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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丽丽上车，晓涵也上了车，忠彦坐在司机小赵旁边，刘医生也帮助刘左看护齐丽丽。丽丽不反抗也不叫嚷，只是哆嗦着使劲儿往一起蜷曲。刘左的儿子悄悄地流着眼泪，刘左拍拍儿子的头顶，说：〃去医院，妈妈的病就有指望了。听话。〃儿子把眼睛使劲儿擦了擦，说：〃我没事。〃一句话说得几个大人心里酸酸的，晓涵抱着他使劲亲了一口，〃姐姐回来帮你给足球打气。〃上车时这姑娘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但没有流出来。精神病院并不在S市，它设在离S市大约一百公里的八方市，省内大部分有这方面毛病的患者差不多都住在八方市精神病院里。病院设在八方市东郊，占地面积超过S市最大的医院，床位也多。医院的院长是刘医生的同学，接了刘医生的电话就安排好了床位，就等着病人到达了，他保证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汽车在高速路上行驶，小赵是个很沉着冷静的年轻人，他让汽车的时速不超过一百公里。就这样不快不慢，大约走了一小时二十分钟就到了医院。齐丽丽似乎很喜欢医院，她的脸不再那样紧张，还主动跟刘左说：〃这里挺好，我就住在这里吧。〃
刘左说：〃我会抽时间来看你，很快接你回家。〃丽丽说：〃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不着急回家。〃一边说一边推刘左离开病房。弄得刘左心里酸酸的，妻子竟然不希望他在身边停留，赶苍蝇似的赶丈夫走。刘左谢过李院长，和众人一同回S市，回到市里又谢了刘医生和司机，进了家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刘左和晓涵道别的时候，说：〃晓涵，真难为你了，谢谢。〃晓涵说：〃我分内的事嘛，快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刘左说：〃这么多事，哪儿睡得着啊。你快睡觉吧。〃晓涵说：〃用不用我陪你一会儿？〃刘左说：〃你睡吧。别两个人都累傻了。〃晓涵说：〃那好吧。别想不开心的事，闭上眼数数吧。〃刘左回到卧室就闭上眼数数，数了两千多还是不能入睡，反倒越发精神起来。刘左开了电视，看山东卫视里的戏曲节目，他觉得这样好多了，至少，有人声相伴要好多了。晓涵进屋的时候刘左正在哼唱京剧，电视里演出《红灯记》，这出戏里的唱段刘左差不多能唱十分之九，重听二十几年前耳熟能详的京剧，刘左心里边有些惆怅，看剧里的浩亮和刘长瑜高玉倩再看自己，都有隔世之感。晓涵说：〃知道你睡不着，过来陪陪你。〃晓涵穿着一条乳白色的睡裙，看得出里边没穿别的，胸口处的乳沟看得很清楚。她坐到床边，眼睛看看电视里的鸠山劝李玉和投降。刘左的喉咙紧了一下，他让自己的呼吸调整匀称些，说：〃这种戏你肯定没看过，二十几年前人人都会唱。〃晓涵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嘴里应道：〃真的啊？〃刘左掀开被子，说：〃进来，外面有些凉。〃晓涵看看电视，很自然地钻进被子坐着，她的腿碰到了刘左，凉凉的。刘左伸出手摸到了她的膝盖，〃这么凉，别冻感冒了。〃晓涵还看着电视没有回答。刘左的手在晓涵的膝盖上放了一会儿，就拿开了。晓涵说：〃我肯定是那种很轻贱的姑娘吧。〃刘左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你不知道这段日子里你帮了我多少，我有说不出的感激，把你当朋友一样了。〃晓涵说：〃你会想我肯定是看中了你的一些东西。我只想告诉你我并不缺少人民币和美元，我做事只是因为我必须要做，我应该说比许多人甚至比你更有条件生活得好些，但我也有自己的惯性，一旦做了就很难停止下来，已经和钱没有什么关系了，就像你不能离开你的工作一样。〃刘左坐直身体看着晓涵，他似乎头一次发现晓涵的美丽和健康，她有一条比普通女孩稍高的鼻梁和微微上翘的鼻尖，两只眼睛很大很清澈，还有很浓密的长睫毛，她的脖子很长，和其他的部分一样呈现出象牙一样的光泽和乳白。他又一次摸了摸晓涵的膝盖，又摸了摸大腿，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光滑细腻的皮肤。〃晓涵格格地笑了几声，〃听起来你好像摸过许多条大腿了，这是精于此道的男人才有资格感慨的。