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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去跟他借钱?”夏舒求证地问。
“正是此意。”惜春点头。
“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也不限嫖客说话。”夏舒闹瞥扭地说。
“小姐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惜春提醒。
夏舒嘴硬地说:“我又没求他教我,是他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惜春煽了煽眼睫毛,对小姐不分轻重的态度感到纳闷,他嫖他的妓,小姐为什么要生气?小姐的心态好奇怪……不想那么多了,一切以进夫子庙为首要目的,若是进不了夫子庙,天大地大,她和小姐等于无容身之所。
看着那位公子快走到夫子庙大门,惜春语带威胁地说:“再不拦住他,他若是进了夫子庙,小姐,我看你想住独房的指望就泡汤了。”
夏舒认输地说:“惜春,我开不了口,不如你去跟他借。”
“好吧。”惜春快步走向欧阳凌,本来地想嘲笑小姐胆小如鼠,但想想也就算了,她是小姐,自己是奴婢,为小姐分忧解劳是好奴婢应有的责任,等进了夫子庙后她再慢慢观察小姐……
“这位公子,请留步。”惜春急急喊住欧阳凌。
“小兄弟有事吗?”欧阳凌回头,一眼就记起在八仙楼见过惜春。
“我是来向公子谢谢前晚在八仙楼相助我家公子之恩的。”惜春自圆其说。
“他为什么不亲口来跟我道谢?”欧阳凌一针见血地反问。
“我家公子他……脸皮薄……”惜春一看到欧阳凌皱起眉头,立刻改变说辞,讨好地说:“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我家公子气。”
如果他再皱眉,岂不是成了小人,欧阳凌缓了缓眉,冷冷地说:“小兄弟,你叫我应该不只是为了道谢,有话直说无妨。”
惜春是个机灵的婢女,看出欧阳凌不喜拐弯抹角,所以毫不迟疑地说:“我家公子姓夏,单名一个舒字,前晚误入八仙楼,不小心花掉了夫人给的部分学费,如今缺一百两……”
欧阳凌不客气地问:“夏公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借钱给他?”
“公……请恕小的失礼,忘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欧阳凌。”
惜春眼睛一亮,仿佛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尊者,喜出望外地问:“莫非欧阳公子是京城三公子之首的酒公子?”
“正是。”欧阳凌点了点头,对惜春的反应习以为常。
“久仰大名,欧阳公子素有侠义心肠,我想你一定很乐意帮助我家公子。”
“有侠义心肠的是色公子单邑,你记错人了。”
“欧阳公子你也有,昨晚你救了我家公子,正是侠义心肠的表现。”
“小兄弟,你很会说话,夏公子有你这样的书僮,真是好福气。”
“欧阳公子过奖了,我想公子应该是答应借我家公子学费吧。”
惜春越提八仙楼的事,欧阳凌胸中的怒火就越烈,他一向不管闲事的,受见义勇为的是单邑,但昨晚他却莫名其妙地替人解危,解危之后,对方不仅连一声谢谢也没有,居然还当他是鬼般,拔腿就跑!
一声嗤鼻,欧阳凌决计不肯再帮夏舒这种不知感恩图报的混蛋!
听到那声冷哼,惜春脸上的笑容霎时凝结了起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欧阳凌以强硬的语气说:“夏公子来夫子庙是为了半年后的科举,我也是,你想我会笨得让自己多一名竞争的敌手吗?”
“不,我家公子不会参加科举考试。”惜春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他来夫子庙是为什么?”欧阳凌不信地反诘。
自古以来,女人只能在家里读书,即便是才女也不能参加科举。
夏舒本是女儿身,来天子庙只是为避祸栖身,但惜春不能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看到惜春的模样,欧阳凌一口咬定。“说不出来,就表示默认。”
“咚”地一声,惜春双膝跪地,这个动作不是出自苦肉计,而是真情流露,她眼眶合著泪,哀切地说:“欧阳公子,求求你,你看不帮我家公子,他只有死路一条。”
见惜春如此忠心,欧阳凌叹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票子,心软地说:“小兄弟,你快起来,这张票子不是借给你,是送给你。”
“谢谢欧阳公子。”惜春破涕为笑地接过票子。
“阿福!不要拿!”夏舒气呼呼地边跑边喊着惜春的假名。
顺着声音,欧阳凌看着夏舒奔跑的方向,眼睛一眯--瘦小的身影竟带着姑娘家的娇媚!
