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果然,云珪眼中的不忿愈加浓烈,云涯也终能确定——所谓“造反”,并不需要多么苦大仇深的理由。胸怀大志的儿子,却摊上了这么一个废物点心般的爹,于是,就这么给逼反了。
云珪忽然道:“我父王是先帝幼子,自幼聪慧,却被太皇太后‘捧杀’成了一个废物。”
捧杀幼子,在大户人家都不稀奇,更何况是皇家。
不过,云涯并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以忠顺王的废物程度,能看出捧杀来?被围杀的时候估计还没醒酒呢!
云珪对他挑眉:“十年前,皇上登基前夕,一封信寄到了忠顺王府,其上列举了太皇太后捧杀幼子的诸多证据,还指点该去何处寻旧宫人。”
“……”微妙的,又是十几年前,“那封信可还在?”
“我一直贴身收着。”云珪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叠得整齐,可纸张已经泛黄,且有些皱皱巴巴。
云涯直接看向落款——玄真观主,翳。
“……又是他。”简直阴魂不散!
云珪倒也看得明白,自嘲:“三皇子恨的是整个皇室,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甚至包括我父王那样的废物;可惜,这封信我父王根本没看,他能不能认全上面的字还是个问题。我好奇心重,拿来看了,结果——万劫不复。”
云涯将信收起,冷冷道:“从那时你就开始追查,怪不得你会知晓贾敬之事,会与暗军有牵连。”
这是开始“审案”了?
云珪挑了挑眉,甄家就栽了一回,不管是为了扳回一城还是为了其他,可不再愿跟着云涯的步调走,故意玩笑着发问:“我倒是听说,皇上感慨多次,说太子的为人处世,越来越像三皇子殿下。”
云涯果然皱眉,云珪继续笑道:“我也觉得颇为相似,但只是心术相似,心性却天差地别。大概就是三皇子孤注一掷,超脱红尘;而太子殿下却瞻前顾后,因为、还有一些牵挂。”
牵挂?
这倒没什么可迟疑的。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心之所向都搞不清楚,那也白活了。何况皇帝陛下还特意几番试探,很是确定,“青梅竹马”皆是云涯心中最重之处。当然,此外还有更多,譬如恩师是恩义,弄琴又是责任。
云珪却不这么认为:“就说甄老爷子吧,太子重情重义,令人钦佩。可惜百密一疏,虽然顺利擒住了我,但还是疏忽了甄宝玉的性命。”
提起甄宝玉,云涯的眼神陡然锐利了不少。
云珪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笑道:“三皇子并无牵挂,所以每次皆能布下精巧机关,将人人事天命皆算入,就算偶尔漏了些什么,也无所谓,因为他并不在意;太子却不同,太子自认牵连太重……”
“你就是这般想的吧?”云涯忽然打断,难得挑起一抹冷笑,“你也是了无牵挂,连亲妹妹的性命都可以拿来布局。你自以为是在学云翳的谋略之术,其实,不过是东施效颦。”
“——你!”
“云翳擅暗蛰伏,等待时机一击必杀;你却不同,虽然也是行暗中鬼魅之事,却手脚不干不净,总想着一石多鸟,以至于总露出破绽。这世上没那么巧妙的、能给你一石多鸟的时机,你只能不断仓促行事,不断露出破绽——为了补上这些破绽,你一次次地抛出弃子,先是西宁王,后是暗军,又是扶桑大名纪伊真绪,再是你的亲妹妹,到最后,跟你同舟共济的都被你扔完了,无人可用了,你才会亲自去甄家围杀我!”
云珪终于被激得露出怒意,双拳紧握,牙也咬得死紧。
云涯依旧冷眼直视,嘲讽道:“你种种暗示,皆说我不如云翳,可孤从未想过跟他去比。”
一个太子跟道士比什么,比谁更耐得住清修之苦?笑话,谁不知道云翳体弱,娇贵得一丝风都吹不得,云涯自己又成天忙得像个陀螺,谁都没“苦修”过。
云珪却愣了愣,忽然捧腹大笑:“太子误会了,作为一个阶下囚,我如今只敢说实话。太子并不是不似三皇子,而是神似才对!我刚刚说的是,太子‘自认’牵挂太重,‘自悔’疏漏了甄宝玉的性命,可其实,太子连怒气都不显,其实心中也并不在意吧?”
“你说什么?”
云珪忽然收敛住了笑,又挑眉:“若是真心牵挂,太子怎会两次让林县主亲身犯险,怎会任由旭王避在皇上羽翼之下——若真是不容一丝疏忽,以太子之能,为何不亲自相护?”
