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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地理历史原因,民勤的人们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形成畜毛加工产业。那时毡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用具之一,人们铺的是毡,盖的是毡,穿的是毡(用来遮雨的毡衣,御寒的毡裤、毡靴),戴的是毡帽,在冬天连门帘都是毡,可以说无处不有毡。
从事擀毡的匠人一般都扛着简单的工具(说是简单,那巨大的木弓子也够分量),走街串巷,谁家要做活,就在谁家吃住上一两天,原材料由东家提供,擀毡一般都是两个或更多的人在一起干。而在本村干活时,便吃在东家,住在自己家。我问唐培玉老人,为何不在自己家吃饭,那样不可以多挣点饭钱吗?他说吃不吃都拿那些钱,这是老习惯,自古人们外出做工都是为了讨口饭吃。
早年时唐培玉在队里干,算是副业,计工分,而且还要带徒弟。现在周边地区仅剩下的七个擀毡匠也都是他的徒弟。
年轻时唐培玉也经常出远门,他最远到过西藏,也跑过青海的海西,内蒙古的阿拉善。他说出远门就怕干活太少,还挣不出来路费。唐培玉介绍说:“最后一次出远门,是五十多岁在内蒙古临河市及阿拉善左旗。现在年岁大了,跑不动了,就偶尔在邻村作点活计。”唐培玉的绝活儿是手套和毡靴,但当我提出要找出样品来见识见识时,向左右的邻人寻了半天,才找来一副毛毡手套,可见现在人们很少做这个了,而毛毡衣更是少见。唐培玉介绍说:“以前的人光着身子在炕上睡觉,炕上铺一层毡就行了,现在人们讲究干净漂亮,在毡子上又铺了一层褥子,因此毡子使用的寿命就长了,用量也就少了。而年轻人睡木床也不铺毡子。”
虽然现在又有了手扶拖拉机的车坐垫及护膝等新产品,但也不多。因此,他的许多徒弟也都不干这行了,有的改作经营塑料大棚或经营蔬菜,什么来钱就做什么。
唐培玉24岁结婚,有两个子女,儿子虽然学会了手艺,可觉得太脏太累,现还是在地里干农活。同样我提出了机械加工、扩大生产的问题,老人说机械可以洗毡弹毛,但不如手工结实,所以凡用毡的人还是要用手工做的。如果毡要绝迹了,这个行当也就停了。
我问唐培玉外出奔波,有什么不平凡的故事或经历,老人一挥手:没有,没有。他只是强调了一句:一生来,从没有因为价格或质量问题与东家发生过纠纷。老人把生活的平淡,落实到了待人接物的平和与价格公正合理的问题上。
在唐培玉老人院门的门楣上,钉有两个鸡头,老人说这是取吉祥如意之意。从民勤出来,我在山丹高速公路下边的草场上,看见有一位牧羊人披着毡衣在古长城下放羊,构成了一幅典型的画面。回到北京后,我的朋友看见这张照片说:“这就与摆拍的一样。”
第一部分认识民勤
知道民勤,主要是由于诗人朋友刘润和,他是民勤人,看见我喜欢史地旅行,便送我许多有关民勤的书,如《五凉全志校注》、《民勤大屠杀》、《西北角轶闻》、《镇番遗事历鉴》、《武威史地综述》等,真没把我当外人。
民勤如今最大的概念可能就是沙漠化,因为北京的沙尘暴据说都是从民勤刮过去的。由于民勤处于腾格里沙漠与巴丹吉林沙漠夹缝中,而这里又是风口,因此风沙很大,靠近沙漠的村子一次一次地向后迁移,使民勤边上有许多荒废的村子。
民勤的女人很有特色,一般常年用方巾包裹头部,而嘴角两边有两个小疤,说是小时候用香火烫的,以防天花,手上又多有刺青的蓝点,一般是五个至九个,说是为求吉利。
