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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6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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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吴桐最担心的是双樱。他知道这场事端对她最具颠覆性。他想想给双樱打了手机。铃响了几声哑了,他知道是双樱不接电话。 
  愣怔了一会他又给小汪打电话,告诉他从今往后不要接送。他不是怪罪小汪,而是想在自己洗清冤屈之前,回避所有的人,包括小汪。 
  他延迟下班,只为避开众人。机关五点半下班,也没有下了班就走的,一般都拖到六点才离开,吴桐也是这样。今天他等到七点才走出大楼。 
  夜色降临,街上行人如织。融人其中,吴桐不由自主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有所松弛,他想起许点点说的“淹没感”,此时此刻,他有了真切的体味,希望自己能一直与身边的陌生人为伍,结伴而行,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永远。 
  现实同样不会成为梦幻。没有人能无限制地走下去,到了自家楼下,刚松弛的心又开始收紧。 
  屋里黑着灯,当是双樱带孩子回了娘家,这是近来常有的事,吴桐并没多想,开了灯便要往岳母家挂电话。可没拨完号手一下子僵住,他看见电话旁边有一张留言纸,上写:我和萌萌不回来了,改日按协议办。 
  协议?什么协议?吴桐脑子转了好几转,方明 
白协议就是离婚,也明白双樱知道了自己的事。 
  吴桐怒不可遏,砸夯似地将耳机摔在电话上。电话像被砸疼了叫起来。 
  他不接电话,直挺挺倒在沙发上。再就是眼盯着天花板出神。 
  白天他愁肠百结,一“结”便是不知该怎样向双樱交待。自从和好,双樱对他过问少了。可他仍管束着自己,应酬一完就往家里赶,没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发生。这次发生了,而且知道是在女同学家,想双樱不会装聋作哑,会讨个说法。关于男人晚归的说法,有毕可超语录为鉴:一点回家想一个理由,两点回家想两个理由,三点回家不用想理由。自已是一夜未归,恐怕说一万个理由也无济于事,只有如实道出自己的不白之冤,鉴于自己的一贯表现和“不行了”的事实,想双樱也不至于真的相信自己和陶楚有事。他断未想到的是她连自己的解释都不想听一听,判人死刑连个缓期都不给。他头一次从“品性”上反观双樱,觉得她最大的问题是自私,自私使她太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样的人是不能共患难的。她要离,就离。他想。 
  电话铃又响,一响不停,大有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架势。吴桐拗不过去接,是毕可超,张口先问句老婆在不?他说不。毕劈头盖脸一阵吆,问怎么一天不接电话,手机也关。不等他说话,紧接着又说你的事我听说了,一听说就给你打电话,怕你想不开。吴桐心往下一沉,想老毕咋也知道了,真他*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毕可超说真是好人不能做坏事,一做就被抓。像我是惯犯,可一次也没出事,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吴桐听了十分恼火,觉得毕可超有幸灾乐祸的成分。他吼声老毕你少摆活,你干你的,我可什么也没干。毕可超说我为什么急着找你?我知道你那德性,死要面子活受罪,摊上这事不知要惶惶到哪里去。你听我说,不要当回事,男人拈点小花小草不算个什么事,但你得会。吴桐早忍无可忍,说老毕你给我听着,你那套臭理论在我身上不起作用。毕可超叹了口气,说吴桐你怎么老不明白,干与不干都在其次,关键是……对了,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坐坐,我好好开导开导你这个小朋友,别一个人在家闷出病来。吴桐说我不去,我要睡,说完挂了电话。 
