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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侯孝贤电影纪录_朱天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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铲子照脸抡去,猴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额头冒出血来,两边人都呆了。阿荣掉头跑掉,郭仔跟走,阿清睁睁看着猴子痛苦的抱着头,一个滚,滚到他脚前,他机伶伶一抽脚,也跑了。

    血红的落日像咸鸭蛋黄浸在金粼粼的海面,郭仔走到浪里把手脚冲净。摩托车支在沙滩上,一道轮印老远从大马路斜斜划过细白的沙岸,沙上平躺着两个人,空寂的海边再没有别人。黄昏一寸寸,一寸寸蚀掉海岸,最终一暗,太阳沉到水里,沙上起了风,细细清清的晚凉的风,叫人很累,很累的,想丢掉这一身臭重皮囊,让潮水把自己带走,走得远远……

    “我们离开这里吧。”阿清趴在沙里,很低很远的声音说。

    猴子他家人告到警察局。哥哥和郭仔老爸来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已在内埯混了好几天。是郭仔老舅的一栋空房子,老舅都住到台北郭仔表姐家了,久久回来一次,钥匙寄放在郭仔家。到内埯的第二天清晨,内埯海滩还没有醒来,玉碧的海水,盐细的沙岸,岸上比栉排列着石屋子,白的石壁,黑的礁石短墙,历历分明。他们才从床炕上爬起来,石窗透进外面白光光的晨曦,这样似乎是全新一天的开始,令人愉快,他们跑出屋子,从岸坡上直跑下去,跑到滩上。柔软有力的沙堆,一会儿就把他们跑累了,可是只觉不够,不够……脱光了衣服,裸奔吧,仍然不够。直到最后完全瘫跌在潮沙里,任凭一波一荡软凉的海水淹上他们的背脊和胸膛。淹上来,退下去,淹上来,感到有一种满泫的慌空。

    他们杀了一只芦花鸡,跟瓜仔煮汤吃,喝五加皮。哥哥找了来,他们正吃得快乐,郭仔老爸箭步冲进来,劈手就把郭仔打跌在墙边。哥哥没说什么,仍是那种忧愁平和的眼光看着他。将他们领回镇上,去警局销了案。

    回到家,是中元节,巷子人家,门口烧着火盆,卷着烟卷着火星星,屋外一张供桌,陈设了菜果香烟。姐姐从鼎湾婆家送来一箱腌鱼,拜完了神明,收着供菜,讲没两句话,姐姐气上来骂他:“你有种打人家,就有种负责任,跑掉了这算什么!”

    “我的事你别管。”

    “我不管。是哥帮你去道歉!赔钱!”

    “谁叫那人打哥哥。”

    姐姐冷笑道:“你行。你去打人家!你去打人家你就是流氓嗳。人家整不到你是不是·你有没有想到他们要再去打哥哥——”

    “敢·我叫他们去死!”

    母亲在槽台上剁剁剁切菜,气极了,抓起菜刀,朝他就丢过来,休地飞过他脚,铛啷弹在地上。

    他靠到墙边,慢慢卷起裤脚,见小腿肚翻起了一块白肉皮,随即渗出血来。母亲跑过去,弯身一见,顿时老泪婆娑,哭喊:“阿虹,拿毛巾来,快,阿虹……”

    他低头看着母亲跟姐姐两颗蓬松的脑袋蹲在他跟前,忙乱的擦药敷伤,也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发现母亲头顶心一丛枯燥的斑白发,仰起脸仓皇瞅他一眼,额上刻出三道四道横纹,让他简直痛恨自己,想赶紧逃离这里,跑得老远老远。

    阿清离开那天,大清早,从窗子可以望见母亲已在后园沙地上清理菜圃,哥哥去学校了。屋里幽明半分,光影中飞着微尘。静寂的屋中,听见炉上壶水开了,扑嘟扑嘟打响。父亲在床上迟缓的翻了个身,还未起床,摇椅空空的占据着它自己的空间。他在撕下的月历背面空白处留言,写道:妈,哥,我和阿荣他们去高雄做事。阿清。

    他拿走了母亲在榻榻米底下的藏钱。背着简单的帆布包走出门,回头望望屋子里,一切如常,他也没有太多的留恋,走了。

    阿荣的姐姐美惠在凤凰歌舞团踢大腿,阿荣家翻修的两层楼房就是他老姐混出来的,过年过节回风柜,大包小包朝家里带,出手大,阅历多,也不过一点点家乡亲人的热闹就够叫她活得爽爽了。他们找上美惠河西街的住家时,美惠正在冲速食面吃,都傻了,张大嘴巴问:“你来做什么·”

