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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帐转给他再说。”
无数人说的无数句急迫的话在林雨晴耳边一一滑过。她直接走到落地玻璃的部长室,透过落地玻璃,爸爸正在专心的看文件。
再没见爸爸妈妈的48小时以后,林雨晴终于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爸爸见有人推门进来,放下了文件,准备训斥一下这没礼貌没规矩不打招呼就推门而如的人。
看见爸爸放下文件,推门而进的林雨晴站在原地,虽然只有短短的48小时没见,可爸爸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呢?对了,不是爸爸变了,而是他根本就不是爸爸。
他,正朝着林雨晴微笑,很熟悉的一个人。好像叫做陶叔叔。
“晴晴,你怎么来了?”陶叔叔见到林雨晴出现在办公室非常惊讶。
“爸爸,爸爸。陶叔叔,你为什么在爸爸的办公室里?”对于陶叔叔侵占了爸爸的工作领地,林雨晴似乎表现得非常不满。
“哈哈,晴晴,这个问题你可是要问你爸爸了。是什么样的公司让他给放弃这个职位的?”陶叔叔微笑着说,尽管林雨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什么放弃职位?”
“你不知道吗?你爸爸早就辞职了?说是被一家公司高新聘请去当主管。”
“主管?什么,什么时候?”林雨晴吞了口唾沫,工作上的事情爸爸从来都不说。
“一年前。一年前你爸爸突然就不来公司了,我们打他电话也不接。后来我到你们家去找你爸爸,没想到你们却搬家了。要不是今天你到这里来,我还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你们。真是的,搬家也不给个地址。”陶叔叔说的煞有介事。
“搬家?搬什么家,陶叔叔记错我们家地址了吧。我们一直住在江南大街浮云路23号哈勒博斯小区2栋805。”林雨晴把家里的地址说得非常详细,以此印证陶叔叔去错了地方。
“是啊,就是那里,我去了敲门也没人答应。问了物管,物管说搬走很久了。”
“你被物管骗了。”林雨晴没有底气地说。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骗我,真是奇怪。晴晴,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爸爸妈妈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回家了,我今天到公司来找他。”
“我被物管骗了,我不会骗你的,从去年开始,你爸爸就没有来过公司了。晴晴,我不知道你爸爸妈妈为什么没有回家,但我想你应该回家等等他们,或许他们在忙着事业呢。你先等等吧。公安局也要等48小时才能报警啊。”陶叔叔安慰晴晴,“你给爸爸妈妈打过电话没有?”
陶叔叔一提醒,林雨晴才想起21世纪有找人最便利的工具——手机。她对陶叔叔说了声谢谢,道了声再见。从兜里拿出手机,走出办公室。
电梯前的走廊上,林雨晴拨通了爸爸的手机,音乐铃声一直一直唱到副歌,他也没有接听,电话自动断线。她拨打妈妈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听。连续打了三遍,都是如此。
他们彻底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不,与林雨晴失去了联系。林雨晴站在走廊的窗口,看着夜晚路灯下飞驰的汽车,像是一辆一辆带走她充满的希望的心。
她转身走回陶叔叔的办公室,这里,曾经属于她的爸爸。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停下脚步,竖立在玻璃窗前的广告牌,挡住了她的身影,她不能再前进,是不想再前进。
“陶总,他女儿怎么来了,向你示威来了?难道他知道了?”
“这小姑娘是来找她爸爸的,她说他爸很久没回家了,他也玩起一蹶不振和失踪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不过,还是陶总你的风格对我的胃口。要不是您,我们都还在他的残酷统治下干活呢。他做梦也想不到那张写着他名字的假报表会是您的杰作。”
“是我干的吗?”
“不是,不是!是他自己自作自受。说不定现在正在哪个地方喝凉茶呢?”
路灯和霓虹灯交织的人行道上。
林雨晴快步的奔跑,额头上的汗水在她快速的的跑动中向后抛洒,滴落在反射着五彩灯光的马路上。她不相信爸爸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也不想去追究他们究竟对爸爸做了些什么事情。
林雨晴的内心,在思考一个问题:邻居也好,陶叔叔也好,为什么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要说与内心不同的话呢?
