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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表,其实八点还差五分。
妈妈两眼直直地盯着大门,手一会儿摸索座位,一会儿又捏着前排的靠背,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
我把视线投向窗外,旁边还停了好几辆小车,里面的人都钻出车外,焦急地伸着脖子向院里张望。
大约在八点过十分的时候,大门开了,两名军警全副武装,站到两边。
随后,两名护士送出一名病人。家属一拥而上,像迎接凯旋的将军,将病人接进车里,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一名护士,没有病人。护士念了一个名字,几位家属就嚎啕大哭。
妈妈的手在剧烈地抖动,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想用力不让她抖动,可是做不到。
一名护士走出来,喊了一声:“雨林——”
后面没有人。
妈妈的嘴唇抽动了几下,我连忙把她拉到怀里,她像个小孩,放开嗓子嚎哭起来。我不停地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出来她也听不见。
“雨林!”爸爸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撞开车门,向外跑去。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没错,圆圆的脸,平平的鼻子。“妈,妹妹,快看!”我激动地摇着妈妈。
妈妈抬头看到了妹妹,但她已经软得没力量下车了。
妹妹兴奋得一下爬到爸爸身上,爸爸就抱着她走到车旁边。
我连忙跳下车,妹妹又一下冲过来,差点把我撞倒。我和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感觉太强烈了,根本无法细细品味姐妹相逢的滋味。过了一会儿,我轻轻在她耳边说:“快上车,最担心你的是妈妈。”
她这才想起来,松开我,钻进后排。妈妈的哭声再一次响起来,丝毫不比刚才逊色。
透过车窗,我看见了世界上最感人的一幕:妈妈把妹妹抱在怀里,不停地用嘴唇触她的脸,唇边的泪水就抹了妹妹一脸。
我感觉眼角有点发潮,心头有点发酸,连忙将目光转向一边。
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庆祝她女儿死里逃生。确实,哭泣不仅仅是用来悲伤,有时候也用来庆祝。
爸爸悄悄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惊,连忙抹了一下眼角,没有泪水。爸爸将我扶上前排,然后,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启动了汽车。
《手心里的阳光》 让奔跑超过心跳新来的,立正(1)
当世界上最亲爱的人离你而去之后,你就注定要长大了!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爸爸还兴致勃勃地开了一瓶葡萄酒。
印象中,爸爸是不怎么粘酒的,他居然先给自己满了一杯,又给我们每人倒上半杯。
妹妹不服气,抢过酒瓶,说:“今天是为我庆祝,凭什么你喝得最多?”说着,就给自己满上了。
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我却笑不起来,也许是因为陌生吧,我对妹妹的归来感觉肯定和爸爸妈妈不一样。而此时,我的心还在外婆身上。
“干!”妹妹的杯子已经举到了我面前,我才猛然一惊,连忙端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敷衍地喝了一口。
我刚把杯子放下,妹妹就不依了,她把自己的空杯子亮在我面前,说:“碰了就得喝光,不准耍赖呀!”
我从来没喝过酒,刚才那一口就呛得我眼泪直往外涌,如果把这一杯喝下去,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我尴尬地看着爸爸,一副救援的样子。
爸爸笑了,说:“别为难你姐姐,一看她就是不喝酒的,我来替她喝。”说着,就伸手过来端我的酒杯。
妹妹一把挡开爸爸的手,大声叫:“不行!就是不行!”
爸爸只好把手收回去,脸上的笑也收了进去。
妹妹一屁股坐到妈妈身上,抱着妈妈的脖子,娇气十足地说:“妈咪——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他们都欺负我。”
妈妈一边心肝似地搂着妹妹,一边笑着说:“妹妹还小,你就依了她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不知如何是好,爸爸已经抢先发话了,话里带着一股气:“小什么小?都上初一了,姐姐也只比你大三岁嘛!”
妹妹显然被激怒了,她一把推开妈妈,站直身子,吼道:“我是在讲规矩,不是比大小,她碰了就得干,你们为什么要护着她!”说完,她一阵旋风进了自己房间,哐地一声把房门甩上,震得我浑身一抖。
爸爸妈妈都愣愣地盯着我,我慢慢端起酒杯,说:“对不起,我喝!”
爸爸刚想阻止我,我已经一扬脖,咕噜两口喝干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连忙起身跑进卫生间,对着马桶狂呕。可什么也没吐出来,倒是挤了一脸的泪水。
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好受一些了,就站直身子,一转身,妈妈正站在我面前。
她手里拿着一个毛巾,举起来想帮我擦脸。我一抬手,挡住了,接过毛巾。她尴尬地愣了一下,就转身出去了。
自己的眼泪还是自己擦为好。我对着镜子,看见自己满脸的泪水,我知道这正代表了我的心情。
晚餐不欢而散,我回到自己房间,爸爸到厨房收拾碗筷,妈妈进了妹妹房间,安慰她的心肝宝贝去了。
我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一张照片,是我和外婆的合影,很普通的那种。外婆坐着,我从后面环住她的脖子,她笑得露出了一口空牙。
我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外婆的脸,我想找回她的体温,她的气息。那是多么令人神往啊!我从小就生活在她的气息之中,只有感受到那种气息,我才敢哭敢笑敢撒娇。而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我相信我已经长大了,哪怕是在爸爸妈妈面前。当世界上最亲爱的人离你而去之后,你就注定要长大了!
