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几乎不在意别人,自斟自饮,他有点醉意了,眼神越来越迷离,但他决不会错过一个节拍或者音符,因为音乐就是他的心灵,在音乐当中他将纯粹的信息传递给这个世界——惟一的问题在于,没有人理解这一信息。
比如,我坐在乐池的边缘,正在布鲁的脚边,面对着吧台,我的头低垂到了啤酒之上,当然这是因为谦卑,不过我还是看到无人倾听——金发的、黑发的姑娘们挎着她们的男人,而他们之间互相用眼神较量着,在这里充满着几乎随时都可能发作的紧张气氛——而在女人们的眼眸里战争即将爆发——所有的和音都消逝而去——布鲁正在吹着《布鲁斯的诞辰》,当他加入合奏时,他总能奏出一种完美漂亮的新理念,像是在宣告未来世界的荣耀美丽,钢琴师(金发比尔)以一种彼此理解的和弦融入其中,而那神圣的鼓手,双眼仰望着天堂,轻快地敲出天使般的节奏,让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当然,低音部的手指拨动着弦索,或者滑过琴弦,发出和谐的琴音——每一个乐师都在倾听着,黑孩子们隐在暗处,黑色的脸却在闪光,睁圆白色的眼眸,表情诚挚地拿着饮料,倾听着——它仿佛在预言着人类的美好之处,而他们将听到和谐的真谛——布鲁从不在那几个合唱部分泄露他的信息,他的新理念已经变得疲惫,他在这时准备放弃了——他开始演奏新的音调——我只能如此,用鞋尖打着节拍,承认他是对的——在间歇时,他坐在我的旁边,但却沉默寡言,而且显然刻意地表示出他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已经通过他的小号说出了一切——
但就算来自天国的时间蛀虫吞噬了布鲁的生命,就像吞噬我和你那样,在这个世界上,当你进入苍老垂暮之年,生存将越发困苦,那么,为什么不可以生活在和谐之中?
《荒凉天使》 上 卷《荒凉天使》 孤独之荒凉(61)
九十八
所以,让我们像大卫·德·安吉利那样,秘密地跪下来祈祷吧——让我们祈祷:“哦,一切的思想者啊,请善待我们——”让我们向他或它恳求,善待我们——所有他所思想即为善,上帝,这个世界即可得救——还有什么呢?当我们秘密地跪下来祈祷之时,还能祈祷什么呢?
我已经如实倾诉了我的平静。
在泡吧之后,我们还去过马尔家(马尔是他的名字,他叫马尔·戴姆雷特),他衣冠楚楚,戴着一顶英式小软帽,穿着整洁的运动衫和格子内衣——不过这个可怜的家伙,他的妻子贝比在磨坊镇病了,当他出来跟我们喝酒的时候情绪很是焦虑不安——一年多以前,我听到马尔跟贝比吵架之后曾经对他说:“吻她的子宫,爱她,别再吵了。”——这句话起了一年的作用——马尔是西联的电报传送员,全日制工作,每天都沿着旧金山的大街小巷送电报,目光平静——马尔彬彬有礼地跟我一起走到我藏酒的地方——我把酒藏在一个废弃的中国杂货盒子里,我们像往昔那样干了几口——他不想再多喝酒,不过我劝他:“这几口酒不会给你惹事的——”哦,马尔真是个好酒徒!我们躺在地板上,收音机不停地响着,贝比正在工作,而我们躺在这里,跟罗勃·多纳利一起躺在这里,在这个雾气弥漫的寒冷日子,我们醒来只是为了谋求一醉——为了另外五分之一瓶芳香的葡萄酒——一边喝一边喋喋不休,然后,我们三个又在地板上再次入睡——这是我经历过的最糟糕的狂饮——连续三天三夜,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完全没必要如此——
仁慈的主,善良的主,无论你如何命名,总之,他善良——祝福并守望。
主啊,守望那些思想吧!
我们就那样过着日子,醉酒,拍照,晚上住在西蒙家,早上跟欧文和拉菲尔在一起,被我们的文学宿命不可分离地缠绕在了一起——那是一件重要的事——
我倒立在浴室里,以便治疗我的腿病,这些天来烟酒过度;拉菲尔从外面打开浴室的窗户叫道:“看!他在倒立!”于是,每个人都跑过来偷看,包括拉撒路,我骂道:“妈的!”
