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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染纤长的羽睫颤了颤,凄凄道:“三公主生时早产,身子比寻常孩子要更孱弱些,到了九瑶宫后臣妾虽竭力为公主调养,可近来公主还是吐奶啼哭不止,昨儿还隐隐有发热之兆……唉,太医说,三公主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照料起来难免要费神些的……”她这一番话听似无心实则每字每句几经斟酌。
果然听见殷谨繁在她耳畔关切道:“如此,便将蕤君先交与旁人扶养罢。你的身子要紧。”他搂住柒染,柔声劝慰,“左右你很快便会有自己的孩子,不必心疼。”
“是。”柒染乖巧倚在他怀中,不经意抬眸,眼波如水,“那皇上可一定一定得寻一个能照顾好三公主的,毕竟臣妾做了她那么久的养母,早生了母女情分,若是三公主被照顾的不好,臣妾可是会心疼的。”
殷谨繁看着柒染略带苍白的面容,略一思索已有主意,“放心。”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八章 且行且退
卧病在床的日子格外空乏,一勺勺苦药灌下,麻木了味觉,让人心都渐渐苦涩。窗外繁华明媚,雀鸟欢欣跳跃,而窗内却只有缕缕药香绕着清冷的人。
到了六月末绾绡勉强可以下床走动几步,她伤的那样重,这样的恢复已然算快了。她在一个夏雨过后的黄昏一步步由云嫣搀扶着走出了寝宫,绢纱湖蓝齐腰襦裙,衣襟袖口略绣芙蓉几朵,长发松绾成芭蕉髻,髻旁饰着的络索儿垂下的翡翠珠滴随缓慢的步履而清脆叮咚,若是以往的她这样打扮自然是别有一番风韵,可惜而今清减太过,穿什么都只让人觉着单薄瘦弱,像是开败了的花,焉焉挂在枝头,风过便会随风而逝。
抬首,云翳沉沉,遮住了日落西垂的壮美,阴森森,仿佛风雨将兴——可暴雨已止,满地都是被雨打落的花叶,与污泥纠葛,凄艳的红分外哀婉。
庭院站着二十余名宫人,每个人都恭谨的垂着头,心头或多或少都揣着几分不安。
除了云嫣,祈韶居的宫人尽死,这些都是新选出来侍奉婕妤娘娘的人,而今日被召集于此,谁都摸不清他们的新主子是什么脾气,等会要做的要说的是什么。
“本宫记得两年前也是这个时候,本宫还只是初入息宫的谢贵人。”她在云嫣为她搬来的酸枝木扶手椅上坐下,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这里的宫人,只闲闲与云嫣叙话,“那时候展翠还在,她说本宫应当是璎华宫主位的娘娘,后来她知道本宫只被封为了贵人,可为我生气了好久……”她的声音很温柔,仿佛能穿透时光岁月,“现在本宫做了婕妤,真的搬进了璎华宫主殿,她却不在了。”
“娘娘节哀,展翠姑姑已被厚葬,她不会怨恨娘娘的。”云嫣劝慰她,“娘娘应好生照料自己的身子,否则展翠姑姑泉下也会忧心的。”她将目光转向那些宫人,“你们可要好好伺候娘娘,娘娘体弱,仔细些。”
那些人乍然听得云嫣对他们说话,忙不迭应声,“是是。”
绾绡的目光懒懒扫过他们,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样,“对了,凝脂那丫头怎样了。”
凝脂,这些宫人都听过这个名字,据说便是她背叛了谢婕妤,才害的曾风光无限的谢婕妤落魄至此。
“凝脂呵。”云嫣的笑略有几分阴冷,“奴婢命人将慎刑司的刑罚在她身上挨个试了试,如今她应当已挨到第十三道邢——以长针刺脊椎骨,那滋味一定十分好受。”
这样云淡风轻的口吻,让人听来在盛夏犹不寒而栗。
“本宫听闻她似乎很是不服,一直对本宫咒骂不止。”绾绡低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腕上的赤金镶白玉约指。
“娘娘且宽心,奴婢已命人剪下了她的舌子。”云嫣笑如春风。
“嗯,好好保住她的命,本宫可舍不得她死。”眼风微微一转,扫过在场诸人,倒是不胜柔和攒着笑意盈盈。
“娘娘怕是还不认识你们呢。”云嫣会意,对他们吩咐,“还不上前来告诉娘娘你们的名字,等着娘娘亲自挨个问么?”
