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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介绍的人都起立一一亮相,并都搏得大家礼貌的掌声。
席间,张佩伦高谈阔论,发表了清流派的主张。
盛宣怀则大谈其兴办洋务的见解。
双方互相指责,发生争持。
张佩伦:“眼下朝有所谓‘洋务派’,打着强国富民的旗号,创办实业,实则官商不分,通过办实业中饱私囊。轮船招商局督办盛宣怀大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盛宣怀一听,勃然大怒,拍着桌子站起来说:
“我听说‘青牛’是清流的谐音。有人用青牛的各部分,来形容清流中人。牛头是同治皇帝的师傅李鸿藻,张佩纶是牛头,他头上的一对角厉害不过,凡被触及,必受巨创。你们清流派自认清高,今日一章,明日一疏,专事弹劾,遇事风生,实则是一群害人误国的奸臣。就象你张佩伦,这次在马江打了败仗,倒当了李鸿章大人的女婿,可你还不满足吗?”
张佩伦愤愤地说:“你说谁是奸臣?难道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人倒成了奸臣,而内外构结,官商不分,贪污公款的人倒成了忠臣不成?”
廷式见他们二人针尖对麦芒,便举杯道劝解说:“清流派主张维新变法,从体制上进行变革,清除污流,使国家走上强国之路;而洋务派则认为最重要的是要大办实业,才能使国家强大。其实二者乃是殊途同归。因此,廷式对二者的主张都拥护,既主张清除污流、变法维新又主张大办洋务,二者不仅不是对立的而且缺一不可!”
志锐赞同说:“是呀,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应该举杯同欢!”
大伙都表示赞同。
张佩伦、盛宣怀二人才作罢。
盛昱私下送给廷式一把很名贵的唐伯虎字画扇。
廷式也将自己的诗词抄本题赠给盛昱。
盛宣怀和郑观应也对廷式的发言非常满意,好象在这里找到了知已,和他交谈了好久。
然而,就在廷式他们庆祝胜利之时,兵部主事于式枚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于式枚:“清政府发布了前线各军停战撤兵的命令,并与法国签订了和约,主要内容是,清政府承认越南是法国的保护国,并在中越边境指定两处开埠通商。”
大家一听一片哗然。
志锐:“咱大清本来是战胜国,为何得到的却是一个失败的结局啊?”
康有为愤愤地说:“这一切都说明,中国的变法已经刻不容缓。不然,非亡国不可!在下已两次上书皇要求变法。”
陈三立:“我们必须走日本明治维新之路,实行君主立宪。”
廷式:“在下非常赞同你们的观点。而于中法战争善后之策,在下认为则应以修筑铁路和办好海军二者为急。”
最后,大家怀着亢奋的情绪离开了陶然亭。
第二部分爱情的魅力(1)
这天傍晚,廷式来到鼎芬家。刚进门就感觉到一种凄凉的气氛。往日梁妻龚氏一定会以甜蜜的笑脸和言语迎接他的归来。今天,龚氏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而鼎芬已醉倒在床上。
廷式回忆起,来京城备考的一段时间里,他受同窗好友梁鼎芬的邀请住在梁宅栖凤楼。二人历来亲如兄弟,但不久鼎芬和廷式第一次翻了脸。
那天,鼎芬珍着醉意把平时不敢说的话一古脑倒出来了。他指责廷式不怀好意,要给自己戴顶绿帽子,并打了廷式一个耳光。
廷式当时听了脸都涨红了,却无言以对,他感到自己有愧,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梁家,搬到志锐家去住。
梁妻龚氏气得伤心流泪,几天不吃饭。
鼎芬酒醒后便后悔自己说过火了。
好在梁家的丫环平平把家里捡拾得井井有条,一切看上去还是很正常。
鼎芬多次到志锐家去找廷式,请他回到梁家,但廷式没有答应。
龚氏病了,鼎芬心事重重又去找廷式,诚心诚意请他回来看看。
廷式这才又来到了梁家。这时廷式感觉有些不对劲便关心地和龚氏交谈起来。
廷式:“你们夫妻二人和我文廷式一向是无话不谈,一定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能不能告诉我?”
龚氏:“是啊,那我从头至尾讲给你听一下,三哥可得为我拿个主意啊!”