后来,潘妮问欧文,“我在这座疯狂的城市和你的疯子朋友之中还能做什么?”欧文回答说:“哦,你去街角倒立吧!”——这个回答真是公正极了,孩子们不应该再打架。因为整个世界都立于火上,一切皆在燃烧——眼在燃烧,所见之物在燃烧,所见之眼在燃烧——它意味着纯粹的能量,但又并非如此。它是天赐福音。
我向你允诺。
我知道因为你知道。
走上那奇异的山冈,走进艾尔曼家,拉菲尔为欧文演奏了他的第二支奏鸣曲,但欧文并不能真正理解他的音乐——欧文了解心灵的一切,了解心灵的言说,所以来不及了解和音——他了解旋律,并向我介绍过最美的弥撒曲,以及长着胡子的莱昂纳多·伯恩斯坦①在终曲时那高张的双臂——我跟他说:“欧文,你真是个不错的引路人!”——当贝多芬聆听着光芒,小小的十字架出现在家乡的地平线上,他那枯瘦悲哀的脑子领悟了和弦,神圣而和谐的宁静,这时,根本无须对贝多芬的交响乐多说什么——或者对他演奏奏鸣曲的手指多说什么——
而这只是同一事物的不同形式而已。
我知道打断这样的一场神话是不可饶恕的,然而我必须把话从胸腔里挤出来,否则我会死去——我会绝望地死去——
尽管,绝望地死去并非真的绝望地死去,那只是进入永恒佛性,而它并非善。
可怜的艾尔曼发着热,躺卧着,我走出去帮他叫医生,而医生说:“我们可没办法——让他喝点果汁多休息。”
拉菲尔叫道:“艾尔曼,你应该给我们来点音乐,教我们弹钢琴!”
“等我一好就教。”
那是一个苍凉的下午——在那野日暗淡的街道,画家勒维斯克跳起了疯狂的光头舞,我被吓坏了,就像看到了魔鬼之舞——这些画家如何能做到?他仿佛在叫嚷着什么可笑的言词——我们三个,我、欧文和拉菲尔,走在孤独的路上——“我嗅到了一只死猫的味道。”欧文说——“我嗅到了一个中国亡灵的气息。”拉菲尔说,像以前一样,他把双手笼在袖子里,在夕阳西沉的暮色之中拾级而下——“我嗅到了一朵死去玫瑰的味道。”我说——“我嗅到了一种甜蜜的麻布味道。”欧文说——“我嗅到了能量的味道。”拉菲尔说——“我嗅到了悲哀的味道。”我说——“我嗅到了冰冷的玫瑰色的鲑鱼味道。”我补充了一句——“我嗅到了孤独的甜苦的味道。”欧文说——
可怜的欧文——我看着他——我们已经认识15年了,在虚空之中互相凝望而焦虑,而此刻,一切都在趋向终点——黑暗终将来临——我们需要勇气——我们需要用钩子钩住这美好阳光下的思想。一周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将被遗忘。为什么要死?
我们悲哀地回到房间,艾尔曼给了我们一张票去看戏,因为他去不了。我们让拉撒路好好准备一番,去度过他一生中的第一次歌剧之夜——我们给他打上领带,帮他挑选衬衫——我们帮他梳头——“我该干点什么呢?”他问——
“只管看人听音乐——这是威尔第的歌剧,让我先跟你讲讲威尔第!”拉菲尔嚷嚷道,然后讲解起来,结果花了大量口舌解释什么是罗马帝国——“你必须先知道历史!你必须读书!我告诉你该读哪些书!”
西蒙也在场,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到剧院,把拉撒路放下,然后去酒吧跟麦克里尔碰面——诗人帕特里克·麦克里尔,我们的“敌人”,同意在酒吧跟我们会晤——我们把拉撒路放在人流和鸽群之中,剧场里面灯火通明,剧院俱乐部,私人储物柜,盒子,窗帘,面具,这是一部威尔第歌剧——拉撒路将在震撼中被淹没——可怜的孩子,他是如此害怕孤独——他很担心人们会怎么对他品头论足——“也许你会碰到一些女孩们!”欧文鼓励他,把他往里推,“进去吧,欣赏吧,亲吻她们,在她们身上偷香,梦想她们的爱情。”
“好吧。”拉撒路同意了,我们看见他跑了进去,穿着那套凑成的西装,领带飞扬——一个“帅哥”(他的老师曾经这样称呼他)用他的一生去看一场死亡歌剧——希望歌剧——去等待——去观看——用整个一生去梦想那失落的月亮。
我们走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很有礼貌的黑人,他认真地倾听拉菲尔发表关于诗歌的言论——“你必须读诗!你必须发现美和真!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美和真吗?济慈曾经说过,美就是真,真就是美,你长得很帅,你应该知道这一切。”
“我该去哪里读这些书呢,或许是图书馆……?”