民勤的男人都非常憨厚朴实,且又文采飞扬,写一手好字。朋友润和自中学起就已写诗并获奖,后又对古董有所研究,并善唱一些“文化大革命”歌曲,加进了许多音乐处理;他的朋友李玉寿,我也曾见过,写方志写戏剧,号称“在雨夜里写诗,在雪影中作曲”,并拉得一手不错的二胡。这次在民勤的乡下,又见到一位农民作家唐仪天,他家门上贴着他写的对联,我看简直是书法作品。对此唐仪天却不以为然,而他写的许多散文和小说都很生动,“生动”的“生”是“生命力”的“生”、“原生态”的“生”,有一种赤裸裸的感觉,并时常有“性”的暗示。一些精彩的语句叫人难以忘怀,如“麦子向村子低头”,“父亲一颗饱满的精子,变成了我的模样”,等等。
民勤俗称文化之乡由来已久,有“经书不可不读,骆驼不可不养”之说。因此民勤自古有藏书之风,据《镇番轶事》载:“清乾隆二十二年,清廷镇邑时共查禁书籍五万五十六种,四千又三千册,可见当时藏书一斑。而光绪年间,八国联军入京,民勤人马香亭用二十四峰骆驼从京城送回民勤老家册卷数达万册。”朋友润和也收藏了许多线装本的旧书,并且整齐成套,让我大开眼界。而明代民勤文人孟良胤一生热衷于教育事业,虽无豪华庄院,却有多座学堂书院,喜爱读书一直在这里蔚然成风。
现在的民勤人大多为明清两朝的江浙晋陕移民后裔,因为民勤自古处于边塞,战争不断,旧时称为“镇番”,历史上各代朝廷因此多有移民行为。走在街上会看见许多门上都有木匾或墙饰,上面书写着各种成语,代表祖姓和家谱,这种习俗表达了民勤人强烈的宗血渊源的亲情。
如唐姓来自山西晋阳,门额铭文为“晋阳望族”;李姓为中国大姓,唐时为国姓,又以李氏名人,老子、李白、李广为荣,故李氏门第名称有“紫气东来”、“射虎家声”、“陇西望族”、“青莲望族”、“太白遗风”、“诗礼趋庭”、“北海名流”、“瑞世琼瑶”等等;刘姓多源自江苏丰县、沛县汉朝刘备家族,门楣为“丰沛世胄”;陶姓以陶渊明著称,便为“五柳遗风”;张姓为“百忍流芳”;郭姓为“德昭汾阳”。所有这些门楣书写全出自本族人之手,可见书法在当地相当普及。
民勤民居的门也很讲究,成为真正的“门脸儿”。土墙之间突出一块亮丽的颜色,门上用砖垒出透空的花饰女儿墙,门檐为木雕和彩绘,两侧凸出的小墙上有壁画,门板上有铁饰包裹,门环硕大。现在有钱的人家又在门上贴彩色瓷砖,但很俗气,不过,以后可能又是新的民俗了呢!
民勤的方言也很独特,就连与之相邻的金昌人也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如把“他”称为“彼”,把“刚才”称为“先先”,把“昨天”称“夜那个”,把“大后天”称为“外后个”,把“大前天”称为“先前的日”,把上午10点吃的饭称为“腰食”,把下午4点的饭叫”晌午”;而把“远”喊做“呕”喊声越长,传达越远,不但形像而且还要声像。因为民勤人把 “哥儿俩”发音为“锅俩”,极像“姑娘”发音,而“六六”又像“妞妞”,“妞妞”在民勤指“乳房”,“巧”的读音与“悄”相同,因此酒令中的“哥儿俩好啊,六六大啊,巧巧的七啊,快快地来啊”,变成了“姑娘好啊,妞妞大啊,悄悄地去啊,快快地来啊”。
自古有“凉州畜牧甲天下”之说,而民勤处于农牧交替地带,故面食非常考究。而手工业中的皮毛加工的皮匠、擀毡匠也极为普遍,形成了“百工之乡”。这显示了民勤人强烈的生存欲望及能力,也说明了“民勤”人的“勤劳”品性。
民勤小说家唐仪天的背后便是沙漠化的村庄
第一部分先 生
沙子就在孩子的手中
流下来便成了沙漠
油灯一吹就灭
姑娘的笑 两块伤疤
馍馍上有九个红点
毛毛匠打点的日子唉声叹气
一个到过西藏的皮匠
羊群就在门后的院子
在一个深深的地主大院
猫头鹰低头不语
民勤各式的门楼
民勤旧物
民勤方言:刚才的意思。
老汉指着前门上的鸡头说“吉祥”
第一部分地主的大院有多大
大年初二到民勤时,这里的朋友都在岳父家喝酒。街角上有一幢三层小楼,上书大字“腾格里大酒店”,里面没有一桌吃饭的人。从岳父家纷纷赶来的朋友要上楼上包间请客,我说楼下的大厅,不就是咱的大包间吗?而三楼是一个更大的歌舞厅,一些音响设备七上八下,地上落满厚厚的沙尘。超前消费的舞厅,挡不住前行速度更快的风沙侵蚀所带来的时尚终结。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
