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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雪惊惧得面颊煞白,眸中原本飞扬的神采凝固后转瞬黯淡。是啊,她早该想到的,比起她那国色绝丽的主子来说,她委实微不足道了些,殷谨繁不过是一时新鲜,犯不着为了她一个奴婢失了美人——柒瑶妃的醋兴与美貌一样咄咄逼人。
这么说她还是败了,真可笑,付出了一切却原来只是笑话一场。
“姑娘,喝药罢。”烟凝催促。
“等等!”死灰般的眼眸又有不甘的亮光跃起。
“怎么?”烟凝挑眉。
“我、我……身子有些不适。现在还坐不起来呢。姑姑且容我、再歇会罢。”她扯谎。
料想她也没别的法子逃脱,烟凝犹豫片刻,于是颔首答应。将药碗搁在楠木几上便离去。
萝雪躺在床上飞快的理着思绪,上好的丝衾贴着肌肤冰凉一片,她的神思也渐渐冷静。斗彩瓷碗在不远处折射着破碎的亮光,萝雪看着它,眼底的不甘愈发浓烈。
喝下药,她依旧是那个九瑶宫的宫女萝雪,日子平静无波澜,处处都要看人颜色,在皇宫的朱墙翠瓦中消磨一生的光阴,直至寂寞老死。
不喝,她就有可能一跃枝头,莫说成凤凰,总不会是只无名野雀。毕竟,连阙一朝的龙嗣凤子并不多。
时机稍纵即逝,她绝不能就这样错过!绝不能!
挣扎着爬下床,她端着药碗向窗口挪步。可斜阳在窗纱上映着隐隐约约的黑影——那外头分明是有人的。
萝雪无奈,在房内四下环顾,以期可以找到一个能将药汤倒了的容器。可惜泰昭殿寝殿虽大,却连花盆都没有一个。
最后她横下心来,将碗中的汤药小心的倒在了地上。汉白玉砖砌成的地面平坦无缝,漆黑的药汁缓缓流淌着。萝雪将自己所脱下的亵衣一把抓来覆在了药汤上。亵衣本是香云纱所制,轻软易透,而瓷碗中的避子汤亦不算多,很容易的便被亵衣吸了和干干净净。
萝雪将亵衣当做抹布把地上的药仔细擦去后,咬着牙穿上了亵衣。贴身的衣物被药汤浸湿,烫得她不犹低呼,但顾不了许多,匆匆忙忙又捡起地上的衣物将自己层层包裹,束紧了腰带后她出门,对着等候在外的烟凝道:“姑姑,药我已经饮下了。姑姑可放心。”
伸手向殿内的药碗一指,趁着药味尚未弥漫,在烟凝进去收拾的空当她快步离去。
此后荣辱成败,皆系于天命。她将手按在腹部,眼里有赌徒般果绝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 夏木葳蕤(上)
七月暑热,赤阳如火。蝉音在夏木葳蕤间声声凄切。冰湃过的酸梅汤入口,都缓不了心中的燥热。
这大约是不能心静所致。绾绡坐在翠竹帘后的紫檀桌前,耐着性子反复抄写《南华经》,可落笔却是潦草,分明是因心不在焉。
此时距曲滢被降位禁足已有两月,她腹中的孩子再过二三月也可临盆——故而分外惹人操心。
无论如何曲滢的孩子她必是要保住的。太妃说得不错,她没有子嗣,想要根基稳固那就得让别人为自己诞下一个孩子。
只是这哪里是件容易事。想害曲滢之人宫中数不胜数,而曲滢自谋害陆顺华不成后,便是日益消沉,一个月来胎动了好几次,生生将绾绡的耐心打磨了好几番。
“主子若是心思烦闷,不妨小憩片刻,这炎夏午后本就是惹人心躁的。”在一旁磨墨的织蓉劝道,“主子临摹的是簪花小楷,想来瞧着眼晕。”
“正是因夏日燥热,所以才无法入眠。”绾绡摇头,竹青玉簪松松挽住的龙蕊髻有两三缕鬓发轻飘飘垂落。
“主子大可点上安息香。”织蓉道:“奴婢记得安息香是前些日子皇上赐给主子的,有安神静心之效。”
“罢了罢了。”绾绡连忙摆手。菁妃曾用香料算计于她,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想她此后都不愿再焚香了。
“对了,如此暑热,曲更衣那可还受得住?”她随口问道。
这不问倒好,才一开口,小兴子便急匆匆的从殿外奔了过来,“主子!不好了!曲更衣那又说是腹痛!”
