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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惊愕,我们备受祖国政府苛刻待遇的事。可能你已经风闻此事,但我愿意重述经过,立此存照。 当我们乘坐的“日本号”溯江而上,我们第一次看见上海,但我们只能停在吴淞,因为退潮时,船无法通过浅滩。 曾经幻想有热烈的欢迎等着我们,也有熟悉的人潮,和祖国伸出的温暖的手臂来拥抱我们。可是天呀!全成泡影。水草越来越清楚,想象中的欢迎仪式,使我们越发激动。船头划破平静黄色的水波,当靠近码头时,那船舷碰岸的巨响,才惊醒我们“乌托邦式”的幻梦。 人潮环绕,但却不见一个亲友。没有微笑来迎接我们这失望的一群。码头上,有手推车人力车的苦力,为争生意,指手划脚,吵闹喧嚣。
耶鲁大学纪念册上的黄开甲
只有一个人上船来接我们——是管理我们信件的陆先生,一个连平庸的中国人都不如的笨伯。他不雇用马车或船将我们载往目的地——中国海关道台衙门,却雇用独轮车来装载我们。行程迟缓,使我们再度暴露在惊异、嘲笑的人群中。他们跟随我们,取笑我们不合时尚的衣服。我们穿着旧金山中国裁缝的杰作,很难被时髦的上海人看上眼的。 有些独轮车没有“法租界”的通行证,我们必须下车自扛行李而过。在中国士大夫眼中,这都是丢人现眼的事。 通过法租界,进入中国的地段。如果你想找到乐园,又有似地狱般的区域,你该来此看看。那污秽加上多中臭气熏天,那种泥泞不平的石头路,使人难行。 我们蹒跚而行,诅咒这些厄运,冷淡的接待,愚蠢的承办人。还有我们穿的中国式布鞋在打脚,使脚趾都拧在一起。总算到达海关道台衙门,是一座面对黄浦江的大楼,比较清洁而通风良好。 点过名后,我们享用了一份简单的晚餐。为防我们脱逃,一队中国水兵,押送我们去上海道台衙门后面的“求知书院”。如用西方人的想象,是不能形容这称为学校的地方。你可能读过土耳其人的监狱,或者“安得生维尔的梦魇”,但与此地相比,他们是太幸运了。 让我用我的秃笔,来形容荣归故国后现住的“监狱”。如果力不从心,你也可以想象此地有多糟。 “求知书院”已关闭十年了,迷信的人们相信此处常有幽魂出现,惊恐的中国同胞言之凿凿。大门十年未开启,墙壁剥落,地板肮脏,石阶满布青苔,门窗均已潮湿腐烂。 当你跨进门坎,立刻霉气熏鼻,这些阴暗似乎象征我们的命运。入夜,我们可以清楚看见那潮气由地上砖缝冉冉升起,使我们衣衫尽湿,一种昏沉笼罩着我们,这种侮辱刺痛着每个人的心。而令人最可怖的是那些在留学监督头脑中荒诞不经的思想,使我们学未成而强迫返华。 如同狗之吠月,我们无能为力。望着满布蛛网的墙壁,使人昏昏欲睡。而手臂接触到的潮湿,正是我们的被褥。我们的床就是两条板凳上摆一块木板,这种简陋的安排,美其名曰是对我们的招待。 只有睡觉,似让死亡结束一切痛苦和折磨。但现实之残酷,在梦境中却与过去的欢笑糅合起来。 对于正想要合上眼皮的人,我想他们一定再度回味到太平洋彼岸愉快的时光。曾在亲切的监护和指导下,引导他们走向正义之路,明白做人之道。有可爱的声音教他们念“主祷文”,有和蔼的微笑经常迎接着他们,他们一定再度幻想重游我们的母校,耳中再度响起“朋友”及“离别之歌”的音符。 晨曦凉风,使我们回到冷酷的现实。一天过去,我们仍被禁闭此地。时值中秋佳节,许多父母亲友已备佳肴美酒,期待与他们万里归乡的子弟团聚,可是那种温情被剥夺了。不许我们外出,等着去向上海道台磕头请安。 经过四天的抱怨和不满,我们终于可以见到上海之最高官吏。三个人一列,由兵勇围绕着,我们又步行经过那些看热闹和奚落我们的人群。 穿过堆积如山的垃圾走进道台衙门,面前是一个古老虫蛀的大楼。生锈的刀剑,及老式的前膛炮,那些吸食鸦片的士兵和仆役的奇模怪样。对我们而言,我们习惯东方野蛮人的形象,实无法接受这种窳劣散漫,不能原谅的松弛现状。 真荒唐,道台赚一万到一万五千两银子,合美金两万到两万五千元的正式薪俸,加上各方的奉献,却不能使他的官署装修整齐。 