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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是不是真正难过伤心。
他向先前老人手指之处寻去,果见梅辛独自在岸边,相隔尚远,似巳听到他在自言自语。
周洛放轻脚步,心想且听他说甚么?
只听那梅辛说道:
“他真不理我了么?我本来是不想打她们的,可是我一见到她们,却又不由自主啊?”
周洛闻言一怔:怎么叫不由自主?但见他伤心倒是真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擦眼泪,周洛心里暗叹了口气,想他不打也打了,再怨他又有何用?当下走近他身后,说道:“小梅,你别难过,我不怪你就是了。”
忽然记起他不姓梅,才要改口,那梅辛却早扑了过来,说:“周大哥,当真你不生气啦!”他欣喜之态,令周洛大受感动。
他两手紧紧把周洛抱住,脸也紧紧贴在周洛胸上,却仰面看着他,眼角之上仍见泪光莹莹,这哪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日前周洛初见他时的豪狂少年,简直是个撒娇儿的娇女一般。
周洛想到这里,不由噗地一声笑了,伸手要替他擦干泪珠,才发现他巳没了两袖。
那梅辛嫣然一笑,将脸一埋,就在周洛胸前擦了两擦。
周洛说说:“使不得,你不嫌脏啊。”要知他一身破衣,满是血污尘垢,简直连个乞儿也不如,实是脏得很。
梅辛却反而使劲擦了两擦,周洛说:“淘气。”将他推开,道:“肮脏的东西擦入眼里,可不得了。”
他右手推肩,左手巳滑到他胸前,但觉软绵绵地。
梅辛面上陡地飞霞,身形一闪,巳然侧转过去。
周洛也不在意,说道:“小梅,啊,现在我不该再叫你小梅啦,原来你不姓梅,你骗我。”
只见他转过身来,脸上仍红红的,说:“原来老爷子告诉你啦。”他这时才发觉老人不见了,问道:“当真那老爷子呢?”
周洛得意地说道:“那位老前辈么?他早返天山去啦!”
周洛虽是幼遇惨变,可说自幼孤苦,又身负奇冤,是以平日不苟言笑。但面对着一片纯真的梅辛,也不由活泼起来。
梅辛高兴得拍手大叫,说:“那可好啦,今儿后再没人管我了。”
周洛知有这—句,笑道:“你别高兴,还有我呢?好救你得知,他还怕我管不住你,特地传了我一套武功,不然他怎会放心走啦。今后你要是听话则罢,不然!我可要打你了。小梅,今后你要听话啊!”
他嘻嘻笑道:“当真么?我不信。”他话才出口,陡地人影一晃,已欺近周洛身侧,只见三面不下数十个人影。
周洛暗道:“你淘气,好,我正可一试无名神功。”
右臂霍地—圈,反打出去,刹时间像化成了十数手臂,只听拍拍连声响,梅辛早哇呀怪叫,飞纵后退,站在数尺外怔怔地望着他。
周洛一者要试试这套功夫,二来也想给他个厉害瞧瞧,哪会真个打他。是以梅辛连着了几掌,并未像打桑青、桑虹和那黄衣少女一般,嘴角淌出血来,虽说如此,但也甚是疼痛。
周洛也万想不到这无名神功会有这般神妙,他初学乍练,马上施为,竟有这么大威力,忙道:“小梅,打痛你了么?”
梅辛眼圈一红,将嘴儿撅得好高,周洛好生不忍,忙上前搂着他肩头,轻轻抚摸他面颊,没想到他面颊滑嫩之极,其细有若凝脂。
周洛道:“小梅,谁教你调皮呢,只要你今后听话,我绝不打你了。”
梅辛竟然依依于怀,半点也不挣扎,周洛见他半晌不言,忙道:
“小梅,你生我的气了么?”
忽听梅辛噗嗤一声,笑道:
“那么你今后要永远跟我作伴儿,再不离开我了,是不是?”
周洛心道:
“我一生孤苦,难得他对我这样好,有他这么个兄弟,我还舍不得离开呢,何况有老人的重托。”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要像兄弟一样,永远永远在—起。”
梅辛高兴了,道:“那你打得我更重些,我也不会生气啦。”
周洛闻言不由一怔,心想:“不好,这—来,他仍然不怕我,想那天帝辛璜和老人家对他看得这么严重,岂是无因,他要不怕我,以后我管不了他,岂不负了老人之托?”
