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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还好说点儿。你们班长呢?〃董方关切地问。
援朝向后一指道:
〃后边呢,不知还跟后边磨蹭什么呢。〃
〃说谁呢?〃
江山歪头儿只顾瞧着右臂上挂破的衣袖,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听见有人好像是在议论自己,遂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笑着发问:
〃又背后犯谁的自由主义呐。〃
〃班长,五班长说刚才申副排长来过啦,叫你去连部呢!〃李援朝探过身子小声说道。
〃开会?〃
〃不是!〃李援朝加重语气道。〃听说副排长发大火儿了,叫你到连部去说明情况。〃
〃有那么严重?〃江山将信将疑地抬头望着五班长董方严肃的面容。
五班长肯定地点了点头,满带诚恳地接口道:
〃你赶紧去解释一下吧!依我看,你们确实是发现了意外情况,到连部说明一下儿可能也没什么事儿。〃
〃那好,我先去一下。〃
江山对董方点头致谢,又转身对李援朝招呼道:
〃你让他们赶紧洗洗脸,等会儿集合操练时别一个个土猴儿似的。我要回来晚了,你就先带着咱们班去操场吧。〃说完便急匆匆地向连部走去。
由于民航局自〃文革〃军管之后第一次招收义务制人员,所以上上下下非常重视。就拿带兵的这几位说吧,连长赵蒙山本来是民航兰州管理局作训处处长,听名字就知道是鲁中人士,加上身长一米八五的大个头儿,一身的军人姿态,好像天生就是带兵的;副连长施战来自陕西省局独立飞行中队,1948年的兵,解放战争那会儿就是他们军有名的神枪手,据说现如今依然酷爱打猎。手中一管苏制双筒猎枪,但凡地下能跑的不打站着的,天上会飞的不打落着的,而且根本不用瞄准儿,抡枪就有。他是新中国头几批的飞行员,西藏平叛时还飞强击机呢。您就看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的,知道什么叫炯炯有神吗?形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江山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亮的一双眼睛,因此总也忘不了;江山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比他手头儿还准的人,因此后来见识了施战的枪法后,竟真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西行列车西行列车(6)
虽然新兵连的几位连首长都挺和气,可直到现在,江山还不知道有哪个班长被单独叫到连部过。
〃嗨,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嘛!有什么可紧张的。〃
一路上,他心里自我安慰着。
〃报告!〃站到了连部门口,江山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军风纪,遂大声禀报道。
〃进来。〃连长那略带山东味儿的口音清晰传来。
江山轻轻推开屋门,迅速扫视了满屋子的首长们,然后将目光对准了连长那和蔼而凝重的眼神,大声报告道:
〃报告连长,四班长江山奉命向您报到,请求指示。〃
〃呵,满像回事的嘞!在哪儿学的?〃
连长赵蒙山的脸上明显带出赞许和笑意。
〃报告连长,在学校军训时向军代表学的。〃他直视着连长的眼睛,吐字清楚地答道。
〃好,好!满有军人姿态的嘞!在学校是学生干部?〃
〃是的,也是个连长,不过……〃
他忽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了,不觉脸上一阵发热。
〃没有关系,不过我这个连长太老点了是吗?〃
赵连长见缓和气氛的目的达到了,遂话锋一转,一字一顿很威严地问道: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们班刚才干什么去了!〃