还有比陌生更陌生的。吃完饭,从饭店边上一拐,便进入一条破旧乡村土道,两边净是五六十年代的旧平房,大多似荒废着。而当一行人来到一座威严的土堡前时,发现它与周边的一切那么的不协调,就像刚才吃饭时那饭店里的歌厅一样。
这里同样没有游人,看门人也没有收我们的门票。这个大院虽不如山西一些地主大院豪华,但也算是很精美了,比我在河北武安看到的地主大院品位上要高出一块。虽然它与大漠上的汉代长城和烽燧相比,年代上要近得多,但我仍惊叹于它当年是如何解决劳力、技术,特别是水的问题。
在大院进口的简介牌上,有大院主人的介绍。大院主人是本地大地主,保安团团长王庆云,当年他追随马步青,形成势力,并窃取军饷,筑成这座集军事防卫、起居、游乐、园苑艺术于一体的私家庄园。因王庆云字瑞庭,并取“瑞庭安宁”之意,故叫“瑞安堡”。我注意到,简介中没有提到解放后王庆云被枪毙的事,而是客观地提到了王庆云当年在民勤开办学校、修建水渠及改善交通的事。我在一本当地2002年7月出版的书中看到,有关瑞安堡的介绍中,却还有这样的语言,感到很可笑:“瑞安堡是恶霸王三贼生前罪恶的印证,也是民勤人民智慧和心血的结晶”;“为我们了解近代史土豪劣绅骄奢淫逸的日子提供了一面历史的镜子;它是民勤人民心血、泪水和智慧的产物”;“它既是罪恶的果实,又是艺术的果实”。
“文化大革命”时期,瑞安堡被种子培育站占用,才得以留存下来,而门楣上砖雕的字或砍去或被用泥糊住。据说瑞安堡主人的后代如今已在南方经商,曾回来看过,并留下大话:“先辈不过如此,还不如我如今的豪宅。”
就像所有地主大院一样,瑞安堡的布局也同样讲究,并有所暗示:“凤凰单展翅”表达美而不飞,“一品当朝”表达升官发财。
站在门楼前,你会看到前面门楼是凤凰的“头”,堡中轴线是凤凰的“脊梁”,双喜楼和逍遥宫是凤凰的“尾巴”,武楼、望月庭、望台和西墙一起构成了凤凰展开的“左翅”,整个庄院呈现出“凤凰单展翅”的优美造型。
而瑞安堡主要有前院、中院、后院三大院和“月”字形院子构成,这就是“一品当朝”的基本布局。前院是“一”字,建筑很少;穿过二门进入中院,中院由东西两侧厢房和左右侧倒座围成一个回廊四合院,这就是“品”字上的“口”字;穿过三门进入后院,后院中间的中西厅和双喜楼将后院分成东西两个小院,这就形成了“品”字两个下“口”;而整个后院和中院两侧又构成了“月”字形院子。
瑞安堡建筑结构中“当”字是按繁体字的“”设计的。前墙和东墙围成了“冖”,门楼、文楼与武楼构成“小”,前院变成了“口”,中院和后院的“品”字变成了“田”字,这样“”就构成了。“朝”的右半边就是前面所说的“月”字形院子,而左边的“”,并不十分明显。因此,我怀疑这是后人有所发现,附会而已。
在前院有一过堂门庭,屋内可通左右,在屏风式的墙上有一山水壁画,而天窗开在屋中,自然光十分强烈,与天窗对应的下边有一圈泄水池,这明显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
瑞安堡的梁檐雕饰简朴而又讲究,简朴是刀法粗犷,甚至有的地方也不上色,保留原木色彩,与大漠背景相同;而讲究是在这贫瘠的地方,任何雕工都是奢侈之作,砖雕也是如此。走在瑞安堡边墙的回廊上,看到院落中的阴影十分幽深,有几棵樗树探出头来,据说早年总有猫头鹰栖于院中,很是恐怖。但阳光下的屋顶十分平缓,一点也不挺立,线条曲柔,呈现一种轻描淡写的情调。
第一部分皮匠的生涯
民勤属于农牧业交叉地带,古时有“凉州畜牧甲天下”之说。伴随着畜牧业的发达,从事皮毛加工的皮匠历史学家盛行。据考证,秦时武威一带已有了皮革、毡裘等手工业制品,皮革远销西域诸国,可见皮匠的遗风很深远!