廷式:“妹妹尽管说就是;只要三哥做得到的;一定尽力帮忙。”
龚氏:“三哥;你晓得;鼎芬是广东顺德县人,七岁死了母亲,十二岁又死了父亲,实在可怜兮兮;幸得几个姑姑抚育。他刻苦攻读,二十二岁时中光绪庚辰科进士,当上翰林院编修。他虽生得头大身矮,须眉如戟,但因才名,不久;被房考官国子监祭酒(掌管全国教育的官员)王先谦和宗人府主事龚镇湘看中。龚主事是鼎芬乡试的房师,而王祭酒是他赴京会试的房师,王、龚两人又是至亲。而小女子从小父母双亡,由舅母抚养长大,人夸小女子亭亭玉立,美而能诗;无论做叔叔的,还是做舅舅的,当然都希望小女子能嫁一个翰林。难得梁鼎芬尚未娶妻,现成的一桩好姻缘,俯拾即是。于是,鼎芬春风得意大登科,秋风得意小登科,在龚主事和王祭酒的撮合下,娶得小女子为妻,名所居曰‘栖凤苑’。这年八月在京成亲,才子佳人,传为美谈;良辰月夕,唱和为乐。真个是苦尽甘来,不亦快哉!鼎芬从小学业优良,科考一帆风顺;却不料现在事业上和情感上却遇上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挫折。去年十月,鼎芬上奏折弹劾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李鸿章骄横奸恣,罪恶昭彰,有六项可杀之罪,不杀不足以申国法、息民愤。然而;李鸿章没有扳倒;却给自己惹来了是非。”
廷式:“是哪六条可杀之罪啊?”
龚氏:“这六项‘死罪’是:一、李鸿章在中法战争中法军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同意议和;二、李鸿章利用兴办洋务植党营私;三、李鸿章花费大量金钱开办机器局制造军火,后又临阵退缩;四、光绪十三年(1882)四月,李返乡丁母忧,却留其妻在总督府,延不奔丧,一走两年,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五、李处理外交事务提出先议和、后补救之计,其实断无长策,徒令久辱高官,摧折士气,逞其鬼蜮之术,甘作夷狄之媒;六、本朝将领唐炯、徐延旭等人因在遇法军时不战而溃;被下狱问斩,但若不先治李鸿章罪,难以令国人感到公允。”
廷式惊异地说:“李鸿章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权倾朝野,又是慈禧太后最为倚重的心腹之臣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了慈禧太后批准或默许的。对慈禧太后和李鸿章来说,在列强弱肉强食的情况下,很多事也是出于无奈。慈禧太后因内忧外患心绪极坏,鼎芬此举无疑如火上浇油呀!”
龚氏:“正是。慈禧大怒,即以光绪皇帝的名义;下旨将梁鼎芬降五级,到太常寺去做司乐小官。”
廷式:“编修的官阶正七品、降五级调用,只能当一个仅胜于‘未入流’的从九品末官。在本衙门只有职掌与誊录生相仿的待诏是从九品,从来就没有一个翰林做过这样的官。所以;这个降五级调用的处分,对梁鼎芬来说,等于勒令休政,比革职还重!革职的处分,只要风头一过,有脸面的人出面,找个劳绩或者军功的理由,一下子便可以奏请开复。降官调用就非得循资爬升不可了。因而,对他来说,这次打击真有些令他绝望。”
龚氏:“正是啊。”
廷式知道,这个时候龚氏作为一个女人最需要的是安慰。他过去对李鸿章大人一向很敬佩。李鸿章以一介儒生投入曾国藩门下,能够脱颖而出,带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淮军,在平定“长毛”(太平军)剿灭“捻匪”中的血战中屡建奇功,确实曾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刀剑丛中、枪林弹雨中杀出了声威。李鸿章早年在家乡办团练时,持刀上阵,身先士卒。鸦片战争后,李鸿章从失败中清醒过来,提倡效法“师夷以制夷”,并倡导大兴“洋务”,亲自创办了亚洲第一流的海军——北洋舰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李鸿章已失去了年轻时的胆识,苟且求安,迷信于在列强之间搞平衡外交,甚至丧失民族气节,牺牲民族利益。据说李鸿章在访问英国时,曾在帮助过清政府打太平军后入侵中国并抢掠焚毁圆明园的戈登纪念碑下表敬意。戈登家人为了答谢,送他一头曾在赛犬大会中得过一等奖的宠物犬。几天之后,李鸿章在谢柬中称:感谢赠给的“珍味”,“朵颐有幸”。一句话,狗被他宰食了。戈登家人大惊,报上大登特登,传为笑柄。
廷式:“我虽听到不少对李鸿章大人的不屑传闻,但现在朝中只能靠李鸿章这样的重臣维持了。我比鼎芬年长三岁,少年时期就是同窗好友,二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友好关系,情同手足。虽经过了这次波折,但互相之间还是非常关心的。鼎芬现在才二十七、八岁,还很年轻,请妹妹放心,我们都会帮他的。弟媳要想得开。岂不闻古人云‘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无处下金钩?’”