“她为什么要来?”妹妹的喊声吓了我一跳。
妈妈在小声安慰她。
“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就是不欢喜!”妹妹又喊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房门没关。我连忙过去,轻轻关上自己的房门,把妹妹的喊声挡在门外。
窗外的月亮很圆,可惜月光下都是黑压压的楼群,没有一点诗意。凭窗远望,我想起外婆说过,月光下有波光,有树影,有从远处传来的小夜曲,那才是完美的夜晚。我追问过外婆,小夜曲应该是从小提琴里传出来的,你会拉吗?她不回答。我追问过外婆,我想学拉小夜曲,你能教我吗?她不回答。那把提琴似乎不仅珍贵,而且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会是什么秘密呢?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我的房间,她没有打扰我赏月,只是静静地端详着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是她的呼吸惊动了我。
我转过身来,看了她很久,她才醒过来。她显然陷入了那张照片当中。她的眼睛被晶莹的液体占满,她终于想起了她的妈妈。
“外婆最后说了什么话?”妈妈试探地问。
我摇摇头。我不想把外婆临死的样子告诉她,更不想告诉她,外婆是自己抽针自杀的。这是我的秘密,除了我和外婆,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
“她对你也没说什么?”
“她想喝鸡汤,她说还没喝过我为她熬的鸡汤。我就跑回家熬,等我提着鸡汤到医院,她就……”我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我抹了一把眼角,“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
她递过一张面巾纸,我擦拭了一下眼角,又擤了一下鼻子,却不知纸该往哪儿丢。
她伸出手,接过去,一点也不嫌脏。然后,她柔声地说:“这里也是你的家,你要明白。”说完,她就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又突然停住脚,转过头,说:“对不起!”
“什么?”
“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明天一早就好了,我保证。你明天和她一起上学,高一(一)班,我都安排好了。”
我点点头,看着门被慢慢掩上。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睁开眼睛,就知道太阳已经爬上来了。脸暖暖的,有点就着炉火的感觉。突然,鼻子奇痒,我用手揉了一下,还是不肯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鼻子又痒得难忍,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咯咯咯,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我一惊,睁开眼睛,雨林正站在我床前,手里捏着一根头发丝,笑得一脸灿烂。
我知道是她干的,但我没责怪她,只是抬腕看了一下表,才六点多钟,就嘀咕着:“天怎么亮这么早?”
“因为这里离海近,海是太阳出生的地方呀!”
她是那么调皮,那么可爱,圆脸在阳光中就像一枚熟透的苹果。我无法把她和昨晚那个专横娇气的女孩联系在一起,就坐起来,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不是太阳,是你!”
“都一样。”她说着,就拿起一件银灰色的春装在身上比试着,“炫不炫?”
我差点笑出声来,因为这件衣服几乎可以给她当裙装了,就实话实说:“太大了,穿出去肯定是百分百的回头率。”
“当然大了,这是给你的呀!老妈为你狂购了一柜子衣服,每一件都让我羡慕得直流口水,可惜我只能挂眼科耶!”说着,她就跑过去把衣柜门拉开,像个推销员,指着里面的衣服品头论足。
《手心里的阳光》 让奔跑超过心跳新来的,立正(2)
我对衣服没多少兴趣,将那件春装放在床边,拿起我那套校服穿上。
她急得就差帮我脱衣服了,指指天又指指地,一闭眼睛:“MY GOD!你饶了我吧,你今天就穿这身土渣子去见新同学?听我的,换下来,以你的身段,你的长相,再稍微打点口红,上点定型水,肯定能把全部男生迷晕!”
“省省吧,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选美,万一晕倒几个,还得叫救护车。”我一边和她逗乐,一边出门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我没见着爸爸妈妈,雨林一个人坐在桌边吃早点,我就奇怪地问:“他们的人呢?”
“早出门了,他们总是这样,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但你很难见到他们的人影。”
我轻轻噢了一声,在内地总听人说兰亭市人忙,现在开始领教了。
学校离家有两站路,雨林要我选择:A,乘车;B,步行。我选择B,于是,我们就沿着街道,向学校走去。
一路上,她叽叽喳喳给我介绍经过的地名,还有一些八卦新闻。说实话,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是应付性地点着头。她终于看出来了,极不情愿地放弃了解说员的角色。
她是个不甘寂寞的女孩,没过两分钟,她又开始说话了,她突然问:“外婆死了,对吗?”