她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暗夜森林 下
灯光如昼,林雨晴写完作业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睡觉。
每个房间的灯全开,她第一次在亮如白昼的家里睡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的闪现着失踪的爸爸妈妈,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一个小时前,她拿起手机打给了远在老家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他们并不知道爸爸妈妈失了踪,反而安慰林雨晴也许爸爸妈妈出差了。关切的询问林雨晴爸爸妈妈有没有给她留下纸条之类的,她回答有,就是那张贴在门上的纸条,老人家如释重负。
林雨晴拿着手机,无聊的翻看微博和微信。
交流软件如有一潭死水,没有人和她交流,因为她的高傲,同学们认为她不是一个作业完毕后能够随意聊天的人,微信朋友圈也只有寥寥的几个人,他们从不说话,只是转发与心灵鸡汤有关的帖子。
刷了一会儿微博和朋友圈,百无聊赖,将手机丢在一边。
看着刷着象牙白乳胶漆的卧室天花板,林雨晴将情绪集中到一点,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爸爸妈妈抛弃一样的孤儿一样。
卧室门外一阵响动,从卧室门缝中透出来一股强烈的暖黄色的光。
“嘣”的一声,防盗门有力的关闭,暖黄色的光越来越强,林雨晴趴在床上看着门缝中透出来的光亮,欣喜若狂。
“爸爸妈妈回来了。”
她兴奋的跳下床,穿好拖鞋,打开卧室门。一阵强光直射眼睛,林雨晴闭上眼睛,用右手遮挡住冲击过来强烈的光线。
好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的傻了眼。地中海风格的客厅变成了了一片原始森林,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蛇贯而出,消失在黑暗的森林深处。小道两边是开满紫蓝色风信子的土地,迎面飘来淡淡的水仙花般的香味。
林雨晴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出现的风景。这是一座挺拔的深棕色毛榉树形成的树林,时不时还有几头白斑桔色梅花鹿跳进深林里。
向前迈步,淡粉色软布拖鞋踩在风信子和绿草相间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深林的最深处传来悠扬的歌声,歌声的音符顺着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飘进林雨晴的耳朵。
一首非常好听的西欧乡村小调。
歌声仿佛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吸引着她向前走。她沿着棕色泥土的蛇形小道一直向前走,深林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穿透树叶,斑驳的洒在地上。
林雨晴的阴郁的心情在歌声的带动下逐渐快乐起来,她一边走一边跟着调子哼唱起来。虽然不明白在唱些什么,调子节奏明快,曲风欢快,每一个音符中都带有让她的血液沸腾起来的能量。音符们在随风飘舞的风信子中翩翩起舞,如一块块积木,在林雨晴心中堆积起快乐的堡垒,抵挡孤独这个敌人的进攻。
一处毛榉树,银杏树和木槿交错生长的地方,林雨晴挺住了脚步。前方有一个人叼着烟斗,右手拖着调色板,左手拿着画笔正一笔一笔的勾勒色彩。
林雨晴慢慢走进,画家浑然不觉,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惊讶的看着林雨晴,似乎被她的贸然来访打扰了。
蓬乱的金黄色头发,白里透红的皮肤,高鼻梁,鼻尖弯成鹰嘴;宽肩膀,身材高大,充当篮球场上的中锋绰绰有余;上身卡其色西装,下身棕色帆布裤,他也正用蓝色的眼睛打量着林雨晴。
“你好。”他耸耸肩,向她问好,左手拿着的画笔还有翠绿的色彩,他说的是英语。
“你,你好。”林雨晴还没有习惯同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陌生人说话,更没有习惯用英语来对话。
“你是森林里的小精灵?”画家如海般蓝色的眼睛看着林雨晴,好奇地问道。
“不,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事实上,这条路一直通往我家里。”她转过身,用手指着身后绵延的小路,蓝紫色的土地上已看不到卧室的房门。
“那可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幸福的事情?”