此番言论诛心不已,云涯却只是沉默,真如云珪所说,“连怒气都不显”。
“朝中皆言,太子为真君子,一心辅佐皇上,从无结党营私。辅政近一年,几乎未给自己挣下一分的人脉势力。都说太子铁骨铮铮,就算哪日大厦将倾,也是慷慨赴死吧?所谓‘牵挂’,在太子所选的君子之道下,恐怕,也不算什么。”
见云涯还是不答,云珪露出一丝恶意的微笑,问得明白无比:“如果哪日储位不稳,太子打算以何来维护太子妃与旭王殿下?”
云涯忽然摇头,依旧是淡漠道:“如你所说这些,孤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被立为储君,本就是皇叔给予的信任;别人信你,你却小肚鸡肠畏首畏尾,那能怪的了谁?就算死了,也是被自己给吓死的。
如云珪所说,就算哪日大厦将倾,慷慨赴死又如何?当年的云华太子能做到,林太傅能做到,老师甄太傅也能做到,没道理自己做不到。
胆小怕事,如皇祖那般,引得朝政大乱甚至天下大乱,才让人唾弃不已。
但——所谓“牵挂”,或许哪日真会被自己“牵连”,终是,成全于私心。
无论是三皇子的妖道,还是如今太子的君子之道,皆是一心所选,一心所执。
……
云涯“审问”完云珪,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匆匆赶回东宫,就见宫人迎了上来,递上一张纸:“这是林县主送来的,说是,甄老爷子的脉案。”
甄宝玉的死无意又给了老人家巨大的打击,又正是风口浪尖,甄家也如何家般闭门不出。
黛玉也被拘在了皇宫之内,继续寄住着沁芳苑。天知道云珪还有多少同党,这帮人定然恨毒了太子,太子妃还是留在宫里最安全。
云涯细看脉案,上述老师有些郁结之症,但并不严重,可是——这书写脉案的方法,与太医院有些相似。
“不是说老师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么?”
以甄家现状,皇宫里不便大张旗鼓地派太医过去;而云涯私下请去的那些,都给堵在了门口,甄老爷子压根不让进去。
宫人抽抽嘴角:“林县主说,是北静王揪着景襄侯翻墙进去的……”
拦不住啊,甄家周围那堵矮墙,北静王殿下不是第一次翻了,驾轻就熟。
萧若繁医术还算上佳,又不再是太医院的人,开方子留脉案也不必过太医院,直接送来给太子就行——就是不知道,风度翩翩的萧侯爷被人揪着做梁上客的时候,心里无奈几何。
还有林霁风,他没那么闲,不能天天陪着损友溜门撬锁,但也没逃过。方子是萧若繁开的,药是拐个弯儿从他的药铺里头拿的,水溶殿下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
从药方到药从未过外人之手,使得有心人暗中动手脚的可能性低了很多。
云涯将脉案用镇纸压平,又问:“林县主呢?”
既然来了,为何不等他回来。
宫人的脸色愈加奇怪,但不敢不说:“您进来的时候……林县主躲进假山里去了。”
刺溜一声,逃得飞快。
“为什么?”云涯惊讶,又实在担心,也不顾宫人欲言又止,赶紧到花园里去寻。
天色已黯,只有一弯白月静静牵挂。
云涯愈加担心,估计黛玉怕黑,更加不解,她怎么会大晚上的往假山后面钻。
寻了几个黑黝黝的山洞,终于见到一袭粉色的纱裙,就见瘦弱的小姑娘背对着外头,肩膀颤颤,似是在哭。
云涯硬是把人拧过来,黛玉正哭得抽抽噎噎,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儿一般,身子都在颤抖,真是可怜至极。
黛玉赶紧要拿帕子捂眼睛,却被云涯一把抓住手腕,云涯对上盈得满是清泪的双眸,不由紧紧皱眉:“怎么回事?”
“咳咳……我没事!”不顾抽噎着有多难受,黛玉硬是撑着一口气说明白,“你别误会,不是我想哭。公主作弄我,给我送了个剖开的洋葱,还偷偷在我的帕子上抹洋葱汁子!”
所以才哭成了这副模样,真不是伤心的!
