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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6期-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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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我发现蓖麻林被糟蹋得很厉害,枝断叶落,甚至“绒球”都随处乱抛。我感到心疼。我把地上的“绒球”一个个捡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生干的。我怀疑,会不会是有了其他的闯入者,来我们的蓖麻林偷盗?我感受到了威胁。我取来一些碎玻璃,精心地撒在挂满“绒球”的蓖麻树下。 
  38 我生日那天,天生的母亲送来十四只鸡蛋,外加几颗碎玻璃。她说,这些玻璃屑,是从天生的脚板底下一颗一颗挖出来的。它们嵌在他的肉里,“上头还带着血呢,你们看!”天生的母亲说。 
  39 入秋之后,蓖麻叶枯黄凋零,蓖麻林一片衰败景象。小镇上出现了重大的新闻:天英居然怀孕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女,青蛙一样呱呱叫着,有了妊娠反应。小镇的高音喇叭整天播放着这样的公告:到底是谁弄大了张天英的肚皮?希望立即到镇革委会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公告一遍遍播放,在公告和公告之间,则不时插播时代的最强音《东方红》,和其他一些革命歌曲。所有的人都变得越来越紧张,担心这件伤天害理的坏事,其实就是自己干的。公告播放了一个月,还无人到镇革委会自首。于是革委会公布了新的决定,要天英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小孩子生下来,在他身上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阶级敌人再狡猾,也逃不出人民专政的天罗地网! 
  40 我的父亲坐在马桶上,突然倒下来,不幸与世长辞了。马桶打翻,屎尿淌了一地。对于父亲的死,我的母亲是这么解释的:他是再也忍受不了便秘的痛苦了,他生不如死,他吞下一大把蓖麻子,他一夜拉了五十次,他无法再从马桶上站起来。他终于解脱了。他的死,既不重于泰山,也不轻于鸿毛。 
  41 第二年天英的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全镇人都赶往医院,这个折磨了大家近一年的谜,终于有了谜底。护士托着男孩的小身体,大家惊异地发现,这个胖胖的男孩,一脸福相,他长得多像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啊!像啊,真像!许多人都在心里这么想,但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大家仰望着小男孩,护士高高地托举着他,像是托起了一颗金光闪闪的红太阳。而我觉得,天英的儿子,其实长得更像另外一个人,那人就是县城来的剧团老师。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像我去世已经半年的父亲。我的父亲精瘦精瘦的,我一向以为他老人家与林彪倒有几分相像。我长得不像父亲,我像我母亲。 
  42 美国国务卿科林·鲍威尔(Colin L。Powell)2003年2月5日在联合国安理会就伊拉克问题发表讲话时指出:这个恐怖网正在训练其成员如何制造蓖麻毒(ricin)以及其他毒剂。让我帮各位回想一下蓖麻毒有什么样的作用。不到一小撮——想象一下一小撮盐——不到一撮的蓖麻毒,如果在你的食物中吃进这么一丁点儿,就会导致休克,随后人体循环系统衰竭,七十二个小时内死亡。没有解毒药。无药可治,它是致命的。 
摸鱼儿
刘庆邦 
  这里人结婚择日子,天气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通常都愿意选在春天或秋季。春天,粉花开了黄花开,紫花开了红花开,放眼一望,到处都是鲜花铺地。花朵自然会给婚事增添一些喜气。秋天,地里的庄稼收完了,场院里打完的谷秆豆秸垛成一堆,秋风里有了些许凉意。闲下来的男女,你看我,我看你,正好可以结合在一起。 
  村里有一个小伙子,准备在今年秋天结婚。他一个人娶亲.全村的年轻人都跟着高兴。结婚时要放鞭炮,撒喜钱,拜天地,办酒席,从始至终都是热闹事。如果这些热闹还不算大,不能做到人人部能参与,那么闹洞房可是一个很大的乐子,男女老少都能趁机浑水摸鱼。 
  要结婚的是高山,跟着忙活的一个少年叫春水。高山一定下结婚的好日子,春水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春水十四五岁,身体发育止处在上升时期。他成天挎个粪筐到处转悠,逮谁跟谁笑,身上似乎已有了多余的精力。他拦在高山前头,歪着脑袋把高山观察过了,认为高山已经把架子端起来了,很像个新女婿。高山已美气得包不住嘴,但高山使劲把脸绷着,让春水去去去。 
  春水以拾粪的名义,一转一转,转了好几里,竞转到高山未婚妻的村子里去了。他找到高山未婚妻的家,隔着窗户,看到窗台里侧放着一面方镜子,镜子背面夹着高山未婚妻的照片。照片不大,是黑白的。他见过高山的未婚妻,认出照片上梳着大辫子的姑娘正是高山的未婚妻。春水有些高兴,像是看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这本来不关春水什么事,照片上是高山的未婚妻,又不是他的未婚妻,他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可这就是春水,春水就是这样调皮。回到村里,他就把见到照片的事对高山说了。高山似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他一订下了亲,就不能随便到未婚妻的村里去。春水却可以去。他从没有见过未婚妻的照片,春水却看到了。这小子!他对春水说:“你乱串什么,再乱串小心人家打断你的腿!”他问春水,照片上还有谁。春水不告诉他,说:“不要乱问,小心人家撕烂你的嘴!” 
