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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梦迷蝶之秋霁-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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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一种仿佛用什么东西蒙住的骚动从远方传来,闷闷的响声渐渐充周围。
  船舱里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纷纷走出观瞧。
  看着船下依旧平静如死水的乌塞河,岸侧长期被河水冲刷的痕迹清晰可辨,但此时的河面已低得不能再低。我脑中灵光一现,中计了!感觉像被人浸入河里,手脚冰凉,面无血色的冲操船的秦人大喊:“快,快把船靠向岸边。”
  他们奇怪的望着我,明显不打算执行命令,我怒道:“不想死的话,快开船!洪水要来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更加古怪,仿佛看见了一个疯子,其中一个秦人安慰我道:“楚后娘娘,乌塞河从来没发过什么水,您……”他的话戛然而止,两眼发直的望着前方河道,惊恐的表情好像见鬼一样。
  其他人不明所以随着他望去,然后各个呆若木鸡。
  远方一条白线向我们推进,夹带着越来越响的骚动,仿佛无数兔子在河道里飞奔,眨眼的工夫又近了不少。
  “发什么呆,快开船!”我再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一把抓住个操船的秦人猛摇。
  所有刚才僵直的人被我的大喊声震醒,快速行动,操船的人起锚后,拼命想让船靠岸。一些侍从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只能惊慌的看着那白线越逼越近,不时发出尖叫的四处乱跑。
  河面开始剧烈的波动,白线变成了白色的水墙,以前看着很近的河岸此时却那么遥远,我感觉也许我永远都到不了那里了。
  “可恶!都不要乱!侍从原地待命,船员给我全速往岸边靠,违令者老夫现在就斩了他。”王廷相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大声下完令后,他没有惊慌失措,只脸色铁青的低声诅咒:“这定是秦烈的诡计,我说他怎么忽然有事不来。秦烈小儿,你不要得意,如果老夫死了,我王家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死亡威胁,我忽然觉得这个胖子看着顺眼多了。起码他死了,还有人为他讨债,我死了,可有人记得我?
  船最终没能摆脱被吞没的命运,当那耸立的水墙滚滚而来时,我耳边刚还喧闹的声音全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和浪头轰然撞击后的支离破碎。
  在一片破碎中,有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同时红色的水从眼前流过。我惊讶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额上染满猩红的小四抓着我努力向岸边游。
  河面波浪涛天,完全没有停止的势头,我们被卷入水下。河下的世界一片浑浊,我浑身被冰冷的河水浸透,颤抖的紧闭呼吸,窒息感越来越重,意识变得模糊,反抓小四的手渐渐无力。小四的手也有松动的迹象,可随后一紧,我马上感到他指甲陷入我肉中的刺痛,脑子也清醒不少。
  正当一切有好转的势头时,忽然斜次里一个庞大的东西顺着水流冲来,猛然击中小四的背部。受此撞击,我被他拽着的胳膊一荡,手上一轻,我便向上水底沉去。
  挣扎对于不识水性的我来说不过是加速了沉没的速度,我看见惊恐的小四拼命向我游来,却又看着他被急速涌动的暗流冲远,然后他继续疯了似的向我这边冲。
  他为什么要拼命救我,我可不可以认为是你命令他一定要保护我,秋狐狸。我突然想笑,笑自己自作多情,当死亡近得几乎要贴上我的脸时,反觉得麻木了。
  小四终于彻底消失在眼前,正当我感受着无法呼吸的痛苦,想这回死定了时,一双大手抱住我的腰,把我纳入一个怀抱,然后向不知名的方向游去。
  是谁在救我,小四吗?头晕的我努力睁大眼,可那人在我模糊的眼中像片雾影,无法看清。
  有什么东西凑到近前,堵住了我的唇,然后一股夹带清冽气息的气吹入我嘴中,异样的舒服。
  不够,还要,我本能的阻止那气息离去,牢牢抱住救我的人,用唇反复吸允。
  昏厥前最后看到的是我的长发在水中飘荡,如我贪恋他嘴中的空气般,与那人散乱的发纠缠在一起。

  第四章 我好像忘不了你(上)

  我静静地漂泊在冰寒的幽冥里,任由难以抵挡的寒冷浸入骨髓,填满整个身体,却无人打捞。
  好冷,我不住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好难受,我伸出手,握到的是虚空。
  一只暖暖的手握住我的手,慢慢把我从水中拉出,温柔的抱在怀里,一点一滴地驱散寒冷。被如此细心的呵护,像是回到多年前的大清,和小姨的怀抱、表哥的怀抱一样温暖的怀抱,让人怀念的气息。被这样搂着,那些久远到连梦里都不再出现的记忆又渐渐清晰起来……
  “小姨,宫女们说太子的额娘以前好幸福,我和人约好了,等我长大,也做皇后。”
  “她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一生有种幸福皇后永远都得不到。”
  “是什么?”
