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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袖起身,我往门口走了两步,回身同小纱嘱咐道,“我要闭关一段时日,在琼蝶谷,五感皆闭,倘若有事……”莫名的哽了哽,我并非千溯,从就是个不管事的,他们又怎会有事找我?找谁都比找我来的方便。
可小纱抬头,像是等着我之后的言论。
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倘若哥哥亦或是夜寻找我,便以紫色传音铃唤醒我。”
小纱垂头称是,收拾好帕子,离去。
我今晨起来后,心态一直不很好。
想必也是昨夜趁着酒意同折清道了一番伤人伤己的话,让我就着些许负面情绪,考虑起过往从不曾想过的事。
譬如我身边的人,除了折清的敌对,夜寻的中立,其他人全都是向着千溯的,连小纱亦如是。我说的话,做的事,全然在千溯的眼目之下。
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我的确处于弱势。倘若真发生什么,我除了对千溯提及要求,亦或是任性妄为,再无别的法子操控,周全的保下折清。
生杀予夺的权利只在千溯的手中,我站在他背后,空有其表。
如若不是意识到自己对折清的作用寥寥,我定当不会觉着自己的境况有什么不好。
诚然,直至今日,我也不觉得自己应该争一争这个权势。与我而言,能够待在他身后已经足够安逸。
也因这份安逸,这份不求而微微愧对折清。仙族的联姻举措,看来还是棋差一招。
且不论昨夜折清同我说的那些话是否是气话,至少也叫我发觉,局势微妙之下,不仅会让我二者相处变得微妙尴尬,亦会让我二者情谊转淡。
这么一本正经的吵架总是很伤感情的。
我不想用他两面的凉薄否决这近十年的相处,我仍是喜欢他的,只是不想再在这个局势下同他相处下去。我不想用心计怀疑将自己包装得复杂,情绪中的仓促抉择往往并不明智,尤其,我现在心底很是寂凉。
只能等。
等局势明朗,他再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届时,我也将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
琼蝶谷灵气极盛,我静心巩固这些年的修为,一晃三年光阴倒也过得颇快。
醒来之后,自暗室走入阳光之下,不由有些不适应的眯上了眼。僵硬的身子仿佛也随着阳光一度而渐渐回暖、灵便。
泉水潺潺处,有人轻慢回眸。远山黛水,只在他眸中宁静安然,朦胧做一片烟雨。“舍得醒了?”
语调自然而熟稔,勾得我心跳微微一颤,面上很是荒诞莫名的烧起来,“你,你怎的在这?”
好在夜寻只是起初的时候瞥了我一眼,这才没将我窘迫的模样看了去,垂眸淡淡瞅着眼前潺潺的泉水,”我有个东西落在这了。”
我啊了一声,想既然是能给夜寻挂心的东西,那定当是极珍贵的了,若是落到这流水里头,指不定会便宜了谁。
我捋了一把袖子,准备下水,顺带也问他,“什么模样的?我见过么?”
他看我噔噔两步到了岸边,袖子齐齐扎好,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挑了下眉,”做什么?”
“帮你捞啊。”我极度自然的接口。
夜寻望着我认真的脸,倏尔笑了,风轻云淡,”你委实是个行动派。”
我得了他的赞扬,昂首豪迈的迈出脚步,噗咚踏进了水里……
半个时辰后,我牙齿咯咯咯的不受控制的规律撞击着,裹着夜寻的外套,缩在火堆前,“这水,何时,何时……”
舌头抖了半天,还是没能利索的将话说完整了。
夜寻有点儿看不下去,一面将手边的柴木添入火堆,一面道,“我不是同你道我有个东西掉下去了,那‘息凛’至寒,自然是很冷。”
‘息凛’其实并非伤人的东西,说到底乃是一能改变灵气环境的至宝。数万极品灵石才能凝出一指甲盖大小的‘息凛’,价值无可估量。我只在上古时收集到了一颗鸽蛋大小的,修炼之时搁在山谷灵脉处,便可大大促进修为。只是通体极寒,遇水而不冻结成冰。浸入息凛之水虽是有助修为,可奈何其凌冽寒气太过霸道,即便是上古时期,急功近利,也没几个人敢这么做。
我一默,心说这不是坑人么?最重要的话非得摆到最后来说。
我将息凛捞上来时,见着这足有鸡蛋大小的至宝,也是傻了。夜寻可谓是日子过得太好,心也忒宽了些。这般的东西,不找个地方着紧深深的藏起来,居然还风轻云淡,说句掉了。
夜寻察人心思的本事最为可怖,我腹诽完便看到他睇了我一眼,立马垂头,老实巴交的望着脚尖去抖着了。
夜寻将火堆生好,沉静望了我一阵,蓦然极度自然的伸手,贴上了我的脸颊,“还冷么?”