龚氏破泪为笑说:“还是你文三哥有远见卓识,鼎芬要有你一半那么善解人意,小女子也就放心了。只是……我们成亲这么久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廷式关切地说:“是啥原因呢?”
龚氏欲言又止,似乎难于启齿。
廷式:“三哥也是过来人,你不必介意,尽管说就是。”
龚氏红着脸说:“郎中说鼎芬患的是先天性的‘见花谢’!”
廷式:“啥子‘见花谢’呀?
龚氏瞪了他一眼说:“你没干过那种事吗?一句话;他干那事不行!”
廷式顿时明白了。
第二部分爱情的魅力(2)
不知不觉天已太亮了,廷式和龚氏才各自回房休息。
到了下午,鼎芬、龚氏都起了床,叫三哥起来吃饭。
廷式一看已是下午三点时分,急忙起床、洗脸、吃饭。
饭后,廷式问起鼎芬上奏弹劾李鸿章的详细情况。
鼎芬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鼎芬:“那天,我去拜访李文田大人……”
当时;鼎芬说起了自己对李鸿章中堂所作所为的不满。李文田表示对李鸿章也是恨之入骨。他早就希望有人出来弹劾李鸿章,但又不好明说,就假意给鼎芬看相。这一看可看出了大问题。
李文田:“从手相上看,鼎芬,你难活到三十岁。如想破解,必须干一件惊天动地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才能改变早夭的悲剧命运。”
鼎芬听后大惊失色。
鼎芬跪在李文田面前说:“李大人,您是公认的星相大师。为求逃过此劫,您可一定得救救我啊!”
李文田:“除非除掉你头上的克星才有生的希望!而你的克星正是李鸿章啊。”
鼎芬:“啊,真的吗?”
李文田:“四川藩司易佩绅的儿子易顺鼎,人称‘仙童’,写了一道奏折,说李鸿章有‘十可杀’,但他人微言轻,难以奏效,须得有朝中名士奏呈。”
李文田把奏折交给了鼎芬。
鼎芬:“在下早就憋着肚子气想写这个奏折了。回去后马上抄写好这份弹劾李鸿章的奏折,并尽快交上去。”
听了鼎芬所说的经过;廷式问:“你是不是一时冲动才这样干的?”
鼎芬:“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大清朝,为了天下人!我并不后悔!”
廷式:“只要你认为做得对,就不要动摇。胸怀家国天下,这才是男人本色。那你打算今后怎么办?是不是到太常寺去做司乐?”
鼎芬沉吟片刻,说:“我才不要去当啥子司乐呢!”