黛玉眼睛敏感,被洋葱一熏,哭了一下午都肿成核桃了,自觉无颜见人,可哥哥托人送进来的、甄老爷子的脉案也不敢交予他人之手,只得亲自来送,谁想恰赶上云涯回来,又走不脱,只好钻假山后面躲着。
云涯闻了闻,果然一股子刺鼻的辣味儿,黛玉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样子真被被折腾得不轻。
云涯松了口气,却又再次皱眉:“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闹。”
黛玉一抬眼睛,又是一串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下,划过脸颊痒得很,赶紧想要伸手去抹,脸颊之侧却感到温软的触感。
云涯轻轻替她拭去了泪,将她牵进屋里,眉心的皱褶丝毫未褪。
宫人送来热毛巾,黛玉一边敷脸,一边缓缓道:“公主说,与其心事重重,还不如狠狠哭一场。”
被洋葱汁呛得好一顿“大珠小珠落玉盘”,气都喘不上,难受之极,心下的负重却轻了些。
果然,心里藏事才是最累人,最该好好发泄一番。
只是没想到黛玉的眼睛这么敏感,哭了便止不住;弄月埋首沁芳苑坚持不来凑热闹,省的被心疼的太子殿下迁怒。
云涯不由叹气:“你觉得没事就好。”
黛玉听他这么说,心里再次觉得有些揪得慌,却见云涯执笔,似是随手般,在纸上一首七律:
黄口稚儿矢孤介,得公不弃衣素蘩。
暴雨徒徙江流瀑,疾风喝止暮云端。
乾南朝对岳阳古,济北野望黄石磐。
偿欲襄文曲以报,却惭乱步血邯郸。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泪眼汪汪】:我这辈子没打算再还泪……啊啊啊阿嚏!
黛玉:呜呜呜,我恨洋葱……
喵:摸摸,乖,至少我没真让你“感时花溅泪”~~
黛玉:那为什么要弄哭我!
喵:为了让他心疼啊,要不然这孩子要钻牛角尖钻死了~~
岳阳古:岳阳楼的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黄石磐:张良之师为黄石公,张良在济北城外发现黄石,说这是黄石公所化~
襄文曲:暗指师襄与师文这对千古好师徒,这俩都是搞音乐的~
却惭乱步血邯郸:当徒弟的邯郸学步没学好,还害得【甄宝玉】溅血了~
第166章 何若皋石茧自缚蓬莱樵屿种仙株
这首七律;是弟子写给老师的。
不住滑落的泪珠险些沾湿笔墨;黛玉赶紧移开眼睛,轻声问道:“这首诗;可要送去甄家?”
可以送出宫;请北静王做一回信差。
云涯又拿起镇纸,将七律压在脉案之上,抚了抚,又摇头:“随手写的,难入老师的眼。”
况且;该送的不是什么诗,而是云珪一案的真相。不知在甄宝玉头七时,能不能审个水落石出。
等了又等;顿了又顿;黛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她看得出,云涯今日的心情,比在甄家那日还糟。
黛玉一急,敷在眼上的毛巾险些掉下来,云涯一手接住,帮忙抚着小姑娘红肿的眼睛。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的,只不过有点累。”
黛玉忽然将毛巾扯下来,是泪眼朦胧的,可她还不是个瞎子!
小姑娘带着满眼眶的泪花儿还在瞪他,云涯不由苦笑:“今日我去审了云珪,听他说了一通挑拨离间的废话。”
又说他像云翳,又说他不像,前言不搭后语——可目的还算明确,四个字,挑拨离间。
不愿以言语“恶化”他的处境,想引他心生警惕,引他与父皇生嫌。
晕在泪光里的人影绰绰的,黛玉努力盯住了他瞧:“以你的心性,怎么会被他挑拨。”
“我当然不会落入他的圈套。”
云珪自作孽不可活,众叛亲离如今只能耍耍嘴皮子,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甚至连须都给剪了的老虎。这种情况下,他这个当朝太子要是还能入套,那他不如拔剑自尽,还死得光彩点儿。
只是,云涯必须承认:“虽然是恶意挑拨,但云珪所说没错,我确实是自私之人,与我三叔颇为相似。”
无论是妖道,还是君子之道,都是自己选的,又如何不叫“自私”?
以心术算世道,一者将无辜之人挟持进自己的仇恨之中,一者将无辜之人挟持进自己的恩与情之中。这就是他与云翳的相似之处,不用云珪点破,他自己心知肚明。
黛玉却听得愣住——自私?
如果云涯这样的都叫自私,那她算什么?冷血无情,或者说,狼心狗肺!
黛玉心里又是酸涩又是不忿——替云涯不忿,做到这般,她都不知道作为太子、作为未婚夫君,还能怎样做到更好!