〃刘左的手从被子里退出来，又摸了摸晓涵赤裸的手臂，说：〃随你怎么说，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晓涵也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说：〃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呢，我干的都是粗活，却生了小姐的身子，这挺有趣的。〃刘左说：〃我不知道洋女人的皮肤什么样子，只是从那些外国小说里看到过类似的描写，我想也不会比你的更好了。〃晓涵说：〃那是外国婴儿，外国女人一到了三十岁，皮肤就跟老母猪肚子差不多了，我去过欧洲，摸过。〃刘左很惊讶地看着她，〃你还去过欧洲？真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去的？多大去的？呆了多久？〃晓涵扮了一个鬼脸，伸手按了按刘左的鼻子，说：〃逗你玩呢，还当真了。我去欧洲干什么？又不会洋文。〃刘左说：〃你倒是去过，但不是为这个。〃晓涵突然坐起身，面对着刘左，说：〃那天晚上你为什么约我出去？我为什么就答应了？为什么？〃刘左说：〃我也说不十分清楚，心里边乱极了，累极了，又没有人可以倾诉，你打电话时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我抓住了，我不由自主就想了。〃晓涵又问：〃你为什么敢在大街上就拥抱我？〃刘左说：〃毕竟是晚上嘛。换了白天，再给我几个胆我也没有那个勇气。我到底还是个懦夫嘛。〃晓涵说：〃那你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呢？〃刘左说：〃我觉得挺自然的，就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是现在这种样子，心里边很温暖也很感动的。〃晓涵的眼睛直视着刘左，她的眼睛有某种让刘左心惊肉跳的东西，刘左搞不懂是什么东西，他只能低下目光。晓涵托起刘左的下巴，〃除了温暖和感动，没有别的吗？〃刘左的脸有些发烧，说：〃有是有，但是……〃〃有什么？但是什么？你要说出来。〃刘左说：〃不说你也知道。我的但是是很难启齿的。〃晓涵松开手，胳膊支撑在床上，这时候她已经跪姿对着刘左，眼里闪着很顽皮的光亮：〃就我们两个，说吧。〃看刘左很艰难的样子，又说：〃没有什么会让我笑话的。说吧。〃
《中年底线》 第三部分《中年底线》 第十一章（4）
刘左想了想，说：〃我发觉自己有相当一段时间干不成那种事了。我是说没干之前还行，真要干的时候就不行了。〃晓涵说：〃这不算什么吧？许多中年男人都这样子。〃刘左摇摇头，说：〃别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出了问题，让人痛苦的是欲望有但却什么都干不成。〃晓涵想了想，说：〃你不想和我做爱吗？〃刘左说：〃想，怎么不想？现在和过去一些时候都想，还很冲动，但我知道没希望，更丢人。〃晓涵说：〃一定是和齐阿姨的性生活不和谐，时间久了，形成心理障碍，有了这些，当然就出了问题。〃刘左说：〃面对你这样美丽绝伦的女孩儿，我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我知道那只会弄得一团糟。〃晓涵摸了摸刘左的脸：〃我真想帮帮你……〃刘左也摸摸姑娘的脸：〃谢谢你，没用的。〃晓涵说：〃干吗不试试呢？我兴许能让你……〃刘左说：〃换个时间吧。我们都累了，这种时候我一定会丢尽男人的脸，你真是个好女孩儿。算得上是上帝赐给我的一个礼物，我会珍视它的。〃晓涵说：〃你记住，我并不要你什么，我只是发现自己很喜欢你，你是一个让我动心的男人。〃刘左抱了晓涵一下，说：〃我也喜欢你，如果有可能，我甚至愿意你永远在我身边。但是……还是不说这些小青年的傻话了，你还是休息吧。〃他轻轻拍了拍晓涵的脸，〃如果你一直这样想，我总会鼓足勇气丢一回丑的，快去睡吧。〃晓涵亲了刘左一下：〃如果你没结婚，我真想和你变成一家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好男人。〃
