔哥斯的将军们正在研究他们轻而易举的胜利在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在一个城市遭殃的时候,它的市民的声音联合起来,成了团结的宏伟和声。一连三十七个昼夜——每日每夜都充满了痛苦——这城市听到妇女的哭泣、男人的诅咒、撤退的儿童的告别。但是现在卖国贼们也正在被打倒,而最微贱的市民变成了政治家、批评家、军人、组织家。“热情之花”①,阴暗的阿斯都利亚②矿场的女儿,走遍了城里的街道,深入到城里最肮脏的角落,走进没有出息的懒汉的酒吧和反应迟钝的人的家里——她大声疾呼地说出了所有不善于表达的人们所没有说出的希望,打中了每一个热情的市民的心坎,鼓舞了全民族的集体意志,并用简单的字句说出了所有恐怖、痛苦和抵抗的意义:与其屈膝偷生不如昂首成仁!这个满街血迹的城市响遍了呼应的声音,像一曲大合唱,其中乐观的旋律盖过了悲愤的和音,欢乐的调子已经在和阴沉的低音对抗。
①指多洛列斯·伊巴露丽,西班牙共产党领袖,当时她的言论鼓舞了西班牙苦难中的人民,因而获得“热情之花”的绰号。佛朗哥执政后,她流亡国外。——译注
②阿斯都利亚,西班牙西北部地区。——译注
共和国继承了一二十个党派,百十种互不相容的见解,上千件的蠢事。但是马德里的群众已经抛弃了旧作风和旧关系,他们坚决地提出了只为这一个目的而奋斗的要求:团结一致,抵抗到底,消灭敌人,共和国万岁!
马德里认识到自己的险恶的处境和集体的力量。这个现在处于世界十字路口的城市,由于成为人民阵线的核心而获得了卓越的地位。制裁旧政权遗留下来的卖国将军们的要求,就是首先从这儿提出的;在这儿,当政府不知所措的时候,徒手的男女群众冲进了市中心的蒙大拿营房,囚禁了躲在防垒后面的叛军部队,夺取了用来保卫二月大选和复活了的共和国的武器。
正是对这种在战斗中受过考验的集体力量的认识,给马德里带来了生气与信心,减轻了每一个时刻的痛苦。在大马路上,电话大楼,马德里唯一的摩天楼,无所畏惧地高耸在有德国轰炸机侵扰的天空中。顶上的几层已经一再被炸,但是在底下几层的政府机关照常进行工作。城里不管哪儿被炸,工作也都照常进行。
起初敌人的轰击引起了恐惧。现在市民已经学会了在恐惧中生活。大马路上的行人知道敌人的炮弹只落在街的一边,于是他们镇静地在另一边走。当地防军司令部知道敌军从不炮轰阔人的住宅区,便机警地把大炮隐藏在那些点缀着拥护佛朗哥的上层阶级的豪华公馆因而毫无损毁的公园里。
自11月6日以来,那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已经从市民的恐惧中消失了。那天,警报像往常一样地响了起来,轰炸机出现了,人们纷纷向地道和不坚实的防空洞跑去。但是他们正在奔逃的时候,听见高空有一种新的声音。他们马上站住了,抬头向上看。“咱们的!”他们嚷了出来。男人和妇女都高兴得直流眼泪,互相拍打。他们把小帽子扔到空中,又拥抱,又跳舞,又唱歌,又示威般地叫喊。“咱们的!咱们的飞机!咱们的!”
在城市上空的高处,有一中队极小的画着共和国徽号的驱逐机。它们以使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向惊惶的敌机冲过去,用机枪扫射着敌人。它们是政府的第一批真正的战斗机;它们击溃了敌人,连飞机带炸弹,从7月以来这是第一次。
“狮鼻子”,马德里人很高兴地给它们起了这个浑名。它们是四天以前刚从苏联运到卡他基那①的。它们使敌人的轰炸大为扫兴。
①卡他基那,西班牙东南部的海港。——译注
11月6日,“狮鼻子”的银翼在城市的上空掠过,接着,11月8日,第一批国际纵队匆匆忙忙地在阿尔巴西特②集合,配备了裤子、短上衣、粗劣的武器,便出发去前线了。他们到战斗岗位去的路线经过马德里的街道。这些不久前来自世界各地的村庄和城市,来自墨索里尼的监狱和希特勒的集中营,以及越过西方各国的“中立”封锁的人们,在欢欣若狂的马德里人的热烈欢呼声中走向了前线。他们大多数人牺牲了,或者负伤了,但是又有其他人通过被封锁的国境跟着来了,因此,在六个月的外来侵略、国内叛乱和西方政府的出卖以后,马德里兴高采烈地呼喊着这个口号而战斗:“我们不是孤立的!”