在久等及延宕以后,我们终于被领进,跪伏在道台大人堂前。他向我们答礼,要我们按赴美先后分批站立。在询问我们学业成绩后,他下令每天上午十时到下午四时,我们可以由“看守所”自由外出。…… 两天以后,黄开甲搭上英国轮船“露西塔”号去了香港。经香港,他回到他的故乡汕头。到达汕头那天,父母都未得到消息,因为中国邮政不佳,一周前寄的信与他本人同船抵达。 黄开甲能找到他家的住处,是件不容易的事,因为他已完全生疏了当地的方言。他的父亲在汕头海关任通译,是政府商务上的重要职位。经由一位英国商人的协助,才使海关人员知道他找谁。几经周折,他被海关的带到一座深宅大院前,那里住着他分别九年的父母。 轻叩门环无人理会,最后用力捶门,倦眼惺忪的仆人才开门,时已十点半了。 仆人态度不佳,他认为我是来求情的可怜人,而且不许我进去。我听得懂他说我父亲九时起床,十点才接见宾客。我急于见到近在咫尺的双亲及家人,但那仆人坚持我必须等待。我用尽一切语句,甚至指手划脚的哑语向他求情,他仍无动于衷。 当我一切失败后,我突然忆起世界上无论野蛮人、文明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叫双亲“爸”、“妈”,因此我开始大叫起来。 “爸!——” “妈!——” 这是黄开甲的呼喊,也是所有“留美幼童”面对故乡亲人时的呼喊。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倾吐,所有的委屈和无告,都在这呼喊中宣泄!
第三章 归去来兮第34节 大清广东香山官学生谭耀勋
当年“留美幼童”被召回时,有两人抗旨不遵。谭耀勋是其中之一。他秘密逃跑后,“留美幼童”同学们集体凑钱帮助他。1883年,谭耀勋完成了他在耶鲁大学的学业,获得了在纽约中国的一个职位。但就在这年秋天,他却因肺病客死他乡。 谭耀勋是1872年赴美的第一批幼童,来自中国香港,祖籍香山,到达美国时11岁。关于他的家事背景我们几乎一无所知。他的父母是谁?他的亲戚后裔何在? 我们寻找到的唯一一张谭耀勋的照片,是在耶鲁1883级同学录上,这是一册1910年为纪念1883级毕业班学生毕业四分之一个世纪而制作的同学录。有所不同的是,纪念册中其它的同学都有两张照片,其一是当年毕业时候的照片,其二是毕业15年之后的近照。早逝的谭耀勋只有一张1883年大学毕业时候的照片,照片下面附有很短的一段文字: 生于1861年3月1日,中国 香港:死于1883年11月13日,康涅狄格州 库布鲁克镇 毕业后获职于纽约中国总领馆,希望日后能到加州为自己的同胞工作。1883年秋因健康原因回到库布鲁克镇。很快因肺病死亡。葬于库布鲁克。 这段简短的文字,三次提到一个地名“库布鲁克”。库布鲁克是位于美国康涅狄格州首府哈特福德西北大约一小时车程的一个小镇。谭耀勋来到美国后被分配在库布鲁克小城的卡琳顿夫人家。而他在这里一住就是近十年。 这是一个古风犹存的小镇,路边的小杂货店建于1832年,中国的幼童在那里买过面包。当年的小旅馆也完好地保留下来,成为今天的镇历史学会兼镇博物馆。在那里,你可以看到库布鲁克镇的人们在100多年前用过的草耙、马鞍、炊具、风琴…… 库布鲁克小镇的历史学会保留了许多卡琳顿家族留下的东西,因为这个家族在库布鲁克非常有名。卡林顿先生是一位医生,但是他在50岁的时候就过早去世,留下两个女儿,但是家族却在乡村拥有大笔财富,包括75英亩的田产,可以出产牛奶、黄油、土豆、蔬菜、小麦、干草,还有一处夏日旅馆。卡林顿夫人非常能干,井井有条地操持着整个家族的运作。这个家庭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在1865年美国内战中阵亡,另一个儿子很早就搬到美国中部居住,很少回来,从中国来的TAN 很快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个成员。
卡琳顿夫人的两本日记
