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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跟校长一起进来的中年男人用手撩了一下头顶上的最后一撮头发，无聊地环顾着教室的四周，他先是盯着墙上的名人名言看了一阵，然后视线又落到教室角落的垃圾箱上，最后他的视线粘在教室后面的“园地”上。他踱到“园地”跟前，用手扶扶眼镜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铃……”上课铃响了。阳阳把身子坐正，他决定在这节课上全力以赴争抢回答程老师所提出的问题，帮助程老师顺利完成学校教给的任务，使程老师能够在讲完课后轻轻松松地走下讲台，来到“优秀作文园地”看到他那真情流露的作文，然后就是“悠悠”……
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可是程老师并没有开始讲课。阳阳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的屁股先是在凳子上蹭来蹭去，然后又是用小手指敲着桌子。这时他发现程老师在注视着教室后面的什么东西，于是，他就顺着程老师的目光转过身向后面看去——
来听课的中年男子与校长正站在“优秀作文园地”前讨论着什么。这时，校长向程老师招了招手，程老师小跑两步来到校长和那个中年男子跟前。阳阳现在只能看到程老师的背影，由于光线的反差，阳阳看不清另外两人的表情。阳阳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教室里已经有人开始在小声说话了。
教室里的声音开始躁动起来，突然，程老师捂着嘴冲出了教室。程老师哭了，阳阳感觉到了，因为程老师跑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感觉到有晶莹的泪珠打在他的脸上。教室顿时乱了起来，粉尘在光线的照耀下迅速地舞动起来。
“安静，班长看着上自习。”校长嚷了一嗓子，随后大步走出了教室。中年男人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然后也走出去了。
脚步声远去了，教室里又乱了起来。就连班长也迫不及待地向坐在后面的同学打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程老师跟校长和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可是坐在后面的学生也说不清刚才他们说了些什么，说就听见了两个词，一个好像是“憎恨”一个好像是“大搜索”。
自习课下了，阳阳打算出去上厕所。刚走出教室门就碰上了校长和中年男人。校长问他叫阳阳的同学在不在班里。阳阳告诉校长他就是阳阳。校长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问是不是他的。
阳阳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的“悠悠”球，他连忙说这“悠悠”是自己的。校长让他拿回了自己的“悠悠”球，让他以后不要再带到学校里来了。阳阳连忙答应着。
这时中年男人面带和蔼的微笑问阳阳这“悠悠”球怎样玩法，阳阳有点受宠若惊，但又想显出自己是个“悠悠”高手，便主动要求给中年男人做一个“悠悠”玩耍的高难度动作。
他将绳环套在右手中指上，憋足力气。突然，他右手甩开，发出“烈火悠悠”。“悠悠”球飞快地旋转着，像一道闪电，似一团团火焰。突然，“啪”的一声，拴“悠悠”球的尼龙绳断了，“悠悠”球像一个飞碟似的从楼道的窗口飞了出去。“悠悠”球飞快地旋转着，摔在地上，碎了。
第五部痛苦（1）
夜里，我决定提笔写下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在这之前，我读了但丁的《神曲》——
……在这残忍和最为可怖的蛇群中间，赤裸和惊骇的灵魂在奔驰。在那些火里的幽灵，每个幽灵都卷在燃烧他的火里……
地狱。
幽灵。
我在但丁地狱游弋的描述中作下了深深的记号……
或许是因为我难以想像地狱中那些死魂灵们的痛苦，
或许是这诗句给我带来难以言状的恐惧……
我向夜空望去，月朗星稀。
一弯月牙挂在空中，显得如此孤寂、憔悴。
