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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1-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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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就遵照他那有远见卓识的母亲在他离开外省时给他的教导,每碰到有不知道的成语或者专有名词时,总要查找资料,把它弄个明白。
  说到成语,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进行查考,因为他有时以为一个成语还有什么更明确的意义,总想弄清他最常听到的那些成语的精确含义,譬如什么Labeautédudiable(青春美)、dusangbleu(贵族名门)、uneviedebaDtondechaise(放荡不羁的生活)、lequarxd’heuredeRabelais(囊中如洗、捉襟见肘的时刻)、eDleprincedesélégances(衣着华丽)、donnercarteblanche(授以全权)、eDtreréeduitàquia(哑口无言)之类,还要弄清在怎样的情况下他可以拿来使用。要是没有成语可用,他就会用学来的一些双关语或者谐音词。当他听人在他面前提到新的人名的时候,他就满足于以带来疑问色彩的语调重复一下,心想这么一来就可以套出对方作出一番解释。
  他自以为对什么都能分析批判一番,其实这种批判精神他根本是欠缺的。有教养的人施恩于人却说得仿佛是他欠了对方的情(当然也不希望他当真相信),这种心思在戈达尔身上就是白费,他把所听到的话全按字面来理解。不管维尔迪兰夫人对他是怎样盲目地偏爱,虽然她依然觉得他很机灵,可是有次请他进包厢看萨拉·贝尔纳①的演出时,就闹过一次笑话。她很客气地说:“大夫,您惠顾光临,真是太好了,特别是我相信您一定常听萨拉·贝尔纳的戏;不过咱们的包厢离舞台也许太近了点儿,”而戈达尔大夫在步入包厢时嘴边挂着一丝微笑(准备根据权威人士是否跟他讲这剧的价值或保持下去或收敛起来)答道:“这个包厢敢情离舞台太近,而且现在大家对萨拉·贝尔纳已经有点厌倦了。不过您既然表示了要我来的愿望,对我来说,您的愿望就是命令。能为您效这么点劳,我实在太高兴了。您这么好,我怎能拂您的意呢?”这时候,维尔迪兰夫人也终于恼了。大夫接着又说:“萨拉·贝尔纳真是金嗓子,是不是?好些人写文章说她演起戏来十分卖力,真是满座生辉。这话说得好,是不是?”他原以为维尔迪兰夫人要夸他几句的,可是碰了一鼻子灰。
  
  ①萨拉·贝尔纳(1844—1923):法国名噪一时的杰出女演员。
  “我看哪,”维尔迪兰夫人后来对她丈夫说:“咱们不该那么谦虚,把咱们送给大夫的东西的价值说得那么低。他是个科学家,不通人情世故。他不识货,咱们怎么说,他就真以为是那么回事。”
  “我一直不敢跟你说,”维尔迪兰先生答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到了元旦,维尔迪兰先生就不送戈达尔大夫一颗值三千法朗的红宝石而说价值无几,而是买了一颗只值三百法郎的假宝石,却说是无价之宝。
  当维尔迪兰夫人宣布斯万先生晚上要来的时候,大夫大吃一惊,高声叫道:“斯万?”那话音简直有点近乎粗暴了,因为这位老兄总是自以为料事如神,对于小小不然的新闻也比谁都感到意外。看到没人搭理,他真是急不可耐,吼了起来:“斯万?斯万是谁?”等到维尔迪兰夫人说:“不就是奥黛特提起过的她的那位朋友吗?”他这才平静下来,直说:“噢!好,好!”至于那位画家,他很高兴看到斯万给领进维尔迪兰夫人的家门,因为他猜想他已经爱上了奥黛特,而他自己是乐于促成好事的。“再也没有比做媒更有意思的了,”他跟戈达尔大夫咬咬耳朵,“我已经做成多起了,甚至是在女人跟女人之间。”
  当奥黛特跟维尔迪兰夫妇说斯万很“帅”的时候,他们还担心他是一个“讨厌家伙”呢。哪知道他给他们的印象好极了;他们不晓得,这是由于他经常出入于上流社会的缘故。