不由又瞥向云涯所做的七律,越看越觉得心疼,黛玉忽然伸手抢过笔来,在其下刷刷又合了一首,因眼睛看不清、心又乱,一笔字写的是龙飞凤舞:
瘦柳熏煦醉风絮,烟花杨火祭家蘩。
戚蕊颟顸离尘梦,游帆孤零陌水端。
榕榕轻冬知君古,灼灼晚秋信君磐。
偿欲孟光案以报,姗姗学步恐邯郸。
云涯读着,发现黛玉一字未改他的韵,而且,甚至连意都没改。
还是师徒之意。
只是这为师的成了太子殿下,跟着“蹒跚学步”,唯恐错成“邯郸学步”的,却成了眼前这个小姑娘。
从扬州林家归宗写起,诉说少女来京、懵懂进宫,不适、不耐更不懂宫内的明争暗斗、风刀霜剑,幸而有人相护、有人相授。
原来这小姑娘都知道,他这个狡猾的太子,在一点点的、将她捉进皇室这个大漩涡之中。
只不过,在诗情画意的林姑娘笔下,就成了一句风雅的“榕榕轻冬知君古,灼灼晚秋信君磐”。
看看这首,又看看自己写的,云涯摇头苦笑:“这次,算是我输。”
两首七律,高下立辨。
“终于赢你一回……”黛玉却完全没办法高兴,低声道,“我还是‘胜之不武’。”
算她趁人之危,因为正是云涯难得心绪繁杂之时。
云涯又看了一会儿,忽然挽袖执笔,将黛玉所做最后一句“姗姗学步恐邯郸”中的“恐”字改为了“不”字。
黛玉瞪了半天眼儿才看清楚,不由问道:“你为何要改……”
“我来教,总不至于让你‘邯郸学步’。”云涯放下笔,将纸压好等着晾干,忽然松了一口气似的,“正好,你与我一同去见云珪。”
“哎?”她这副模样……哭得更只梨花带雨的兔子似的?
还不算完全入夜,云珪还未睡下,看到又有客,慢悠悠地从椅上起身,准备又一轮的“审讯”。
可看到来人,云珪一愣,为何太子身后会跟着个不断抹眼泪的小姑娘?
灯火融融,映得清泪闪烁不断。云珪表现得再淡然,也不由露出一丝惊疑,甚至自省,他自认只是仗着口舌之厉与太子争了些长短,没说其他什么人的不是。
委屈兮兮哭成兔子的却是太子妃,云珪愈加不解——云涯怎么会喜欢如此娇气的女子。
云涯示意黛玉在软榻旁坐下,自己则面无表情地对着“囚犯”,继续白天的话题:“你与贾敬究竟是何时勾连上的?贾敬现在藏在哪里?”
云珪却是一副好奇样,对着黛玉看了又看,见她尴尬得不断低头擦泪,不由笑问:“不知太子是否将在下的‘建议’与林县主商议过……”
云涯皱眉:“什么建议?”
云珪缓缓解释:“争国本一事是文臣之错,可重武轻文并非治世之道,无奈皇上执拗。太子为储君,本该拨乱反正;可惜,太子太过谨慎,只知附和圣意,丝毫不为大局着想。”
趁着父皇与文臣闹别扭的时机去“拨乱反正”?
云涯不由在心中冷笑,能拨去什么乱他不晓得,但他若做了,便是明明白白的趁虚而入,不仅会引得父皇忌讳,也收拢不到什么人心,只能引来一帮蝗虫般的蠢货、祸害自己。
这话不是说给云涯听的,云珪只看着黛玉,笑道:“林县主的兄长位列通政使司参议,属文臣之列。可惜定远侯亲信多在军中,无法相帮,而且皇上重武轻文引得文武生嫌,这对令兄的仕途,恐怕损多于益。”
黛玉捂脸的手不由颤了一颤,而后继续抹着。
云涯忽然打断:“你不必多说,她听不懂的。”
“怪不得太子有恃无恐,将林县主带到此处。原来是笃定了,林县主不通朝政。”云珪却更觉好笑,“我却不明白,不通朝政之人,如何能做太子妃?”
“如何不能?”
云珪继续紧盯着黛玉,再次挑起一抹恶意的笑:“不知太子妃为何哭泣不已?”
黛玉终于放下捂面的手,对着云涯眨了眨眼睛,又转向云珪同样眨了眨,大滴泪珠落下,伴着小姑娘抽抽噎噎着说实话:“眼睛、沾了洋葱汁。”
云珪:“……”
一瞬间,云珪的脸色五彩缤纷,着实好看的紧。明明哭得梨花带雨的是林黛玉,可得知“真相”后,云珪赫然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