这时，有一颗流星从月牙的怀抱中穿过。
一会儿，我断定那不是流星，因为流星总是转瞬即逝，而它却更像是一只盘旋在空中的鸟儿，任意控制着自己的方向。突然，它以极快的速度砸向大地，在与我们这个空间接近的时候，我看到一种模糊的东西，在夜空里发出眩目的火焰。此时，它好像注意到了我，决定奔我而来。它很快就接近了我的房间，一时惊呆的我惧怕它破窗而入，但此刻它却消失了。我发现我的墙壁变得通红，墙壁在被什么东西融化掉——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一种猩红色的液体从墙里渗出，滑落到地上。此时，在这团液体的顶部出现了一张脸，随着这张脸的迅速上升，带动着地上的猩红的黏液，变成了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的怪物，头上有两个长长的犄角，背上有一对翅膀。它没有手，而是一双像鹰一样的爪子；它没有脚，而是一对熊掌状的东西，在它的身后还有一条尾巴。
它是魔鬼！第一感觉告诉我——
魔鬼的体内发出猩红的火光。这种猩红的火光充满整个房间，就连屋顶的日光灯都被火光所侵占。这猩红色的火光犹如爱伦·坡描写的那血淋淋的“红死病”。这魔鬼就像是那“红死病”一样无孔不及。像“红死病”魔一直追逐着你，最终使人在痛苦中死去。
对于魔鬼的到来我已有过预料。我是一名作家，我总是会写一些内心底处的呐喊，而这种呐喊总是会打乱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当人们劝导我安静一些的时候，我又总是置之不理。我是一个叛逆者。
叛逆了世间的些许事情。
我这种人是不被允许出现在世间的，魔鬼前来领取我了——魔鬼在冲我微笑，它的微笑很迷人，比我想像中的天使的微笑还要美丽。微笑使我放松了警惕，忘记了它的可怕。一时间，我竟忘记了在我的书桌上有一杯茶，我一抬手碰洒了，茶水弄湿了我刚写的书稿，魔鬼的微笑使我鬼使神差，这么严重的问题我竟没有在意。
魔鬼对我说，它并不是要来抓我的，只不过是因为它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它。所以它就要拜访我了。
魔鬼的话是不可信的。
它又对我说，只有当人们心智清醒的时候，才能看得见它。作为与人巧遇的礼物，最好的就是邀请我随它去地狱旅行。它的盛情难以推却，于是，我答应了。
魔鬼带我飞向地面，在临近地面之时，我发现，我们已经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之中。在一片漆黑的这个空间里，我惟一看见的就是身旁的这个身体里燃烧着的魔鬼。这火光在这个漆黑的空间里变成紫红色状，已不像刚才那样强烈。
我看见在这黑暗的尽头有一个光点，这也是我们一直前进的方向。临近那个光点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漆黑的空间。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我的眼睛已经开始适应了，依稀可以辨别出现的一些事物。
我听见涌动的流水声，定睛看，原来在我们脚下出现的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在这条河的中央有一叶扁舟漂浮着，无论河水怎样猛烈冲击，它总是纹丝不动。我与魔鬼慢慢地降落在扁舟上，这叶扁舟便自动向河对岸漂去……
魔鬼对我说：“这是冥河，过了这条河就是地狱。在这里只有你是实体，其余一切包括你所看到的都不过是一种虚幻。但是这些虚幻将会以你一生中从未见到过的痛苦形象留在你的脑子里，如果你真正感到害怕，你就会迅速地离开这个地狱，因为地狱之中的痛苦，源自于你的心中。”
我微微点一下头算是答应，但并不完全明白它的意思。在我们到达河对岸以后，我与魔鬼并肩而行，只有我在河滩上留下一排脚印。这时，魔鬼又说话了，它指着登岸后不远处的一行脚印告诉我：那是新时代最初的一位诗人留下的。
离开河岸之后，我与魔鬼同行。我的耳边不断回荡着阴森可怖的凄惨呼叫声，这些足可以将玻璃震碎的令人发怵的尖叫，反而使得魂不附体的我感到黑暗的地狱并不是寂寞的。
突然，从一个岩洞中奔跑出一群赤裸的男女，他们尖叫着，拥挤着，跑着，向我冲来。惊恐的我束手无策。一个人把我推倒，其余的人从我身边绕过、踏过。他们无视我的存在。
魔鬼在微笑着看我惊恐的表情。