  跟那些哪怕是聪明过人然而从来没有厕身社交界的人比起来,他多少具有进出过社交界的人士的一个优点,那就是不再由于一心要想进去,或者由于毫无根据的反感而歪曲它的形象,把它看成无足轻重。进出过社交界的人士,他们的风度中摆脱一切冒充风雅的成分,摆脱了显得过分亲切的担心,呈现出潇洒自如,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优美,仿佛四肢灵活,做出的姿势恰如他们所愿,而身体的其余部分不会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笨拙动作。社交界人士在向别人介绍给他们的不相识的年轻人优雅地伸出手来,或者是向别人为之介绍的一位大使不卑不亢地躬身时,那简直是一种基本的体操动作,在不知不觉之间,渗透到了斯万的整个社交生活中,因此当他面对象维尔迪兰夫妇和他们的朋友这些地位比他低下的人们时,本能地表示出一种殷勤,主动接近他们,而这在他们看来,一个“讨厌家伙”是绝不会如此的。他对戈达尔大夫表示了片刻的冷淡:眼看这位大夫在他们两人还没有交谈以前就向他眯了眯眼,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戈达尔管这种鬼脸叫“要来的都来吧”),斯万以为大夫多半曾经在哪个烟花场中见过他,可他自己极少涉足那种地方,也从来没有沉溺于花天洒地之中。斯万一想这个联想有点不雅,特别是在奥黛特面前,她可能会对他产生不良的好印象,因此赶紧敛容。不过当他得悉在他身边的那位妇女就是戈达尔太太时,他心想她的丈夫是那样年轻。不至于在他妻子面前暗示那样的游乐,对大夫那种狡黠的神情也就不再作刚才那样的解释了。画家马上就邀请斯万跟奥黛特一起去参观他的画室,斯万觉得他这个人挺可爱的。“也许您得到的盛情款待比我当年还有过之呢,”维尔迪兰夫人以假装生气的口吻说,“他会把戈达尔的画像给您看的(这是她向画家订的货)。”她又提醒画家:“比施大师(‘大师’是她对画家的戏称),您可记着点儿,眼神要画得美,眼角要画得细巧逗人。您不是不知道,我要的主要是他的微笑,我请您画的是他微笑的肖像。”她认为她最后这句话说得十分巧妙,又高声重复一遍,让很多客人都能听见,甚至为此随便找出一个借口,让几个客人往她身边靠拢一些。斯万要求结识所有的人,甚至包括维尔迪兰家的一个老朋友,叫萨尼埃特的,他有广博的文献知识,拥有巨资,门第显赫,这些条件本该使他赢得尊敬,却由于他腼腆朴实,心地善良而丧失了。他说话的时候含含糊糊,然而这种含糊并不令人讨厌,因为它并不体现语言上的缺陷而是体现他的心灵,表明他依然还保持着纯真的童心。有些辅音他发不好,说明有些刺耳的话他是讲不出口的。当斯万请维尔迪兰夫人把他介绍给萨尼埃特先生的时候,请她把他们两个人的地位颠倒过来;维尔迪兰夫人果然说道:“斯万先生,请允许我把我们的朋友萨尼埃特介绍给您,”把“我们的朋友萨尼埃特”和“您”特别加重。斯万这就在萨尼埃特心中激起了一股暖流,可是维尔迪兰夫妇却从未向斯万透露过这点消息,因为他们多少有点讨厌萨尼埃特,不愿为他介绍朋友。而与此相反,当斯万恳切要求他们为他介绍钢琴家的姑妈时,他们就万分感动。这位姑妈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因为她觉得女人穿黑衣服好看,而且更加高雅;她脸色特别红润,就象刚吃过饭一样。她恭恭敬敬地向斯万哈了哈腰,马上又庄严地挺起身来。她所受的教育不多,又怕在语言上出错,因此发音故意含糊,心想万一说漏了嘴,也可以由于发音含糊而蒙混过去,不致被人家确切地辨认出来,结果她讲的话只是一片难以听清的沙哑声,难得冒出几个她确有把握的字眼。斯万心想可以在跟维尔迪兰先生谈话的时候,把她稍为讽刺一下,不料引起了对方的不快。
  “她这个人可好极了!”他答道,“不错,她才貌并不惊人,这我同意;可是我敢向您担保,当您同她谈话的时候,她可是很讨人喜欢的。”
  “这我毫不怀疑,”斯万赶紧让步,又说,“我刚才的意思只是说我并不觉得她‘超群出众’(他把这四个字特别强调),并不是对她不表赞赏。”
  “还有让您吃惊的呢,”维尔迪兰先生说,“她写得一手好文章。您从没有听过她侄子的演奏?那可是妙极了,大夫,您说是不是?斯万先生,您要我请他弹点什么吗?”
