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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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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也是个男人,于是在路过酒肆时,他也欣赏的看了几眼。

等二人在定香园坐定,一路不露声色的黄珊才娇声细气的问:“刚才那老板娘,好看不好看?”

白玉京亦不露声色:“我又不是老板,怎记得住老板娘的样子?”

黄珊声音放的更低,眉尾骨上都染得红晕:“色鬼。”

白玉京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也就着黄珊的脸孔欣赏了起来。

这一日似乎同前些日子没有任何区别,二人吃过饭,待入夜,便找家干净堂皇的客栈住下,各自去会周公。

白玉京也便如寻常般在床帐内闭目睡下,直到他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步声纤弱又熟悉的女子走到他床边,小声蚊蚋道:“白玉京……你睡了么?”

他仍闭着眼,假作熟睡,却已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而不由心跳变快。

任何男人都会为了心上人半夜跑到他房里而胡思乱想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猜到接下来如何,下一刻便被人迅疾如电的封住了周身大穴。

白玉京僵硬的躺在床上,心忽而冰凉的沉了下去。

黄珊举着灯烛,在昏黄的光线下专注之极的凝望他的样子。原本也并非这样,现在却好像看也看不够了。

半晌,她才又缓步走出他的房间,离开客栈,不疾不徐的往白日那个酒铺的方向而去。

七种武器里,天下奇兵碧玉刀被中原大侠之子段玉携往宝珠山庄,作聘礼求娶江南大侠的爱女朱珠。就在杭州城里,他被卷入风波,与乔装改扮来见未来夫君的朱珠一并破解大案,赢下美名。

制造风波的人,正是二月初二杭州分舵的舵主,大盗花夜来。也就是白日那美貌逼人的老板娘。

黄珊本来也是要去杀她的,但并不急。

之所以非要在今晚,是因为她要杀给白玉京看,然后告诉他,这是因为他早些时候多看了她几眼。

让他走,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不再为他不回来见她而生气了,就让他这么走开去活命吧。

黄珊想着自己的决定,又想着现在也许已经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白玉京,说不上来什么意思的微微笑了笑,脚步恰停住在酒肆门口。

一挑摇曳的灯笼挂在旗招旁,圈圈残影缭乱的铺在青砖地上,与黄珊一抹拉长的漆黑剪影纠缠在一起。

她上前一步,敲了敲店门。

不多时,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门内隔闩响动,一个藏媚的动听女声道:“今日太晚,客人明日再来吧。”

黄珊也娓娓道:“我只同老板娘讲一句话,有人托我务必当面跟你说来。”

隔门一寂,紧接着,一个云鬓微乱的年青女子露出身影来,正是花夜来。她打量黄珊一番,和气的笑道:“什么人托你?”

黄珊也笑,又一阵风托起灯笼,吹飘了衣袖,露出她雪白一双手染满红影:“阎王爷呀。”

☆、第二十章

花夜来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就被黄珊一手拢住细颈;咯的一声捏碎了骨骼。

那声音低而轻;不知在寂静的夜里是否会被风送到白玉京耳中。

黄珊半扶着尸体的腰肢,脸容上神色恬静而温软,像是扶着醉酒的姐妹,一步一步顺着青砖夜街往西山方向而去。

酒铺门口仍只摇曳着一盏红灯笼;静寂不听人响。

谁能料到花夜来竟能被人无声无息的一招毙命呢?白玉京尚不能,更何况铺子里的断臂道人顾长青;区区一介裙下之臣。

依花夜来的性情来看;恐怕即便被发现人影不见,顾长青也只会认为她因要事不辞而别。因此只要此刻门外不发生令人惊觉的响动;就永不可能有人发现黄珊来过这里。

晚晴之夜,圆月一轮正淡出云头。

也不知离酒铺有了多远,黄珊扶抱花夜来渐渐走入一片紫竹林,林中萧疏广阔,香气清涩,月落如霜;染遍泥叶。

近处的凤林寺忽而一声夜鼓作响;咄声压灭脚踩竹叶的细碎轻音。

黄珊站在原地片刻;将花夜来的尸首就地抛下,在一林寂静之中终于开口道:“你出来吧。”她声音平而柔静,“我知道你跟来了。”

话音一落,她便自然而然的转身回望向来路。

竹林密径深深,也许过了几息的时候,白玉京熟悉的廓影从漆黑的夜影中淡出一般,一身白衣,腰悬旧剑,脸孔在月色下英俊而苍白。他脸上并无疏色,甚至仍挂着那样的微笑,并未低头去看一眼花夜来的尸首,只极淡静的注视着黄珊。