但他不过心念微微一动,见梅辛真不生气了,便携着他的手,说道:
“我们忙了一天,来啊,我们坐下歇歇。”
两人挨肩坐下,周洛才又问起他的名字,说:
“小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啊?”却听他噗嗤一笑,道:
“这不奇了,你叫我小梅,怎么说还不知我名字?”
周洛笑道:“你真淘气,原来把姓名颠倒了,你叫辛梅,是不是?啊……”
这一声啊,周洛是冲口而出,皆因他陡然想起他这名字,可不象个男儿。
那辛梅似有所觉,忽地转过脸去,说道:
“我听爹爹说,当年我妈生我之时,恰值天山顶上寒梅怒放,我爹爹便指梅为名。”
周洛心下也释然了,便又问起他失去知觉时之事,辛梅说:
“你是担心那位陶姑娘,是不是啊?”
周洛叹道,
“小梅,说起那位陶姑娘,实是个难得的好人,她那仁心慈爱,当真是天下少有。”
他想到那晚在桃花坞,形同乞儿一般,她竟不避他满身血污,为他疗伤,若是一般女子,绝作不到。
他望着脚底飘浮的薄云,一时想得出神,不知那辛梅又己脸色微变,说道:
“你不用担心啦,没人伤她一根毫毛。就在你被多九公那老花子掌伤的刹那,老爷子救已无及,迫得一掌将他震退,抓起你就走了。”
周洛道:“他们为何不追来啊?”辛梅撇撇嘴,说:“老爷子一现身,那老花子有多大胆子?”周洛记起这位老前辈曾说多九公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多九公自知厉害,一见他现身,必然知难而退。
他得知多九公与陶氏兄妹皆未受伤,心下甚喜,尤其想到桑氏姊妹和姹女金燕,短时期内皆不会再与他为难,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打了桑虹和黄衣少女,心下仍然不安。
忽然想到传他离门剑的老人,现下正眼巴巴等着他去寻黄梁道人,心想只要将他寻着,一者不负老人之托,二来那时他父女即可相认,也可减少我内心不安。
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说道:“小梅,我们也该走啦。”
辛梅说:“我知你想去寻那黄粱道人,是不是?”
周洛无论心中想甚么,他都能猜中大半,对他这份灵慧,实是喜爱,便点头道:
“是啊!我们也不能在这里餐风饮露。”
梅辛道:“好,我们走,当真我也饿啦。”他拉着周洛的手,飞奔下山。
两人在天明时,巳到了金陵,辛梅拿出银子来,买了两身华美的衣衫,投到店房换过。那辛梅自然是立复了翩翩风采。周洛换衣后,辛梅更是直了眼。
原来周洛从师山居,日常不过粗衣素服,这一换上华美的衣衫,那还不有如玉树临风?
周洛说:“小梅,你瞧我作甚?”
辛梅脸上一红,说:“你好看,还怕人看么?”随转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拿着把梳子,说:“周大哥,我给你梳头。”
那年头不论男女,都是长发,男人家会梳头,自不奇怪,但周洛觉得辛梅手法更是美妙。他坐在辛梅面前,只觉他身上散发出阵阵幽香,当真象是寒梅吐出的幽香。
他一时不由自主又想道:“这辛梅实是奇怪,他爹爹和哪无名老人这么防范他,他行事又刁钻泼辣,怎么会与我投缘,在我面前却温婉得象个姑娘?”
他心下奇怪,不由怀疑老人之言。一会辛梅替他梳好了头,更见容光焕发,英姿飒爽。辛梅忽地望着他出神,两眸中陡然闪动着异样的闪光,周洛和他目光一接触,竟会打了个寒颤,只觉他目中射出的寒焰,较之玄冰尤冷。
周洛一时呆住了,不知他目光怎会陡然如此?
却见辛梅一笑,他两眸中冷焰已收敛,说道:
“你真英俊,要是她们看见你,不知有多喜欢。”
周洛说:“你说谁?”
辛梅撇撇嘴,道:“还有谁,自是你那位仁心慈爱的陶姑娘。”
周洛皱了皱眉,道:“小梅,你怎么老要提她。”
辛梅说:“还有哩,还有桑家那个姑娘,再就是你受人之托,照顾她的那个姹女金燕之女。”
言下大有醋意,周洛心想,你是个男子汉,怎么又象个娘儿们?当下说道:“小梅,别取笑了,我们是饭后即走,还是歇一天?”
