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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有耳-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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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澳中沉默了:“这是在深山。你的力量在外面的世界,在那里,你根本不需要我保护,我任何事也帮不上你。”

“我的内心永远在这孤独的山林里。”白思茵深情的注视着他,“手里的金钱无法带给我安宁。”

李澳中捧起她的脸:“在驱车跳崖之前,你要留下来陪我赌一把。我说过,赌赢了我就抛开一切,和你结婚。我说到做到。”

白思茵忘情地点头。

又翻了几座山岭,渐渐走不动了。山间月光晶莹,织出一种非人间的意境,阴风呼号,松摇影动,远远近近鸟啼兽哭,似乎走进了幽冥鬼域。白思茵的体力接近虚脱,几乎要崩溃,一路全赖李澳中搀扶。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渐渐发亮的时候,大山忽然活了。成群结队的野鸡鸽子噗噜噜的从岩石中飞出,咕咕叫着盘旋在林野上空。凤头白灵三三两两的窜上枝头,清脆婉转,相对而鸣。滚圆的山鹑肉弹般在树梢林间突突乱射……他们深知听见了野山羊的咩咩叫声。

李澳中露出痴醉的神情,喃喃地说:“这里就是黄岩嘴。”

【4】

黄岩嘴村位于一个半山坳里,仅有七八户人家,一座大山小平的山峰透气这座村子,三座大山翠屏峰一样聚在四周,山腰是一层层的人共开垦的题梯田,只能中一些生命力强的玉米、谷子、豆类和鼠类。田头村周满山都是核桃树、柿子树、和苹果树之类。村前一条小河顺着出山的唯一山道弯弯蜒蜒向南淌去。

李澳中和白思茵趟过小河,一进村便惊起了密集的狗吠。李澳中解释,山了狼、獾、野猪之类很多,家家户户都养有四五条狗。狗吠声中,有人出来了。一个老人,过这一件破夹袄,提着一管旱烟,一见李澳中,征了,瞅了半天,忽然叫了起来:“狗娃!你是狗娃!老根!羊倌!他婶子!土丁!来福!快来,你们看谁来了!”

他刚设下一个悬念,还没等人出来问,自己忍不住又叫:“狗娃回来啦!”

李澳中瞥见白思茵惊讶的表情,老脸一红:“别笑,咱就这名字。”

白思茵一呆,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笑声中,各家各户老人小孩男人妇女纷纷跑了出来,围住它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说的一快,白思茵一句也没听懂。李澳中也操着一种怪异的腔调和他们交谈。

众人七手八脚把两人往自己屋里拽,李澳中摇摇头:“板儿爷,根叔,土丁叔,来福哥,我先跟你们说清楚,这回我是落难了。被人陷害,进了监狱,我逃了出来,没地方去。”

众人一呆,纷纷破口大骂。骂山下的人。“娘个头,上下没个好东西,咱狗娃给他们抓贼,挨刀挨枪,死了多少回!咋恁不讲良心!”

土丁也骂:“去年我挑了两筐柿子到神农镇,还没换东西,县塘我叫啥费!我哪有钱?我穷山沟里要钱有个屁用,都他娘换盐换火柴,谁卖?他娘的不交钱就不让我换,不换我有个屁钱!好说歹说非要扣我一筐柿子。”

板儿也不说话,趁众人骂的工夫把两人扯进自家屋。看你们脏的。“咦,狗娃,你咋流血了?啥,碰上狼了?我这儿有草药。你们还没吃饭吧!”

老根说:“我前天打了只獾,还在腌着,我去拿!”撒腿跑了出去。

土丁响应:“我屋里还有一只后腿!”也跑了出去。

来福说:“我让我女人来做饭!”

白思茵从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面前这顿饭也着实罕见,几乎集中了全村能力,丰盛无比:爆炒獾肉、清炖狗腿、红烧野兔、烧山鹑,甚至还有一碗腌了不知多久的野猪肉。只是他特别要求的野菜山民们没好意思端,那一盘他们引以为豪的大白菜给替换了。

板儿爷说:“狗娃,你是咱们村儿最有出息的,不管你杀没杀人,不管你犯了啥罪,咱拼着全村不要了要保护你。你放心,进村儿只有一条路,我让人带十来条狗去守着,有人来他也进不了村,最起码早得点儿信,让你藏起来。”

李澳中哽咽着点头。

两人吃完饭,只见土丁一家五口每人包着一卷被褥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出家门,挨家挨户地路过,过一个家门,少一个人,最后只剩下土丁自己。李澳中诧异地问:“土丁叔,你这是干啥?”

