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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334
“我是Luna！在我的家乡，我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女英雄；我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我没有信仰，不会魔法不会打架；没有人愿意追随我；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舍弃自己的性命……当我成为耶泽蓓丝；我不得不努力去假装她，因为我惧怕魔王的强大能力，我不想死！可是我并不是没有道德观的一个人，我尽了我的全力想要尽量做正义的、正确的事情……当我变成黛蕾尔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像她注定的命运那样，做一个好人……现在恶魔已经失败了；我已经不用再伪装我自己了，可是我却开始不能确定，你心里珍惜的，究竟是那个和你有着同样的信仰、同样的追求的精灵黛蕾尔，还是我这个人？你之所以爱我，是因为黛蕾尔就是我，还是因为我是我？……”
我一口气又说了这么长一堆话，芬丹却始终保持缄默。他湛蓝色的双眸随着我的话语逐渐变深，他的眸光微微紧缩，逐渐从某种迷茫和犹疑里泛起一种深刻的沉痛，仿佛我正在说着的话犹如一柄刺骨尖刀，剜割着他的血肉，令他刻骨疼痛。
他最后慢慢地说道：“你想要抛弃和我相同的信仰，冒着从此我们不同种族、不同道路的风险，也要做回你自己？”
我的心底一阵绞痛。可是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呢？他的总结虽然尖刻，然而却是一针见血。
我如今唯一能够使出的撒手锏，只能是以情动人。
我飞快伸手环抱住他的腰间，仰着头望着他那张依然紧绷而不好接近的脸。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全部的你。所以我希望你爱的，也是全部的我，我真正的自己……”
芬丹紧绷着的面庞上骤然窜过一阵不规则的抽搐，仿佛他的神经都被我这一句话刺痛了。
我执拗地把自己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不肯放松。
……这个大英雄呵，他爱的究竟是我所塑造出来的那个精灵少女的形象，还是在我所用过的无数马甲背后所深深隐藏着的那个真正的自我呢？
芬丹没有让我等得太久。他终于给了我答案。
他沙哑地低声说道：“你已经不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人……”
听到他这句话，我的泪水在那一瞬间骤然涨满眼眶。
还是不行么。不可以么。信仰和种族，就那么重要么。我历经无数次九死一生艰难挣扎才能站在他面前，可是到了最后，我站在这个人的面前，还是被判了死刑么。
然而芬丹下一句话就令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说：“但你仍然是你。黛蕾尔也是你，一部分的你。我想，Luna……”
他终于首次唤出这个名字。虽然发音有点艰涩，短短的音节在他唇舌间短暂地逗留，然而他低沉的声音没来由地使我感到安心。
他轻声说道：“……我想我仍有机会去认识全部的你。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我心中波澜起伏，似有一股股巨浪将我的心绪掀得七上八下不得安宁。我急急地仰头望着他，追问道：“可是艾罗兰呢？……”
其实我想问的远不止这么简单，然而芬丹似乎能够读懂我心里真正的疑问。他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艾罗兰永远会敞开怀抱欢迎你，我保证。无论生活在艾罗兰的哪里，你都会生活得很好。”
我急道：“可是你要怎么解释黛蕾尔消失这件事……”
他扫了我一眼，眼中似乎蕴起了一线微薄的笑意。
“这本来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你居然想丢给我来伤脑筋么？”
我拼命摇头又点头，笨拙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假如黛蕾尔不在了，Luna却出现在艾罗兰，大模大样地生活下去……难道没有人会产生一些疑问么？”
我很肯定，安雯就会产生疑心的。她等待黛蕾尔消失，大概也等了很久了。黛蕾尔消失不是问题，但是取代她的地位——在艾罗兰和在贤明英勇的芬丹大人心目中的地位——的，居然是一位人族零级小炮灰Luna，安雯想必心里更加不服气吧。何况眼下天下和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我要到哪里去练级赚经验？
不过对于面前这个能力等级都顶了天的大英雄来说，我的担忧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一句话就把我的忧思顶了回来。“虽然我艾罗兰的勇士们都善于思考，但是我的选择永远不容置疑。我相信这并不是问题。”