但,他很快便自嘲地摇了摇头,一定是昨晚的气还未消,特别是侬智高那家伙,知道他打算将一肚子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当晚就开溜,迳自前往苗疆了,害他一夜没睡好才会眼花,把俊秀的男人当女人看,一定是这样没错!
夫子庙和柳树的距离不到二十步,夏舒很快就跑到惜春和欧阳凌之间,眼中燃着怒火,咄咄道:“阿福!你干么下跪!”
“只要能借到钱,解决燃眉之急,跪不算什么。”惜春识大体地说。
“你这么做等于是我下跪,丢我的脸。”夏舒恼怒地说。
“你的脸,还不如你书僮的脸来得有人缘。”欧阳凌插嘴道。
“把票子还给他!”夏舒命令道。
“我偏不。”惜春不理会,吐着舌头扮鬼脸。
“你要干什么?”惜春公然反抗,夏舒气得直跺脚。
“替两位公子报名。”不待夏舒和欧阳凌出声,惜春三步并做一步冲进夫子庙,脸上挂着窃笑。
惜春真是不简单,别看她只是一个婢女,又不识字,但心思比狐狸还精。
她看出欧阳凌和夏舒之间互有敌意,一个摩擦,手中的票子就会像煮熟的鸭子飞掉,而且她已经盘算好,票子是一千两,足够缴小姐和欧阳公子的香油钱,剩下的四百两就当她的私房钱,快乐得不得了。
此外,惜春实在不明白,京城三公子赫赫有名,酒公子欧阳凌不单一表人才,家财万贯,心地又好,看起来满腹经纶的模样,正是世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就算提着灯笼也未必找得到,小姐为何拿他当仇人看……
夫子庙供的是孔夫子,一进门是个大庭院,面对庭院的正中央是殿宇,两边是宽长的门廊,有一间一间的禅房,夏舒和欧阳凌因为是一起入夫子庙,自然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不过,两人的际遇却有如天壤之别,酒公子欧阳凌投宿夫子庙一事,很快传遍秦淮河两岸,访客络绎不绝,一整天下来,光听到隔壁房门开开关关的声音,就让夏舒感到头疼不已,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读书。
更糟的是,惜春不见人影,说什么要照顾她,现在连她想喝一杯热茶,却要自己到厨房倒热水,越想越生气,拿着茶杯,打开房门,经过欧阳凌的房门口时,不知为何竖起了耳朵……一听到惜春的笑声从门内传出,夏舒火冒三丈高,气愤地用脚踢开欧阳凌的房门,房里生了四个陌生人,顾不得异样的眼光,夏舒凶巴巴地间:“阿福,你在这儿干什么?”
“服侍欧阳公子。”惜春自若地说。
“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公子。”夏舒指出。
“公子你别发火,欧阳公子对我们有恩,他没带书僮,我暂时充当他的书僮,替他倒茶水招呼访客,当做是报恩。”惜春理直气壮地说。
这时,其中一位身穿藏青色衫衣的公子插嘴道:“阿福没说错,公子你是读书人,应该明白受人点水之恩,泉涌以报的道理。”
“我跟我家书僮说话,管你屁事。”
“口出秽言,这不是读书人该有的教养。”被骂的公子面红耳赤地反击。
“我只是嘴说秽言,比起做秽事的读书人好太多了。”夏舒将矛头指向坐在主位,对她露出不屑一顾眼神的欧阳凌。
“我做了什么秽事?”打从门被踢开的那一刻开始,欧阳凌的肚子里就装满了一牛车的火药,他是堂堂酒公子,人见人敬,连单邑和侬智高也不敢惹怒他,虽然他向来脾气好,但这一次,还是位头一次气到额角的青筋暴现。
“你自己心里有数。”夏舒不怕死地说。
“欧阳公子,对不起,我家公子……”惜春急着当和事佬。
夏舒抢着说:“我又没说错话,嫖妓本来就是秽事,阿福你道什么歉!”