来到民勤采访时,正值大年初二,人们都在屋里喝酒待客,我想皮匠是拍不上了。恰巧我朋友在乡下的母亲家,有一家邻居,便是一位很有名的皮匠,名叫马继光。可见皮匠在当地随处可见。
来到马继光家时,家人亲戚正围坐火炉,喝茶、吃酒、嗑着瓜子,地桌上摆着一盘盘糖块和花生,此情此景一下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由于客人的来到,他们纷纷让出座位,闪到了一边。
53岁的马继光身穿蓝色的中山装,从外形气质上看,更像是一个退休工人。他家祖上在河北遵化,还是位武官。明朝由于边塞吃紧,祖上迁移此地并落户下来,马继光祖上多是皮匠,到他这辈已是第五代了。他自小帮父亲做活儿,慢慢也学会了皮匠的手艺,小学毕业后,从事农活儿劳动,后来成了模范,并成了村里第一个拖拉机手,这和他的心灵手巧是分不开的。
80年代初期,土地承包后,父子二人在家开始做皮匠活儿,由于主要加工车马农具的皮活儿,故不用上税,收入还可以。
民勤地少人多,光靠种地解决不了肚子问题,从事手工也是谋求生存的手段。而民勤人生活简朴,皮匠也多为粗皮匠,那些好皮子被外边的人收走,卖到外边,从事皮鞋皮衣加工。这里的皮匠多是使用剩下的次皮加工成一些农具和牲畜的围脖(辔头)、鞍子、鞭子、皮绳及社火用的鼓等。而这里又把专制羊皮袄的皮匠称为“白皮匠”;把从事牛皮、骆驼皮、马皮、驴皮加工的皮匠称为“大皮匠”。分工很细。
随现代农业机械的提高,牲畜的使用量在下降,皮货的生意远不如从前。我问马继光,为何不适应时代需求,开发一些新品种?他告诉我:一生都为农业服务。现在有的印刷厂以及汽车所需的皮件活儿,做不来。而发展成皮革加工厂,资金又不允许。
多少年来一直就是这样,谁家有活儿,找上门来订作,并不是有意识地去成批生产销售,偶尔有多余产品,也就是拿到市场上的地摊去出售。
马继光说:“现在根本谈不上竞争,因为干这活儿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个村也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打我父亲起,从事皮匠便很有名,人们都称他为‘马皮匠’或简称‘马皮’,到我这儿,人们也都这么叫着。我儿子并不爱干我这活儿,他觉得干皮匠比干农活还麻烦,还脏,所以还在村里种地。”
我看见从他后院拿出的皮匠工具,大多已陈旧,而且案上也落满了灰尘,一看便知好久没干了。马继光告诉我:2002年一共做了50个左右的围脖。今年开春时,由于春种时节农活忙,还会有些活计。但也无所谓,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马继光院里停着一辆手扶拖拉车,而他家的门楼两侧也都镶上了瓷砖壁画,这在村里是比较新潮的。马继光拿着陈旧的斗,对我介绍说:这可有一百多年了。我注意到他身后门上贴的对联,上有金色的大字:“创千秋业,造万代福。”
第一部分纷纷的毛毛,温温的日子
看见唐培玉的时候,他正身披羊皮大袄,坐在家中烤火,冬日的阳光从宽大的窗户上照射到屋子里,如舞台的射灯一样,强烈有序,炉子上的铁壶里冒出几缕蒸气,这种感觉特好,一下子就有了摄影画面的感觉。
63岁的唐培玉介绍说,他小学毕业后,便在农田里干活,17岁时和三爷学做擀毡,从此就再没有放下。唐培玉的爷爷曾对他说:“光会干农活,饥荒来了就会被饿死。而学会一门手艺,就不怕了。”
以至于后来唐培玉又和父亲学做了棉花匠,并又先后学做了白皮匠、编织匠。因此民勤又有了另一种说法:“匠人占三行,裤子也穿不上。”意思是一个人会干的太多了,就什么也不行(精)了。但唐培玉依然很行。
由于地理历史原因,民勤的人们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形成畜毛加工产业。那时毡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用具之一,人们铺的是毡,盖的是毡,穿的是毡(用来遮雨的毡衣,御寒的毡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