江山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试图用最简明的话语汇报清楚。
〃刚才家属院宿舍一户人家的厨房失火,我隐约听到有人呼救,但怕听错了,没敢冒失喊大家,谁知全班都跟着我跳出去救火,事先没来得及请示,请求批评!〃
〃胡闹!火警就是命令,还请示什么!〃
连长有意无意地瞥了申副排长一眼,接着关切地问道:
〃火救灭了吗?〃
〃火刚燃起来,不大,很快就救灭啦!只是怕误了连里队列训练,就急着赶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帮人家收拾好呢!〃
没等江山汇报完,连长已从椅子上跳起身走了过来,并用力拍着他瘦削稚嫩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有人受伤吗?〃
〃没有!〃江山略挺了挺胸答道。
〃好样的嘛!好样的嘛!〃
连长赵蒙山连声夸赞着,随后又大大地向后退开两步,板起了面孔:
〃现在我命令,马上回去洗干净手、脸、脖子,把军装尽可能弄整齐干净,准备操课。〃
〃是!回去尽快整理干净,准备操课。〃
江山响亮地复述完口令,向屋里各位领导示礼后,便轻快地向宿舍跑去。
这件事儿没出当天就几乎被江山和他的战友们忘掉了,可连排首长们却深深地记住了他和他的这班战士们,以至在不久之后开赴乔家营的野营训练中,给了他们班以特殊的信任,而他们却机缘凑巧地又一次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风头儿。
乔家营,甘肃省中部的小山村,偏僻而贫瘠。绵延不绝的山峦中看不见一棵乔木、一块岩石,几乎到处都是黄乎乎细若面粉的土。生命力极强的茅草、沙蒿、沙棘、沙打旺、红柳等沙生植物,斑秃似的稀稀疏疏地长在坡谷中和道路两旁的沟壑边。
村里惟一的一间大房子看来应该是生产队的牲口棚,二百来号儿人齐刷刷地盘腿坐在显然刚刚打扫过并铺上了一层新黄土的地上,静听着赵连长分配驻地和交待各项注意事项。
〃……除四班住在山后的独立屋中之外,全连都住村子里,连部就设在生产队的大队部。各排长注意掌握好自己的队伍,休息时间除四班独立活动外,作为一项统一纪律,其他任何新战士没有命令不准上山。〃
大山,特别是陌生而荒芜的群山,似乎永远与危险联系在一起。对于这些来自平原,来自大都市的娃娃们,谁知道一旦放他们进了山,囫囵个儿回来的又能有几个呢?当然连长没有这样说出来,但弦外之音却多少带出了这种担心。
〃除了四班〃,除了这惟一的脱离了全连而独立活动的新兵班外,乔家营的群山恐怕将永远是一个谜,一个充满了神奇与诱惑的谜。
晚饭后,江山带队翻过了一道小山梁,来到一座大山半山腰的独立屋。背倚山坡的小屋还算严密,可半间不太大的土炕上实在是挤不下他们这十来号儿大小伙子。于是,从院落中随便搂了堆麦草,江山便带着赵劲彪、吴德等几个强壮些的大个子把铺盖铺在了迎门的地上。
山中的日照本来就短,所以,天不久便黑了下来。
没有水可供洗漱,也没有灯可供照明,连油灯都没有,所以他们只能草草脱去军装倒下睡觉。
一个班的新战士有生以来第一次打地铺睡觉,几个半大小子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直闹了好一会子才踏实下来,不久也就呼呼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全连又集中在牲口棚里听当地老乡的〃忆苦思甜〃报告,下午,以班为单位讨论,可排长布置任务时的一句话却叫他很难受了一阵儿。
村子里再没有能容得下一个排几十号人坐在一起开会学习的大房子了,其后的日子里,新兵连大部分时间只得以班为单位进行〃忆苦思甜〃教育。江山刚宣布班会开始,李援朝头一个儿张口就问:
〃排长刚才为什么不让你参加忆苦思甜,只让你好好儿听着受教育啊?〃
〃我爷爷是宗法地主,我老爷家算富农呗!〃江山只好委屈地老实坦白。
〃那你还能当兵?〃
〃我爸妈又不是地主富农!我爸才十七岁就参加革命了,我妈当八路时十五岁还不到,虽然西南解放以后就都转业到地方工作了,可是'文化大革命'刚开始那会儿,我爸抽调到'中央文革接待站'时照样儿又穿军装戴领章帽徽了。所以,我的出身算'革干',要不怎么可能当兵呢?〃