“你自己还不是去了八仙楼!”欧阳凌冷哼一声。
“我只是去吃饭。”夏舒解释。
“花三百两去勾栏院纯吃饭的男人,恐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头壳坏掉,二是那话儿坏掉,不知夏公子是哪一种?”话一出,在座的男人都哈哈大笑。
“阿福,我们走,别理这些臭男人!”夏舒气得眼睛喷出火焰。
“男人是该有点味道,只有娘娘腔才叫香男人。”欧阳凌乘胜追击。
“还有,童子鸡也叫香男人。”青衣公子报仇地说。
“一股花香味飘来,是谁身上那么香?”另一位公子也跟着落井下右。
眼看小姐落难,惜春赶紧护主地说:“各位公子,你们别再为难我家公子了,大家喝杯茶做个朋友。”
“阿福,不许你替他们倒茶。”
“公子,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从小姐闯进来一直到现在,惜春注意到欧阳公子的脸色没好过,小姐也一样,不过她了解小姐是因为八仙楼的事而讨厌欧阳公子,当然,没有一个正常女子会认为嫖妓是好事,但欧阳公子讨厌小姐什么?
只为了小姐没谢谢他的两次救命之恩吗?
不!她看得出来欧阳公子不是器量狭小的男人,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不管是什么,她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从冤家变成亲家……“他没带书僮是他活该,更何况他又没断手断脚,用不着你鸡婆。”夏舒咬牙切齿地说。“我娘对你也有恩,要你照顾我,你却胳臂向外弯,只晓得报他的恩,替他倒茶水,那谁替我倒茶水?”
“我马上替公子倒。”惜春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但却被夏舒制止。
“我不喝他的茶,天知道这壶茶干不干净!”夏舒无理取闹。
“公子,壶里是上好的碧螺春……”惜春话来不及说完。
“你这个马屁精,快跟我回去。”夏舒出其不意地捉住惜春的手。
惜春吓一跳,手中的六角茶壶摔落在地上,短促的破碎声使得屋里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这时一位身穿皂袍的公子打圆场地说:“这位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坐下来与我们聊聊。”
“夫子庙是读书的地方,你们这样高声喧哗,不觉得惭愧嘛!”
“我们一直没有高声,而是从公子进门后才热闹起来的。”
仿佛被打了一拳般,夏舒的脸色忽红忽白,说时迟那时快,惜春忍不住爆出笑声,同时引起其他人大笑,夏舒气急败坏,将怒气发泄在惜春身上,恐吓道:“臭阿福!你竟敢嘲笑我,回房后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此时一位脸型方正的公子解危道:“宰相肚子能撑船,公子若能原谅阿福,将来或许能当上宰相。”
“多谢章公子美言相救。”惜春感激得眼眶发红,幸亏看到夏舒的白眼,让她及时阻止自己落泪,保住女儿身的秘密。
“看你面子,这次我就饶了阿福。”夏舒清楚地看见惜春的眼神里,不只感激而已,还有某种程度的情感成分,这使她了解到,惜春忽略她,并不是为了欧阳凌,而是为了这位方脸的公子,简单地说,惜春的情窦开了!