《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二部分第三部 敌人——法西斯主义(2)
②阿尔巴西特,马德里东南的城市。——译注
马德里的人民知道,他们的事业所缺少的不是信徒——只是武器;他们也知道,敌人所缺少的不是武器——只是信徒。他们知道,是谁在给敌人派遣军队,是谁在使西班牙共和国得不到武器。他们知道,如果佛朗哥胜利,他们就要在旧政权及其外国操纵者的双重独裁之下生活。他们知道,那些将军和大公①的叛乱配合着轴心国家征服世界的蓝图。他们知道,伦敦、华沙、巴黎、上海的未来正在他们出世的这些街道上决定着。而他们所想的、感觉的和了解的一切则在这个城市里奔腾动荡,从黎明那一刻开始——第一个清洁工用西班牙的方式架起了水管把血从路面上洗掉——一直到最后一个民兵叫出戒严口令的那一刻为止。
①大公,西班牙的最高级贵族。——译注
马德里被法西斯的大炮隔离着,它寂寞但是并不孤立,它以它的戒严口令显示了它的灵魂。昨晚戒严期间允许通行的人们在黑暗的街角上听到了这句盘问:“共和国的军队今晚在哪儿?”他们回答:“在挺进中。”今晚,当它等候着轰炸机的时候,当它派遣军队到战壕去的时候,当它饥寒交迫地入睡的时候——今晚,戒严中的马德里选择了这个口令:“什么将要自由?”
回答是:“全世界将要自由!”
那辆大马路飞驰着开进皇家别墅的旅行车在一丛树下停了下来,离战壕很近。
两个人从车里跳了出来。在这些树下是他们约会的地点:一个救护站。
他们站住了一会儿,以辨认黑暗中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的身影。从战壕里传来了低声的咒骂,机关枪的愤怒的吼声,可怕的迫击炮弹爆炸声,以及伤员的痛苦的呼号。他们可以看得出担架员们弯下去的身体,不久,他们的眼睛就习惯于夜战的忽明忽暗了。
他们周围的地面上躺满了伤员。月亮突然从云层里露了出来。在这丛树的附近,月光是受欢迎的。对于伤员来说,它重新显示出世界,那些熟悉的环境使他们知道自己仍然活着。对于那两个人来说,从旅行车上卸下那套奇怪的用具也因此而较容易一些。
他们和负责救护站的忙乱的医官互看了证件。他们是一对不速之客:两个陌生的人,外国人,不会说什么西班牙话,突然从黑夜里出现在正好是政府军发动了一次局部攻击的地区。那个西班牙医生正为了伤亡超过他所能适当处理的人数而感到烦恼,现在他被他们的到达搞迷糊了。他们从哪儿来的?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来干什么的?他们用他们所知道的五六个字和手势介绍了自己。其中一个是高个儿,瘦瘦的,长脸。他年轻,但是动作中带有年长的人的谨慎小心。另外一个,负责的那个人,不容易分辨。他给人瘦长的印象,然而身材并不高。健壮的脸,看不出确实的年龄,然而端正的头周围长着浓密的灰白头发,使他有一副雕像般的容貌。他穿着一身有拉链的蓝制服,这是为行动方便而设计的粗军服:一件外面带口袋的军上衣,塞在笨重的皮靴子里的长裤,胸口挂着一枚共和国陆军上校的徽章。肩膀两边都有一颗“枫叶章”①。
①加拿大国徽。——译注
白求恩身穿制服。
那个西班牙医生看了看这身制服。从他的态度可以看出,这身制服和穿这身制服的人刚才递过来的训令一样弄得他莫名其妙。他把证件递了回去,敬了个礼,说道:“请,队长。”同时伸出胳臂来表示他们可以开始了。
在随风摇晃的树下,担架员们抬来了更多的伤亡人员,头顶上子弹呼啸着飞过去,脚底下伤员们在呻吟,他们开始了……
队长在一排伤亡人员中的第一个战士身旁跪了下去。他仔细看着他的脸。痛苦扭歪了他的面貌,但是正是那痛苦表明了他负伤的身体里生命的顽强力量。队长拍拍这战士的胳臂,接着又往前走去。