  他意识到自己对老毕的态度过于生硬,还想到老毕也处于非常时期,满脑子官司还想着自己也难得,要不就出去聊聊,一起排解排解?正欲抓电话,电话铃响起,想是毕可超又打来,接起一听是双桃。心里打个愣怔,今天也想过给双桃打个电话,但终是没打。双桃说哥我一听说你出事就打电话,把手指头都按肿了。吴桐说,双桃你听我讲,我什么事也没干,我是冤枉的。双桃说哥你一定不要有太大压力,要挺住,我对姐说,男人有这种事,只要不是成性,不是不可以谅解,我姐一时想不开,需要有个过程,你也得理解。吴桐心里堵得要命,可也知道在电话里无法向双桃解释得清楚。 
  放下电话吴桐全身无力,又回到沙发躺下,心情愈发糟糕,想干屎真的抹到身上来了,一个毕可超,一个双桃,都相信自己做了那档子事。这是两个最了解自己的人,连他们都这样,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自己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冷静下来,心隐隐作疼起来,疼感使他回到现实,现实残酷,然而却必须面对。我完了,彻底完了,“完了”是对自己的今后进行“评估”得出的结论。自己是无法在泰达立足了。原本就要到手的东西,年薪啦,股份啦,房子啦等等,都泡汤子。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说起来可笑至极,何、王之争到现在尚未见出胜负,自己却早早出局了,就像夜空一划而过的流星。 
  吴桐冷丁想起星小姐,又由星小姐想起向她索取的那支烟,立刻有了吸烟的念头,不,是欲望,而且就要吸这支“毒”烟。从前不理解,现在才理解为什么许多人心甘情愿用毒品麻醉自己,那是不能自拔,比方自己,此时此刻真的什么也不顾及了,就是上瘾,瘾死,他也不在乎。 
  他像弹簧从沙发上跳起,直奔他存烟的地方,把烟取到手,又找到打火机哆哆嗦嗦地点上,后便躺回。到沙发,一口接一口吸起来。不知是久未吸烟的缘故,还是烟中毒品作祟,他觉得烟很香,香得人心入骨,待把一支烟吸完,人整个就兴奋起来,睡意全无。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心便不安分起来,心猿意马,觉得一个人在家里犯闷不如干点什么,已经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了,还在乎什么呢?去他妈那个呱达呱。 
  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他永远不会弄清自己为什么不去别处而单单去了“水世界”,并执意要找那个可怜兮兮的瘦小的六十七号小姐。 
  他像一个老道的嫖客,目的明确,程序规范,先洗浴、桑拿、搓背,后来到休息大厅,当服务小姐询问是休息还是按摩,他理直气壮:六十七号在吗?服务小姐说我去问一下。他的心理溃败就始于服务小姐离开那一刻,他清楚只要服务小姐回复六十七号在,事情便进人另一个程序,想退也难了(上回临阵退却这一回断不可以)。可以说他是在极度紧张的心理状态下等待着,没过多久,服务小姐回来了,说声对不起,六十七号在“钟上”(正“工作”),是等她“下钟”还是另换一个?他想都没想回句“再说”。“再说”意味着放弃,放弃使他收紧的心得以放松,如同奔跑到悬崖前在掉下去的那一刻收住了脚。 
  当从“水世界”里出来站在当街,他又对自己的“逃离”行为感到疑惑,甚至有些鄙夷。想到星小姐那天不无讥讽地叫他“好吴哥”,这一刻,“好吴哥”让自己都感到讨嫌。 
  一上班,王前进就撞进吴桐办公室,张口就说老同学我不打招呼就来了,不打搅吧?吴桐从心里不愿这时候见到他,可已经来了总不能推出门去,就说你坐吧,我也正要找你。王前进说我想到了。又问你先说还是我先说?吴桐稍稍一想,说你先说吧。王前进说昨天下午王梅召见我,说了你被停职的事,停职还包括公司改制领导小组副组长和改制办公室主任两项,这样今后评估方面的事情要直接问她,问我有问题没有。我说有问题,就是评估工作已进行过半,希望能先付一半费用。她问合同不是定的完成后一并付吗?我说是,可当初这么签是因为负责这项工作的是我的老同学,双方都觉得放心,可现在的情况变化了。王梅说你老同学现在不管事了,你要是觉得对别人不放心,可以终止合同。我说可以,那必须付给我们全额服务费和相当于两倍服务费的赔偿金。听到这儿吴桐打断说:合同上没有赔款的条款呵。王前进说我知道,王梅也提出,我说这一条是和吴总达成的口头协议。吴桐一怔,说前进我可不记得咱们达成这样的口头协议呵。王前进笑笑,说王梅也不认,并表示公司不会认可什么口头协议。我说我和吴总还有一条口头协议,要取消就一并取消。她问什么?我说就是将八月份从公司打出去的那两笔款作为不可回收款处理。她听了我这话哑口无言。吴桐愈发惊讶了,说前进你忒闹玄了,这条也没有呵。