  “有那么一个人,每天晚上,你闭上眼前看到的是他;每天早上,你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他。无论春夏秋冬,每夜都有他搂着你、陪伴你。夏天,你能闻到他的汗味;冬天,你能感受他的温暖。”
  “这有什么幸福的?等我当了皇后,想睡哪里就睡哪里,而且我才不想闻别人的汗味,太臭了。”
  小姨沉默了……
  我睁开眼,往事如烟散去,唯一看见的是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三年多的岁月,把这张脸上过于柔和的线条变得硬朗,显出男性的俊美。额前凌乱的发半掩住属于奴隶的屈辱印记,不但不损其美,反而增添一份张狂、妖异的魅力。
  他似乎累极,每一下呼吸都那么沉重,陷入沉沉睡梦,可他的手依旧紧紧搂着我,没有片刻放松。
  是阿星,我早该想到,自那个繁华的小镇开始,为什么会忘记?难道因为他把长发染成了黑色,或许更因为他这些年的变化。我苦笑,忽然感到后颈一阵疼痛,于是苦笑加深。他在水底可真不留情面,我不过想多吸点空气,有必要把我打晕吗?
  伸手想揉揉后颈,结果胳臂僵在了半空,白玉般的小臂上空荡荡的,连张纸都没盖,自醒后萦绕不去的古怪感终于渐渐清晰。我低头,入目的是两具光溜溜的身体,苦笑僵在唇边,改为抽搐。
  大约是被我过多的小动作吵醒,阿星的凤目慢慢睁开,一瞬的迷离后,恢复冷漠清澈。见我正尴尬的望着他,脸绷得更紧,淡然道:“你发烧,衣服湿了。”说着,捡起一边散落的衣物,背转身开始穿戴。
  他捡衣时,我已恢复平静,感受到他身体离开后的寒冷,我蜷缩成一团,看着他穿衣。比起我些微的尴尬,他的反应更有趣——无暇玉容虽冷漠无波,但更衬出那双绯红的耳朵,竭力平静的表象下,是半天也没穿好的衣服。
  他不会是还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吧?我又想笑了,怎么可能?如果猜测不错,他应该是秦国的五皇子秦夙,这些年就算再如何受兄弟排挤,也不可能没有过女人。
  王族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大小老婆无数,夜夜搂着不同的女人开枝散叶。即使是他们的正妻,每月能得到的夜晚也寥寥无几,所以到如今,我依旧不明白小姨那段话的意思。
  “怎么还不穿衣,想再发烧吗?”阿星冷冰冰的声音刚刚响起,我便被从天而降的衣服埋没。
  衣裙早已干透,也不知我昏迷了多久?那一通大水到底冲出多远,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慢吞吞的穿衣,感觉手脚还有些使不上力,边整理稍微混乱的思绪边打量身处的环境——倒塌的佛像、供桌的残骸、密布的蛛网,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一间废弃的破庙里。
  灿烂的阳光从残破的庙门和窗户照入,给有些阴森的小庙增添了一缕生气。
  我张嘴,本想说这次多谢他救了我,但当目光与那双还残留着一丝羞涩的眼对上时,嘴里的话就变了味:“阿星,小镇那夜你装神弄鬼,骗我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我太吃亏了。你说,怎么补偿?”我说着就往他身边靠,阿星此时的表情真的很有趣,起码我在秋狐狸脸上从没见过,莫非因为狐狸皮太厚的关系?
  他扭头避开我的目光,冷淡的道:“是你自己要说给我听的。”
  “没错,上回我喝醉了,可这回呢?”我哀怨的望着他:“我的名节呀,都被看光了。”
  经我一说,他更不自然,低声道:“你衣服湿了,又发烧……”
  “你要推卸责任?”