我无法置信地瞪着他平静的面容。他是在说，即使会有质疑的声音，他也会无视，也会帮我一一压下去么？可是他干嘛要因为我这个抛弃了黛蕾尔的人族零级小炮灰，而动用他一直不肯用在他热爱的祖国身上的权威、民望和强力手腕，来弹压他热爱的、和他拥有共同信仰的同胞们可能会有的质疑呢？
我脱口问道：“那你的选择是什么？芬丹，你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芬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的面容上一瞬间浮现了许多情绪，无奈、纵容、温和，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认命——这神情令他面部那些过于刚硬的线条都乍然柔和下来。
他低头望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无比专注。那种凝视使得我的心里不禁一跳。
他低声说：“你的世界很神奇，很美好，你会想念那里，也是应该的……可是……可是这里也很好。这里没有人会对你不好，忽视你，忘掉你，随便放弃你……”
他对于亚山的种种好处极为笨拙的推销词却让我一瞬间动容了。我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真没用啊。我在心里鄙视自己。明明想跟这个榆木脑壳的绿色古板肌肉男好好把事情一次过都讲个清楚的，结果他才说了几句和缓的言语，我就能感动成这样。
大概是我这个表情太没用了吧，芬丹注视着我，严肃的面容逐渐缓和下来。最后，他居然伸出了右手，逐渐接近我的脸，在我的左眼角正好接住一颗滚落出来的泪珠。
他皱着眉望了望自己指尖上的水迹，然后瞪着我半晌，挫败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留下来吧。不管你是谁……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6月29日更新：
后天还有一更~~
☆、341335
我盯着他的脸，他那双明亮如蓝宝石般发光的眼眸。他的语气柔和且认真；他的凝视温暖而专注。
他是再认真不过地在请求我。我很少听到下命令惯了的他会以这种语气说话。
我一时间想哭；又有点想微笑。最后，却只没头没脑问出一句超级天雷的话来。
“芬丹；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呢。”
喜欢到；这样小心翼翼地请求。
喜欢到；忘记了你曾经尊重珍视超过一切的正义、道德和原则，对一个你曾切齿痛恨誓必除之而后快的恶魔领主网开一面，无限纵容。
芬丹的眉心一霎那蹙紧了，双眼似是忍耐一般地闭上又睁开；最后咬牙切齿似的说道：“我怎么知道！亚山还能有谁像你一样爱作怪！一不注意就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往往前一分钟还风光得意；后一分钟就能有性命之忧！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如果一会儿没看到你的话，你就能把整个局面搅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我究竟喜欢你哪一点，我也很想知道！……”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他那张又气又急充满挫败的脸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真是好萌啊。
于是我这个一贯都是行动派的人，又不经过大脑而行动了。
我踮起脚来，环着他腰的双手改而伸高圈住他的脖颈，用力往下一拉——
呃？敌人不肯屈服？！
我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阻碍着我的动作，定睛一看，原来是芬丹。一开始他猝不及防的时候，脸孔确实被我拉低了一些。可是当他发觉我的用意之时，就用力梗着脖子，双手也固定着我的双肩，使得我无法继续用力。这样一来，他的面容就停在距离我面前数寸之遥，他的鼻息热热地吹到我脸上来。
他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笑嘻嘻地回答：“哎呀这个你都看不出来么？我好感动啊，所以我要表示感谢啊——”
他抿着唇，脸孔板了起来，教训我：“你这种感谢别人的方式实在不可取！……”
我笑眯眯地又用力踮高了脚，凑到他面前说道：“你又不是别人。”
芬丹又拿眼刀嗖嗖地刮我了。
哼，这个爱钻牛角尖的榆木脑壳！
我眼珠一转，围在芬丹颈后的手悄悄做了几个手势。
我们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嗡嗡响的声音，而且近在咫尺。芬丹大概是没有想到这种时候怎么会有蜂儿的嗡鸣声，也许还想起了我从前故意召唤了一大堆蜂儿停在他的树叶大披风上，吓倒了满街无辜人士的情景，他猛然一回头。
哦呵呵，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脖颈放松了，双手也没有那么用力了。我趁势一鼓作气猛扑上去，在他脸颊上大大啵了一下。