突然，一个怪物从洞中扑来。那是一只狗，一只长三个头的怪物，它的身子像一头狮子那样，三个狗头的嘴里不断流出白色的黏液，还夹杂着殷红的血液。
我吓得赶紧逃跑，却被身旁的魔鬼一把按住了肩膀。
“它看不见你。”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到那只狗状的三头怪物一跃而起，扑向跑在最后的一个青年男子，被吞噬者的血从怪物的嘴角里流淌出来，另外的两个兽头在嫉妒得嗷嗷狂叫。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被吓得紧紧地抓住了魔鬼的胳膊，可还是想看清楚那恐怖的场面。
魔鬼拍打着我的肩膀：“走吧！”它此时已经知道面对这种恐怖，我已经失去了离开的意识。
魔鬼进了跑出三头怪物的洞窟。我犹豫着，还是跟了上去。
“这没什么可怕的，这没什么可怕的……”魔鬼好像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它扭过头给我一个微笑。微笑后面隐藏着更加恐怖的东西。
第五部痛苦（2）
我感到，在地狱中似乎是没有逻辑可寻的。
当我跟随魔鬼踏入这个洞穴里的一瞬间，我们已经是走在一条盘旋而上的山路上。在我的身旁即是万丈深渊。岩浆在里面翻滚，翻滚的岩浆中有许多的灵魂在挣扎，在叫喊，然后迅速融化掉，直至化作一团气体随着岩浆所升腾的热气飘浮上来。一些灵魂消失了，一些灵魂又添上来，数量并没有减少。
突然，有一个人的灵魂在落下来的过程中抓住了岩壁，这时一条毒蛇沿着岩壁脉络窜上来，身子一挺，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入侥幸者的灵魂之中。惨叫声渐渐地奔向翻滚的岩浆里去。
魔鬼在前面领路。
“我亲爱的朋友，当你看到那些正在遭受磨难的灵魂，遭受地狱之火的焚烧，你有何等的感受啊？害怕了吧？这些罪恶的灵魂啊，这些苦难的灵魂啊……”
四周充斥着魔鬼的声音。我扶着身旁的岩壁，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不留神而坠入深渊，对魔鬼的话没有顾得上回答。
魔鬼见我不回答它的话，似乎略有懊恼，它没有再扭头冲我微笑，“好吧，我带你去一个更加恐怖的地方。”
我们来到一座宫殿面前。这是一座气势恢弘的金殿，它的光彩已经使我感到不是身处地狱的黑暗之中。
这时，我已经不再是跟随魔鬼，而是自己主动走上金灿灿的台阶步入大殿里。
大殿的拱顶上嵌满了晶亮的珍珠、钻石、玛瑙。
宝石折射出的光彩已经让白昼中的太阳和夜晚的繁星感到羞愧。
五光十色令我头晕目眩，朦胧中只是看得见在大殿正上方端坐着一个神圣的面孔，似鬼非鬼的模样，似神非神的架势，我竟一时觉得如此面熟，而又总想不起来。我极力想看清楚，可总是无法看清。朦胧中，我看见许多人样的灵魂跪拜在圣像的脚下，这里好像是一个灵魂的屠宰场，被屠宰掉的灵魂在地狱里被神圣者独裁，被神圣者统治。
渐渐地，渐渐地，宝石的光黯淡下来。大殿里最后的一丝亮光消失了，一切又回到了地狱里的黑暗中。魔鬼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我的身旁。它的猩红色的身子显得更加耀眼。
“好戏开始了。”
随着魔鬼的话音，我看见在刚才那些跪拜的灵魂，头顶上有一根根细长的发光体出现了。当我看清楚那是一把把利剑时，他们已经挥舞着利剑冲向端坐在大殿中央的神圣者。
“这就是独裁的下场。”魔鬼冷冷地说。
骚动的灵魂们用利剑高挑着独裁者体内拼凑的零件欢呼着，狂奔着，地狱里一片骚动……
宫殿里已经恢复了光亮，骚动的灵魂已经散去，只留下独裁者被掏空了的躯壳躺在那里。
“嘿嘿，怎么样，害怕了吧？”魔鬼发出了笑声。
“有些。”我惊颤地说。
魔鬼不再笑，可是它的脸上还挂着微笑。
我明白过来，魔鬼的脸是一张笑脸。
此时，我感到胸腔很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气管，呼吸是如此的困难。
我的书房里，那是一张破烂的写字台。它是我灵魂惟一能够寄托的地方。
我走近它，掏出怀中的钢笔，想要写一篇文章。题目还没有拟好。但是我可以肯定那构思，还是一个荒诞的故事，故事是有哲理的。
突然，我发现书桌上的稿纸变成了一堆纸屑，荒诞的构思只好又积压在腹中。
“跟我来吧，我的朋友。”魔鬼对我说。
我原来不是在自己的书房中，我仍没有走出地狱。
我只不过已经离开了宫殿，又回到了开始看见的怪物追逐灵魂的空地上。