刘左的汽车在外环路上行驶，这条路宽阔平坦，车辆远没有市区里那般拥挤，中行虽然设在市内，但从外环路的八里屯入口进去，是一条笔直的大街，这条大街是S市最宽阔最通畅的，它正好经过中行大楼的门前。刘左是察看了市区交通图之后才注意到的，虽然要多跑十多公里，但省时却不少于十五分钟。费油是不可避免的，但刘左也和别的官员一样，并不在乎这些浪费，日常中浪费得多了，汽油又值几个钱呢？刘左认为自己是少有的清廉干部，多用点油钱不算什么的。在八里屯入口刘左进了市区，他不让自己再想那些血脉贲张的事，他可不想出什么交通事故，那一次事故已经让他吃了许多苦，人不能没有记性。刘左摸了摸自己受过伤的腿，一条很凸现的伤痕出现在他的手掌中。刘左让自己放松些，把车速减慢，保持着第三挡的挡位。他不着急，还有二十分钟才到工作的时间，刘左打算很好地利用这二十分钟空闲。他似乎第一次发现这个城市是美丽的，城市里的人也是美丽的。每个人脸上的那种平静都是一种满足，每个人匆匆的脚步都是一种活力，每个人的微笑和恼怒都是爱情给他们的财富。刘左笑了，他为自己这种酸文人的感慨感到好笑。每一个被特别的心情笼罩的人肯定都是这样，甚至想作一首爱情诗或者哲理诗，可惜自己的那点文学储备早就让工作和生活吃净了，如今想作诗也只能吹口哨或者叫唤一阵了。
一辆白色的〃捷达〃轿车超车，刘左点了点刹车，他的好心情突然消失了，他看见白轿车的后车窗摇下来，一个戴黑色面罩的人正把枪口对着他。刘左没有低头躲避，他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他被这个突然事件惊呆了。他看见枪口闪了一团火花，接着看见自己车窗上出现了一个圆洞，圆洞四周出现了发射状裂纹。戴黑面罩的人摆了摆手，摇上车窗，白轿车弯进一条岔路消失了。刘左把车停在路边，这时候他注意到另一侧的车窗也被子弹穿了一个圆洞。刘左的手抚摸着弹孔，他的脸一定像白色〃捷达〃一样白了。刘左没有注意那辆车的牌照，没有任何意义的，偷的车罢了。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打死他的想法，否则不会这样轻易就放弃。刘左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行动才行，但怎么行动，行动什么呢？
林晓娅这个名字好听林晓娅记得自己已经杀掉六个人了，五个男人一个女人。杀人本身是恐怖和恶心的，但她并不觉得十分后悔，她知道死在她手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按照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干的事，杀死几回也不算过分的。林晓娅只是不愿意杀人，自己是人，杀人和杀死一只狗一只老鼠毕竟是两码事，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干下去，一直干到合同中规定的八个才算完结。当然，她也挣了很多钱，每除掉一个她都会得到数额不同的佣金，多的几十万，少的十几万，都是美金。到这一年春天杀掉S市的那个银行职员时，林晓娅存在瑞士银行和香港银行的美金已经有二百四十万了，这些钱足够她用一辈子，她并不想过得过分奢华，比普通人好一些自由一些就行了。林晓娅不想知道那几个死鬼是不是值这么多钱，但她心安理得存下这些钱，她觉得自己的命肯定比那几个死鬼值钱。林晓娅知道第六个人叫什么名字，但他的名字对她毫无意义。林晓娅只需要记清楚他的模样就行，她的雇主为林晓娅提供的资料十分有限但也十分有用，她一连跟踪观察了十天，才把张志国的行踪搞清楚。
从这个人的行为习惯就能断定张志国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他不是一个安分的银行职员。从中国人的生活水平衡量，张志国算得上挥金如土了，这种职员百分之百都有不法行为。对林晓娅来说，除掉这样一个家伙算得上一举两得。在大酒店里下手是最好的去处，而张志国所表现出来的那股子色情劲儿更让林晓娅恨得牙疼。这一次她得到的佣金不高但也不低，四十五万美元，这说明张志国对雇主的伤害不小，或者说他对雇主的潜在危险很大。说起来杀掉这样一个大陆的中国人还从未有过如此高的出价，她差一点就想知道张志国究竟是什么人物和他干了些什么。林晓娅当然不会真的去问，知道得多死得也快，她的行规让她只去杀人而不关心其他任何事情，她一直这么干而且干得很有成绩。林晓娅顺利离开S市飞到北京，又转机到了香港，她住进香港的〃名门〃饭店，这是家五星级酒店，她在这里取出了雇主存在保险箱里的现金，然后再通过汇丰银行把钱转入瑞士的一家银行。林晓娅的账户设有她自己组编的一组密码，在建立账户时又增加了一个识别标志，要想进入林晓娅的账户，必须把账户密码和识别代码同时输入，如果没有这些数据，你就会被自动锁在电脑外面。银行的安全系统给电脑访问者三次机会，让你输入正确的系列号码和附加识别标志。如果第三次你仍旧没有输入正确，你不仅被锁在电脑外面，电脑还会通知银行的安全部门：某非授权人正试图访门账户。访问者的电话被自动追踪。林晓娅不想让那些钱被什么人偷去，所有的防盗措施都是针对那些高超的电脑窃贼的，当然是来自银行内部的窃贼。林晓娅在香港住了两天，然后就去日本，她的老板就住中年底线在横滨市中区的根岸森林公园和根岸线地铁之间的公寓里。