“去海岸!或者去北海滩的书店,买那些小诗册,看那些痛苦者和饥饿者如何分说痛苦和饥饿。”
“这是一个痛苦和饥饿的世界。”他又自作聪明地补充了一句。我戴着一副墨镜,背着我的帆布包,准备在周一补“货”,我凝神听着他们说话。那样真好。我们穿过蓝色的街道,谈论着真挚的话题,就像雅典公民。拉菲尔就是苏格拉底,他将展示一切,而出租车司机就是阿尔基比亚德①,对他照单全收。欧文则是冷眼旁观的宙斯。西蒙是阿喀琉斯,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我则是普里阿摩斯②,悲悼着我失去的城池和被杀的儿子,悲悼着历史的荒芜。我不是雅典的泰门③,我是克罗伊斯④,为燃烧棺椁的真相而悲泣。
《荒凉天使》 上 卷《荒凉天使》 孤独之荒凉(62)
“没错,”出租车司机首肯道,“我应该读诗。”然后他友善地向我们道别,给我们找回零钱。我们冲进酒吧,走向后面那昏暗的场所,就像都柏林的后院。令我吃惊的是,拉菲尔竟然向麦克里尔发起了攻击:
“麦克里尔!你根本不知何谓美和真!你写诗但你的诗是赝品!你过着没心没肺的生活,过着布尔乔亚式小业主的生活!”
“什么?”
“你就像用一条破板凳杀死屋大维一样可耻!你这个元老院自以为是的元老!”
“可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因为你恨我,把我看成狗屎!”
“拉菲尔,你这样可不像是从纽约来的意大利好人呀,”我一边朝他叫一边笑着,以表示“我们知道拉菲尔只是因为受了伤害,我们停止争吵吧”。
但小平头麦克里尔不可侵犯,他反唇相讥说:“因为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得何为语言——除了杰克。”
好吧,如果我懂得何为语言,那我们就别再用它来斗嘴了。
但拉菲尔使用了他狄摩西尼⑤式的雄辩口才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谩骂,并指手画脚,不过他会时不时地微笑一下——而麦克里尔也带着笑——那是穿裤子的诗人之间建立在隐秘焦虑之上的一种相互误解,有别于那些穿袍子的诗人,就像盲荷马可以歌咏而不受尘世或编辑干扰,不会被听众拒绝——前台的那些阿飞被我们的叫嚷和会话的内容给提起了兴致——“诗歌”,当我们离开酒吧的时候差点打了起来,不过我对自己说:“如果为了十字架,我将为保护十字架而战,可是现在,我宁愿离开,淡忘这一切。”我真的这么做了,感谢上帝,我们平安无事地来到了大街上——
不过西蒙却让我失望了,他在满是人群的大街上撒尿,有一个男人走过来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干?”
“因为我想撒尿。”西蒙回答——我赶紧背着包朝前走,他们尾随着我们而笑——在自助餐厅我们喝了一点咖啡,而拉菲尔却对餐厅里的全体听众发表了一通宏论,因此,没有人再来招待我们——他谈的是诗歌和真理,但他们却以为他是个疯狂的无政府主义者(从我们的外表判断)——我的十字架,我的帆布包——欧文和他的大胡子——西蒙和他疯狂的外表——无论拉菲尔做什么,西蒙都看得如醉如痴——他毫不在意其他的一切,人们感到莫名恐慌,而西蒙则认为:“他们是想了解关于美的一切。”他断然判定。
在公车上,拉菲尔又在向全体乘客发表演说,哇,哇,这次是关于政治的演说,“投票给史蒂文逊①!”他叫道(原因不明),“投票给美!投票给真!坚持你的权利!”