  “那可是不胜荣幸之至……”斯万正要往下讲,大夫跟他做了个鬼脸,把他的话头打断。敢情大夫记得,在普通的会话里用强调语气,用庄严的形式,已经过时,所以一听到有人一本正经地用一个庄严的字眼(例如刚才的“荣幸”),就觉得说话的人有一副学究气。而如果这个字眼碰巧又在他所称之为陈词滥调之列,那就不管它是如何常用,大夫就认为这个句子必然滑稽可笑,赶紧自己接上碴,用上一句他以为对方想要讲的套话,其实对方连想都不曾想到。
  “法兰西不胜荣幸之至!”他高举双臂,狡黠地高声大叫。
  维尔迪兰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几位先生在笑什么呢?看起来你们那个角落里全都是乐天派,”维尔迪兰夫人高声叫道。她又象孩子撒娇似地补了一句:“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受罚,你们难道还以为我挺高兴吗!”
  维尔迪兰夫人坐在一把打了蜡的瑞典式松木高椅子上,这是瑞典一位提琴家送给她的,虽然看起来象张板凳,跟周围古色古香的精美家具毫不相称,可是她还是把它保留下来;她的忠实信徒们不时给她送的礼品,她摆在外面,好让馈赠者认出时心里高兴。她也曾劝他们只送花和糖果,这些东西是不能长久保存的;可是说也没用,结果她家里慢慢地就堆满了脚炉、椅垫、挂钟、屏风、气压计、瓷花瓶,重复冗杂,杂乱无章。
  她坐在她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兴致勃勃地参加她的信徒们的谈话,为他们开的玩笑而心花怒放,不过自从那次笑得下颌骨都脱了臼以后,就再也不敢当真放声大笑,而代之以一个手势,表示她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这就既不费力又无危险。要是哪位常客对某个“讨厌家伙”,或者对某个原是常客后来被打成“讨厌家伙”的人说上一句俏皮话,维尔迪兰夫人就会发出一声尖叫,把她那双已经开始蒙上一层白内障的小鸟似的眼睛紧闭,突然用双手将脸捂上,严密得什么也看不见,仿佛面前出现了什么猥亵的场面或者是要闪避一个致命的打击似的;她装出正在竭力憋着不笑出来,简直象是如果笑将起来,就会笑得昏死过去似的。维尔迪兰先生一直自以为跟他妻子一样和蔼可亲,可当真开怀大笑,马上就笑得喘不过气来,跟他妻子那位经久不息的假笑这种高招相比,真是望尘莫及,自愧不如,这是他最难过的一件事。维尔迪兰夫人则为她的信徒们的兴高采烈而飘飘然,为友好情谊,恶意中伤和斩钉截铁的断言所陶醉,她象一只吃了在热洒中泡过的食料的鸟,栖息在她那张高椅子上,为这充满着友情的气氛而抽噎。
  维尔迪兰先生请斯万允许他点上烟斗(“在这里的都是朋友,不必拘礼”),再请年轻的艺术家坐上琴凳。
  “不,不,别麻烦他,他到这里不是来受折磨的,”维尔迪兰夫人高声叫道,“谁要折磨他,我可不答应。”
  “可这怎么叫麻烦他呢?”维尔迪兰先生说,“我们发现的那个升F调奏鸣曲,斯万先生也许还没有听过;他可以为我们弹弹那首为钢琴改编的曲子。”
  “啊!不,不,别弹我的那首奏鸣曲!”维尔迪兰夫人叫道,“我可不想跟上次那样,哭得得了鼻炎,外带颜面神经痛;谢谢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你们都是一片好意,可是该卧床一星期的不是你们!”
  这样一场小戏,每当钢琴家要演奏时总要演出一番,却总跟首次上演一样,观众都乐于观看,仿佛它说明女主人是何等独出心裁,她对音乐又是何等敏感。聚在她身边的人赶紧招呼在远处吸烟或者打牌的人,让他们往前靠靠,示意就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还象在国会辩论时的关键时刻中那样,嚷道:“听着,听着!”到了第二天,他们还直为没有到场的人惋惜,说头天那场小戏演得比平常还有意思。“好吧!好吧!”维尔迪兰先生说,“他就只弹行板吧!”
  “只弹行板!你这是什么话?”维尔迪兰夫人高声叫道,“弄得我浑身瘫软的正是这段行板。你这位先生真是妙不可言!这不就等于说在《第九》里只听终曲,在《大师》①里只听序曲一样吗?”