“一想到转身就能够从未知的远方直接回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画家调了调色彩,在画布上重重的画下一笔。
“实际上,我一点也不幸福。爸爸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不要我了。我从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没有家庭的温暖还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
“爸爸妈妈不会随意就丢弃自己的子女,他们一定有他们的原因,或许,你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们迟来的幸福。”画家又在画布上抹下几笔。
“等待,我等待了一年,就连今年的生日他们也不愿意和我一起过。”
“啊哈,你可真幸福。我可从来没有和父母一起经历过生日。”
“你是孤儿吗?”
“不是,但也可以算是。我是耶稣基督的孩子,但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我在教堂长大。”
“真可惜,一个亲人也没有吗?”
“亲人?有。”画家用画笔指了指心脏,“在这里。”画板的色彩调成了彩虹,涂抹在画布上,这幅画快要成型。
“刚才那首歌,是你唱的吗?”
“是的。”
“真好听。”
“谢谢。”画家动作娴熟的调色,运笔,落彩,点出最后一点淡蓝色以后,那幅画完成了。
林雨晴看着这幅画,全身一阵酸麻,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不就是家里餐厅悬挂的那幅画吗?她走上前,不经过画家允许,将刚刚作好还散发着油彩味道的画拿起来。
和眼前的森林重合在一起,如单反相机拍下来的高清风景画。
画家在眼前消失,阳光普照的森林在乌云的笼罩下,变得一片黑暗。暗夜森林里一个声音响起来。
“哈哈,爸爸妈妈不要你,你也没有朋友,不如来和我们玩吧,我们当你的好朋友。”
林雨晴站在原地,脊背凉意,她哆哆嗦嗦的说:“你们,你们是谁?”
“我们是愿意和你作朋友的人,我们,嘿嘿嘿,最喜欢找没爹妈疼,被抛弃的小孩一起玩。”
“我不是被抛弃的人,我有爸爸妈妈,虽然他们现在不在,况且,我有好朋友。”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雨晴没有多少底气。她没有一个朋友,在学校一个人坐着两个人的位子,就连愿意和她交朋友的孙晓慧也拒绝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一双黑色的手黑暗森林里伸了出来,像两条黑蛇,牢牢的抓住林雨晴的双手,她惊恐万分。手臂上感觉有一团气抓扯着她,拖着她进入黑暗森林。
“画画的,喂,画画的!”双手被拉扯,她转身看着身后,妄图刚才作画的那位画家能够救她,救她不堕入黑暗的森林里。身后没人,是寒冷的飘着黑色树叶的空气。
“来吧,来吧,和我们玩耍,我们不会让你孤独的。”黑暗越来越浓,林雨晴的额头冒出黄豆大小的汗水,她十分害怕,害怕黑暗中未知的恐惧。
“我不是被抛弃的人,我不是。我有好朋友,你们放开我。”双脚蹬地,不断的挣扎,脚跟在黑色的泥土上划出两条拒绝的平行线。
黑色的手放开林雨晴的双手,惯性让她摔倒在地上。她站起身来,沿着小道快速向卧室房门方向跑去。
“如果你不是被抛弃的人,证明给我看。否则,明天我还要来找你。啊哈哈哈!”声音从空中传进耳朵,林雨晴双手捂着耳朵,拒绝接受这来自暗夜森林的声音。
好朋友,一定要有个好朋友。
赤着脚在柔软的黑色土地上奔跑,卧室的房门出现在小道上。
刚刚踏上门槛,身体急速后移,飞向天空。那双黑色的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拉向黑暗森林,秀发在风中向前飞舞,遮挡住了她的眼睛。心脏狂跳,逃脱的希望,在快速后移的风中破灭。
那种感觉,真比欢乐谷的跳楼机还要刺激,一种反胃的刺激。
眼前漆黑一片,她被黑手重重的摔到地上。
“你不会有朋友的,哈哈哈,就在这里陪我们玩吧。”笑声在黑暗中响起。
林雨晴站起来,脚下出现一道裂痕,夹杂着碎石的龙卷风从裂痕里旋转着升腾上来,将林雨晴卷在旋风中央。
急速下落。
“你不会有朋友的。”
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脊背疼痛,坐起身来,阳光穿过淡绿色纱布窗帘照射进原木色木地板上,林雨晴看着鸟儿叽叽喳喳叫声的窗外,头脑晕晕乎乎的。
一个梦?看着旁边与眼睛平行的床沿,坐在木地板上,林雨晴回忆着晚上那个梦,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站起身来,打开卧室的门。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地中海风格的客厅在暖黄色阳光下格外漂亮。
餐厅咖啡色墙壁上的那幅画,和梦中画家的画一模一样。她仔细的注视着这幅画,深绿和夹杂的树林间,一团暗幽的黑色,闪烁着若隐若现的亮光。
仿佛阳光在油画中形成的光晕。
“《林中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比利时著名画家艾登·贝莱的名作,也是他最后一幅画。为了纪念逝去的爱人米拉·丽斯特而作。”班上的艺术家季明远拿着林雨晴手机里的照片,如此说。
“也就是说,这是他的遗作?”
