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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有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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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族之力,在当时全镇的制高点东山丘上建起了一座高大巍峨的山神庙,庙中塑了一尊披甲执锐脚踏猛虎的山神法相。

神庙落成后,他们惊奇地发现,每日黄昏,庙顶便飞来无数的乌鸦盘旋乱叫。风一样地卷来卷去,云一样的忽散忽聚,在庙顶的天空盘旋不息,叫声响彻周围数十里。每当月出东山之时,乌鸦们这才散去,镇民以为有神灵居住,每日的香火便更加旺盛。渐渐的,山神的职能开始混淆,求子的、求财的、求富贵的、求姻缘的、求未来吉凶的尽皆朝拜。消息传出,四方善男信女纷纷而至,庙前终日人生喧嚣、污秽满地。忽然有一日,神庙周围的一里方圆平地涌出千万颗大树,树与树之间枝杈交错遮天蔽日,树林间又长起千年的古藤没膝的荒草,将神庙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方圆一里,被化为了神的禁地。其间不时传来虎豹的怒吼、狼虫的嘶叫,众人吓破了胆,再也没人敢进去了。

神农镇开始逐渐西迁,一百年间向西移动了五六里,从此,这一带荒废了下来。其后几百年,外地人口大量拥入,对土地的渴望战胜了他们对神灵的恐惧,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了周围的参天密林,山神庙像个光屁股的孩子一样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中,与凡人的民房和宅院混杂在一起。一代又一代过去了,它的传说渐渐失传,神秘也渐渐消失。

文革初,北京一帮年轻的红卫兵号召全国各地目不识丁的农民“大破四旧”,坚决砸烂自己祖宗的狗头。神农镇的农民们烧掉了牌位,挖掉了祖坟,没收了古墓,焚毁了族谱,拆掉了祠堂,以示自己是新一代的农民,和祖宗八代誓不两立。就在这个疯狂的时代,一个农民,生产队长鲁宗望想起了山神庙,认为这是典型的封建加迷信,一合计,率领一帮农民一顿铁镐把它砸了个稀巴烂,而后一把火付之一炬,烈火不可思议的旺盛,几块门窗、檩子、屋梁和神庙里的木材竟然烧了三天三夜。火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笼罩了整个神农镇。

异变就在大火熄灭前的最后一天发生。无以数计的乌鸦从四面八方如浓烟般滚滚而来,叫声凄厉,一到神农镇上空,它们毫不犹豫成片成片地扑进大火之中葬身火海。一时间神农镇的天空下起了乌鸦雨,烧死烧焦烧伤的乌鸦像冰雹一样劈劈啪啪地往下掉。几天时间乌鸦的尸体黑压压地铺满了神农镇的土地,焦臭腐烂的气息足足飘荡了一年方散。

镇里人被这种异象惊得目瞪口呆,更使他们感到恐惧的是,领头扒庙的队长鲁宗望一年后额头长了一个大瘤子。瘤子倒不痛,无知无觉,仅仅让人看起来又长了一个小脑袋。问题在于长了瘤子之后鲁宗望开始说起了胡话,凡是人民所拥护的,他就反对;凡是人民提倡的,他就打倒。而且经常在批斗会和忆苦思甜会上发表对伟大的文化大革命的攻击性语言。与此同时,鲁宗望的家里突然有虫蛇出没,时而还有野狐的悲鸣。县革委会主任曾亲眼目睹。他带人来抓这个现行反革命,一推屋门,猛地发现屋梁上盘绕着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一见人,那蛇哧的一声,倏忽不见。众人魂飞魄散,全笼罩在彻骨的恐惧之中。

“山神居住在我脑门的瘤子里。因为我扒了它的庙,它没处去了。”鲁宗望逢人便说。

革委会也踌躇起来,毕竟人民的力量再伟大,这种神异的事还是无法理解,更别提什么战而胜之了。况且,得罪了人,有人民替自己共讨之,得罪了神,那就只有自己去面对了。在人和神一对一的压力面前,革委会的领导一个个地崩溃了。几经研究,发出公告,念鲁宗望三代贫农根红苗正,改枪决为无期徒刑。

鲁宗望捡了一条命。

文革结束后他获释出狱,第一件事就是重修山神庙。独自筹资,在原址建起了一座三间砖石结构神庙,伐木为梁,烧瓦铺顶,一切按照当时原样。只是庙里的山神却迥然不同,鲁宗望说他在狱中看见了山神的形象:虎牙、狼眼,浑身长毛,状如猿类;手脚趾爪尖利,有如鹰隼;腰上围着豹皮裙子,手里拄着一条蟒蛇。山神的本相就是照这个样子塑了出来。