几天后,鼎芬一气之下,自镌一方“年二十七罢官”小印,便收拾包袱,准备择日返回老家广东。
梁鼎芬因有生理缺陷,虽然到处求医也无济于事,就是不能尽人伦之乐,成为人生一大憾事。为此龚氏也变得心烦气躁,二人非常苦脑,并曾商议过离异事宜。
文廷式上一次入都是在光绪八年,下榻栖凤苑中,北闱得意,中了顺天乡试第三名,才名倾动公卿,都说他第二年春闱联捷,是必然之事。哪知到了冬天丁忧,奔父丧回广东。如今服制已满,提早进京,预备明年丙戌科会试,仍旧以栖凤苑为居停。
廷式入京后应邀入居梁宅,穿堂入室向不避嫌,龚以兄长相称,常以诗词文字相交,鼎芬亦参与其间,时而吟诗作赋,时而畅谈国家大事。
龚氏见廷式一表人才且才华过人,谈论国家兴亡总是慷慨激昂,爱国之心感人至深,男子汉气十足,爱慕之心油然而生,更兼日久生情,不久即坠入爱河,自是形影相随,难舍难分。
鼎芬见龚氏自从廷式入居自家后非常快乐,容光焕发,往日失去光彩的眼神也显得充满灵秀之气,心里也似乎有了些许安慰,知自己不能给妻子以性爱,感到愧疚,见他们有情有意,也就顺其自然,处之泰然,有时还借故离开,让他们在一起。
在梁家的听差、丫头和老妈子眼中;廷式的身份像是舅老爷。
廷式意识到龚氏对自己有心后,感到朋友妻不可欺,且自己已有一妻一妾,虽在当时三妻四妾未尝不可,但自己终究还指望着功名有成,便有意回避。
那次,鼎芬借着醉意打骂了他,廷式因而一段时间不去梁家。
无奈龚氏已是心有所属,对廷式已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廷式几天不上门,她便如望穿秋水。
鼎芬见妻子心里只有廷式,心里虽感悲哀,但他是个知书达礼之人,他知道廷式是有意回避,不愿拆散自己的家庭,但强扭的瓜不甜,感情上是不能勉强的,作为女人,龚氏也有权利得到幸福。
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鼎芬决定去找廷式。
鼎芬来到志锐家,隔着格珊窗见廷式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只见他双眉紧蹙,时而发出一声叹息。由于心情烦闷,写了几个字便又把它揉成一团扔了。
鼎芬捡起纸团一看,是写给志锐的信,说是要回江西老家去。他心里不由一震。他知道廷式这样做是为了割断和龚氏的情缘。
这时,他下定了决心,走到了廷式案前。
廷式抬头见鼎芬到来,显得有些尴尬地苦笑了一下,以手示意鼎芬座在旁边的椅子上。
沉默良久,还是鼎芬打破僵局。
鼎芬:“芸阁,咱俩以《绿》为题合作一首词怎么样?”
廷式点了点头。
鼎芬蘸墨挥毫在纸上写下道:“湘花梦影,可西风昨夜,几回吹醒。”
廷式接着写下:“曾记盈盈,楼上黄昏,瞥见游春鞭镫。”
鼎芬:“窗笑语红襟燕,道莫负海棠栖稳。”
廷式:“天涯别有栎源,误了琼枝芳讯。”
鼎芬:“太息琴丝笛谱,纵弹尽,不似旧时人听。”
廷式:“暮雨萧萧,此日江南,帘卷蔬花微病。”
鼎芬:“香炉熏彻相思字,又半响月明更静。”
廷式:“只无聊、白雁横天,说与凄凉风景。”
第二部分爱情的魅力(3)
鼎芬用平静的口吻道:“廷式兄,你看你我的关系怎样?”
廷式低着头道:“不是手足胜似手足。”
鼎芬:“既然如此,你为何这几天不进我家的门了?”
廷式仍低着头道:“我无脸见你。怕伤你的心。”
鼎芬:“你抬起头来。我有话要对你说。你以为你可以这样一走了之吗?你这是负责任的态度吗?你走了,你的宏伟志向不要了吗?你走了,她怎么办呀?”
鼎芬这一串震耳的发问震撼着廷式,他不由抬起头来,看了看鼎芬;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他的胸怀有多宽广啊!
鼎芬:“我不想在官场上混了,还是去教书做学问,不日就要起程离京;受张之洞大人之托,到广东惠州去执掌学院。请你好好照顾龚玉梅吧。”
廷式只好默然点头答应。
鼎芬乃真君子,他敬重廷式德才,并尊重龚氏的选择,和廷式一起回到家里便写下一纸休书,即以家事和龚氏一并托廷式关照。
就在这时候,式枚和志锐连袂来访。
龚氏将休书收起,吩咐佣人,洗杯更酌,迎接客人。
廷式:“二位和梁鼎芬同年庚辰会试,也都点了翰林,如今志锐仍旧在翰林院,于式枚散馆以后,当了兵部主事。此时不速而至,想必也是关心梁鼎芬的前程,想来跟他谈谈吧?”
志锐、式枚:“这是自然的。”
文廷式把他的建议,与梁鼎芬的态度,说了给他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