我们快下车了,车停了。我们刚喝完的啤酒瓶在公车汽车后厢板上滚动,发出噪音。在开门之前,黑人司机义正辞严地告诫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在我的车上喝酒……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已经活得够烦恼了,你们还要给我们添麻烦。”他对拉菲尔说了这番话,而拉菲尔并不那么真诚地唯唯诺诺了一番,尽管没有任何乘客反对我们,这只不过是一出公车剧而已——
“这是一辆开往死亡的该死的巴士!”在大街上,拉菲尔说,“司机明知如此,但却不愿改变!”
我们冲到车站跟科迪碰面——可怜的科迪,穿着他的制服,偶尔到车站酒吧打个电话,却被一伙疯狂嚎叫的诗人包围了——科迪看看我,似乎在问我:“你就不能让他们安静一点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回答说,“除了友善建议之外别无他法。”
“去他妈的友善!”整个世界嚎叫起来。“我们需要秩序!”而一旦有了秩序,秩序就建立起来了——我说:“让我们宽恕一切吧——坚强起来——宽恕——遗忘——跪在全能者的面前祈祷宽恕和遗忘——飘雪的天国即将来临。”
科迪很不乐意把拉菲尔和我们这班人带上火车——他说:“你至少也得把头发梳梳,我好告诉列车长你是什么人(前火车职员)——”所以我为了科迪梳了梳头。或者说,为了秩序。一切都好。我只想穿过世间,主啊,去到你跟前——我宁愿舍弃埃及艳后克莉奥帕特拉的怀抱,也要依在你的怀抱里……直到那将一切怀抱淹没为同一怀抱的暗夜到来。
我们告别了西蒙和欧文,火车开往南方,开往黑暗——这朝我的三千英里墨西哥之旅迈出了第一步。就这样,我离开了旧金山。
九十九
在科迪的鼓动下,拉菲尔一路都在向身边的金发美女兜售他关于美和真的理论,后来美女在米尔布莱下了车,没留地址,接着拉菲尔就在座位上睡着了——我们沿着铁轨一路开往暗夜。
黑暗之中,司闸员科迪提着灯到来——他用的是特制的小灯笼,所有的列车长、乘务员、扳道工都用这种小灯,而不是那种笨重的大灯——它正好可以塞进蓝色制服的口袋,我走到站台上去看看四周,而拉菲尔在座位上睡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烟雾、院子,有若梦幻,如同孩提时跟父亲一起坐火车穿过一座挤满狮子的巨大城镇的梦幻)——科迪一路小跑到车头,拉下制动器,然后给出“通行”的信号,疏通一辆为星期日准备的花车——科迪不停地上蹿下跳,我在他的工作里看到了一种暴躁和一种对信心的渴望,他希望他的工作伙伴能够完全信任他,因为他信仰上帝(上帝保佑他——)火车司机和消防队员注视着他的信号灯在黑暗中摇晃,他从前踏板跳了下来,照亮扳道开关进行扳道转换——每一根铁轨线都有一个不同的名字——对于铁路工人而言,这是一套完美的逻辑程序,而对其他人却毫无意味可言——那就是他们的工作——科迪是铁路上的金牌司闸员——所有的乘务员都紧紧地盯着科迪看,他们知道,科迪不会浪费时间,不会搞砸工作,他启动了花车,他会将花里的菩萨送到爸爸那里——他的孩子们将会在婴儿床上唉声叹气——因为科迪来自那个放任孩子们哭泣的地方——“通过!”他一边说一边摇着他巨大的手掌——“到一边去,杏树!”——他又跑回到前踏板,我们又将停下来——我看着,在这模糊地散发着水果香味的寒冷夜晚——星光刺痛了你的心脏,它们何必在此?——不远处,山丘上微弱地闪烁着街巷的荒凉灯光——
我们停下来。科迪在员工厕所擦干双手,对我说:“老弟,你不知道我正在前往茵湖岛①!你看着吧,我最终将会再度学会微笑。就靠那些马我会阔绰起来的,那时我会整天都面带笑容——你不相信?你没看到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没错,不过这并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你是说钱吗?”他朝我露出牙齿咆哮,也许我那茵湖岛似的恬淡把他激怒了。
“好吧,你会成为百万富翁。不过别给我游艇、美女和香槟,我最想要的就是森林中的一间小木屋,荒凉峰顶的一间小木屋。”
“还需要一个机会,”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