  “你不问,为什么那夜你的护卫会毫无所觉吗?”
  他试图转移话题,可惜对想看他更害羞的我没用:“这有什么好问,无非是欺上不瞒下罢了。你把他们弄晕,他们醒后发现什么也没发生,自然不会说出去。咱们还是继续谈我的名节问题吧?”
  他忽然不再逃避,转回头凝视着我一字一句的道:“还记得我当初走时的话吗?那一直都算数的。”
  什么话?我呆楞,努力回想,可惜记忆模糊不清。
  见我一幅迷惑的样子,他嘴角勾起又抿紧,如深秋的风,把悲凉、自嘲像落叶般快速吹净。
  望着此时的他,似乎那风连我的迷蒙也一并吹散,多年前的话又鲜活的出现于脑中,连一丝褪色也无:和我走吧……我看到了你这里和我一样的寂寞。
  唇边的弧度消失,我没了继续逗他的心情,转而专注的凝望眼前人,认真的道:“当初你该做的、能为我做的,已经都做了。如果还想报答活命之恩,这回也办到了,你已经不欠我了。”
  “其实……”他的声音低到压抑,如果不是我靠得实在太近,根本不会听清,也许那样才最好:“我好像忘不了你。”
  “你要带我去哪里?回秦国吗?五皇子殿下。”我冷笑着忽略了他的话。
  被拆穿身份的他既不惊讶,也不否认,仿佛早料到我会有此一说,平静的道:“去没有政争、党争、没人背后捅刀子的地方。到不会让你喝醉后,觉得痛苦的地方去。”
  “没有那种地方,你这是逃避。你在害怕,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知道放水破坏两国和谈的人正是你尊敬、信任的长……”
  “不是他,你误会了,不是他。”
  “我想也不是,虽然这么做可以除掉秦宁,但接下来却要直面王家的报复,太得不偿失了。不过看你这样子,不但知道幕后黑手,而且此人还和你有密切关系。”我有把握楚国这边既没时间也没兵力去做这种事,那么定是秦国内部出现了问题,会是谁干的?其他的皇子?他们此时有调动这么多兵力的权力吗?现在只要多知道些秦国的事,就能做出正确判断,我步步紧逼的追问。
  阿星……或者应该叫秦夙,此时反冷静了下来,盯着我轻声道:“几年没见,你这千年狐狸精一点没变,不但故意岔开话题,竟还想从我这里探听秦国消息。”
  我一呆,随后对他怒目而视,狐狸精就狐狸精,何必非加千年二字,难道他不知女人,尤其是我这样莫名其妙大了五岁的女人最嫉恨别人提年龄吗?
  正当我们大眼瞪小眼时,庙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
  似乎察觉到危险,我和阿星同时靠向窗边,窗外一队黑衣劲装的大汉骑在马上,正向小庙奔来。
  他们是谁?我俩交换眼神,彼此眸中只有不解。可从那剽悍的马匹、马上杀气腾腾的大汉来看,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百姓那么简单。
  阿星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吓人,抓住我的胳膊低声道:“快藏起来。”说着,他快步走到我们刚才躺过的地方,从地上捡起几样散落的东西。
  对于这个提议,我当然同意,荒山野岭,对方人多势众又身份不明,还是藏起来比较保险。问题是——小庙就这么点大,根本无处躲,而此时出庙,势必会和黑衣人撞上,到底该怎么办?
  在我迟疑间,黑衣大汉们已到庙外,勒马声此起彼伏。阿星又走回来,猛地拉我入怀,在一片马嘶人喊声中,甩手把样东西向上抛去。我感觉被拉着腾云驾雾的向上飞,等清醒时,他已经抱着我坐在了房梁上。
  我这才看见他刚抛的是条长绳,绳子一端系着样东西卡住了房梁。没等我继续观察,黑衣大汉们已走进破庙。进来的黑衣人有七、八个,其中为首的一个虬髯大汉嗓音洪亮的问身后人道:“三弟,就是这里吗?”