说是老板，其实就是她的经纪人。一切事务都由这个在泰国做过妓女的人来联系。这个叫奈惠子的日本女人可以说是林晓娅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奈惠子相救，林晓娅大概早就死了。也是因为奈惠子，林晓娅才干上了职业杀人者的行当。但不管怎样，林晓娅杀人的日子不多了，再干掉两个人，她就可以选择一个国家平平静静地生活了。林晓娅走进公寓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奈惠子从来不雇佣人，但还是有一个看门人替她照看房子。现在屋子的门没有锁，也没有人影。晓娅叫了几声奈惠子阿姨也不见奈惠子，晓娅满腹疑惑地先在楼下转了一圈，然后上楼。这时候晓娅的手里已经握着一把从厨房里拿到的剔骨尖刀，她感到了某种危险，还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气味，那是死亡的气味。晓娅蹑手蹑脚推开卧室，里边没有人，她又推开了洗澡间的门，她的肌肉绷紧了。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想不出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奈惠子死在浴缸里，她被泡在水里，头发在水面上漂浮着，林晓娅摸了摸水，温度不很低，这似乎说明奈惠子死去不很长的时间。林晓娅把奈惠子从水里拖出来，她的皮肤还没有变质，也证明死去不久。林晓娅把奈惠子抱到起居室的地毯上，她仔细检查奈惠子的死因，没有外伤也没有其他内伤痕迹，她似乎正在洗澡突然就死了。林晓娅从奈惠子的眼睛上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伸手指在嘴巴里摸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晓娅看着奈惠子没有生命的躯体，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身材保养得不错，只是现在的颜色不那么好看了。林晓娅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伤心，都有又都没有，只是感到恐怖和困惑。
《中年底线》 第三部分《中年底线》 第十一章（5）
林晓娅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到衣柜里取出衣服替奈惠子穿好，又替她把头发擦干，最后把她平平坦坦放到床上。她觉得自己只能做这么多了，也算是对她的报答。林晓娅收拾完感到有些累，就拉开冰箱取出一听啤酒慢慢地喝，她四下看了看，又开了电脑，她使用自己的代码调出奈惠子留下的指令，她看见一幅照片，是个黄种男人，大约四十岁，下面是几行用英文写的关于这个男人的个人档案。刘左，男，四十岁，身高一米七二厘米，体重七十公斤，中国籍，系中国银行S市分行副行长。有妻儿各一人和母亲。接下去是奈惠子的指示：在接到指示后除掉刘左。这是你最后一项任务，此任务完成之后便终止与你的所有合同。没有酬金，活动经费实报实销，不受限制。你的指令代号为〃你需要一份工作吗？〃你回答：〃不需要。〃对方：〃对不起。〃接下去你又会接到电话：〃你不需要工作对吗？〃你回答：〃我需要。〃对方：〃你的工作没有报酬，但很刺激。〃你便接受了指令，其他细节由传达指令人与你制定。林晓娅把刘左的照片打印出来装进皮包，然后清除了文件。她奇怪的是奈惠子似乎知道自己要死，也奇怪自己会不假思索地使用电脑调阅文件。这一切仿佛都是冥冥之中的一次交接，或许命中注定就这个结局。她回头看看卧室，仿佛看见奈惠子正从床上坐起来，她风度优雅地穿过宽大的客厅，一边走一边说：〃你回来啦。〃这里几年来差不多就是林晓娅的家，每当完成一次任务，林晓娅总会回到横滨的这套房子里住上几个月。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对母女，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是两个相当可怕的女人。现在，林晓娅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林晓娅离开奈惠子的寓所住进了中华街附近的酒店，她要在这里等候接头传信的使者。林晓娅一直在想奈惠子的死因，她不相信奈惠子是给人杀的，她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