“我把屋子腾出来,你俩住!”土丁自豪地说。

“不,不,不!”李澳中连连摆手,“我有家,我的家还在,房子也在,我还是回自家屋去。”

“你屋里几年没住人了!”土丁大笑,“只怕现在住着几窝狐狸。”

李澳中坚决推辞,众人一起望着板儿爷,板儿爷无奈地摆手,让七八个人操起家伙把李家老屋彻底打扫了一遍,几家凑了被子、褥子,把他们送了过去。

“你们也乏了,先歇着吧!”土丁女人交待白思茵,“睡足了到我家去吃饭!”

“不!”白思茵摇头,“我是他妻子,我要给他做饭。”

“妻子?”土丁女人呆了,“妻子是啥?”

白思茵瞠目结舌,吭哧半晌也无法形容,扭捏了半天,说:“就是他的女人。”

土丁女人恍然大悟,暧昧地瞥了两人一眼,笑嘻嘻地走了。白思茵羞红了脸。李澳中笑了:“山里人最接近本质,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你说那些文明词汇,他们不懂。”

白思茵笑着又说了一会儿,强烈的困倦已经麻痹了大脑,朝他怀里一歪,瞬间便沉入了梦乡。李澳中让她平躺在床上,盖上来福新婚时的合欢被,自己躺在床边久不成眠。老屋还是原来的模样,甚至家具都没动,他感觉自己在经历着一场幻觉,似乎一切还都是童年时的模样,一切都没有变……

思维渐渐沉入了梦境。父母正在做饭,他第一次穿上了属于自己的小皮袄。小天是自己的兄弟,光着身子孤零零地站着。他去抱他,一扑,扑进了坟墓……

“你醒了?”

眼皮缓缓掀开,他看见了白思茵的脸,自己正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现在什么时候?”

“第二天的傍晚,咱们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白思茵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脸一红,身子颤抖起来,声音也颤抖,“你……干……干嘛……抱我那么紧?”

“我梦见我的亲人都只剩下了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想起了儿子,心里猛然一抖。

“我呢?”她问。

“你要飞走。”他慢慢地回忆,“我一拽,你落在了地上,衣服却飞了。”

“你……”白思茵喘不过气来,双拳无力地击着他的胸膛,“……你好坏。”

李澳中一觉睡足,精力正旺,望着她红头双颊、星眸笼雾的媚态,一时间情乱意迷,屋外的声响再也听不见了。没有雨,斜阳正浓,淡淡的云雾飘满山中。晚风吹动山林,发出波涛击岸的澎湃之声。

狂乱过后,李澳中搂着白思茵赤裸的身子,两人调笑一阵,白思茵坐起来穿上了衣服,骄傲地宣布:“我要给你做饭去了!上午土丁婶就把锅碗什么的送了过来放在外面。”

“你会做饭?”李澳中惊奇不已。

“会!”白思茵一挺胸,欢快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那柴火是怎么点的?”

他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爬起来,穿上衣服,帮她点上柴火。不料过了一会儿她又来咨询:“先放油还是先放菜?”

李澳中呆了。

【5】

黄岩嘴幽静而迷人,仿佛一个虚无的田园,隔绝了山外的一切联系、一切污染、一切禁忌。两人做梦般度过了三天。抛开一切束缚去生活,在彼此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浓缩到这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山村里,人生变得简单而又愉快。两人留恋了起来,山外的世界忽然隔得很远,仿佛上一个轮回里微茫的记忆。

“可是我们必须得走。”李澳中无限伤感地说,“我们不属于这里,外面有着太多的牵挂。”

“在住几天好么?”白思茵哀求。

“不行!”他很坚决,“小天等不及了,我有预感。可惜,你的手机打不通。”

她垂下了头,凄楚地说:“我也有个预感,回到外面,我会失去你。无论你多勇敢,无论我多有钱,在那样一个社会里,我们根本无法掌握我们的未来。”

李澳中黯然:“人生是盘棋,人只是一枚被任意摆放的棋子。可是……正因为在棋盘上,我们才叫棋子。走吧!我去向板儿爷他们辞行。”

村民们听说他们要走,神情也颇为不舍。

“走吧!”板儿爷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不踏实。昨天来福去山前挖药,碰上一伙警察,牵着狗,挎着枪,向他打听黄岩嘴。来福胡乱一指,让他们去了后山。他们迟早会找来的。”

李澳中心情沉重。众人又东拼西凑,凑了一包盐,一大包熏肉,一只水壶,一把手电筒,以及火柴之类。板儿爷又回屋取出一把火铳送给他:“我老了,用不着了,你拿着留个纪念吧。”

李澳中深知火器对山民的重要,百般推辞,板儿爷挂到他肩上:“山里狼多,好好活着。”

白思茵想了想,从坤包了掏出支票薄,签了十万递给他:“板儿爷,您拿着这个东西,下山到银行去,他们会给你十万块钱。你们接个电线什么的吧!”