  高山即将结婚的消息,春水最愿意告诉的对象是替。替跟春水同岁,是个女孩子。别看替是个女孩子,她跟春水一样,也提着锨,挎着筐,成天南里北里拾粪。那时生产队里还见不到化肥,种庄稼只能靠粪催。队长开会,动员队里的全体社员,农闲时人人投入拾粪。每天傍晚,会计都在生产队的粪窑子边掂着秤收粪,去掉皮,除去土,每收谁五斤粪就发给谁一分儿,十斤粪发给两分儿。有了工分儿,年终就可以分红。工分儿代表的是粮食,谁不愿意拾粪挣工分呢!这天吃早饭时,春水见替挎着粪筐下地,他把稀饭碗一撂,尾随着替,也下地去了。替家住村北,他家住村南,他们村只有南边一个出口,替只要出村,他准能看见替。他没有追上替,而是不远不近,和替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也是拾粪的规矩,拾粪只能单溜,不能结队。拾粪跟拾钱一样,倘是几个人同时看见一个钱包,你说算谁的! 
  替发现了身后跟着一条尾巴,她回头看了春水好几眼狠的,反对春水这样跟屁虫一样跟屁。可是,她怎么也甩不掉春水,她快走,春水快走;她慢走,春水慢跟。她去坟地,春水去坟地;她上河堤,春水也上河堤。她干脆站下了,骂了春水娘的腿。她说:“春水,你娘的腿,你老跟着你姑奶奶干啥呢?” 
  春水说:“你说干啥呢,我拾粪呢。”春水肚子里笑嘻嘻的,脸上也笑嘻嘻,“我等着你憋不住了,给我留下一泡稠的。” 
  “你想得倒美,别说稠的,就是尿一泡稀的,我也要把地皮铲走,不会留给你。” 
  春水说替真小气,他说:“不兴这样,自己拉的东西自己不能拾,你看牛,牛拉了屎,都是让别人拾。” 
  这话哄不住替,替说:“牛没有手,当然不会自己拾。你是牛吗?我问你!” 
  春水往替跟前走了几步,说:“你说我是什么都行,说我是牛也可以。我要是拉一泡稠的,一定留给你。” 
  “放空屁,你才舍不得呢!” 
  替下到河坡里,往斜坡的草地上一坐,不走了。筐和锨也放在地上。她的意思是要把春水熬走,看谁熬得过谁。春水呢,也坐下不走了。他没有跟替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离替不远的堤面上,替在下,他在上,他低着头,也能把替看在眼里。说实在的,替长得太好看了,他早就看上了替。说替好看,并不是替的脸长得有多美。替的鼻子和嘴巴都有些大,皮肤也有些黑。好看的是替的奶子和屁股,替的奶子和屁股都向上翘着,而且看上去相当结实。替的黑粗布衫子前面打的是补丁,这对奶子高翘的姿态没有半点影响,它们该翘多高还翘多高。也许布衫的前襟就是被昂首挺立的奶子顶破的。她的裤子后面打的也有补丁,屁股有多大,补丁就有多大。这样的补丁对替翘巴的屁股起到一种夸饰作用,像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春水一心想把替的奶子和屁股摸一摸,因时机不对,他担心一伸手就会被替打回去。他把希望寄托在闹高山的洞房上。闹洞房时,替也会去,那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他问替:“高山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替说:“人家结婚,又不是你结婚,关你什么事!” 