我一惊,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她极少回老家,和外婆在一起的时间可以扳着指头数出来,所以,我以为外婆几乎是一个与她无关的人。我很不习惯她用“死”来指代去世,但我又不能否认,我的外婆也是她的外婆。于是,我点了点头。
“你看见她死的吧?死人可怕吗?”她说着,还做了一个怪相。
我觉得心里一阵难受,没有理她。
“别生气,我是说,我这回也差点死了,我想知道我死了会是什么样子。”她似乎对死很感兴趣。
我连忙摆了摆手,说:“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好呀,那你就得让我给你当导游。”
没办法,我只好提起精神,再来听她讲路边的建筑。幸好路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学校。她在跨进校门的时候,突然把我往外推了一下,并且指了指门边的标牌。
我抬头一看,上面写着“兰亭市知新学校初中部”。我犹豫了一下,问:“我该往哪儿走?”
“向前五十米就到,祝你好运!”
这时,有几个女生走进校门,其中一个冲雨林大声喊:“林子,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一阵狂笑。
雨林就跟上她们,向校园里面走,边走边说:“什么陌生人?这是我姐,怎么样,有料吧?”
“什么?你亲姐?”
“不知道,反正是一个妈生的。”我听出她很以我为荣。
“别逗了,十几年都没听说过,今天突然冒出个姐。等哪天,我把章子怡也拉到门口来,叫她一声姐……”
她们的笑声涌了起来。
我转身向前走去,果然不到五十米,又是一个校门,是高中部。我突然感到有些紧张,大概陌生都会让人感到紧张吧,但我并没有失去分寸。我沉着地走到教学大楼前,仔细察看了一下,发现高一(一)班的教室在三楼。
我松了一口气,站到一棵榕树下,静等铃声。为了掩人耳目,我假装修理书包,其实那个书包是崭新的,什么毛病也没有。
有一些路过的学生奇怪地向我张望,他们也许还不习惯一名学生大清早在树下逗留。但是我能现在就跑进教室吗?老师没来,谁为我安排座位?
铃声终于响了,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拎着被我修理得莫名其妙的书包,向三楼爬去。可是,等走进教室,我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老师还没来,我真不该这么着急上来,为什么不在树下多呆五分钟呢?
班里虽然乱哄哄的,但还是有人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陌生人的进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我。我站在教室前面手足无措,真恨不得再退出去……
就在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位高高大大的男子,头发染成了黄色,半长不长,刚要遮住耳朵,耳朵上吊着两个很夸张的银质耳环,是真正穿了耳孔的,碎花上衣,破洞牛仔裤。
我猜他是老师,但更像个混混。在我们内地,这种人是决不允许进校门的,他在这里却能为人师。
与此同时,他也在上下打量着我,还围着我走了半圈,才开始发问:“你是新来的?”
我点点头,差点被他怪里怪气的样子逗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滑稽的老师。
“同学们,大家都已经看见了,啊——我们来个欢迎仪式,怎么样?”他拖腔拖调,就像校长训话。
同学们都起哄:“好呀——好!”
他更得意了,转头对我说:“新来的,立正!”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将两脚并拢,算是立正了。
他又面向大家,说:“鼓掌!”
他带头鼓掌,同学们也都跟着鼓掌,掌声和哄笑声混作一团。我不知这是哪门子欢迎仪式,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脸红到脖颈,时而盯自己的脚下尖,时而又看天花板。
“庞亮,你又在闹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我侧头一看,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一看也像个老师。天啦,到底谁是老师?我的问题还没提完,答案就出来了。那个叫庞亮的家伙冲我做了个鬼脸,迈着大步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了。
我所有的惊讶和气愤都聚集到两个眼球上,我相信此刻的目光一碰上火药,肯定会爆炸。庞亮显然也感受到了,他连忙抓起一本书遮住了自己的脸。
《手心里的阳光》 让奔跑超过心跳新来的,立正(3)
女老师走到我面前,微笑着伸出手,说:“我叫苏艳,欢迎!”
我连忙把视线从庞亮身上收回来,很不习惯地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小声说:“我叫……”
“雨桐,对吧?你爸爸已经和我详细说过了。”她不等我说完,就抢过话头,一副见面熟的架势。
我还以为是妈妈帮我联系的学校,原来是爸爸。我压住心里的惊讶,微微欠了一下身子,说:“请多关照!”
“彼此关照!”她转过头,对大家说,“安静——从今天起,我们又有一名新成员,她叫雨桐。”
“请多关照!”我向大家欠了一下身子。
“彼此关照,啊——”苏老师替大家回答了。
然后,她又指着一名女生,说:“邹文亚,把旁边桌子收拾一下,你们俩同桌。”
邹文亚长相一般,但看得出她描过眉,打过口红。她手脚麻利地将旁边桌上的书摞在一起,搬到自己桌上。
我走到空桌上,轻声说:“不好意思!”
她摆摆手,说:“非常荣幸!”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落座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兰逸。她现在在想什么呢?她旁边的座位一定也空着吧?
那天放学的时候,苏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给了我一套崭新的校服,说:“明天就换这套吧。”
我接过校服,犹豫了一下,问:“我能不能还穿我这套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