“咱们是不吵不相识,夏公子是性情中人,若不嫌弃,在下章庭云希望能和夏公子切磋学业,互相勉励,求取功名。”章庭云主动伸出求和的手。
夏舒犹豫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但为了惜春,夏舒抛开矜持,同张庭云握手。“在下夏舒。”
身穿藏青色衣衫的公子见风转舵,嬉皮笑脸地说:“在下喻令浩,刚才语多冒犯,希望夏公子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另外两位公子也跟着自我介绍,夏舒皆以微笑代替握手,不过欧阳凌却没任何和解的表示,这时喻令浩冷不防地建议:“夫子庙的素斋清淡,不如到河亭边欣赏月光边用餐,由我请客,希望所有的不愉快能一笔勾消。”
夏舒看着他那黄鼠狠给鸡拜年般的嘴脸,手臂顿时窜出无数个疙瘩……“喻公子一片心意,夏公子你就快答应吧!”章庭云不疑有诈。
“好。”夏舒不想落人口实,说她小心眼,勉为其难地点头。
“阿福你留下,把欧阳公子的房间收拾干净。”喻令浩别有用意地说。
惜春心中觉得毛毛的,她不喜欢喻令浩,直觉告诉她河亭是个陷阱,但她相信欧阳凌的为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绝不会袖手旁观喻令浩欺侮小姐,事实上她已经认定欧阳凌是未来的姑爷……
沿着秦淮河左岸,在杨柳环绕之下,筑了不少红瓦扇顶的河亭。
河亭、画舫、酒楼、姑娘楼,名称虽然不同,但都是寻花访柳的场所。
喻令浩故意选在河亭设宴,除了自己喜鱼水交欢之外,他更想知道夏舒不近女色的真正原因。
在世人眼中,京城三公子就像浑身长了金毛的大肥羊,大家都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不仅喻令治这么想,几乎所有的仙女都这么想,其中春波楼的花魁更是仙女中最有可能得到欧阳凌青睐的人。
花魁唤作崔巧巧,人如其名,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樱唇,小巧的脸蛋,算得上是个小巧的美人儿,不过她眼光很高,曾夸下海口--非京城三公子不梳栊;虽然大家都笑她痴女说梦,如今这个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了。
一听到京城三公子的酒公子,欧阳凌来到夫子庙,崔巧巧一颗心便像不安的小鹿蹦蹦跳,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贞名吸引欧阳凌不远千里来相会。
是的,崔巧巧守身如玉,曾经有人出价万两欲梳栊她,但她不为所动,她一心一意只等着京城三公子出现,如今见到欧阳凌,相貌和风度皆翩翩,多年的坚持总算没有白费。
崔巧巧并不像一般俗艳的仙女,主动将身体贴在男客身上,她虽身在勾栏院,但举止宛如名门淑媛,即使她对欧阳凌情有独钟,但她依然和他的身体保持距离,尾指微翘,举起小酒杯,柔声说:“欧阳公子,巧巧预敬你金榜题名。”
“姑娘别见怪,我不喝酒,以茶代酒。”欧阳凌啜了一口茶。
“这可不行,到河亭不喝酒,就像焚香煮鹤,多扫兴。”喻令浩想表现文采,却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反而让人看轻他。
“是我不对,不知欧阳公子不沾酒,巧巧自罚三杯。”
“巧巧真是个可人儿,不仅人美,性情温柔,还深谙男人心,不愧是花魁。”
“喻公子你过奖了,巧巧敬你一杯。”
“我为你说了那么多好话才赚到一杯酒,你却敬了欧阳公子四杯,真是太小眼。”喻令浩吃味地说,他是个“姊夫”,姊夫是对经常出入香阁的嫖客所用的称呼,流连秦淮河年余,上一年在仙女的床上错过科考,其实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故意把责任推在仙女身上,他一向很懂得怎么样把场面弄热。
喻令浩提议来河亭设宴,并不是临时起意,说穿了根本是为了崔巧巧给的大笔银子。
“喻公子你别生气,巧巧酒量不好,怕喝醉了,不能陪大家尽欢到底,请喻公子多包涵。”崔巧巧得体地说。
“这么会说话的小嘴,尝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喻令浩努着嘴。
“欧阳公子救我,喻公子吃我豆腐。”崔巧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喻公子,读书人要庄重,别吓着了美人儿。”欧阳凌义不容辞地说。
“好啊!大家拿起酒杯,为欧阳公子英雄救美干杯。”
在喻令浩的号召下,在座的客人和仙女莫不举杯,唯独夏舒忽然站起身,不识好歹地说:“我去上茅厕。”
“夏公子一杯酒都还没喝到就去茅厕,看来是第二种男人。”
“什么叫第二种男人?”崔巧巧不明就里地问。
不待喻令浩回答,夏舒转头就走,只听见身后一阵狂笑声,连她躲在茅厕里,捂着耳朵不想听都不行,她也曾想过一走了之,但这么做会让欧阳凌嘲笑,算了,还是回到河亭上,好好看清男人的丑态。
她不忘留意章庭云,她发现他跟她一样如坐针毡,对身旁的仙女不屑一顾,这是唯一让她高兴的,看来章庭云是个好男人,可以把惜春托给他……再回到河亭里,气氛显然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喻令浩搂着身旁的仙女,要求仙女用嘴喂他喝酒,另外两位公子和旁边的仙女玩起酒拳,章庭云独自闷闷不乐地喝酒,而崔巧巧则含情脉脉地替欧阳凌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