神庙刚一落成,鲁旺宗额上的瘤子不药而愈了,平复如初。只是这个新庙,却再也没有人愿意进去了。镇上的人盖房,也远远避开这个地方。十几年来,庙宇周围又成了破落的场所。

“鲁旺宗还活着吗?”李澳中问。

“死了。睡觉时死在了床上。无疾而终。”乌明清说。

【7】

破落的山神庙后来被那个疯子占据了。

疯子的来历曾经是个谜。他留给神农镇人的第一印象,是十五年前一个下雪的冬天,他披着一张破烂不堪的豹皮赤脚走在雪地上,长长的乱发在雪地里飞扬。没人能看清他的本来面目,他的脸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污垢,胳膊、小腿甚至脊梁上也长了一层浓密的毛发,偶尔咧嘴,人们便看见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闪闪发光。他的到来带回了镇里人对于已经忘却的古老传说的记忆——山神岂不就是这副模样?难道他嫌山神庙破落又想重返人间?

惶惶不安的恐惧弥漫了全镇。这时候镇上的制假业刚刚形成,农民们也颇有一些钱,有人提议从修山神庙,让“它”回去继续住着。但是不久后他们发现,这疯子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举动,也没有引来长蛇与猛虎,见了人仅仅讨些东西吃而已,吃饱了就唱,唱一些谁也听不懂得歌。

疯子昂首阔步,两手交替拍着屁股,声音嘶哑地唱着。那声音像是碎裂的砂石,一路磨擦碰撞着滚滚不息地流过大街小巷。

镇民们暗地里观察着,虽然听不懂,也不太像歌谣,可是和自己熟知的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说到底“它”还是个人吧?只不过讨些吃的而已。他们放下了心,也不再热衷于修神庙,疯子讨要食物就尽量满足他,一些老婆子老头子还托小孙子送给他一些旧衣裳,让他到山神庙里安身。疯子住下后便不走了,和镇民们开始了长达十五年的漫长而奇特的交往。

他对镇上的任何事物都感到新奇,首先是摩托车。那时候镇里能见到的只有于富贵和镇长、书记等干部们所骑的50型小嘉陵,他对这种屁股窜黑烟、怪叫连连、跑起来飞快的小动物感到着迷。镇政府他不敢进去,便每天守在于富贵酒厂的门口,一见于富贵出来或进去。他便一路狂奔撵在后面呵呵大笑。有一天小嘉陵停在了厂门口,终于让他给逮住了。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迟疑了十几分钟大着胆子去摸,车子没有熄火,他摸在了不断颤动的灼热的排气筒上,立时惨叫一声,在众人的开心大笑中捂着手指逃之夭夭。

很多年以后,制假发了大财的于富贵对这个疯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通过耗资巨大的深入调查,终于知道了他的来历。可是他似乎很不愿意让人知道,立刻就将消息封锁了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李澳中问。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乌明清说,“也许只有于富贵知道。”

第八章 最后一次交易

【1】

李澳中向山神庙走去。这里紧贴着山脚,全镇最破落的地带,十几年来,腾空的房舍墙倒屋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没膝的荒草。偶尔有野兔和黄鼠狼在砖缝间一闪而过,留下奇臭无比的气息。

几百年前这里真的在一夜之间平地涌出一片原始森林吗?神秘的传说引得李澳中浮想联翩。那个经常在大街上遇到的疯子竟然有如此离奇的一生。他十七年的山中逃亡岁月又是如何度过的?他到底认不认识鲁一刀?他跟于富贵会有什么关系?

山神庙耸立在眼前,像一个伤残而威猛的巨兽。线条柔和的山影远远地沉落在它身后,结成连绵不断的坟丘,这巨兽便似一座字迹漫漶的墓碑,在阴界与人间的交界处把持着。此刻正是黄昏,落日枕在西面的山脊上,睁着一只昏昏欲睡的醉眼。李澳中看见神庙的圆形方格窗里似乎有青烟飘出,一飘出便稀薄起来,淡淡地升上屋顶,与天上的烟霞相接。

这不是幻觉,难道庙里真有看不见的神灵居住?他戒备起来,手指搭上了腰间六四手枪的皮套。钢铁入手,冰冷的感觉使他镇定下来,伸手去推门,门晃了一下,飘下一片灰尘。他使劲推,腐朽的木门无声无息地整扇栽倒,嚓的一声趴在地上,眼前立时尘土飞扬。尘灰落尽,身裹豹皮手拄蟒蛇的山神狰狞地出现了。神像下是一张供桌,桌上铺着一张斑斑点点的豹皮和落着棉絮的被褥,桌下的地上生着一堆火,三根松枝达成的架子撑着一口破锅,锅里热气蒸腾,吱吱吱地向着。只是不见有人。