辛梅道:“难道你不倦么?这金陵龙蟠虎踞,六市三街,你要找黄梁道人,也不争这半日,我们若不一游,岂不可惜?”
周洛是无可无不可,但却没一游之意,为的是怕旧地重游,勾起伤心。想当年,他家在金陵何等显赫,而今落得孑然一身,甚至连仇人是谁尚且不知,但见辛梅恁地高兴,却不忍拂他之意,只得陪他游了半日。
周洛被他师傅救离金陵,已有三四年了,这时天下太平,由乱而治,这金陵自是大兴土木,较之他当年在金陵之时,繁华何止数倍,但人事全非,怎不令他感叹!
两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九门提督府,周洛脸上陡变。
他本想远远避开这伤心之地,但这数年中,街道巳改变得令他不认识了,陡然一见,怎不令他伤心。
辛梅陡见周洛呆呆地望着那高大的门墙,两眼噙着眼泪,心下也是后悔,心想:“我知他有这段伤心之事,怎么忘了。”
忙道:“周大哥,你别难过,我一定帮你报仇。”
周洛拭去眼泪,叹道:“我连仇人是谁,尚且不知,虽说现下我自信武功已非等闲,但又有何用?”但想到这辛梅聪明绝顶,若得他之助,只怕寻访仇人,也较容易了。当下说道:“小梅,多谢你,只待寻到了黄梁道人,那时必要求你相助。”
他说着,一边握着辛梅的手。辛梅道:“好,那我们即刻就上路。”
周洛自幼即饱经忧患,他不过一时感触,想这辛梅也是一日夜未曾睡眠,怎可为了我之故,不让他小息。便道:
“小梅,那又何必忙在这—时,我们说好在金陵歇一晚的。”
辛梅见他十分难过了,眼珠一转,道:“好,那我们到别处去游玩。”
两人携手从朱雀桥,转出秦淮河,游了一会,辛梅即拉着他回到旅店,又忙忙地弄来精致的菜肴,陪他饮酒。
周洛不过是强忍心中悲愤,他虽不善饮酒,却酒到杯干,尚未终席,早巳醉倒了。
辛梅其实滴酒未尝,原来他有意叫他醉倒,当下扶他睡了,反扣了房门,独自出店而去。
原来辛梅在昨日已听周洛说出了一生不幸的遭遇,今日在提督府门前,心中忽然一动,心想:“我何不暗里—探?若能寻访出周大哥的仇人来,他必须喜欢。”是以回店后即将他灌醉,独自出外。
他想周洛的爹爹当年遇害之时,是在提督任内,而且那时明朝天下初定,当时各路英雄尚各有不少势力,说是外贼所杀,大有可能,但谁又能说不会是朝中人争权夺利所致,现下我们既巳到了金陵,何不一探。
他这一去,要到深夜始返,那周洛兀自醉酒未醒。
辛梅在他床前立了好一会,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才去睡了。
一夜无话,两人第二天一早上路,辛梅也未说出替他寻访仇家的经过。
一路之上,周洛每晚皆趁辛梅睡熟之后,半夜起来练剑,和练那无名老人所传的无名功夫。当真老人那套武功也无以名之,皆因它包罗万有,可以集拳脚指掌之长。他按老人传授的运气口决,将这套功夫施展开来,顿觉两臂成了绕指柔,但发出之后,却又威不可当。
两人奔河套,何止万里,行个多月,才到达潼关。他每晚苦练,这时巳武功大进,离门剑亦巳练到了五七分火候那五行方位,也巳走得纯熟,真个是变化万千。
周洛先前尚未留意,每当他半夜起来练武功之时,辛梅自是睡熟了,但这么久的时间,奇怪他似都没发觉,周洛这时可有些怀疑了。但时时留意,亦来发觉辛梅起身来偷看他练武功。
这晚两人到了潼关,周洛忽然记起此间距终南山巳近,那终南山可是姹女金燕的老巢,当日黄衣少女曾说要去终南,他现下武功虽然大进,但不论武功和功力,都相差很远。这一个月来,虽然一路平静无事,毫无阻碍,但知任何—起人也不甘休,那姹女金燕是随时会追来,桑氏姊妹虽然知难而退,但她们回转雪山之后,那妙化夫人定也会寻来。他武功虽已大进,无如对手太强,若是那妙化夫人果然寻来,只怕比以往还要讨厌。
他耽上心事,辛梅如何看不出,笑道:
“我知你为何神不守舍,怕那个女魔追来,是不是?”