“不,巅峰之作。画完这幅画以后,他就走进画中的森林里,再也没有出来,独自享受着独孤。”
“迷失在森林里?”
“错,不是迷失,是他自己的选择。”
“叫做《林中雨》,可为什么这幅画上没有看见雨呢?明明画的是晴天,还叫做这个名字。”
“这个,这个,所以才说这是他的巅峰之作。艺术界众说纷坛,有说着其实是他的一种反喻,用树林中的雨比喻自己的心情,但最终却画成大晴天。有说也许和他身世有关。大家承认一点,他是个孤独的人。他从小在教堂长大,长大后在维也纳艺术大学遇见了一生的最爱的人——米拉丽斯特。正当他以为可以走出孤独的时候,米拉丽斯特却因为一场意外而逝世。之后,他就开始画森林,画出了各种森林的形态,成为十九世纪风景浪漫主义的佼佼者。终于,他厌倦了孤独的生活,画完《林中雨》之后,消失在森林里。”
“季明远,你有没有艾登·贝莱的照片?”林雨晴很想见一见这幅画的作者,她隐约有一种预感。
“有。”他拿出ipad,打开画册软件,快速翻到一张作者画像前,倒转过来,拿给林雨晴看。
金黄色头发,碧蓝色眼睛,宽阔的肩膀,他不正是美梦中的画家吗?
看着这张画像,林雨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自己梦中出现呢?
《林中雨》这幅画是搬进新家以后爸爸从一家画店买到的,店员告诉他这是一幅名画。没有文艺细胞的爸爸,妈妈和林雨晴谁也看不出来它出名的魅力在哪里,唯一的直觉就是它适合挂在餐厅。
林雨晴仔细的看着艾登贝莱的画像,黑白照片也不能消散他眉宇间的忧郁色彩。
一个孤独的人。
林雨晴自己的回想着梦中和他的对话,似乎,记忆中只有淡淡的关于幸福的言论,其他的事情,脑海里没有了梦中的半分画面,盘旋的只有那句“你不会有朋友的。”
走神间,孙晓慧从她身边走过,朋友,只要自己愿意,孙晓慧不就能成为自己的朋友吗?她站起身来,拦住孙晓慧。
“晓慧,我愿意担任你们乐队的主唱。”
孙晓慧向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惊奇的看着林雨晴,眼神里全是疑问,仿佛她是来自外太空的女生,刚刚适应地球的生活。
“真的?”
“真的。”
“恩······你下午第三节课下课后到排练室来试音吧。”孙晓慧笑着看了一眼林雨晴,鼓励的说。
第三节课在极度的煎熬中打了下课铃。如果要进行排名,思想政治课应该是排在最难熬的课程首位吧,林雨晴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排练室位于综合教学楼的七楼。一整层楼都是校艺术团的活动场地,一间小小的十平米房间就是“星之耀”乐队的排练房间。
震撼的电吉他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摇滚音乐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林雨晴的耳膜快要破裂。
她推门走进房间,孙晓慧,张明明和王蕾正在练习,三人见到林雨晴,停止了拨动震撼的音乐。
立着的黑色话筒前,还有一位扎着马尾辫,上身穿蕾丝边白色衬衫,套一件深蓝色无袖线衫,下身穿及膝藏青色棉花裙,小腿套着深色长筒袜,脚上一双白色匡威帆布鞋。她右手抓着架上的话筒,看着进门的林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