下面一个人已不再是负着伤的了,他已经死了。他的脸上显出了他临死时悲愤的寂寞神情。队长曾见过许多死者的脸,但是从没见过像这样带着责备的表情的脸。他解开这战士的衬衣,松开的他的裤子。“伤并不重,但是出血过多,”他低声地说。
他又站了起来,沿着那排伤员继续向前走,迅速地进行检查并作出决定。对有些伤员,他说些鼓励的话;他们不懂他的话,但是懂他的意思,因而像孩子般自然地露出了笑容。在其他人旁边,他点点头,对他的高个儿的、沉默的同伴说:“这一个……”
在检查了所有的伤员以后,他朝着一个盖着一件上衣的静卧的人体走了回去。他弯着一个膝盖跪了下去,轻轻地扶起那个人的头——但是当他看到脸的时候,发现原来不是一个成人的脸;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的脸,在乱蓬蓬的黑色短头发下甚至在月光中也显得苍白的脸。队长把脸看得很清楚:嘴唇松弛,两颊下陷,皮肤冷湿,眼睛由于极度的疲惫而半闭着。他的脸上没有认人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希望。“严重的休克,”队长轻轻地说,“我们就从他开始……”
子弹的黄蜂般的呼啸声突然淹没在一种更深沉的音响里:一颗炮弹的哀鸣声。躺在地上的战士们倾听着;护理员们扑倒下去,手蒙着耳朵。哀鸣声拖得很长。接着是像撕裂帆布似的不自然的噪音,随后又是爆炸声,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的闪光,地面在震动,树木在摇晃。队长抱着的小伙子在呻吟,无力地抓住肚子。他肚子里的雷鸣像他耳朵里的喧闹一样使他忍受不了。痛苦使他从昏迷中暂时苏醒了过来。他仰脸望着那个花白头发的陌生人,也许除了那紧压住他的眼球的夜晚和黑暗以外,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仍然竭力想看一眼他模糊记得的东西。
队长把那耷拉着的头轻轻地放在地上。护理员打旁边匆匆忙忙地经过,爆炸的回声消失了,这时他用敏捷的手开始工作起来。人一下撕破了那小伙子的短上衣,卷起衬衣袖子,迅速地在露出的前臂上摸索。“现在准备好了。”他讲话时没抬起头来,但是他的高个儿同伴就在他旁边,递给他一根一头安有发亮的针的细橡皮管。队长的手指在松弛的肌肉里找到了静脉,并顺着它摸到臂肘的弯曲部分。月亮自然不能代替手术室的弧光灯,但是队长的手指熟悉战士的逐渐衰弱的生命线,针刺进去只会带来一种仁慈的疼痛。
又有一颗炮弹飞过去的声音,这次来得更近更清晰,在这一颗爆炸以前跟着又来了一颗。敌人正在搜寻目标,正在把炮火网更逼近政府军的防线。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来估计什么危险。在皇家花园里一股接着一股像喷泉似的橘红色明亮火光中,队长用橡皮膏把针粘在那胳臂上,站了起来,并用手顺着管子摸到他的同伴拿着的短粗瓶子。“好,我来拿着,”他说,“你从车里再取几瓶出来。”
他现在站直了,光着头,一脸沉思的样子,完全不理会乒乒乓乓射进树林里的子弹、闪光、混乱、喊声、从身边匆匆走过的医官的警告、蹂躏夜晚的炮弹、深入他的骨髓的隆隆炮声。他把瓶子举在那年轻的战士的身体上面,走到他头那边去,以便用自己的身体来隔开那瓶子和有子弹飞来的前线。
《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二部分第三部 敌人——法西斯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