“请了太医没?”绾绡忙问,却不甚惊慌,她早已见怪不怪。
“已然请了。”小兴子道。
身后为绾绡打扇的展翠撇了撇嘴,“就她最是事多。”
绾绡知展翠因她之操劳而对曲滢心怀不满,于是道:“她骤失荣宠,忧愤之下胎动是常事。你还没有见多么?罢了,我去瞧瞧她。”
“她失荣宠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展翠嘟哝,却还是替绾绡将零散的发髻用碎玛瑙嵌银篦重新梳好,又加了几支白玉钗子定住半堕的龙蕊髻。服侍绾绡将家常的细绢纱衫换作了体面的绮纱缕金云纹宫装后随绾绡一道去了醉烟居。
醉烟居冷清了许多,原先的门庭若市已然无存。因曲滢被禁足,宦官重重戍守在门外,而门内却是寂寥少人。
曲滢的心腹宫人大多被疑参与了谋害陆顺华之事而被送去慎刑司严刑逼供,然后尽数死在了那里。曲滢现为最末等的更衣,按例只能由一名贴身宫婢及三名宦官三名宫女服侍。绾绡不放心,又将自己身旁一个二等宫女凝脂派去服侍。
见绾绡踏进了院落,原本闲散嬉戏的宫人慌忙跪下请安,色子、牙牌之物落了一地。
“曲更衣如何了?”绾绡拧眉,隐隐听到殿内有女子哀哀的呼喊。
几名宫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其中一个较为胆大的膝行上前答道:“请容华宽心,奴婢们早命人请来了韩太医。现下正替更衣诊脉呢……奴婢、奴婢们见帮不上忙,这才出来耍会子的……”她小心翼翼陪着笑。他们几人起初以为曲滢失势,一度十分放肆,非但常常怠慢自家主子,更多有言语不恭。结果曲滢便含着泪将他们言行告诉给了谢绾绡。
他们也原以为绾绡平日里性子好待宫人们和善,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于是也不害怕,谁知绾绡在听曲滢哭诉后,连半分犹豫都没有,转身即命人将他们每个拖下去赏了二十庭杖。这让他们一个多月都是一瘸一拐,至今仍是心有余悸。而后绾绡又将她自己的宫女凝脂派来伺候曲滢,更是对他们的监视。他们知谢荣华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主儿,这两月来也算安分守己,只是今日曲滢莫名腹痛——她腹痛的时候多了去了,他们照例请来了太医,见是在没有他们可插手之处,这才百般无聊的聚在院中玩起了牙牌,谁知竟这般不走运被谢容华撞见。
绾绡却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匆匆进了殿,她一门心思都在曲滢的身上,哪有功夫管这些人。
醉烟居萧瑟了许多,从前墙上的墨宝字画架上的古玩玉饰都悉数不见,空荡荡的更添寂寥。而曲滢的痛呼则带着三分凄厉的悲凉。她卧在贵妃榻上,眉目扭曲而无助。
太医韩敩正凝神为她把脉,眉头微蹙。
“如何?”绾绡急切道。
“不妙。更衣近来体虚气弱,胎象不稳,似有早产之兆。”韩敩坦诚答道,一旁的曲滢于是呼叫愈发哀戚。
“但臣定当竭尽全力。”他又道。
“嗯,那有劳太医了。”绾绡还算镇定,淡然颔首道。
韩敩躬身行礼,而后退下。
“姐姐!”曲滢哀号,扑过来拽住绾绡衣袖,“姐姐救我!”
“好了好了。”绾绡轻抚着她颤抖的脊背,“吉人自有天象,没事的。”
没有了浓妆艳抹金玉钗环的曲滢总算显露了几分本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柔弱,丰腴的面庞消瘦了不少,唯余一双眸子依旧圆如杏子,楚楚可怜,“姐姐,我怕,我怕……”她将头埋在绾绡怀中,不住瑟瑟。
“没事的。韩太医不是都说了么?早产而已,你还可以快些见到你的孩子呢。”绾绡尽量将声音放柔,“你莫要多心了,多心反倒伤了孩子。”
“不、不……”曲滢抬头,眼中泪光闪烁,“姐姐,我怕,我怕我会死呐……姐姐你知道么,我娘……我娘当年就是这么死的。”回忆往昔,她禁不住哆嗦,“我娘在生我妹妹时早产,我那年才七岁……我听着我娘哀号了一天一夜,声音渐渐的、渐渐的沙哑,低了下去……后来我娘就死了……我看见房里好多血、一屋子都是血……好可怕!姐姐!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这孩子了!”