芬丹被我偷袭得手，气恼地回过头来。我顺势晃了晃手指，把那堆被我召唤前来助拳的蜂儿们赶走了。
他愠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笑道：“我喜欢你啊，芬丹。所以就吻你了。”
他一瞬间不自在起来，脸色也忽青忽白，最后甩开我的魔爪，恼道：“你总是这样！压根不顾及自己现在是谁，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扑上来！你以为你顶着一张又一张压根不是你自己的脸孔扑上来，我就应该很高兴了是不是？！……”
我愕然。
哎呀，我还真的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我总是辗转于一个又一个不同的马甲中，为了求生假扮过很多人，可是我看到的他却始终如一——然而我很少想到过，他被这么多不同种族的女士强吻，究竟是怎么一种感觉。
这么一说，显得我好罪恶啊。
我很干脆地松开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自我检讨道：“对不起，我确实是没有好好想过。那么还是等到我恢复了本来面目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吧——”
芬丹又哼了一声，显得有满肚子气却发不出来一样。他恼火地横了我一眼，就率先转身大步向蒂耶鲁的灵魂那边走过去。
我紧跟在后。
蒂耶鲁虽然已经成了一缕魂魄，不过龙雾岛上他先前为了隐居而修筑的高台和房屋却仍在，他也就毫不客气地继续居住在里面。此刻他和雷拉格就站在那间小木屋门前，看见我们回去，他笑道：“问题解决了？小丫头，既然拿定了主意，你就现出你的本来面目吧。这样我才能够施法。”
我看了看芬丹，一咬牙，念动咒语，一扭腰已经跳出了黛蕾尔那具躯壳。黛蕾尔的身躯砰然倒地，我又现出耶泽蓓丝的本来模样，身段妖娆，表情高傲，衣着奔放，金发狂野。
雷拉格轻声吹了一声口哨。芬丹则是满脸忍耐之色，把脸撇向了一边，大概是实在不忍看我这一脸恶魔的邪恶无赖样子吧。
蒂耶鲁的灵魂抖了抖手中的魔杖，示意我跟在他身后一道进入内室。在跨过房门之前，他又貌似好心地问了我一句：“在你彻底抛弃这个躯壳，变回你真正的模样之前，你还有什么心愿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了出来。
“有。”
说着，不等蒂耶鲁示意，我就转身扑向芬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他唇上飞快地啵了一下！
唔，我用过的马甲眼下凑齐一桌麻将了。并且也全部非礼过这个绿色古板无情肌肉男了。
我在芬丹发飙之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嗖地一下又钻回蒂耶鲁的羽翼之下，陪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雷拉格大笑起来，很识相地伸出一只手臂，横挡在看起来正要揪住我痛扁一顿的芬丹面前，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蒂耶鲁的灵魂脸上也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小丫头，我不得不说，阿拉伦的眼光真是奇妙啊。也许一切事毕之后，我应该找他聊聊这件事——也许他当初并不是有心要这样安排的，然而我不得不说，神圣的西莱纳女神的意旨，是多么的奇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7月1日更新：
唔~~如无意外的话，下周至少两更，也许三更~~
☆、342336
再走出那间小木屋的大门时，我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不得不说蒂耶鲁的魔法真的是太体贴人意了。变身还附带赠送一套免费的华丽服饰。我身上这件缀满细碎的水晶颗粒；腰间还配有束腰锦带的一字领银白色长裙；真是太华美而气势迫人了。反而衬得我本来的面貌消减了几分气势。
我扯了扯身上的袍子，往一旁的镜子里看了几眼。
已经好久不见却格外熟悉格外怀念的眉眼五官；还有一头长长的黑发；细瘦的手臂；略苍白的肤色，一双此刻格外明亮，似乎燃烧着某种火焰的黑色眸子——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略微欠了欠身。
【Luna，欢迎回来。】
我谢过蒂耶鲁友情相赠这件华丽的白裙；他却满不在乎地笑道：“神话里的月神，想必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吧？”
我一震。他却冲着我眨了眨眼。
我慢慢地舒展筋骨；一个一个手指地展开，微微使力，却发现原先那种似有一股魔法气流在肌肤之下流窜，有某种力量若隐若现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一次是真的变回零级的人族小炮灰了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释然了许多。再也不用假扮别人的面孔，再也不用承担别人的人生。即使必须一切从头开始，即使面对着的还是茫茫未知的前路，但是我总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我回头望了一眼蒂耶鲁的灵魂。他那双虚无缥缈的眼睛似乎能够穿透人心。他盯着我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出去吧。愿贤明的西莱纳女神保佑你。”