我们在库布鲁克小镇的历史学会,发现了谭耀勋的女主人卡琳顿夫人1880年和1881年的两本日记,这是有关谭耀勋的珍贵的记录。就在那两本手掌大小的日记本上,百年前留下的铅笔字迹至今清晰依旧。小镇的博物馆员鲍布仔细阅读过两本日记之后,充满激情地告诉我们,从卡琳顿夫人的记录中,你根本看不出TAN (他们这样称呼谭耀勋)是他们家的一位客人,所有的口吻都显示出TAN 就是他们家的另一个孩子。 我们摘录部分日记的内容: 1880年: “3月22日(1880年) SARAH(卡琳顿夫人的女儿) 很早就出门了去接TAN,一直等到下午最后一班火车,但是TAN 没有来,她非常失望。替他收拾了床铺,并制作了烤鸡。” “3月23日 听说 委员会把TAN 带去学中文了”。 “6月24日,“TAN 下午从COLEBROOK火车站回来了。” “6月26日,MRS HANNAS 和 HALSEY 四点意外来访。喝完茶后我们铺了三张床。把TAN 挪到客厅里。(鲍布特意说明,这段日记充分说明了TAN 是这个家的一个成员,否则他是不会被挪到客厅去的。) “7月2日“TAN 走了。” “8月4日,“TAN 到来说再见,他要回到中国去了。” “8月24日,“TAN 下午来了,我们已经睡下,他的辫子剪掉了。” 卡琳顿夫人1880年的日记,可以印证有关“留美幼童”史料的一个说法,在1880年夏天,吴子登掌管的留学事务局已经决定处罚谭耀勋等“违规”学生,“违规”的表现应当是信教。日记显示,谭耀勋是在要被遣送回国后才剪掉辫子的。 1881年: “4月18日,为TAN 准备明天生日的蛋糕。” “4月19日, GAR 走了…送他去COLEBROOK 火车站。有15个客人参加TAN 的生日晚会,……晚餐包括:牡蛎,鸡肉色拉,冰激凌,小点心,两种蛋糕,橙子和香蕉。” “7月6日,TAN 找人修理割草机,堆积干草。” 卡琳顿夫人的房子至今仍然矗立在库布鲁克小镇,房子的主人已经不是卡琳顿家的后裔了,他们住在纽约,只有休假时才会偶尔光顾。房子位于一处幽静的丛林当中,典型的英格兰地区房屋结构,由木版材料构建,白色的木版外墙经过粉刷之后看不出已经历经一百多年的风雨,房前回廊仿佛还留有孩子们在这里穿梭的影子。房子一侧的牲口房、工具房就是当年谭耀勋帮忙堆积干草的地方。 这也是我们寻找到的为数不多的一处当年幼童居住过的房屋。 一个多世纪前,一位11岁的中国小男孩来到美国,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开始了他的求学生涯,11年之后,他成为了这个国家名牌大学耶鲁的毕业生,却不幸很快病逝。谭耀勋静静地躺在库布鲁克卡琳顿夫人家的墓地整整100多年了,去到美国康州的中国人应该想到去看看他。在他的墓碑正面用中文镌刻着: 大清广东香山官学生谭耀勋之墓
第三章 归去来兮第35节 逆子容揆
从什么意义上说,称自己的爷爷容揆为叛逆之子都不为过。我们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奥斯汀见到容揆的两个孙子丹纳(Danna Bruce Yung )和理查德( Richard Yung),在他们那里,看到许多有关容揆的原始资料。 他们祖父当年的所为,桩桩件件都可谓惊世骇俗。剪辫子,入基督教,在被遣返中国的途中逃逸,和美国女孩谈恋爱。 据说,容揆曾写信向父亲宣称自己已经信奉了外国的宗教。如此毫不隐晦,是有点要救自己的父亲于水深火热的意思。可没想到,做爹的哪听得了这一套,闻罢即暴跳如雷,他写信给留学事务管理局,请求他们将自己的儿子遣送回国,并表示将痛揍逆子,令其改邪归正。这件事发生在1880年,离幼童集体被撤回还有一年。 但最终,老父想法没有能够实现。在从哈特福德前往波士顿,准备从那里被遣返中国的路上,火车途经春田车站时,容揆称需要和照顾自己多年的主人道别,但却从此销声匿迹。谭耀勋也在那次的旅途中脱逃。 容揆1873年随第二批幼童赴美,到达美国时12岁。他祖籍广东新会,是容闳的侄子。在美国他一直生活在春田,和日后撰写《我在中国的童年故事》一书的李恩富一同寄住在春田的VAILLE太太家。 