    “我们来想找事做。”阿荣是一副诚心无辜的鸟样子。

    美惠把三个打量了一眼,放进屋里,劈头先骂阿荣一通。阿荣摸清了老姐的脾气,光是很诚恳的让她骂,骂得阿清在旁边真想走了算了的当口,美惠说:“吃过饭没·”阿荣说没有,美惠叹口气,也不吃速食面了,拾了皮包带他们出去吃饭。

    他们在大统顶楼快乐的吃甜不辣和蚵仔面线,美惠已咕咕哝哝开始盘算手上这三个棘手货,阿荣只管在走道那头蹦跳,叫嚷他们去打电动玩具。剩下阿清一个觉得美惠蛮惨的,陪她一起把面吃完,美惠把找的五块钱铜板给他:“去打几局玩嘛。”

    接下来几天,他们先在美惠房子里窝了几晚地铺,美惠一通通电话打出去,连络他们的住处跟工作,白天就给他们钱去看电影逛街,打小蜜蜂,怕他们不认路,找了舞团里一个瘪三陪他们。这个瘪三比他们还无聊,诸如看电影叫他们买学生票,却在给票时收票跟小姐喳呼起来:“他们不是学生买学生票!”看他们只好巴巴去票口补十块钱的倒楣相,涎着脸笑得乱邪门的。

    他们听瘪三吹某某街专门有拉人看x级的地方,决心去碰碰运气,日头下没计划的乱走乱走,农业时代的走掉一下午,走走怎么陷到一大队车阵里了,叽叽夹夹的脚踏车洪水似的把他们冲得支离破碎,原来是什么鬼加工厂下班,车上飘飘骑过的女孩,一个个赛小白菜。

    最后他们在一处僻巷里被一名中年男子找上了。“少年人,要不要看·好东西喔。”

    三人一知半解,可都不愿被看成是呆子,各自端出一派颇晓人事的冷脸。“两百块,一人两百块就好,便宜咧。”男子亲狎的跟他们挨挨撞撞,讲了地点跟暗号,伸出手讨钱。他们便不置可否,漠漠的各自把钱如数交出。

    生平第一遭,好奇而紧张,反而安静的彼此无一句话,按那男人指示的秘密地方,登登洞洞,爬了七层楼,暗中只听见喘息声咻咻咻的,像三座蒸汽火车头。到了,不准按电铃,敲门。阿清朝门上敲了三下,半天,没声息,轻轻试推一下门,门竟就开了——根本是栋没盖好的空房子。空仃仃的窗户外一盏霓虹招牌,灯光明明灭灭打进屋子里,一下变青,一下转紫。阿清冲到窗口望下去,万丈红尘平地起,不远就是高雄港,千条万条,红的绿的,岸上灯,水中影,杂杂■■跳乱一片,真要一跟斗栽下去,不是盖。

    不再是澎湖的码头,这里。远远的空中有一簇火舌一跳一跳的舔着天。“那是什么东西啊·”阿荣怔怔自语着。

    “炼油厂吧。”

    美惠那间半旧公寓靠爱河,墙单壁薄的,入夜了,整栋楼仍然是纷纷嘈嘈杂吵不休,他们打横睡在磨石地板上。一夜是被揪揪揪的电铃叫醒,拿不定去不去开门,“我来……”灯亮,刚回来妆才卸了一半的美惠走出房间,裙摆蓬蓬的跨过他们七坐八躺的肢体之间去开门,是个男人。美惠阻止他进来,讲着什么,回脸朝地板上的他们望望,那个男人伸进脑袋张一眼,很败兴的样子,打美惠一记屁股,踢踢踏踏下楼去了。他们挪出一条通道给美惠过去,灯关了,又躺下,嗅见空气中滞留着一股窒息人的脂粉香。

    一夜是屋子门被撞开,跌进一个女人,三人一惊,坐了起来,望着立在屋当央的女子,背门外楼梯灯,毕露的曲线湮出丝丝水蒙的光晕。后来知道是跟美惠同住的女友。美惠把她提到浴室里去,他们睁睁躺在客厅的半暗中,听见呕吐声,冲水马桶刷啦一冲,煤气喀达开了,放洗澡水,热水器轰轰的打响,浴室门关,门开,美惠丢进换洗衣物,淅沥淅沥的泼水声……又热,与浮躁而潮湿的情绪,溶成一片嗡嗡呓语的梦魇。

    “我们回去吧。”

    一种失败的感觉像蛇一样,凉凉滑滑爬上阿清的身体来。

    美惠帮他们找到万老板的楼上,没想到却是跟黄锦和又做了邻居。之后,锦和就把他们都带进加工出口区工厂上工了。

    他们搬来的那一天,下大雨。万老板楼下一半开杂货铺,一半住家,他们出入走后门楼梯,昏黄的雨里乱糟糟的搬东西上楼,发现堆满杂物的院子,有个女孩秃秃的站在雨光下淋得透湿。正希奇,楼上古冬古冬跑下一个男的,撑把雨伞跑到女孩旁边,先是并肩站着,老半天,转过身面对女孩,陪不是,替她擦去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是雨,伞一斜,把两人遮住了。