王前进说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我们不能任人宰割,他们想停职就停职,想终止合同就终止合同。吴桐说王梅这人我了解,她不会低头的。王前进说正相反,她低头了。吴桐看着王前进问最后怎么的了?王前进说她不再提终止合同的事,也不再否认口头合同的存在与合法性,并且同意先付给一半服务费,当场就签字了。吴桐难以置信,问:这是真的?王前进说是,由此可见那两笔款有鬼,她害怕,这一来把她逼到墙角上去了,没有别的选择。吴桐说前进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呵。王前进说不是流行一句话,叫你不操他妈他不叫你爹吗?这是真理。许是自己也觉得话说得太粗,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又说我的话说完了。你说吧。 
  吴桐本来要告诉王前进自己已被停职,希望王前进好自为之。可这话已被王前进说了,再说多余。他说:“前进,口头协议这事我还是觉得不牢靠,要是王梅问我怎么说?”王前进说:“就说有这回事呵。”吴桐说:“可毕竟不是真的呀。”王前进说:“我俩说真就真。”吴桐虽仍有保留,也不争了。王前进说:“老吴,现有情况,以后有事我就不能再问你了,有什么想法,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以后背地里也可以说,我尽可能办。”吴桐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就是上回你给的那两万块钱,我,我今天给你打个借条,我会尽早还你。”年薪不发,吴桐东挪西挪,两万块钱已经凑不齐了。王前进说:“还想着这回事呵。”吴桐说:“本来就是回事嘛。”王前进想了想,说:“也行。”吴桐取来白纸,写成一张借条,递给王前进。王前进看也不看,说:“你有你的行事原则,我有我的行事原则,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互相理解就行了。”说着把手里的借条撕碎,把纸屑放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吴桐看着王前进摇了摇头,说句:“前进你这是干什么呢?”王前进站起身,说:“我走了。改日找老毕咱们一起去散散心,放松放松。”说毕出门。吴桐愣怔着。旋即,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王前进说了自己被免职的事,却不问原委,这说明他也相信自己干了那臭事,烦躁又袭上他心头。 
  下班踽踽独行,吴桐的手机响了,一听是许点点,瞬间一种异样的情愫袭上心头。他问句点点你在哪儿?许点点说你往后看。吴桐收脚,回头看见身穿黑皮衣的许点点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后头,他心里有些忐忑,想怎么是这样呢?自“出事”后,他躲着所有人,包括许点点。不主动与他人联络,也包括许点点。就像阶级斗争年代的“黑五类”自惭形秽,自行孤立一般。 
  许点点走到近前,淡淡地问:吴总要回家是吗?吴桐觉得吴总两字很刺耳,似隐含讥讽。他说句:无所谓。许点点问什么无所谓。吴桐说回不回家无所谓。许点点说那就一起吃顿饭吧。吴桐说可以、 
  就近找了一家小饭馆。 
  坐下两人言语不多,像找不到话题又像回避着什么,特别是许点点,一改往常在“领导”面前的活跃与调皮,恬淡中透出疏远,好像两人只是通常的上下级关系,未曾亲密过。对此吴桐不感到意外,知道隔阂的原因在自己,不在别人。 
  喝起酒,情况有所改观,气氛渐渐融洽,许点点问吴桐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跟着他让他请客。吴桐摇头。许点点说:“给我饯行。”吴桐问:“你要去哪儿?”“深圳。”“出差?”“我辞职了。”“辞职?!”“对。已经和泰达两清。” 