魔鬼向一扇巨大的石门走去。它转身向我招手，示意我跟上。
魔鬼又一次冲着我微笑。
魔鬼面对着石门，咒语使石门缓缓地打开了。
光明像决堤的洪水一样，随着石门的开启冲刷出来。瞬间，地狱里的黑暗被光明所吞没掉。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脚下所踩的竟是碧绿的草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已经变成了鸟们清脆的鸣叫……
一切都变了，使我感到措手不及。
此刻我终于意识到这是在梦中。我不肯醒来，眼前出现的这一切太美了！
朦胧中，我又看见有一队人从远处走过来，他们好像背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们的步履很艰难，渐渐地，刚刚听到的悦耳的流水声、鸟鸣声里夹杂着铁器的碰撞声，碰撞声显得格外刺耳。随着刺耳的碰撞声的临近，我能够看清楚这些人，他们个个脚上都拴着沉重的铁链子，身上背负着重物，那重物我也看得很清楚了，每个重物都像是要将那些背负它的人死死地压在那里。但是我仍不能断定那置人死地的重物是什么东西，直到每个人从我的面前走过，我才真正看清原来那是一个个巨大沉重的文字。在文字的重压下，一个个负重者的脸都麻木着，已经毫无痛苦之感了。
此时我头痛得厉害。
我又回到了书房，书桌上依旧是一堆废纸屑。突然这些纸屑被一阵旋风刮起，向我袭来。我手中的笔迅速化成一条毒蛇，缠住我的全身，使我动弹不得。刹那间，那些纸屑变成了一个个文字向我砸来，一个文字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上，鲜血顿时从我的口中喷涌而出，我昏死过去……
我醒来了，天已经大亮，天很蓝，太阳很明媚。我意识到昨晚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决定提笔写下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时，看到书桌上的稿纸已经被昨夜所洒的茶水浸得发黄，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是仍可辨认出这是那个荒诞故事的开头。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
我去开门。
当我打开房门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些身着制服的人。
第五部悲日（1）
1937年8月13日上午9时一刻，也就是20多艘日本兵船在黄浦江上排成一排，将炮弹和刺刀统一瞄向东方巴黎——大上海时，何清风正站在教室的窗前，望着刚刚升起的罩着一层晕气的太阳，那太阳显得苍白无力。此时，从远处不断传来一阵阵隆隆的枪炮声。何清风心里清楚：仗还是打起来了。一阵枪炮声响过后，何清风走回了讲台，想给学生们上完这最后一堂课。他手中拿着课本准备继续讲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紧接着又是一阵更加激烈的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听得出来，这枪炮声是驻守在上海城的军队还击的。何清风竟不由自主地自语道：“大上海呵，你可不要成为东三省啊！”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抬起头小声地提醒道：“老师，课本里可没有这句话的！”何清风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让学生继续看课文。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紧接着，一名男生倏地从后排站了起来，声音响亮地问道：“老师，是不是打起来了？”课堂上顿时慌乱起来，学生们一个个都显得惊恐万分。何清风将手里的课本放下，镇静地看着最后一排上站着的这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男生，摆了摆手，将一缕搭落在前额上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