    阿清他们还在傻看,戏已结束,男女打着伞走来廊下,一照眼,果然是黄锦和,寒喧时,女孩低着头先上楼去了。“女人,唉!”黄锦和撇撇嘴笑叹。

    锦和说:“美惠姐联络到我,一听是你们,我真兴奋,光这个房子就住过好几个澎湖人。没想到大家在这里碰面了。阿荣,美惠姐真算我们澎湖帮的大姐头喽。”阿荣乱有面子的,想拉他一起去吃饭,锦和匆匆一望手表,得上夜校去了,也不多话,摆摆手就走。

    楼上中间是客厅,客厅那边一大间锦和住,再过去是阳台,他们三人分租两间甘蔗板隔成的斗室。不一会儿,阿荣神秘兮兮的捧着脸盆跑来,说刚才那女孩似乎跟锦和住一起,看她换了一身长睡袍在锦和屋里擦头发,拉他们去看。郭仔爱好缺缺,只管把他那架宝贝收录音机拿出来放在床头,听他那些一辈子也听不烦的沈文程。

    阿清随着阿荣经过锦和房间门口,绕到外面阳台,两人坐到阳台水泥墙栏上,隔窗望见亮着橙黄灯光的屋里,这时不见人,最醒目的是靠墙一张铺着向日葵大花大叶罩单的双人弹簧床。

    晚上锦和从海专下学回来,买了卤菜跟啤酒,四人围坐茶几上吃着聊天。锦和忽然朝屋里嚷道:“小杏,出来噢,见见我的朋友。”到他们快吃完收摊了,锦和忽然又想起来,跟他们说:“大概睡了……我女朋友,唐秋杏,叫她小杏就好。”

    小杏也在工厂上班。天天早晨得搭渡船从旗津过海到市区,多半他们出门的时候,小杏跟锦和已经走了,他们下楼来,总是看见阳台晒架上晾着伶伶一条手帕,有时苹果绿的、鹅黄的、水蓝的、茄紫的,像方方的一个梦,荡在过堂风里跟人招手。小杏习惯把手帕绑在背包肩带上,也不大睬人,不对工作有劲,闲闲散散的去,闲闲散散的回,拎回一袋香瓜葡萄什么的。碰巧他们出来进去,锦和在,都会热络的招呼他们来吃,小杏淡淡的连正眼不看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真是一群讨嫌的蠢蛋。

    后来他们见过一次,小杏的姐姐从嘉义来看她,两人在房间里讲了半天话,听得一言半句,大概是劝小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做个决定对她有利。差不多锦和放学要回时,小杏便送她姐姐下楼回去了。小杏眼睛红红的,走下楼,走上来,低着头穿过客厅回房间去。他们很替锦和不平,想办法要拉拢小杏对锦和的向心力。第一次发薪水,硬把两个请去吃夜市,阿清跟郭仔在摊子上拉着大嗓门划司机拳,活像两只鼓着翅膀跳舞的大公鸡,小杏笑倒在锦和身上,叫他们津津乐道吹了好几天。

    星期天,锦和跟小杏约莫要睡到快中午才起床,阿清洗好脏衣服到阳台晒,锦和房间厚厚的布帘垂下遮着窗户。阿清对着一株株小盆景把湿衣服的水扭干,听见万老板的小孩在楼下玩耍的笑声。忽然窗帘刷地扯开,小杏向窗外嚷叫:“好好的天气哟。”看到他了,拍拍窗框表示跟他招呼。

    “中午我们做咖哩饭吃·”小杏一旋身,背靠窗,望着还赖床上的锦和。即使背向着看不见,阿清也能感觉到小杏眼睛里闪着那种横横的,不许别人拒绝的光线。

    锦和从床上跳起来,一看手表,忙忙换掉衣服裤子,“完蛋,生意泡汤了。”出来进去刷牙洗脸什么的,不知要发谁的脾气,弄得砰砰乱响。走时,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把箱里的电器器材装进旅行袋里。

    小杏说:“你一定要这样!”锦和没理她,冬冬冬跑下楼去。

    “黄锦和!”小杏在阳台上叫住他,摔下他忘记带走的皮夹,锦和接住,挥挥夹子谢了,掉身就走。

    小杏气得对自己喊:“没有他我们就吃不成咖哩饭·”来敲他们房间,“谁跟我一起去菜市场,我们做大餐吃。”阿荣和郭仔惺忪爬起来,表示都愿意去。

    漂亮的星期天。本来要买菜的,买买却过海去市区玩了一场。逛地摊买运动衫,小杏还帮他们选样子,跟人讨价还价。让他们忽然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男孩子似的,被人纵容着可以疯,可以混,混得乱七八糟回来,博人宠宠的,无可奈何的一笑。