神殿里无比阴暗,只有火堆在一闪一闪地亮着,照见山神诡异的面容,忽隐忽现。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给人的感觉似乎大殿里相当宽阔。李澳中走进火堆,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一回头,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正凶狠地盯着他。那张脸和他相距不到一尺,散乱的长发披下来遮住了大部分面积,他只看见一双冷眼和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是疯子。

李澳中手按枪柄,冷冷地和他对视着。门外挤进的亮光照见了他,神殿里的火光照见了疯子的脸,两张脸定格一样对峙着。疯子的脸色慢慢地改变,狰狞、镇静、欣慰、平静,然后似乎露出了一种冥冥的思考。李澳中从没想到一个疯子的表情竟然如此生动,他看惯了常人麻木和毫无内容的脸,早已习惯了从麻木入手去观察人,这一刹那,他感到很自然,又有一种久违的熟悉。

“华子,你回来了。”疯子说起话来,“我知道你会回来的,那里根本不是人的世界,你迟早会回来,陪着我们……你知道吗?他们都染上了疾病,太可怕了。鬼……鬼啊……我逃出那个地方后,就漫山遍野地找你。我很寂寞,真得很寂寞,很孤独。我一个人站在荒山上,大雪覆盖了山坡,全世界都是一种颜色。白得让人发疯。我怕自己疯了,想说话、想唱歌、想找个人倾诉,可是我连个鸟兽也看不见。只有风吹过来,他们才和我说话,风一走,他们就死了。我把石头推下山坡,它们很妙,一动就会说话,我不停得把他们往山下推,听着它们发出的笑声,我也笑……”

李澳中静静地听着,他说得很轻、很慢,但并不连贯,叙述的对象也常常颠三倒四,显然他的记忆也随着思维分裂成了碎片。他把我当成了华子,华子是什么人?这个华子难道是白长华?

一种冰凉的恐惧爬满了李澳中的脊背。这本40年前的笔记,那个未完结的故事,似乎在他的生活中继续上演着。

“我找不到你,就一个人在大山里游荡。我不知道去哪里,也害怕知道去哪里。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太阳,翻过一个又一个山梁。我看见了他们。他们不杀人。他们笑我,他们偷偷躲在暗中窥视我。”

李澳中听得莫名其妙,心想听到天亮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你认不认识鲁一刀?”他问。

疯子露出深思的表情。火光幽幽地闪着,忽明忽暗。

李澳中耐心地问:“你认识于富贵吗?”

疯子一呆,眼睛里忽然喷出了怒火,瞪着他尖叫:“他们都是你害的!”他一头撞向李澳中。毫无征兆。两个人的脸相距极近,李澳中躲闪不及,正好撞在鼻梁上,立时泪水迸出,鼻血长流,火辣辣的酸难当。

他这才领教到什么是疯子,一脚踹了过去,却踹了个空。疯子扑过来抱住他滚倒在地上,龇着白森的牙齿,嘴里嗬嗬大叫,脸上露出白痴般的呆板和狠毒。他全身上下无处不是武器,抓、撕、啃、咬,霎那间李澳中满脸伤痕,鲜血淋漓。李澳中也急了,使劲挣开一只手臂,在地上乱摸。外面已经暗下来,大殿里漆黑一片,只有神案下的那堆火悠悠闪着光。他手一划,碰到一根木棍,一棍砸向疯子的脊背。疯子叫了一声,一口咬在他肩头,死也不放。李澳中连砸了四五棍子,疯子渐渐松开了手。李澳中抛下棍子捏住他的下巴一使劲,疯子张开了嘴。李澳中挣脱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听见疯子在哭,伊伊呜呜的。他知道自己砸的力度和部位,疯子伤得并不重,但再问什么肯定是问不出来了。

脸上和肩上火辣辣的痛着,他垂头丧气地骂了一句,爬了起来。这时候疯子也爬了起来,瞪着李澳中,长发披散,在火光幽暗的光芒里像个厉鬼一样。李澳中全身戒备,一步一步退出了大殿。他一想,还是过几天再来吧!疯子是很容易记仇的,得罪他不是好事。

走出缺了一扇的大门,外面已经是浓暮遮天,远处的神农大街灯光闪烁,星星点点如盛开的烟花。他转身要走,忽然听见疯子的哭嚎从殿里来:“华子,你又要走了吗?又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阴森恐怖的地方……”

李澳中电击般站定,在人世间的第一个记忆潮水般涌来,那个阳光鲜艳的日子,被裹在襁褓里丢弃在山道上的孩子……记忆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颤动,柔软而温暖的感觉轻轻挤压着他的嘴唇,然后便是一条胆怯的灰狼,迟疑地嗅着山道上的孩子……我到底是谁?李澳中心中剧烈地跳动,他为什么叫我华子?