  
  ①《第九》指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大师》指瓦格纳的歌剧《歌唱大师》。
  戈达尔大夫还是劝维尔迪兰夫人让钢琴家演奏,倒不是说他认为音乐在她身上产生的激动是假装出来的,因为他知道她有些神经衰弱的症状,而是因为许多大夫都有这样一种习惯,当他们参加一个社交活动(他们认为它的成功与否更关重要),而他们奉劝暂时忘掉消化不良或者头痛的那个人又是这个活动的关键人物时,马上就把疾病的严重性说得缓和一些。
  “您今天是不会闹病的,”他对她说,一面向她递眼色示意,“再说,如果您闹病了,我们也会照料您的。”
  “真的?”维尔迪兰夫人答道,仿佛在这样的盛情所展现的希望面前,只好退让了。也许同时也因为,当她说她会病倒的时候,有时是忘了这是一句谎话,是一种病态心理。而病人时常不愿意为了少发病而处处小心提防,很容易相信他们可以不受惩罚地做他们高兴做而常常因此而得病的事情,只要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强者手里,自己不必费力,就可以凭一句话或者一颗药丸而复原就行了。
  奥黛特已经走到钢琴旁边的一张毛毯面子的沙发跟前,坐了下来。
  “这是我的安乐窝,”她对维尔迪兰夫人说。
  维乐迪兰夫人看到斯万坐在一把椅子上,就请他站起来:“您在那里不舒服,您还是坐到奥黛特身边来吧。奥黛特,您能腾点地方给斯万先生吗?”
  “多漂亮的博韦毛毯,”斯万在坐下以前说,他竭力要显得亲切。
  “啊!您欣赏我的沙发,我真高兴,”维尔迪兰夫人答道,“您如果还想看到一张跟这张同样好看的沙发,那我就劝您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种款式的沙发,他们从来就没有做过第二张。那些小椅子也都是珍品。您一会儿可以去看看。每一个青铜铸件都是跟椅子上的图形相配的;如果您有意看一看,您既能学到东西,又能得到享受,准能感到没有白费时光。您请看看这椅子的镶边,那‘熊与葡萄’红底上的小葡萄藤,画得多好!您说呢?我说他们画画可真有一手!这葡萄是不是叫人馋涎欲滴?我丈夫硬说我不喜欢吃水果,因为我吃得没有他多。其实不然,我比你们诸位都贪吃,只不过我不想把水果吃进嘴里,我要用眼睛欣赏。你们笑什么?你们可以问问大夫,他可以告诉你们,葡萄是我的泻药。有人用枫丹白露的白葡萄治病,我是拿这博韦罩毯治病。斯万先生,您走以前一定要摸摸椅子背上的青铜铸件是不是又细又光?不要紧,您尽管用手摸好了。”
  “好嘛!维尔迪兰夫人要摸青铜铸件,”画家说,“我们今晚就听不成音乐了。”
  “您住嘴,您这个坏坯!”她又转过身来对斯万说,我们女人哪,连一点最起码的快感都不让享受。这世上有谁的皮肉有这么细!想当年维尔迪兰先生对我醋劲儿挺大,唯恐失去我的时候——得了,别打断我的话,你可别说你从来没有吃过醋……”
  “我可什么也没说。大夫,我请您作证,我说什么没有?”
  斯万出于礼貌,还在抚摩那些青铜铸件,不敢马上撒手。
  “得了,您往后再抚摩吧;现在到了别人爱抚您,让您一饱耳福的时候了;我想您准会喜欢的;就是这位年轻人来承担这项任务。”
  等到钢琴家演奏完毕,斯万对他就比对在座的任何人都更亲切了。这是什么道理?
  原来头年他在一次晚会上听人用钢琴和小提琴演奏了一部作品。起初,他只体会到这两种乐器发出的物质性的音质。而当他在小提琴纤细、顶强、充实、左右全局的琴弦声中,忽然发现那钢琴声正在试图逐渐上升,化为激荡的流水,绚丽多彩而浑然一体,平展坦荡而又象被月色抚慰宽解的蓝色海洋那样荡漾,心里感到极大的乐趣。在某一个时刻,他自己也不能清楚地辨认出一个轮廓,也叫不上使他喜欢的东西到底叫什么名字,反正是突然感到着了迷。他就努力回忆刚才那个乐句或者和弦(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个乐句或者和弦就跟夜晚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的某些玫瑰花的香气打开我们的鼻孔一样,使他的心扉更加敞开。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乐曲,所以他得到的印象是如此模糊,一种也许正是真正的纯粹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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