周洛道:“你猜得对,再从此往西,日近终南一日,姹女金燕不是说半月之后,即能将黄梁功练成么,只怕早追来了。”
辛梅忽地噗嗤一笑,说:“瞧你,以前都不怕,现在你剑术巳成,老爷子教你的功夫也大有进境,怎么还怕她?”
周洛闻言—怔,说:“你怎么知道!”他—想到若是辛梅偷瞧他练了功夫,以他的聪明,这多时间,只怕会了。
辛梅却淡淡一笑,道:“你别怕,我没偷学你的功夫,你忘啦,我没你有上天梯的气功根基,便想偷也没用。”
周洛心道:“果然他说过,而且那无名老人也说因我练了上乘气功,学来最易,想来不假。”但他仍问道:“小梅,这么说,你偷瞧我练功夫,那是不假的了。”
辛梅笑着一撅嘴,道:“瞧瞧有何紧要,我不学你的就是。”
说着,忽地脚步一停,轻轻咦了一声,说:“你瞧,那是谁来了?”
一言未了,拉着周洛往回就跑。
这时两人正行走在潼关街上,傍晚时刻,街上行人正多。周洛忙看时,却并未见有甚可疑之人,而且只一瞥之下,即被辛梅拉走了。便有甚可疑之人,他也无法瞧见,心想辛梅天不怕,地不怕,突然这般慌张,必有原故。也就不问。
但往回走不多远,辛梅巳一闪身,到了街檐之下。
周洛随后,只见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些生意买卖人,并无一个惹眼的,这才问道:
“小梅,到底你瞧见谁了?”
那知辛梅突然一笑,道:“也许是我看错啦,没事。”
当下两人投入店中,那辛悔竟然—反常态,温柔得很,比时巳是五月初头,潼关在北地,早夜仍有寒意,忙忙地替他加衣,又弄不少精致的菜肴。
周洛好生过意不去,心想我比他年长,倒要他来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大是不该。忽然想到今晚住在闹市之中,武功不练也罢,此时两人几杯酒下肚,那辛梅脸儿红红地,真比姑娘家的脸儿还要娇嫩。
周洛心想:“我和他巳情如手足,这些日来,我们却都分房而居,以往我是为了练武功方便,想想冷落他好久了。”
便道:“小梅,北地夜寒,今晚我们何不同房,抵足而眠。”
那知辛梅面上的娇红,陡又增了几分,说:
“我自小儿独眠独宿惯啦,还是独个儿睡罢。”
周洛分明瞧出他羞赦之态,心中奇道:
“便是他独居巳惯,也用不着害羞啊?”不由盯瞧他。
辛梅被瞧得脸上更红,忽地推座而起,道:
“我饱啦,今晚我要早些歇歇。周大哥,你也要练功夫,也早些睡罢。”
周洛才要说今晚不练了,那辛梅竟已出房去了。
周洛楞了好久,他一月前心下的疑惑,又升起心头,想道:
“小梅好些地方,实是太像个姑娘,莫非……”
他心念才一动,却马上自责道:
“小梅这般对我,情如手足,我怎可想到这上头?想他自幼小长天山,少与生人接近,那羞赦自是难免的。”
他一面自斟自饮,忽然想到辛梅今日在潼关之时,以他目光之锐利,若说看错了人,定然未必,他必有所见,而以他的性情,似对那人有畏惧之态,若他真有所见,那必是个甚么厉害的人物,莫非他今晚早早去唾,是有原故?是为了傍晚时所见之人么?
他越想越觉不差,猜想辛梅今晚必有所衍动,是以拒绝与他抵足而眠,心想:
“我何不也假装睡觉,暗中随他一探。”
想着,即唤来伙计收拾了碗盏,吹灭了灯。他想今日那辛梅既有畏惧之色,那么所见之人来头必大,便将月前买来作练剑之用的一把青钢宝剑,背在背上。结束停当,然后盘膝坐在床上,运行内功。
要知凡是练上乘内功之人,行功打坐,亦同休息一般。约莫到了三更时候,店中已静,此时便是数丈处有飞花落叶,他也能听得真切。
果然不出所料,忽听隔房辛梅一声响,似是木床响动的声音。
周洛就知他要动身了,他事前已有准备,早将后窗打开,忙从后窗溜出,翻上房去,在房顶角上稳住身形。
先前周洛服了桑虹所赠的雪莲,武功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