他平素的指尖触感都是有些凉,今个想必是我自己险些给冻成了冰块,方觉他贴在我面容上的手竟如此温热。
点点头,颤啊颤。
跳下小泉的时候我压根没想到这寻常的山间之水还能有什么蹊跷,故而连蔽体的结界都没有开启,一个噗咚下去就是透心的凉,老半天才浮上来。
”‘息凛’丢在这儿三年了,你可算是白修炼了?才叫它灵力依旧强盛,将你冻成这样。”夜寻漫不经心用指腹磨蹭着我的脸,像是要将之捏得红润起来,浅笑,”我今日原本没打算欺负你的。“
我起初听他给我解释,便是警铃大作。夜寻他没有嘲笑我已经够仁慈了,若是还能解释什么,那不是他反常了,就是他还有更大的坑在后头等着我。
可后头的那一句让我蓦然激动了半晌,在凌乱的颤抖中抬起来,开心道,”今个莫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入目处,夜寻纤尘不染的墨瞳之中皆是我的影,只不过从他眼中,我也瞧出自个脸上的笑灿烂得过了头,莫名呆蠢呆蠢的。
夜寻见我凝着他的眸凝得发呆,捏着我的指尖稍紧,微微一敛眸,倏尔避开了我的直视。
倘若对面坐着的人不是夜寻,我定然以为他是给我直勾勾的盯得不好意思了,可他是夜寻,夜寻没有那种程度的薄面皮。
”唔,没甚特殊,只不过打你闭关以来,颇久未见而已。“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同理类推,夜寻他是我挚友,小别之后能够待我宽容些,便是很好的福利了。我赞同的点了点头,很能接受这个理由。
我方出关之际,房间之外停留了不少文书,倒不是向我请求批示的,而是告知我一些外遭变化。
诚如夜寻所道,仙界出了个能人,凤族的凤淮。
他凤族原本是同天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突然在仙魔事端上参了一脚,也叫我觉得颇为意外。
凤淮答应天帝,接下天族一直空缺的司战之神的位置,短短三年,直叫整个天兵面貌焕然一新,好歹有了几分血性。
至于那位依旧身处云中,未曾现身的帝君,也有传闻道他确然的站在了天帝身后,才让他们天族如今直面我魔族时也昂首抬头,底气好不丰足。
而千溯,便像是对这局面熟视无睹一般,依旧如故。
这棋下得太乱,我自知道里头有蹊跷,却不晓得蹊跷究竟指向哪方。
夜寻看我裹着他的外衣缩着脖子、沉思着将一碗热乎的蘑菇汤喝完,拨弄着火堆,启唇道,“打算何时回去?”
我餍足的捧着碗,有点儿不想动,也有点抗拒,心底甚至暗暗想这样就好了,哪里都不去。
可夜寻问了,我也没有好的理由留下,只得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唔,等我喝完这个,咱们就回去吧。”
夜寻听罢,应一声,也就不再往火里漫无目的的丢柴火了。
我磨蹭磨蹭的终是将整锅汤喝了个底朝天,又磨蹭磨蹭的踩踩将熄灭的火,站起来,胃里头晃荡了一下都是水。
不由扶了一下肚子,喃喃道,”唔,喝多了,有点撑。”
☆、第114章 新世
晃晃悠悠没行两步,将肩头披着的夜寻的外衣递还给他。
但见夜寻从从容容接过外衣,眸光扫到我的脸;唇角微翘,又刻意抿下去些的平淡道;“你打算顶着这样一张脸回去么?”
我一怔;依言抹一把自己的脸,看看指尖上的灰,半晌,愣愣道,“夜寻;这是你捏我的脸时留下的罢?”
我倒是有些很浅的印象;他生火的时候除了引火术再没用旁的法术,乃是自己用手捡的柴,堆的火。而后就慢条斯理的捏上了我的脸;一个劲儿的磨蹭。
夜寻凝着我呆愣愣的模样;静了静,稍稍一偏头,倏尔笑了。
我霎时就黑了脸。
就说他今个儿怎的心这般好;还帮我捂脸;还说今天不欺负我!