黄珊也怔怔注视他半晌,忽而笑:“我虽认识你许久,今日才第一次见长生剑的样子。”

白玉京一言未发。

黄珊道:“你定好奇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此刻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却也无暇顾及,只仔细盯住他的神情,“虽说起来有些害羞,但我却是因为太过爱你,你知道么。”

白玉京沉默片刻,却开口问了于此毫不先关的话:“我想袁紫霞恐怕已死在你手中。”

黄珊问:“你心疼她了么?”

白玉京苦笑一声:“并没有。”他似乎已记起许多往日的细节,前因后果也大致想通,无意再问,只停了半晌道,“你是不是从未失忆过?”

黄珊冷冷的注视他半晌,才道:“我家里有许多你不知道的秘密。其中一样,就是九公主的武功厉害的很。”

白玉京道:“我已知道了。”

黄珊道:“你不知道。因为我练这武功极为凶险,每隔段时日,便会武功尽失,轻则虚弱,重则走火入魔,且一生都不得停止。”她说着说着,忽而嫣然微笑一下,手指轻轻梳理了下胸前的秀发,“我确是杀过许许多多的人,也许并不比你长生剑少多少。想在宫闱中做最受宠爱的公主,本就不是件天真可爱可做成的事。”

白玉京沉默的听她娓娓讲话,漆黑的双眼在月影下深不见底,像是深渊下的湖。

黄珊话到此处,向他问:“你是不是害怕极了?刚许过诺言的女孩子,竟是我这样一个魔鬼?”她禁不住微笑起来,“是不是比当初听说我要跟你走,更怕的要命呢?”

白玉京的神情终于在此刻微微动了动,黄珊继续笑道:“你为什么非要来找我呢?不然我当初那样伤心,散功险些死掉,本已经不记得你了。”她脸上的笑影看不出真情假意,声音柔媚却又阴冷,“现在我这样爱你,你走也走不脱了。……从今往后,你看谁手好看,我就砍了谁的手,你看谁眼睛美,我就挖了谁的眼。我全都送给你,让你天天看,夜夜看,好不好?”她说着脚尖点了点花夜来的尸身,又向他极尽痴情的投去一瞥,“今日就算你不来,我也要把她送给你的。还有袁紫霞,那些爱惜你的侍女,都送给你,你开不开心?”

她话音还未落,白玉京忽而轻声打断她:“珊珊。”

黄珊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声音,一时竟分辨不出什么鲜明的情感来,心中却莫名一阵深深悲恸,她噤声一瞬,才缓缓道:“你原来并不开心。……不管我做什么,你总要不开心的。”

黄珊不知怎么,泪水淋淋落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白玉京注视着她的目光带着种难以形容的神思,仿佛一瞬间痛极,又仿佛什么都并没有过,他只轻稳说:“这人尸身要处理掉。”低头瞥了眼那尸首,又向她道,“你先回客栈去。”

黄珊却冷冷嫣然道:“你要做什么呀?瞧你好像一丝也不介怀么。”

白玉京沉默半晌,终道:“我本也不是你想象那样的君子。杀人于我同家常便饭也无区别。”

黄珊只执拗的望着他,还向前袅娜几步,伸臂娇道:“那么你说还爱我到骨子里,你亲一亲我,好不好?”幽冷月光下,她站在一具尸首旁甜言蜜语,就算花容月貌也仍令人骨中发冷。

白玉京停了一息,叹道:“……珊珊。你先回去吧。”

黄珊一双杏眼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看着看着忽而花枝烂颤的笑了起来,她笑的声音那样烂漫动听,却也令人毛骨悚然。白玉京还未说些什么,便听她停下笑,也停下泪,漠然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办。”她半点也不停顿,似早已想到这一天,早已想好要说的话。

“你走,离我越远越好。”

“从今往后,你要是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杀了你。”