“啥?”众人纷纷凑过头来,好奇地端详,“这纸片值十万块?”

李澳中笑了:“它不是值十万,它本身就是十万块。不过只能到银行里换钱。收下吧。”

突然间一阵激烈的狗吠声从村头传来,无数狗的狂叫、惨叫、哀鸣搅得山林动荡,似乎爆发了惨烈的战争。所有人的脸同时变色,一起扭头望去,只见来福慌慌张张地从山坳里冒出头,连滚带爬跑了过来:“快走!快走!让狗娃他们快走!山下来了一伙警察,举着枪、带着狗,来抓他们了。”

“狗叫咋回事?”板儿爷问。

“嗨!也不知咋回事。咱守在村口的狗和他们的四五条狼狗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立马红了眼,扑上去就咬。咬成了一团,谁也分不开!他们那狗死了两条,咱的狗死了三条,每条狗都伤了。”

砰!砰!砰!

村外响起了枪声,随即是狗的哀鸣。村民们红了眼:“他们开枪杀狗!来福,你送狗娃他们走,咱们去跟他们拼了。”

七八户人家,养了三四十条狗,村口放了十几条,剩下的二十多条也牵出来了,人跑狗叫,气势汹汹地扑向山坳。一下山坡,众人顿时呆了,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三四条狗尸,另有两三条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大口大口的血沫从嘴里往外冒,身上布满了枪眼。旁边七八个警察正围着摆成一排的四条狗尸默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扛着一个似乎装有手电筒的塑料盒绕着狗尸转。根叔傻了一样蹲在地上发怔。

村民们一见自己的狗全死了,怒火万丈,一声呼啸,带着二十多条粗壮的大狗冲向警察,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正是叶扬和刑警队长杨明义率领的李澳中旧日的同事。他们和看守所金副政委的武警派兵分两路追捕李澳中,金副政委恨急了李澳中,义无反顾钻进了深山老林,叶扬他们有些怠工,在山里转了一个下午,借口山高林密,找人需要警犬,回到了县城。一到县城,他们才发现自己和李澳中成了全国瞩目的焦点人物,离奇曲折的案件,传奇性的强行越狱,公安系统的精英罪犯,千里太行山的角逐,还有家资亿万的美貌少女,更严重的是牵涉到骇人听闻的司法腐败……

原来4月25日凌晨公安局接到密报,26日庭审时有人策划李澳中逃跑,公安了法网,准备对房东说是将其一网打尽。不料仅仅三个多小时李澳中就铤而走险强行越狱。显然有人泄漏了消息,而且必然牵涉到公安局和看守所的高层人士。此事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局极其重视,迅速派出了调查组,但怎么也查不出问题。他们当然不知道是李澳中怕连累了白思茵而突然做出的决定。在调查组看来,李澳中和白思茵就成了关键的线索,必须将他们抓捕。

新闻记者的鼻子有多灵敏,如此精彩的新闻简直让他们发了狂,一夜之间全国各地的报纸、电台、电视台纷纷报道,各大著名的网站更是连篇累牍,用生动的想象填充报纸所无法捏造的空白,有两家电视台和报纸干脆派出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追着追捕队深入太行山跟踪报道。

叶扬等人休整了一天,联系了三四家外县市的兄弟单位批凑了八条警犬,带着各报纸、电视台的四五名记者又进了大山。他们先和武警们汇合,分给他们一半的物资、一半的警犬和一半的记者,然后分头并进,在深山密林中开始了艰难的搜索。这下可苦了这帮警察,山间的日夜温差极大,防寒服脱了穿,穿了脱,不到两天所有人都患了重感冒。更困难的是林木无边,断崖交错,野猪、野狼和山豹不时出没,这些野兽还不能开枪猎杀,只能鸣枪吓退,弄得精神极度紧张。