结果竟然是一面漫不经心的说着不欺负我,一面堂而皇之的往我脸上抹灰!奈何我还傻呼呼沉醉在他温柔浅笑的假象之中,当真高兴了半晌。
难怪,难怪他要避开我的视线!我顶着这样一张的脸朝他笑得如此灿烂,他怕是心里憋笑憋得很是内伤,怕我瞧出来了罢!
我忿忿的一抹脸,控诉,“不是说你今天不欺负我的么?”
夜寻笑意未收,眉目中尽是温和暖阳,听罢我愤慨的控诉之后,竟然朝我无辜的眨了下眼,”唔,我控制了,没控制住。”
他那承载晃碎暖阳的眸扫来时,好似一把无形的利剑直直刺了过来,正中要害。叫我可耻的化了一颗心,火气全消,而后体内血液澎湃,激荡得好不欢快。
我无话可说了。还好夜寻是个冷清的性子,不然可真是要命。
捂着半受伤,半失控融化的心跑到泉水边,掬了一捧水。不经意的一照,然后刚消的火气再度猛烈的烧上了灵台。
“你,你画只乌龟算是怎么回事!!!”
……
回往离镜宫时,恰好在宫门前遇上一辆仙气缭绕的车马,经由侍卫例行检查。
由于是仙族的东西,也便查得格外的谨慎。一名仙者不敢有异的站在一边,手中小心的抱着一幅画卷,倒也不在意侍卫对其他宝贝的一一核查,垂头安静的等着。
我从云头降下,便是瞧见的如此场景。
侍卫见我走近一一行礼,手上的活自然就暂时放下了。
那小仙亦行了个跪礼,低下头后,绷直的背脊显得尤其的僵硬。
我脚下微顿,朝那小仙开口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他开口时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慌张,“折清神君的亲笔画卷,是给神君母妃的。”
我哦了一声,算是知晓。
折清擅画,年年都要送一幅画予其母妃,以慰藉其念儿之苦。
折清母妃白歆实为一介凡人,年幼时误入仙山,被带入天界毕方古族。
毕方族长将之收为义女,往后的西妃也便成了白歆的姐姐。
白歆貌美,即便仙人之姿也难以媲美,毕方此举委实合衬。正因先有了白歆嫁给折清父君的铺垫,才致使日渐衰败的毕方古族攀上了天族这么个高枝,西妃也才有了机会成却”西妃“,富贵满门。
可惜的是,西妃却并不很待见这个给她当了踏脚石的义妹。
我只是听说了些许传闻,道白歆其实是因为西妃才会被关在晚霞山中。也因她*凡胎,纵然得了仙药不老不死,却因并无灵根而无法成仙,只得呆在灵力充沛的仙山。故而说,自打折清出生,便很少见过自个的母后。
他能有此孝心,我觉着很是难得,没再多问,举步离开。
我闭关三年才归,原计划是同夜寻分开之后再去千溯行宫同之打个招呼。怎想绕过一面宫墙,正对宽广前庭,千溯独自一人站在殿前阶梯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边。
实则,在我的印象之中千溯和夜寻正面打照面的境况并不多,就算有交谈也是寥寥。
我三年未见千溯,激动一下第一个反应自然不是关照他俩如何的生疏,而从中稍稍周旋。只是嗖的窜上前去,伸手要抱住他。
然霎时的福灵心至,我突然意识到夜寻在场,他那样冷清悠闲的性子必当是不喜欢粘人的。我不过闭了个关回来就缠着千溯搂搂抱抱的,给旁人看上去好似的确有些粘人了。
如此一想,便默然的将手背到身后去了,面上仍是欢喜着,“哥哥在等我么?”
千溯低眉瞥一眼我背过身去的手,似笑非笑的轻轻呵了一声,而后道,“自然。”
我先是心中一暖的笑着,然后才见千溯眸光悠悠偏开,漫不经心落在尚站在阶梯之下的夜寻身上。夜寻亦抬头,风轻云淡的望向这方。
气氛有些凝滞,说不出来的感觉。说是剑拔弩张便太过了些,意味深长又太和善。千溯与夜寻的神情皆与寻常无二,如此无端的气场全开,着实有些诡异。
我哽了哽,暗忖他们莫不是在我闭关的时候结下了什么梁子?正要开口,夜寻淡淡同我道,”既然有千溯魔尊相迎,我便先回去了。”
我只得压下原本的话,点头点头,“好。”
夜寻走后不久,千溯一敛袖的转身往殿内走去了。我一愣,收回目光忙跟上去,待得走到其左侧,才听得他似笑非笑道,“人都走远了,有什么可看的?”