    晚上他们在阳台野餐,喝很多啤酒,哇哇哇的唱着沈文程的歌,唱累了,小杏去房间找出一卷林慧萍卡带,给郭仔的录音机放送。听着听着,不知什么道理都伤心起来,阳台灯也关了,窗户透出小杏房间溶溶的灯光,望得见屋子里淡粉红墙壁。小杏忽然把卡带停掉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就走回屋子,窗户一暗,关了灯。

    很晚的时候锦和才回来,听见他踢倒一个啤酒瓶子。第二天早上,阿清到阳台收晒着的衬衫穿,小杏正在收拾他们前一晚留下的残藉,扫着满地鸡骨头,花生壳,回头见是他,说:“桌上有包子。”

    他收了衣服进屋,看见客厅茶几上垒着热腾腾的包子,仍然跟平常的日子里很多个早晨一样。要做些什么不一样的事情了吧,他心想。

    小杏在学日语会话。当天他下工回来,走过街上时,想想,去店里买了一套初级日语。阿荣郭仔听他要学日语,快笑掉大牙,邪邪的拿有色眼光撩他,被他“马鹿马鹿”骂跑了。他脸皮厚,学一分讲五分,呱呱喳喳进步神速。

    日子就这样火杂杂的过着。他念日文,郭仔迷电动玩具,并且看上工厂里一个女作业员刘丽花,拉着他们帮忙追。阿荣跟她老姐歌舞团瘪三那些家伙混,有时到这里找阿荣的混混,一个个比猴子还不入流,玩的花样可有的连他们也没听过。其中一个阿荣叫他三九的,来几次,看小杏跟他们熟,当着小杏背后向他们挤眉弄眼,问他们是不是每个都跟她睡过,不然跟她的姘头大家来个五人行也蛮够看……没讲完,就给阿清劈里巴拉打下楼去了。

    再就是有回下工回家的路上,目睹一场车祸,锦和叫他们别管,他们还是上去把人家送到医院,肇事的卡车司机想和解了事,价码谈不拢,受害人家告到法院去,他们是证人,几次传讯,要他们都到,往后发现原告那一家子也难缠,两边都不是好东西,落得他们三个证人和在里头纠扯不清,窝囊之极。

    锦和忙赚钱,脚下像踩了对风火轮,一刻也停不住,匆匆来,匆匆去,就数他活得最有劲。一天小杏又跟他吵起来,开了大声:“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还不是为你。”锦和也大声了。

    小杏更气。“根本你是为钱,为你自己的感觉!”

    “唐秋杏你讲话客气点。”锦和恼羞成怒,半天,恨恨的别出一句:“你不是要结婚,没钱,结屁!”

    小杏脸都白了,干噎气,两颗豆大的眼泪直直掉在地上。抓起桌上一把打火机,拆、拆,着了火,就烧头发。

    “你疯了!”锦和劈手去夺,发梢已着火,急把小杏扔到床上,抄起枕头闷住她头。小杏趴床上哭起来,锦和跌在床边,气得干瞪眼。

    白天在工厂,阿清他们看见小杏走过窗户外走廊到另一间厂房去,低垂着的泡肿的眼睛显得很憔悴。头上系着一条艳色丝巾,绕到发根右侧系朵蝴蝶结。晚上回来,小杏要他们帮她把一绺绺绕坏的头发修剪掉,正在理弄,锦和上楼来,铁青的脸,穿过客厅,进屋拿了课本,复下楼去,至终没望他们一下。锦和走没多久,他们在搞吃的,忽然阿荣把阿清拉到房间里,从窗户望下去,万老板门口来两个人,一个是条子样子的,跟万老板问什么,朝他们楼上望了一眼。阿荣忙避在墙边,说:“找我的。阿清,帮我挡一下……”就躲到厕所去。

    结果却是厂里的保警和管区警察,因厂里丢了一批货,锦和是负责看管仓库的,嫌疑最大,要他去警察局侦询。

    小杏听了,惨惨一笑,像是早在她预料中。“我带你们去找他吧。”简单收拾了提包,便跟警察下楼去了。仍然是提包肩带上系着一条干净的淡蓝色手帕。

    阿荣从厕所蛇蛇蝎蝎的走出来,跟阿清愣坐沙发上发呆。阿清冷眼瞅着阿荣,问:“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事·”

    “我们去砸小獐子弹子房,放倒了一个人……”阿荣鸟鸟的说。

    “妈的我看你那些朋友破得要命,你他妈的最好离他们远点。”阿清发了顿无名火,一摔几上的抹布,回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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