  吴桐心里一阵难受,也想,许点点也真的无法在泰达再干下去了,整座大楼的人都知道她离开是迟早的事。他感到吃惊是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他也不想就此安慰许点点,只是问句:“已经在深圳找到工作了吗?”许点点说:“有一个朋友答应帮忙。”吴桐问:“什么朋友?”许点点一笑,说:“大学同学。女生。”吴桐问:“什么时候走?”许点点说:“明天。”“我送你。”吴桐说。话出口忍不住心里一酸,眼湿了。许点点见状神色也变得黯然,说:“你不用送了,丹丹说她要送。”吴桐说:“我要送。”沉默。良久,许点点说:“何总,可能要出局了。”吴桐一惊,问:“公布了?”许点点说:“还没有,是对一些迹象的分析。”“什么迹象?”“有人发现何总办公室里的名画最近不断减少,特别是那些名贵的都不见了。”吴桐想起那句“风起于青萍之末”的话。许点点又说:“据说前不久程巧去了何总的老家,弄来一张新出生证明,证实何总的真实年龄比履历表上的少一岁。”吴桐问:“改过来了吗?”“没有,让派出所顶了。”“顶了?”“嗯,据说是王梅下的绊。”“可能吗?”吴桐不太相信。“怎么不可能,除了她谁还在乎何总多一岁少一岁。”许点点说。吴桐没吱声。“所以,何总怕是没戏了。”许点点说,叹了一口气。吴桐问:“点点,你走是不是与这个有关?”许点点喝了口啤酒,放下杯子说:“有关,也无关。”“说。”“两人对决,王梅胜,我肯定走。何总胜,也许我不会马上走,但迟早也会走。”“泰达是你的伤心地?”许点点点点头,说:“也许只有一种情况我会 
考虑留。”“什么情况?…‘泰达归你。可惜这种可能性约等于零。”吴桐苦笑一下。“你有什么打算?”许点点问他。吴桐只是摇头。他明白许点点是问自己如何对待眼前的事。这些天他想和许点点谈谈自己的“冤情”,今晚见了,他一直等着许点点问,可许点点不问,这说明她相信自己做了臭事。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他鼓起勇气,问:“点点,你听说了我,我的事……”许点点打断,“别说这个了。”吴桐说:“可我要说,我没干那事,我发誓!”“你不用发誓。”许点点说。“你相信我?”吴桐眼里闪着期待的光。“相信呵。”许点点说,望着吴桐吃吃地笑。“你笑什么?”吴桐警惕问:“笑我自己。”“……”“那晚我做了一个梦,咱们一起吃饭,你喝多了,醉三麻四,提出到我家过夜,我没答应,梦里的思维特清晰,我警告自己:这可不行呵,满世界就剩下这么一个纯洁男人,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让人家晚节不保呵。”吴桐一边听一边摇头。“所以,当听说你出事,我就觉得好笑。”“有什么好笑的?”吴桐抗议。“笑最后一个好男人的神话破灭了呀。”“你个点点!”吴桐满脸苦涩,想自己这么倒霉,她倒变着法儿挖苦自己。又想,连许点点都不相信自己的清白,那谁还能相信呢。“点点,大伙对我怎么看呵?”吴桐问,说来说去还是这个他最人心的问题。“你干吗要在乎这个?”许点点说,停停又说,“有比这更严重的事呢。” 
  “什么?” 
  许点点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说:“我们网聊的内容被人偷看了,拷贝了。”吴桐急急问:“谁?”“焦。那次聊完我没处理,去了卫生间,焦就趁这空当儿做了手脚……”吴桐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许点点说:“办公室小金发现告诉我的,焦是蓄谋已久。”“那次我们聊的内容还记得不记得?”“主要是说关总。”吴桐暗自咬了一下嘴唇。记起那天王梅问他见没见关总,当时他就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原来是操蛋焦亮。“太,太下作了。”吴桐愤愤说。“还有更下作的事呢。”许点点说,“你还记得焦亮送给你的那封举报何总的匿名信吗?…‘记得,怎么?”“那是焦亮制造出来的。”“啊!”吴桐大惊,“你怎么知道?”“在焦亮电脑里发现的。”“你也看了他的电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匿名信与王梅有关系吗?”“肯定。”许点点说。“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不理解。”吴桐想起前前后后许多“不理解”的事,愈发激愤,以致都不能对此事进行正常思维,心在发抖,过了许久又自言自语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不难理解。”许点点说。吴桐看着许点点。“你想,你要是照信上说的做了,那会对何总造成危害,导致他下台也是有可能的,这正是王梅想要的目的。相反,你不做,她就会知道你不和她一心,这样她也就不把你当成像焦亮那样的铁杆。你老觉得和王梅之间有隔阂,关系理不清楚,原因正在这里。”许点点说。吴桐想了想,说:“点点,你说得对,王梅对我的态度就是从这封信以后开始发生变化的。”许点点说:“在这件事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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