〃那,你爸妈都该算是老革命了,怎么不让你忆苦思甜?〃
〃可能干革命的苦不能叫真正的苦,只有受地主老财资本家剥削压迫才能叫受苦吧!〃江山实在有些想不通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如此想就如此说。
〃不对吧!〃憨直的老彪子接口道,〃不是总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回忆革命老前辈'!干革命怎么就不算苦了?〃
〃是啊,甭说爬雪山过草地了,就是像'上甘岭'也够苦的了。〃吴德同样不解地说道。
〃就是!就是嘛!〃
〃干革命肯定也是要吃苦的,所以毛主席教导我们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不知谁终于找到了坚实的理论根据,于是全班战士强烈要求班长应该带头〃忆苦思甜〃。
〃好吧,我知道的也有限,你们要是想听,我就开个头儿也行。〃
江山定了定神儿,极力回忆着父母零星提起过的家史,开始了他的〃忆苦思甜〃。
〃我家祖籍应该算江西,后来有一支因为当地闹灾荒迁到了湖北和河南交界的地方。清代乾隆年间白莲教起义,我的祖先就参加义军与满清朝廷的军队作战,且战且走,打得相当惨烈。最后,起义军在奉节就是'朝辞白帝彩云间'的那个刘备托孤的白帝城附近全军覆没,我的祖先从死人堆儿里爬了出来躲进了深山。一晃近二百年,逐渐就形成了一个江姓的宗法村落。我爷爷是族长,当然是最大的地主了。〃
江山极力地回忆着父亲空闲时曾经跟他讲过的往事。
〃我爸爸在家里最小,先是在家族学堂中读书,后来在县城读中学。就在升至重庆读高中时,'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陷,日寇铁蹄很快进逼华北,中国共产党发起全国抗日救亡的爱国运动,父亲也开始积极投身于救亡运动。不久'西安事变'爆发,父亲怀着满腔热忱,辗转一年多赶到西安,立即到红军办事处参加了革命,就在胡乔木同志领导的西北抗日青年救国会学习、工作。抗日战争爆发以后,他被送往延安,在抗大学习、工作,随即又奔赴晋察冀。在平西、平北坚持敌后斗争的岁月里,有时每天能吃上一把老财家喂牲口的黑豆就相当不容易了。〃
〃打仗的时候,你爸受过伤吗?〃不知谁好奇地问。
〃何止受过伤,有几次差点儿就壮烈了!〃
江山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继续讲下去:
〃好像在一次'反扫荡'的战斗中,父亲带领一个排战士掩护'抗大二分校'的学员从平西房山县附近向太行山区转移。鬼子为了肃清北平郊区的八路军,调集了华北方面军第一一零师团和关东军、驻伪蒙疆第二混成旅团的一部,三面夹击,企图一举消灭萧克将军领导的'挺进军'主力部队、八路军平西、平北军分区和当时我爸所在的抗大二分校。战斗异常残酷。〃
〃我爸率领一个排的指战员负责掩护,坚持整整一天之后,一个排的战士全都牺牲了。傍晚,头部受伤的父亲在警卫员的搀扶下向山下撤退,刚跑到山根儿鬼子就冲到了山顶。据父亲说,那一仗,他挨了两梭子三枪零一炮,最后也是被鬼子掷弹筒的那一炮崩飞出去昏倒在了老乡的白薯地里。有回跟我爸洗澡时,我爸泡在池子里指着这些个伤疤跟我说的。他说他命大,要不是腿上先中弹了身子一转,后面那几个枪子儿就把他送马克思那儿去了。我当时还比划了半天,我爸后背让子弹豁开一条很长的沟,那位置正好跟心脏一般高!〃
江山抬头望着炕上地下个个听得目瞪口呆的小伙伴儿,遂不无炫耀地说:
〃解放战争进入大反攻时,我父母都调到第十八兵团。由于第一次围北京时,我爸他们汽车团的车辆被国民党特务烧毁了,所以部队从北京外围撤出一直到解放西安,都是靠两条腿,一路战斗,一路行军。听我爸说,那时我妈在司令部当译电员,部队的行动很快,经常一天要走百十里山路,她还刚刚二十岁,也要背着沉重的通讯器材跟着行军,脚上的血泡不知打过多少层。部队从河北、山西直到打下西安,国民党方面有两个汽车团在战场起义,才算又有了车。我爸负责接管这两个团,然后率领他们加入了第二野战军序列,在二野首长领导下参加了解放大西南的战役。我爸在一次亲自驾车运送机要电台时认识的我妈,才知道她的两只脚掌已经磨得血肉模糊了。〃