她的话听起来全然不是玩笑。

白玉京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终是轻叹一声。

圆月仍当空下照,竹影横斜,风过如水影。

三更天。

凤林寺的夜钟终敲响了第一下,响过远山,又近至耳畔,空渺又幽清。

他走了。

黄珊呆立在竹林里,直到钟声暂歇才终于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办。

她这么想着,向前缓缓迈出步去,走着走着又折回几步,令花夜来的尸首消散在竹林之中。

她还要去见朱珠,得将她好好藏起来,不要坏她事才好。

……

夜露浸袜,蔷薇香气熏人。

段玉孤身一人打开小院的朱红窄门,踏出这间藏娇之处。他身后正有一片曳星镜湖,茂林嘉树中,几间错落的碧瓦精舍渐渐被他稳健而充满活力的脚步抛在身后。

他走着走着想起贪心又美丽的花夜来,不由得便笑了,笑着笑着,便拿出锦袋来打开看。

这一看,他的笑容便淡去了。

因为他从花盆里拿出的锦袋中,不仅有他的碧玉刀和钱袋子,还另有一串明珠,一只玉牌。

明珠一串个个圆润光华如龙眼大小,玉牌亦是翠绿欲滴,两样东西都堪称价值连城,绝非凡品。段玉望着这两样东西,心中不由一怔,转瞬释然想到,恐怕这女贼也不是一次如此作案了。

段玉这样一想,便又为自己这招偷梁换柱感到有些隐秘而得意的快乐。花夜来也确实该得一次教训才好。玉牌与明珠虽须还,却也当还给失主才好。

夜更深了。

明月照花林,林中藏着一小块水泊,远远连着河道,蜿蜒向星斗灿烂的远际。

正遥望之时,林中忽而传来一声悠长的吆喝声,一点长篙拨水一撑,带出一叶扁舟。段玉闻声便笑,道:“船家来,可知石桥客栈吗?”

船夫又是点水几拨,眨眼间便将船撑到岸边,他头戴斗笠,肤色黝黑,张嘴便很不客气:“在西湖边上,怎会有人不知石桥客栈?”

段玉也不生气,上船只好脾气的笑答:“那好,载我去,给你十两银子。”

船家此时瞪着眼:“你是傻子还是强盗,谁坐船要这么多银子?”

段玉道:“给你多些还不好吗?”

船家道:“既是如此,那十两还不够。”他说着话间,已将船撑停在湖当心,回头冷冷望来,“得要你的全部银子才好。”

段玉眨眨眼,还是笑:“原来船家才是真强盗。这下要怎么招待我?”

船夫见他一副浑然不怕的样子,冷笑着便要一头扎进水里,然而就在此时,自岸旁密林里忽有一道白芒弹射而出,恰恰打中了船夫身上穴道。那黑脸船夫脸色登时古怪之极,像个木头桩子般扑通落进水中,眼看便要淹死在水里了。

段玉此时却没任他落水,而是袍袖一托,将他拢在了船沿边上,仍是笑:“你不向我讨钱,我拉你上来,你看怎么样?”

船夫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道:“你这人莫不是有毛病?我刚还要杀人劫财,你此时救我作甚?”

月色水波下,段玉俊秀的年青脸容显出诚挚又纯真的模样来,只笑道:“船家不还没能杀人劫财吗?岂可以未为之事罪人?我若眼见船家淹死在我身边,心里却也不好受。”

黑脸船夫看他半晌,忽而道:“好,你拉我上去。”

段玉道了声好,登时手上劲气一生,那上百斤的船夫被他一拂之力竟稳稳带到船上。此时他眼光一瞥,才见脚旁正一颗珍珠盈盈颤动。

他伸手拾起这珍珠,心中颇有些苦恼。临出门前,父亲曾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不要与陌生女人说话,可这位不知名的女子方才正好心救他,正人君子岂可视之不理?

正这样想,段玉耳畔却对岸传来一阵轻盈的步声。他不由循声相望,片刻功夫后,一名白衣少女自花林之中显出身影来。

段玉登时有些呆住,那少女一头缎子般的黑发上珍珠星缀,容颜之美几夺日月之辉,星辰之灿。她在岸边莎草旁袅娜站停,水影悄然,与她对成两段风流。段玉也不知自己怎眼神这样好,只见她神容温柔恬然,美不胜收,正弯眉朝他嫣然笑道:“原来公子功夫厉害的很,让你见笑啦。”

段玉在船上拱手一揖,坦然笑道:“在下段玉,不管如何,还要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黄珊颇有些喜欢他这样温文善良的姿态,便微微垂首回了一礼,雪白的双手微微绞握,脸容微熏的轻声道:“我姓柳,叫纯纯。”

纯纯,纯纯。段玉心中咀嚼一遍,又觉不好意思,只笑:“柳姑娘知道石桥客栈怎么走?”