  “是的,大哥,应该是这里没错。”后面一个相对瘦小的男人恭敬的回答,听声音还很年轻。
  先发话的汉子扫视了庙内一圈,走到个熄灭的火堆前观察后说:“火堆还很新,这里有人来过。”
  那火堆想必是阿星晚上点的,刚才时间太急,根本来不及处理。我望向阿星,他眉头紧皱,但脸色却不像之前那么铁青了。
  “大哥不用担心,这附近偶尔会有客商经过,夜宿破庙也很正常,我相信恩人他不会害我的。”
  “三弟你,哎……”虬髯大汉欲言又止,最后只发出一声叹息。
  那人不说话,其余的人也都沉默了,有些沉重的气氛在庙里徘徊。半晌后,虬髯大汉还是忍不住道:“三弟,不是做哥哥的故意刁难,可那人毕竟是北越王族,而你我都是楚人。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大哥,他若想害我,如今你也见不着兄弟了。你说过我们要恩怨分明,他救我性命,没向我隐瞒身份,如此以诚待我,我又如何能对他加以半点怀疑?他虽是越国王族,但在我看来却比那些同是楚人,却欺压我们的楚国官吏不知好上多少倍。”那被叫做三弟的年轻男子语气激动,越说声音越高亢,完全没把他大哥的话放在心上。
  “云龙兄夸奖,万俟纪之愧不敢当。”他话声刚落,庙外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男音:“救人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下也并非谦谦君子,不求回报,恐怕会让云龙兄失望的。”
  我和阿星在梁上面面相觑,万俟乃北越王姓,为什么堂堂北越王族会于此时出现在楚国的一座破庙中,而和他见面的又是什么人,他们来这里想干什么?
  我本就还不太舒服的身体更加难受,比起身为秦五皇子的阿星,我的烦恼更多。越卫联军猛攻潼关的事楚国一直尽力封锁消息。先不提西秦可能自越卫两国处得知,就算他们现在还不知,但等会儿阿星估计也能从下面那个北越王族嘴里听说。
  若真如此,他会怎么做?
  我的头开始痛起来,先是被发配边疆和谈,然后被水淹,接着发烧,没等我喘口气,又出现北越王族和一群神秘人。老天,莫非你想通过把我折腾死来证明自古红颜多薄命此言非虚?

  第四章 我好像忘不了你(下)

  我还在胡思乱想时,一年轻男子已走入庙中。那人身着圆领窄袖的北越民族服饰,腰系玉带,剑佩宫穗,长发披肩。行走间发丝飞舞,说不出的飘逸潇洒。
  我暗暗咋舌,这人好大的胆子,入楚境却一身北越贵族服饰,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但此时正逢楚越交战,这么做的不是疯子傻子,就是有恃无恐。
  “万俟公子果如三当家所言光明磊落,连来楚国的偏僻之地见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忘北越王族的身份,佩服佩服。”之前没说话的一个中年人似乎对来人极有成见,见其服饰华丽,忍不住出言讥讽。
  经他这么一说,四周的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我在梁上虽看不清那些黑衣人的表情,但从他们越发挺直的背脊可以看出众人对此人的敌意。
  当然这里面也有例外,万俟纪之称为云龙兄的年轻人急忙劝道:“老赵……”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万俟纪之笑着打断:“云龙兄,不要紧,大家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所以才对我有成见。”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向自他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虬髯大汉深施一礼道:“越国平南侯万俟纪之见过云岭军大当家。”
  他虽身穿华服、气质高雅,但立于一群布衣草莽之中,却不显突兀,反如画龙点精,让这群人多了几分气势。
  我蹙眉,云岭军的名字听着耳熟,还有大当家、三当家,怎么像强盗首领的称呼?心思电转,我猛地想起,两股大规模的叛乱暴民中除秋霁言安排的一股外,剩下的就被称为云岭军。
  听说这股乱军本为云岭山林一带的强盗,其中大部分都是生活所迫落草为寇的普通百姓。随着楚国的大旱、战乱,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才有了后来的云岭军。我记得他们的首领有三人,其中老大叫叶……
  “不敢当,请恕叶平孤陋寡闻,不曾听闻北越平南侯大名。”虬髯大汉不卑不亢的回答。
  “叶大当家没听说过在下,算不上孤陋寡闻,我这平南侯也是陛下新近册封,能不能当得长久,恐怕还要大当家说了算。”
  “这话从何说起,叶某不明白。”
  “说来话长,不过,纪之想先解释一下刚才那位大哥的问话。在下认为穿衣庄重是对所见之人尊重与否的体现,各位也可以说这是表面文章,但纪之想如果一个人连表面文章都不做,其他方面又从何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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