“傻话,这孩子哪里是说不要就不要的。”绾绡被她这么一说都不犹在夏日里生了几分寒意,忙呵斥道:“让人听到你这是要治罪的。好端端的怎就要死了。安心养胎方是正经!”
曲滢让绾绡如此一吓,不敢再絮絮叨叨,呜咽着点头。
“好了,你且先睡会罢。你这身子委实也太弱了。”绾绡安抚道。
看着曲滢慢慢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绾绡稍稍送了口气。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凝脂好生照看曲滢后便自行离去。
韩敩在院中嘱咐宫女熬药,火候、时辰,一一详细道来。见绾绡走近,他躬身行礼,“谢容华。”
“曲更衣已睡下了。”绾绡哂笑如烟,“可怜呐,她还这般年轻便要受如此苦楚,还望太医仔细些才好——我也该回去了,太医送送本容华可好?”
韩敩了然,恭谨行于绾绡身畔。待到远离醉烟居时绾绡问道:“曲更衣……果真不好了么?”
“何止。”韩敩行医多年眉目间亦沾染了几分慈悲,“比臣方才在更衣面前说得还要过。”
“在我这你不妨实话实说。”
“更衣这一胎……怕是有些凶险。”他简短回答。
“必定会难产么?”绾绡想起了昏暗殿堂中曲滢呜咽着的回忆。
“而且凶多吉少。”
绾绡定了定神,直切要害,“那她腹中皇子呢?”
“容华且宽心。皇嗣事关社稷,太医院就算舍了性命,都会设法去保皇嗣。何况宫内的规矩,素来便是,保小不保大。”
“我知道了。”绾绡颔首,也不知是喜是悲,只淡淡问:“没有半分生还余地么?”
“倒也未必。只是——太妃的意思是,曲更衣若是能就此离世,那最好不过。”温润文雅的韩太医,也是太妃手中一把锋锐的刀。
“所有人关注的,只是她腹中的那个孩子罢了。”绾绡懒散倚在榆树下,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玩着羊脂玉珠钏上垂下的碎珠缨络,任树影密密匝匝落满一身遮住昏暗不明的神情“这样罢,曲滢生产时,你无需尽力保她,却也不必暗地里使什么手段——反正她活下来的可能也渺茫,倒不如随天意而为。我倒要看看,她的命是否真的有那般好。”
韩敩愕然,最终还是长揖称是。
这是片刻犹豫后他的选择。他那时尚不清楚,曲滢竟真的活了下去,并且宛若重生,
而绾绡,彼时的绾绡依旧是对曲滢持着固有的轻视,荣宠优渥的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了曲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年少时哪有不自负的,何况她那时正当得意,她看到的,是曲滢的无知与自身的优越,她看不到的,是不久后风云乍变的将来。
夜时殷谨繁驾临祈韶居时绾绡斟酌着用词将曲滢的状况如数禀告。毕竟是帝王家的子嗣,半分岔子也不能出的。
说话时殷谨繁正与她对弈,闻言倒是镇定,只是拈着白子的手迟迟不见落下,秀眉染忧色,“你说,当如何呢?”他缓声,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语。
绾绡伸手,抚过他轻蹙的眉心,“臣妾定当竭力护妹妹母子周全。”
“你尽力了。”殷谨繁握住她的手,有些无奈的叹息,“罢了,自随神佛天命。”
听的出他的郁郁,绾绡于是不动声色的偏转话题,“对了,映柳宫的陆妹妹如何了,臣妾听太医说她近来胎象还算平和。好事呐。”
“嗯,是还好。”殷谨繁颔首,“小柯素来让人省心。纵是在太妃寿辰那一日受了惊吓,很快也就恢复了,但愿能母子平安——只是不知朕那未谋面的孩子是男是女。”
“皇上莫心急,此事必得神明眷佑。”
“不急也不行呐。”殷谨繁做了个苦脸,“朕侄儿都有七八个了,可朕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也委实丢人……昨儿皇姐又来找朕啰嗦,絮絮叨叨哪里是堂堂长公主,分明就是个市井三姑六婆”
绾绡经他这么一说有些哭笑不得,“长公主是皇上亲姊,自然急着抱外甥。”
“朕而今不过十八,本不该急的,被皇姐这么念叨,朕也是急了……”倏尔眼中一亮,“朕记得当初皇庙里的师太替曲氏算过一掛,说她腹中的孩儿命带贵气。啧,你说这话可信么?若是当真命带贵气,那该是个皇子了罢。”
殷谨繁从来是不信佛的,如今却说这样番话,想来是真急了,绾绡不好忤他的心意,只能笑着称是,“真的,真的,有菩萨庇佑。”
曲滢腹中皇嗣是否真得庇佑不得而知,但曲滢显然是不走运的。夜间宦官匆匆来报,声音凄锐,“皇上!曲更衣、更衣早产了——”
殷谨繁与绾绡俱已睡下,闻言翻身坐起,面面相觑。曲滢腹中孩儿不足八月,此事诞生,凶险自然可知。
绾绡原以为韩敩说曲滢将早产,那也是十天半月后的事,谁知这孩子竟如此性急,来得这般早!