我咦了一声,自己也惊讶了一下,若不是千溯提及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看着夜寻离开的背影发了一阵的呆。”没注意。”
千溯的步子大,我跟得挺艰难,遂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口,然后顺势且主动的拉上他的手,想要他慢点。
千溯唇角几不可查的微微上扬,脚步这才放缓了些。
我终于能顺利跟上他步伐之后,又道,“哥哥对夜寻怎么看?”他俩方才那气氛,我还是挺在意的。
千溯领着我从大殿的侧门绕出去,步入长廊,竟是一语道破我心中念想,“我同他没有过节,你不必担心。”
我心中一宽,笑了,“那就好,我便是想同你道,我与夜寻成为挚友了。”
千溯平静的应了一声,好似早就了然的模样,然后顺应我心中的潜台词,“我自会同他好生相处的。”
兜兜转转,我才晓得千溯是领着我去了冰渐平素歇息之所。
冰渐原身体积颇大,模样可怕不说性子也暴躁,未免吓着寻常的侍从,那一方极宽敞的平地四四方方笼罩着灰蒙的结界。
千溯挥袖,荡开结界,带着我走进。冰渐自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讨好的呜咽,猛然便窜了过来。
我稍一抬头,便看见了平地之中,拔地而起仿佛直达天际的玉石阶梯。气度宏伟,精致铭刻蜿蜒而上,显得很是诡异。
上次我来寻冰渐,并没有发现这一阶梯。
千溯并没有理会冰渐兀自的欢腾,问我道,“此回闭关,修为可有精进些许?”
我点点头,“原本还有些吃惊,后来才知道是夜寻的息凛落在琼蝶谷了,叫我白白捡了份好处。”
“你轮回天劫将至,当下便莫要分心,好好修炼便可。”顿一顿,“我与曦玥创出的新世,如今颇有几分景色了,便叫你过去熟知一下。倘若并无其他异变,那天劫你便试着在新世之中渡过罢。”
新世避劫,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按着千溯曾给我说的原理,即便是轮回天劫也可削弱三成以上的威能,至于具体多少便看新世的完善程度。
自古以来,雷劫威能一贯是递增的,这亦是古魔逐一消失陨落的缘由。倘若新世大成,便可逆转天命,与天同寿。
原本如此,创世者,即越神。
我早知千溯有这打算,曦玥因此独立于世甚少见人,却没想竟然真的功成。
入新世之前,我被挤着手指滴了两滴血才得其认可。随后便瞧见曦玥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躺倒在一处草堆里头,眼底的黑晕将要挂到了嘴角,唇色惨白。精深昏迷,不省人事。
我牵了下唇角,“他……”
千溯手中本无东西,挥袖之际却有一方宽大的白布凭空而现,从头到脚的将坦i胸i露i乳的曦玥似个遗体般盖好,然后才朝我道,“没事,死不了。”
我抬头望天,恍然了悟,原来挚友之间都是如此相处的,夜寻待我其实已然足够和善了。
……
有新世加持,我对轮回天劫的惧意顿时退了许多,且观赏且心安。
然后才发觉,新世地貌是按着上古时代的魔界复制的。那时我虽然年幼,但被千溯带着东奔西走的辗转也记住了些地形。
沧海桑田,万万年的变幻,如今的魔界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他仍是记得,我自然也记得。
彼时的飘零与如今的尘埃落定,坐拥江山,亦是孤独而叫人倦怠。
我终于隐隐知晓些许他心中的念想。
☆、第115章 沧海
回往寝殿之后,小纱忙迎上来问我需不需得沐浴,闭关这么久才回;今夜也能早些休息。
我坐在桌前吃着些许新鲜的水果,抽空道;“唔,沐个浴倒是可以;只不过今个我要去折清那儿睡,你不必忙乎了。”
小纱周遭的欢喜情绪猛的一收;像是愣了半晌,稍稍敛了眉;低头称是。
天色还早,折清如今公职在身,没法陪着我,故而至今我都没能见着他。
沐浴过后;发丝尚未拭干;我披了件外衣出门,一路晃荡去了折清的行宫。
这个时间,我没想到他是在屋内的。只不过桌前文书堆积如山;一鬼将侍候在旁;手中还端着一摞的卷轴。折清神情认真严谨,执笔的手稳而有力。
窗口尚有微光透入,我只在门庭前静静的打量着他的模样。
千溯批改文书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的撑着头,敛着眼一幅慵懒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