他们一直折磨了两天,终于在一座山谷中警犬发现了李澳中的线索,众人兴奋起来,跟着警犬一路狂奔,结果到了一条小溪边,线索没了。这时候他们接到了县里通知,说李澳中老家在黄岩嘴,他可能隐藏于此。但谁也不知道黄岩嘴在哪,神农镇政府有人知道,但最快一天后才能到。众人抓了瞎,便毫无目的地顺着小溪往上走,刚翻上一座山腰,密林中箭一般蹿出十几条高大的山狗,自己的警犬一见就好像三生六世的仇敌,拽都拽不住,扑上去撕咬在一起。

警察们见狗后面跟有人,知道不是野狗,也不敢开枪,眼睁睁看着狗们疯狂地混战。那群山狗有十几条,个个都是在深山老林和野猪、野狼、野豹的搏斗中幸存下来的枭雄,经验异常丰富;警犬们血统纯正,躯体高大,训练有素,战斗力也非常强,奈何只有四条,一场惨烈的拼杀,尽数殉职,尸横当场。

警察们痛不欲生,全红了眼。这狗是他们千恳万求赔尽了好话才从兄弟单位借来的,都不是自己的!一下子全死了!训练一条好警犬比训练一名好警察还难!当即有人骂了起来,举起枪砰地击穿了一条山狗的头颅。一听枪响,警察们就像听到了命令,纷纷举枪,砰、砰、砰……把剩下的八九只狗统统给毙了。

记者们两眼放光,纷纷打开相机、摄像机拍了起来。“绝对吸引读者!”一个记者刚赞叹一句,只听一声呼哨,一大批狗黑压压地扑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后面是五六个农民。

警察们顿时呆了,不知所措。狗后面是人,开枪是万万不行的,但不开枪又害怕,这么多狗,把他们咬死比啃骨头还简单。两帮人马紧张地对峙着,山民们阴沉沉地瞪着警察,杨明义有些心虚,自己是警察,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杀了乡亲们的狗本身就违反了纪律。警察们开始和山民谈判。

“是你们的狗先攻击我们的!”

山民们不答。

“咱们扯平了好不好……”

依旧是沉默。

“我们的狗比你们的值钱得多!”

山民们愤怒了。他们围而不攻,不睬这些人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李澳中他们走得更远,一听这话,土丁忍不住了:“你们的狗是你爹妈养的?”他叽里咕噜骂了半天,说得又快又急促,警察们一句也没听懂,只是憋着火嘿嘿点头。板儿爷知道自家的话他们听不懂,就干脆也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话,两帮人各自对牛弹琴。

骂了半天,山民们舒服了,看看天色,狗娃也该走远了,这才开始和谈们讨价还价。警察们惊讶地发现,一谈钱,他们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他们说的话也异常地清楚、明白,每一毛钱都不带错的。这才知道给糊弄了。警察们忍气吞声,商量了一下,叶扬和杨明义忍痛开了一千块钱的条子交给了他们。

板儿爷拿在手里有些不放心,问:“也到银行去取?”

“这老家伙还知道银行!”杨明义骂了一句,说,“到公安局去取。”

板儿爷让他摁了手印,这才珍而重之地折了起来,又从皮袄夹层里掏出白思茵送的支票,折在了一起。刚要装起来,杨明义眼尖,一把把支票夺了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把支票还给板儿爷,大叫一声:“李澳中在这里!走!”

警察们精神一振,顾不得狗群,冲出包围向山上跑去。

板儿爷等人嘿嘿暗笑,也不挡他们。

【6】

叶扬和杨明义分成两队,分头进行包围式的搜索,挨家挨户,连床底下、红薯窖也不遗漏。然而直到两队人马碰头,却没有一点发现。

“那帮混蛋故意跟咱们耗,肯定是为了掩护李澳中逃跑!”杨明义恶狠狠地说,“他一定走不远,追!告诉看守所那帮武警,让他们从前面迂回包抄。”

“你们先走。”叶扬懒洋洋地说,“我找个地方拉屎,待会儿撵你们。”

众人走后,叶扬迅速摸到了李家老屋,蹲到李澳中和白思茵睡觉的床边,仔细端详一番,伸手把放在床下的几块烂木板抽了出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他爬到床底,刚探过头去,脑门上赫然顶着一支冰冷的火枪。

“下来!”洞里人一伸手,把他拽了进去,顺手把烂木板抽了回来盖住洞口。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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