  春水说:“咱可以闹洞房呀!我准备好了苍耳,还准备了两只活东西,到时候,苍耳揉在新媳妇的头发上,活东西放进新媳妇的领口里,这两样东西都够新媳妇好受的。” 
  春水卖关子,不告诉替,让替猜一下试试。替好出汗,他看见替肉乎乎的鼻子两边出了一层细密的小汗珠。替身上的汗味很好闻,一闻见替身上的汗味,他兴奋得就有些发晕。他要是给替擦汗,替不会同意。那么他宁愿用舌尖把替鼻子上的汗珠舔一舔,尝尝替的汗到底是什么滋味。 
  替说不猜。 
  春水只得把活东西说明。他说活东西是两只戴官帽的公蛐蛐,蛐蛐一旦放进新媳妇的领口里,就会在新媳妇身上乱咬乱蹦,弄得新媳妇手忙脚乱,难以招架。说着,春水表演起来。他嘴里模仿蛐蛐一边得儿得儿地叫着,一边身子乱扭,在胸前身后乱找乱捂,仿佛蛐蛐已经在他身上开始行动。 
  替被春水逗乐了,她乐得咧着阔嘴,手指着春水,说“你坏你坏”。 
  被替说了“你坏”的春水,像是受到鼓励,又增加了几个动作。 
  到了闹洞房的那天晚上,春水早早地就到了位。他没有像对替吹嘘的那样,带了苍耳和蛐蛐。苍耳嘛,他不带自有别人会带,因为这是闹洞房的传统项目,也是保留节目。至于蛐蛐,他倒是真的到草丛里和大坷垃下面寻觅过,蛐蛐也见了几只。只是随着天气变凉,蛐蛐蔫头耷脑,一点都提不起情绪。他用草棍把蛐蛐的尾部拨拨,蛐蛐就往前爬一点。他不拨蛐蛐就趴下不动了。蛐蛐这种样子,别说让它咬新媳妇了,恐怕把它放在新媳妇的奶头上,它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洞房的蜡烛已点起来了,烛光一闪一闪的,似对闹房的人有所怂恿。春水没怎么跟新郎新媳妇闹,他关注的是替的出现。替一刻不出现,他的积极性就不能发挥。也许去闹洞房的年轻男女,各有各的关注对象,他们闹洞房只不过是借机。而春水的关注对象只有一个替。 
  春水的眼睛轰地亮了一下,替来了。替还没吃完晚饭就来了,她手里还拿着半截未吃完的蒸熟的红萝卜。春水没让替看见他,他躲在人后的暗影里。替把半截红萝卜全都塞进嘴里去了,塞得一边的腮帮子鼓起一个大包。替的嘴膛子可真能装东西。替吃完了红萝卜,就加入了闹洞房的队伍。洞房是箔篱子隔起来的一间房,房里除了一张大床,一口箱子,暂时没放别的东西。从床前到窗户那里,是一块空地,是给闹洞房的人预备的,所以洞房里能容纳不少人。新媳妇一般在床沿低头坐着,可她总是不能坐稳,老是被人拉来拉去,推来推去。人们推拉新媳妇时,难免会撞到别的人,而且一撞就是一堆人。被撞到的人似乎都很快乐,撞到哪里,哪里就发出一阵叫声。替很快就被裹挟到人堆里去了,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转着,已跟新媳妇撞到一起两次。每撞一次她都叫,好像不情愿似的。其实她是心甘情愿,甚至有点故意。她闻见新媳妇身上很香,有一股粉的气息。替不知不觉把自己当成一个新媳妇,像是为将来应付闹洞房提前作一个练习。 
  这一切,春水都看在眼里。行了,可以下手了。他悄悄挤到替的身后,隔着一个人,向替的胸前伸出了手,一把摸住了替的奶子。他摸了一个满把不满足,为了增加手感,还用力抓了一下。 
  替这一次叫得声音大些,还骂了人。她赶紧把两只胳膊架起来,护住奶子。并回过头来左右乱瞅,想看看谁这么不要脸。 
  摸过奶子后,春水把身子往下一蹲,躲在别人身后,并很快转移到墙角的暗影里,替不可能找见他。太棒了,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心口跳得腾腾的。替只穿一件单布衫,他的感觉,跟直接摸到奶子上差不多。他原以为替的奶子是硬的,跟生茄子一样。不料替的奶子摸上去有些软乎,有些热乎,还滑溜溜的。春水在肚子里咕咕笑着,很想欢呼。这时,正好新郎高山被人们从外面拉进来了,人们分别拉住一对新人的四只手,把他们的身体从正面合在一起,嚷着让他们亲嘴。借着高潮涌起,春水为自己欢呼出来,他说:“好着呢,好着呢,亲嘴,亲嘴!” 