我怔了片刻。
我已经不是森林精灵了。我是人族，不信仰光明之龙艾尔拉思的人族。但是他仍然意味深长地这样说，仿佛给了我无限的鼓励和勇气。
我颔首，正要出门，他又在我身后说道：“请将雷拉格叫进来见我。他有他的使命。”
我明白他是要跟雷拉格交待黑暗弥赛亚的问题了，就应了一声，打开木门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耀眼。
雷拉格和芬丹正相看两厌地各据一方，互不说话。听见木门吱吱呀呀打开的声音，他们同时转向我的方向。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雷拉格族长，蒂耶鲁请你进去。”
雷拉格哦了一声，率先向我这边走了过来。经过我身旁的时候，他步履略微一顿，随即向我弯了弯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女士。”
我微笑起来，也依样向他颔首为礼，答道：“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
雷拉格挑眉，随即大笑着经过我身旁，走进木屋，顺手还把房门关上了。
我转向芬丹的方向。他就在距离木屋门口数步之遥的地方，靠着一棵大树站着，双手环胸——是个充满防御意味的姿势。
龙雾岛正午灿烂的阳光穿过他头顶那层浓密的树冠，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调皮地在他那头很正的金发间穿梭跳动。
我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一点睁不开眼睛。
他当然也看到了我和雷拉格交谈的一幕，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同样走过来和我说话的意思。
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去就山。
我磨磨蹭蹭地一点一点蹭到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十指拧成一团，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无辜的绿草，低着头不敢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头顶上终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平静。
“有胆量抛弃一切不管不顾地要恢复自己真实的模样，却没有胆量抬头看我么？”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是没有胆量看你。”
那个声音似乎感到难以置信。“什么？！”
我变身之后，仿佛气势也矮了十分似的，在他面前觉得充满鸭梨。我吭吭哧哧地说道：“我……我害怕看到你……就像看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我……那……那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头顶上那个声音哦了一声，许久没有说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说道：“如今你的面貌在我看来，的确很陌生……”
我的心一紧，却知道这个人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从来就不懂什么甜言蜜语。之前曾经说过的一句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只怕就是这一辈子里他能说出来的登峰造极的动人话语了。
他历经百战，遇见过的不在预期之中的危机不知凡几，怎么会想不到我变身之后会换了一副陌生的脸孔？
何况，一张陌生的脸孔，就可以吓倒亚山世界最伟大的英雄之一的芬丹么？
想通了这些，我猛然一仰头，不服输似的把自己的脸凑到他面前去。
“那就多看看，很快就习惯了。”
芬丹的神色一凛，很快皱起的眉心就散开，居然盯着我那张新换的脸孔淡淡笑了一笑，直如云开雾散。
“果然还是你。虽然面容换了，性格可没有变。”
我笑嘻嘻地谄媚道：“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芬丹皱了皱眉头，死板板地反问道：“有此必要么？”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面对未来的导师，做弟子的一定要把自己的身家背景都交待清楚，以表真诚……”
芬丹冷哼了一声，显得很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