回忆过去是为了解决现实思想问题,于是江山话锋一转:
〃咱们来乔家营基本上是一路坐汽车,不过走了十几里小路就有人叫苦掉队了,所以我就想到父辈们在革命战争的年代里,顶着日寇、国民党反动派的飞机大炮,又何止走了千万里?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他们叫苦了吗?没有;连双脚磨得血肉模糊都一声没吭过!〃
那时,江山对于自己的父母知道的太少了,但就是这些也足以让他感到自豪,让伙伴们感到激动不已。
接下来的几天,能讲出什么来的越来越少,他们索性间或为房东老大爷爬山过沟地去打柴挑水,在房前屋后扫扫地什么的,日子也不觉过得飞快。
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当这一百八十多个小兵又打起背包离开时,除已熟练地掌握了连长传授的喝〃大NB946子粥〃后不用洗碗的〃绝技〃外,似乎只留给了乡民们一处处清扫干净的院落和臭虫们一具具明显增大了的躯体。惟独他们班不同,因为,他们住在远离大队的山那边,不但天天借口帮助老乡打柴的满山乱跑,竟还从那大山的深处,生擒活捉了一只特可爱的山鸡一种被当地人称作〃嘎嘎鸡〃的胖乎乎的小山鸡。为了逮住这只砍柴时被偶然惊起的小东西,他们全班十来个小兵,玩儿了命地奔波在两个山坡之间,也不知往返跑了多少遍,最后人人累得半死,却将那个被追昏头的小家伙,生生赶到了正摔倒在山坡上揉腿的绰号儿〃胖子〃的吴德怀里去了。
当江山带着〃俘获的战利品〃,又一次兴冲冲〃擅自〃闯进连部之后,他们这个班,就注定要被拆得七零八落了。
西行列车西行列车(7)
凌晨四点多钟,列车停在了三门峡西。距离北京也不过千来公里的路程,可离开京城时一个响晴薄日的艳阳天儿,却不知何时变成了阴云的一派迷NB073。伴着浓浓而沉静的夜,细雨悄无声息地洒向大地,并在车窗上凝聚起一串串密集的水线。
站台上很清冷,暗淡的灯光空肃的印映着值班站长孓立的侧影。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声叫卖的小贩、忙上忙下的旅客,遂使人陡然增添了几分寂寞与惆怅。
江山独自跳下站台却没敢走出太远,只站在车门旁边活动着腰腿作着深呼吸。
夜雨中清爽的空气里,夹杂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与润泽,微风带着原野雨夜所特有的气息熏人欲醉。
可能是生于那多雾多雨的山城的原因,江山从记事起就偏爱下雨。小时,他爱在雨地里无遮无掩的奔跑嬉戏;青年时代,他喜欢夏日里瓢泼大雨劈头而至所造就的兴奋与快感。后来,每逢雨浓之际,他便更爱独自凝神于明净的窗前,静静审视着窗外雨中的一切绿树那不堪重负而低垂摇曳的枝叶,被过多浸润而无奈地扑伏在地面的碧草。他喜欢注视着荷叶上晶莹滚动的水珠儿渐渐蓄积倾覆那瞬间的情景和玻璃上涓涓如泪的流痕与斑驳。雨常给予他无数的激情、灵感、幽思,当然也有愁绪,但此时所给予他的愈是扯不清的感伤,不仅是岁月流逝的伤怀,还有种说不清的预感使他心中总觉得不安。
〃你也起得这么早?〃
江山寻声看去,只见薛明NB958着车门旁的电镀把手,正探身和他打着招呼。
〃好像根本就没睡着。〃江山笑道。
〃外边下雨啦?〃薛明伸出一只手试探着问。
〃不大,下来透透气儿吧。〃他信手点燃一支香烟,长出了一口气,鼓励地说道。
薛明跳下车走到江山的身旁四望着说:
〃我倒是真睡着了一会儿,还睡得挺香。醒了一看车停了,就錿出来啦。
〃
环顾着清冷的月台,伸了个懒腰,薛明扭向一直笔直站在门侧旁若无人的列车员问道:
〃这是到哪儿啦?〃
〃三门峡西。〃列车员操着一口关中方音的普通话,依旧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答道。
〃正点吗?〃
〃现在的车都是正点。〃
列车员显然对这种疑问表示出了不满。
〃噢,那咱们七点多就能到西安了。〃薛明似乎并没有计较列车员的态度,转回头对他说道。
〃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