  场面这么热闹,替的尖叫和骂声被闹洞房的声浪淹没了,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替从人堆里退出来,退到窗口那里站着去了。被人劈头盖脑抓了奶子,替的心里也有些跳荡,还有些生气。她感觉被人抓过的那只奶子有些发胀,还有点疼疼的。不过只停了一会儿,替就不生气了。她想,一定是有人抓错了,把她当成了新媳妇。烛光这么暗,人又这么乱,抓错的情况恐怕难免。反正奶子一点不少,她应当做出没被人抓过的样子才对。让人知道了,反而不好,会被人笑话。也是闹洞房的波浪太大,冲击性太强,尽管她站在窗边,还是被浪头一波一波地打到脚,打到腿。她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又被吸引进闹洞房的深水里去了。替并没有放松警惕,她的两只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护住自己的两只奶子。如果有人再抓错的话,只能抓到她的胳膊,抓不到别的。 
  春水还有绝的,他这次不摸替的奶子了,选择了拽替的裤子。他知道的,替的家里比较穷,替的姐妹都不穿裤衩子,也买不起裤腰带。那穿裤子怎么办呢,她们的裤子都是大腰裤,穿裤子时,把裤口前面交叉着一拧,拧成一个疙瘩,再往下一挽,裤子就固定住了。这种固定裤子的办法,保险程度是有限的。春水见过一些当弟弟的跟嫂子开玩笑,从后面猛地一拽,就把嫂子的裤子拽下来了,露出一大块肥白的东西。春水也想把替的裤子拽下来,看看替的屁股为什么翘得那样高。 
  一个姑娘家,对自己的裤子毕竟是敏感的。一觉得有人拽她的裤子,她呀了一声,赶紧把自己的裤腰拉住了。她裤腰前面的疙瘩已被人拽开,裤腰也有些松脱。亏她反应快,不然的话,她的裤子真的会被拽下来。要是那样的话,她丢丑可丢大了。替有些害怕,她顾不上瞅瞅干坏事的是谁,就走到院子里,重新把裤腰挽好,回家去了。 
  再下地拾粪,春水没有跟在替后面。他摸准了替拾粪的路线,提前到河坡里等替。几天后的一天下午,他把替等到了。 
  替一攀上河堤,就看见了在河坡里半躺着的春水,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春水把眼挤了挤,说:“我在这里等你呀,你是我的好伙计。” 
  “娘那个腿,谁是你的好伙计!” 
  春水向替招招手,示意替下到河坡里,到他身边去,他要跟替说点事。见替站在堤面上不动,他只好向替行贿,说:“这里有一泡粪,我没舍得拾,给你留着呢。” 
  “不信,谁不知道你见粪亲。” 
  “这有什么不信的,我说话从来不骗人。你看,那是什么!” 
  替随着春水手指的方向一瞅,果然看见了 
一泡粪。粪的表面虽然撒了一层土,但粪的表面还是湿的,显然是一泡新粪。在替犹豫之间,春水已从地上跃起,夺过替的筐子,把粪铲进替的筐子里去了。掠人之美,这让替有点不好意思。等于春水的贿赂生效,替没有马上走,坐到春水身边去了。这条河的河床很宽,水流却很细。在蒲草、芦荻等半黄半青杂草掩映下,河水一明一暗地向远方流去。名叫老等的长腿灰色水鸟在水边静静地立着,像是期待着什么。有挑担子的人在对面河堤上慢慢走过,头朝下的影子在水里断断续续。天很蓝,也很高,高得有些不着边际。西移的太阳使河堤的西侧有了一段暗影,如洇的暗影在一点一点向下铺陈。暗影遮住了春水和替的身子,还没有遮住他们的头。远一点看去,他们的头部在明里,身子在暗里;他们的裤子是黑色的,头发是金黄的。春水从地上抠起一粒砂礓子,高扬起胳膊,向水鸟站立的位置投去,他问:“替,闹洞房那晚,听说有人摸了你的奶子,有这事儿吗?” 
  替一听脸就红了,立即否认,她说:“放屁,谁说的?根本没这事儿。” 
  “你别管谁说的,反正无风不起浪。我还听说,有人趁乱拽了你的裤子,这是不是真的?” 
  替的脸更红了,她骂了一句脏话,说:“满嘴胡吣,都是瞎编的。” 
  春水的神情有些激昂,说:“这事儿太不像话,人家一个小闺女儿家,又是摸人家的奶,又是拽人家的裤子,你当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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