白天曲滢恐惧的喃喃声不自觉又回响在耳边,森然寒冷,让绾绡禁不住哆嗦,忙抬头对殷谨繁道:“皇上……去看看罢。”
殷谨繁很快点头,与她穿好衣物匆匆赶向钟怜宫西侧的醉烟居。
安静了很久的醉烟居此时分外热闹,人来人往沸沸扬扬。
宫人和稳婆步履匆匆,连请安都是草草的,因绾绡特意嘱咐过,所以醉烟居的宫人不敢怠慢于曲滢,早早的请来了太医,而且数量之多将近太医院的一半,韩敩亦在此列,他们此时三三两两聚着低声议论着什么。
但无论如何,看着有如此多的名医圣手在此,心中还是安定了不少。绾绡待他们行过礼后便急急问道:“曲更衣母子可否平安?”
太医院判李全鹤迟疑了须臾后答:“臣必竭力。臣方才已替更衣开了份助产汤药,或许可助皇嗣诞生。”
助产汤有伤母亲,李全鹤此举,怕也是见曲滢情况危急,念着皇嗣为重出的下策。
绾绡听着屋内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不禁有了几分怜悯。帝王家的女人,生死都轻如飞絮不由自主。
醉烟居灯火通明,檐上挂着赤红的灯笼,颜色浓艳似血。不知是否眼花,绾绡看见宫人从房内端出的水盆,都有了灯笼的颜色。
事情不妙。
殷谨繁还是有些迟疑的,“若非万不得已,尽量护曲更衣母子周全。”他缓声,咬重了母子二字,“事后有功者,赏以千金。”
帝王的九鼎一言让在场的太医大多眼中一亮,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殷谨繁素来仁厚,既然开口要保曲滢性命,若是曲滢死了,他们也担待不起,于是纷纷点头说是竭力。
殿内挣扎的曲滢大约是听到了殷谨繁的声音,连忙哭喊:“皇上!皇上一定要救臣妾呐!臣妾不要死!不要死!”
“好、好,朕一定要太医保你性命!”听出声音里的哭腔,殷谨繁忙着劝慰曲滢,又催促着太医想法子。而绾绡,则趁着这空当,使了个眼色给韩敩,之后寻了个借口离去。
并未走多远,只是隐匿在了醉烟居外的一丛银杏林后。
没多久,便看见了韩敩悄无声息的影子。
“我想要知道曲氏的确切情况。”绾绡直接明了。
韩敩沉吟了片刻,“还好,却又不好。”
“这是什么说法?”
“曲更衣并非死路一条,若全力施救,倒也有可能母子俱存。”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一胎却也凶险。主子您是知道的。臣不敢担保什么。”
“这么说,一切全凭天意。”绾绡眺向遥远夜空,繁星如沙,天穹澄澈而幽深。
“主子若是对白日所言后悔,臣还是有法子的。”韩敩不失时机道。
夜风穿行,扬起袖摆飞扬如仙,将不远处的叫喊痛哭亦吹了过来。
“罢了。”绾绡摇头,“我说了,随天意。”
醉烟居没粘腥的汗味与血的味道混杂,让人窒息。
曲滢仍在挣扎,面色惨白,眼神却依旧清醒,噙着凄厉的泪光。
“更衣,撑住。”宫女凝脂握住她的手,惊讶于曲滢眸中不甘的神色,大半夜的折磨,就连接产的婆子都是精疲力竭,这个只剩半条命的女子却兀自睁圆了眼不肯合上。
“孩子……孩子出来没有……”她气若游丝。
“已出来大半个头了。”凝脂安慰道。
“那……那就好。”声嘶力竭的痛喊让她的嗓音沙哑不堪,“凝脂,千万、千万告诉皇上,不要……不要弃母保子……这个孩子,我、生得下来……一定、一定不要让我死……”
“好好。”凝脂轻拍着她的手,“更衣放心,放心。皇上都说了,不会舍了您的性命,更衣莫要再纠心了。再使把劲试试。”
曲滢拼尽气力攥住凝脂的手,用低得几近呓语道:“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