据说他一直是一个非常安静、甚至有些缺乏自信的小男孩。但他对语言的领悟力极好,他不仅很快克服了英语障碍,而且还熟练地掌握了拉丁文和希腊文,在他日后的生活中,他的写作过程中会发现他经常引用希腊文学中的名段。1880年要被留学事务局遣返时,19岁的他刚刚从春田中学毕业。由于学业优秀,在中学毕业典礼上,他被选为学生代表发言。当“SALUTATORIAN” (致辞学生代表),是一种崇高的荣誉。 在当时做出逃离留学事务局控制的决定,需要极大的勇气。作为一个学生,离开事务局意味着连最基本的生活来源都无法保障。而在当时,容揆似乎已经无法忍受在幼童留学事务局受到的一切——特别是最后一个委员吴子登。大家都认为是吴子登最后葬送了留美幼童事业局。 在后来给孩子们留下的回忆文字中,容揆说,“吴子登对于我们胆敢直盯着他的脸的行为感到震惊,居然还敢对他嘴里说出的话不言听计从。”新来的委员得出结论,这些孩子已经完全退化到了荒蛮阶段,如不采取行动严加约束,后果将无法设想。不过,吴的这些言行若落在当时在中国受教育的孩子身上,实在算不了什么。所有中国的孩子此时还在私塾里接受着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化,而对于这些已饱受西式教育的年轻人来说,吴的行为自然令他们觉得诧异。容揆是他们中最觉得无法忍受的一个,或是认为,我可以无须忍受这一切。于是,在他即将被遣返,他意识到自己将要回到一个他将永远遭受此等蹂躏的地方时,他的逃跑就毫不奇怪了。 对于这一切,容揆的叔叔容闳不会视而不见。在哈特福得避难山教堂的推切尔牧师的日记中,记录了容闳是如何委托他安排容揆滞留美国的细节。 不便亲自露面。他委托推切尔牧师和容揆在春田见面,把500美圆转交给容揆,作为他在美国生活学习的费用,条件有三个。其一,他必须进入耶鲁大学读书;其二,他毕业后必须供职于和中国有关的事务;其三,在他经济独立的时候偿还这笔费用。 1880年,容揆已经被美国哈佛大学录取,容闳却坚持容揆就读耶鲁。当幼童被召回时,在所有已经进入美国大学的幼童中,就读耶鲁的占了一半。此外,美国早期的大学成立多以文科为主,传导人文精神,尤以培养传教士为宗旨。耶鲁大学在1847年率先成立以教授自然科学为主的雪菲尔德理工学院,幼童詹天佑和欧阳庚都毕业于该学院。当年清政府选派幼童留美的重要目的就是希望他们学习军事、矿业、铁路、制造。耶鲁的雪菲尔德理工学院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容揆的确是遵从了叔叔容闳的嘱托,于1884年毕业于耶鲁的雪非尔德理工学院。 容揆的另一个轰轰烈烈的故事,是关于爱情的。 在春田,他认识了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姑娘梅。他们就读于同一所高中,容揆寄住家庭的女主人和梅的父母是好朋友。按照当时梅在中学的老师和同学回忆,说梅当时在大家心目中是性格最腼腆的,甚至没有可能嫁给自己班级以外的另一个男生。然而她却在春田制造了一个爆炸新闻,和中国人谈恋爱。 梅的家庭首先反对。但是反对的方式倒也奇特。梅的爸爸说了一个条件,他让容揆在一个时间段之内(可惜到底是多长时间这么重要的信息,家族却给传丢了。)容揆不能和梅见面,也不许以各种方式联络。这种阻隔现在看来简直天方夜谈,能挡住俩人见面,还能挡住相互联络?可倒退一百多年,还就是奏效,并且容揆照做了,尽管在他们订婚的时候,梅的父亲早已经去世。他们的订婚日期在1893年,容揆滞留美国后13年。这是一个马拉松式的恋爱故事。 容揆的孙子丹纳给我们讲述了自己的祖父和祖母恋爱的故事,他说,虽然有些传闻已经无法证实,但是关于祖父在规定的日期回来求婚的过程,梅的妹妹却有清楚的回忆。她说,当那个日子来临的时候,梅在楼上的窗口焦急地等待,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