黄珊点点头,歪头嫣然:“我虽不是本地人,但却恰巧也住那里。”她想想,声音娇柔温软,“段公子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去。”

段玉想想道:“那就有劳柳姑娘了。”他说着,低头朝船夫一笑,“船家,我借长篙一用。”话音未落,他便长身一跃,脚下正在浮于碧水的篙杆上一点,长篙破波而行,他亦借力于空中飘出几丈,如此三点之下,整个人宛如一只姿态优美的水鸟,翩然登岸而上。

柳纯纯在岸旁叠手望他,莞尔道:“段公子轻功真好。”

段玉温尔一笑,忽而想到一事,便问:“柳姑娘也要回客栈么?若非如此,怕耽误姑娘的事。”

他话音一落,黄珊便花容一蹙,幽幽叹道:“确实是件有些要紧的事。”

段玉道:“不知在下能不能帮得上忙?”

黄珊想到白玉京,不由郁郁道:“……我哥哥四日前不见了。”她声音轻又柔,听起来无奈又迷惑,“近日我二人一同来杭州玩,也不知他突然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我这几天都在找他。”

段玉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那船夫忽而在船上高声冷道:“你有闲心担心别人,不如想想你自己。”

段玉心中稀奇,便问:“我有什么不妥之处?”

船夫道:“你难道还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你可知道你今日打的那几个和尚是什么人?”

段玉老实的道:“不知道。”

船夫冷笑道:“我看你这年轻人为人倒还不坏,死了未免可惜,好心提点你一句。你明日立即去凤林寺找顾道人,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成你了。”

段玉想了想,便朝船的方向拱手一礼,十分真挚的道:“多谢船家提点。”

那船夫叹了声气,道:“快走快走,看到你老子就生气。”

段玉又是一笑,这时他又猛然想起身旁的柳纯纯,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柳姑娘可知道凤林寺怎么走?”

黄珊也对他抿嘴一笑,闻言点点头:“我带你去。”

段玉见她腮容上的笑简直比蔷薇来得更烂漫浸人,心中怦然动了一下,顿了顿不由道:“柳姑娘不妨讲讲令兄姓名容貌,在下也好帮忙寻访。”他话音一落,便见柳纯纯一怔,一双水眸只凝凝望他。

这一眼中的美与动情,仿佛一霎时直直落到他心里,段玉不由愣住了。

两人对视片刻,只见柳纯纯率先回神,害羞的侧过身,她停了半晌才轻声说:“段公子……你是个好人。我……我谢谢你。”

段玉觉得尴尬极了,只得说:“不,不用谢。”

柳纯纯听他这样,似乎颊上微染红晕,展颜一笑,“我哥哥武功厉害的很,想来倒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先陪你去凤林寺。”

段玉此刻还能说什么,他只得说:“好。”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花夜来早在昨日晚上就被黄珊锁喉捏死了,她是断然不可能在今日西湖上勾搭段玉并偷他东西的。

不过这对青龙会的阴谋来说也没什么要紧;总归换一个美貌女子就行了;反正身携碧玉刀的段玉又不认识谁是真正的花夜来。

两人于月下信步而行,闲语漫谈,都并没有着急的意思。段玉是天大的事落在头上也不急躁的脾气,而黄珊一则为了与他多接触;二则也是明白所谓见顾道人不过是青龙会阴谋的下一步棋而已。

待天光熹微之时,两人才走到至凤林寺前。山中庙宇群落此时尚隐于薄雾之中;近处老石白砖砌起一围古巍门墙;镇守着一脉绿水青山。原本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行人商贩此时散的一干二净,铺面也大多上着板;还未开张。

段玉打量周遭风景,道:“和尚庙里能找到道士么?”

黄珊摇摇头,微蹙眉头回说:“可那个人也着实不像在说谎。”她思索片刻,似乎想不出什么,便干脆抛在脑后,嫣然道:“正好该吃早点;不如我们顺着这条街走走;兴许有开张的铺面。”

段玉一怔;这才感到腹中饥饿,不由也笑了:“好。”

两人这回走在一起,又有一番不同。

也许是因为彼此投机,也许是因为朝霞旭日映亮了人影,段玉比起昨晚反而心中不自在起来。柳纯纯就走在他身前侧不过半尺之遥,此时并看不着她相貌,但只一个白衫白裙的背影,便仿佛在发光。段玉一想到这,反而更不知说些什么好。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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