“华子……华子……你回来呀!神农镇已经疯了,他们会杀了你!”疯子凄厉的大叫,“他们会杀了你!”

“华子”真的是白长华吗?他真的死在了神农镇?

【2】

李澳中回到派出所已经是晚上九点,宿舍楼里空无一人,只有两个值班民警小刘和小冯在电脑房里玩游戏。一问乌明清,小刘笑了:“乌所长带人抓赌去了,据说油水非常大。李头,你的脸咋搞的?”

李澳中苦笑,回自己宿舍一照镜子,眼睛乌青,额上横着三道,鼻梁一道,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上,鼻血没有擦尽,脸上血糊糊的。他洗了洗手,抹了点红药水,上床去睡觉了。

好梦正酣,手机响了,乌明清打来了电话:“老李,睡了么?小刘那两个王八蛋跑到哪儿去了!我往值班室、办公室、门卫室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我们一连扑了几家,抓了七八个赌棍,已经让小马送了过来。你找找小刘他们,让他们看牢点儿。”

李澳中打了个哈欠:“他们俩在电脑房,你把电话打过去吧。”

乌明清应了一声,骂骂咧咧挂了电话。李澳中看了看表,一点四十五分。接着睡吧!被疯子揍的地方隐隐作痛,他揉了揉,又躺下了。

他的梦中下起了雨,一个孩子在雨中奔跑,飞扬的雨线冲刷着他光洁的身体……后来,雨停了。他听见乌鸦的叫声,叫声急促而密集,呱呱呱的汇集成无边无际奔腾的大海……

那一夜,所有神农镇的人全听见了乌鸦的叫声,叫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汇集在神农镇的上空。人们全被吵醒了,披上衣服出来观看,只见冰冷的明月下,天边涌来密密麻麻的乌鸦,乌鸦们扑棱扑棱挥动着翅膀,一声一声凄厉地大叫着,叫声此起彼伏,填满了耳朵里的每一个间隙。

十几年前可怕的记忆流回了每个人的大脑,遮天蔽日的乌鸦和乌鸦们覆盖了全镇的尸体,像一场黑色的梦魇沉重地压着他们的视线。镇上的人全被惊醒了,家家户户哭喊声不断,锁紧了屋门紧缩成一团哆嗦个不停。一片末日降临的恐慌。慌乱中有一家绊倒了电暖气,电线顿时燃烧起来,火苗顺着腐朽的线路四处游走,刹那间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火焰烧红了半个天空。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天亮后,人们看清了,只见铺天盖地的乌鸦遮没了神农镇的天空,像蝗虫一样覆盖了镇上的每一根树枝、每一片屋顶、每一寸天空。乌鸦们旁若无人的低空飞翔,在一米多高的地面上潮水般推进。太阳出来之前,乌鸦们纷纷聚拢,像一股龙卷风盘旋到山神庙的上空,其他地方一只乌鸦也不见了。人们正在惊诧,忽然天上地下一片肃穆,乌鸦们全都停止了鸣叫,只见一股黑暗的漩涡围绕着山神庙的顶端无声无息地盘旋,涡流粗约数十米,下抵庙顶上接天穹,仿佛天神在大地上不断搅动的手臂。其景尉为壮观。

太阳出来了。镇东土屋起伏的山脉仿佛突然断裂,大地裂出一道口子,喷薄的熔岩呼啸而出,瞬间染红了天空,人人都在屏气凝神,乌鸦们无声地飞旋,神农镇死一般寂静。就在太阳的光芒刚刚爆发,乌鸦们忽然同时发出静天动地的哀号。

凄厉的哀声滚滚而来,神农镇的人被吓得抱头鼠窜,却找不到可以躲避这种恐惧的地方。叫声过去,人们抬起头来,只见山神庙上空最顶端黑色的鸦群突然爆炸,宛如一颗光秃秃的笔直的树干顶端盛开了一朵黑花。黑花剧烈的膨胀,逐渐稀薄,爆开的乌鸦们四散而飞,然后花朵一节一节向下爆开,圆锥四分五裂,碎成一团张牙舞爪的怪兽布满了天空。怪兽越来越大,越大越稀薄,逐渐融入刚刚泛白的天空,再也见不到一点痕迹。

神农镇上再也没有一只乌鸦。整个过程像是黎明梦醒前残留在眼前的一个梦的碎片。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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