他们因凝脂的下场而惊骇,听得云嫣此言方回过神来,一一上前自报姓名。
婕妤按例有宫人二十五人,两名掌事,六名贴身宫女,七名内殿伺候,十名外院洒扫。那几名贴身宫人绾绡倒是较熟了,这一个月来到底也是由她们伺候她的,来历仔细调查过,似乎也还清白,名为妙苏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宫女,先前一直在尚衣局当差;名为雪梨的十九岁,是个娇憨的姑娘,人也伶俐,只是失于轻浮;名为静娘的宫女二十许,人如其名,安稳沉静;名为淑樱的是个才入宫的宫女,之所以能分来做一宫主位的贴身宫女,据说是因为她是内务府总管的侄女,不过绾绡懒得去理会;还有一个是叫小柔,并不十分年轻,大约三十有余了,性情直爽且泼辣;而最后一个,是个名为惜宁的宫女,容貌不算出众,办事也算不上利索,只是她絮絮叨叨劝绾绡进补好生调养身子时,神态语调竟是依稀有几分展翠的影子。
云嫣自然是理所应当的璎华宫掌事,另一位是个叫石武的宦官,年纪已经很大了,约莫五十有余,有些木讷,只是资历深厚而已。
还有些人的名字绾绡是记不住了,她的精神不大好,这一场漫长的折磨耗尽了她的元气。她倚在木扶手上,恹恹的半睁着眼,“想必你们也知道本宫的身份,不错,本宫过去是很得宠,本宫现下也确如你们所见——失宠了。”她浮现几丝凉薄的笑意,不知是在笑谁,“但是,不要以为本宫失宠了便是好糊弄的。记住,进了璎华宫的门,本宫不管你们过去侍奉过谁当过什么差,你们的主子便只有本宫一个。”
“是。”诸宫人齐齐行礼应声。
“云嫣,将他们带下去,将璎华宫的规矩告诉他们。”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绵软无力,不过多说了几句话便累了,看来自己的身子是真的是不大好了。
云嫣略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还是领着那些人离去了。绾绡愈来愈沉寂,她不喜欢有人的打扰。
绾绡合眼,在盛夏的夜风里哼起了一支小调,她忘了这是两年前她十六岁生辰时宴上即兴奏的那首曲子中由殷谨繁吹箫相和的那一段。
《着绿》,意为春暖冰逝,草木吐青色,多好的寓意,可惜淹没于时光,被她无意识哼起,却早不记得背后的来历及欢欣。
“绾绡恭迎太妃娘娘。”她没有睁眼,仅凭轻若叶落的脚步声判断出了来者。可她依旧合眼假眠,话语虽然恭敬,却丝毫没有起身跪迎的意思。
一只冰凉的手抚在了她的面颊上,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我的妹妹,怎成了这个样子……”
她闭着眼看不见太妃的神情,也不知她是否真的是在为她伤心还是在单纯的惋惜一颗棋子的损毁。她莞尔,血色浅淡的唇角略染几分讥诮,“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便不配做太妃娘娘的妹妹了么?”
“不会。”太妃如此直接的回答倒是让她稍稍错愕,她一直以为以太妃的狠绝,抛弃一个妹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真?”她忍不住睁眼,太妃就站在她面前,眸里有深沉的哀痛。
太妃也是大病初愈,面色苍白,孱弱得让人心疼,风卷起她水绿色的裙,她在风中无力的微笑,仿若一个再慈爱不过的长姐,“当真,你是我的妹妹,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所以说,皇姐永远也不会抛下我?”
“是的,我永远也不会。”黄昏下太妃的眉眼晦暗不明,有难以察觉的哀凉眸中翻涌。
庭院空无一人,太妃带来的宫人站在很远的地方守着,绾绡有种错觉,仿佛广袤的天地间只剩她与她相依为命。
“你的伤……”她的目光停驻在绾绡的脖颈,那里露出了半截狰狞的鞭伤。
绾绡掩了掩衣襟,“已经大好了。伤好疤难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太妃想了想道:“我这有一瓶雪云膏。”她从袖中摸出一瓶蟹爪纹瓷瓶递给绾绡,“这是秘制的药,除疤去痕最是有效,你试试罢。”
绾绡只看着,并不去接,“皇姐是要我承宠?”
“纵然无关恩宠,你难道就能忍那一身的伤疤?”
“忍或不忍……都没有什么关系了。”绾绡无所谓的轻笑,“左右一具皮囊,百年后只剩枯骨。”
太妃脸色有些阴沉,但并没有太过显露出来,“你就真的要放任自己在皇宫蹉跎半生碌碌无为么?”
绾绡看着太妃笑意一分分敛去的脸,觉得有趣,“皇姐志存高远,皇妹只堪为燕雀。”
太妃已然愤愤,却不动声色的压抑隐忍,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诚然不是大材,经此打击后怕是愈加颓丧,可是她是她的妹妹,她的确是不能放弃她,“原来我的妹妹竟是这般无用。”她故意激将,“受了欺辱只能忍气吞声,手底下的人被害死不敢报仇,自己成了残废亦不敢吭声。”
绾绡默然,抬手,指尖略发颤——却在最后关头仍是推开了太妃手中的那瓶膏药,“我会去报仇。”她轻声,“我会去夺回我的一切,我会一步步踩着仇讎的头颅走到我想要去的地方——但不是以最肤浅的以色事人。”
太妃看着自己的妹妹,无言,她们是彼此在这世上血缘最亲密的两人,可她们并不相像,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情,“空口白话谁都会说。”她音色低哑,开口毫不容情,“我想问的是,你拿什么去办到这一切。”
“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绾绡如是答她。
太妃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固执,知道有些事已无可变更,她的锐利,划过绾绡透着倔强神色的面庞,“你用什么法子我不会去管,但你记住你要做的事。机会已经不多了,你知道该怎样把握——明年,明年这个时候,宫里应当会多许多新的佳人了。”
景一宫位于皇城之北,算是偏僻了,姁妃死后,这里愈发的寂静。曲嫔倚在窗前看长了青苔的小径,有些自嘲的想,若是过去的自己,一定受不了这样冷清的日子。
她曾倍受恩宠嚣张跋扈,也曾被贬看尽冷暖,磨砺之后心智已远胜于昔。
七月,暑热未散,她懒懒饮着琉璃碗中的酸梅汤,听着乐伎鼓瑟拨弦,以清冷的弦乐平息心绪。
“娘娘,这是今日的安胎药。”宫女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高举红木托盘过头顶。
“没胃口。”酸梅汤的可口在她嘴里都淡如白水,何况是苦汤药。
“娘娘息怒。”宫女忙跪下请罪。
“呵,你怎知道本宫在怒什么呢?”曲滢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宫女,她的面容丰腴了许多,描着精致的眉点染樱唇别有雍容姿态,隐隐透着几分迫人之势。
宫女不敢说话,她感到自己似乎触到了曲嫔主子的逆鳞。
可曲滢并没有将她怎么样,怀孕的人不宜动怒,她是有过两次身孕的人了,这一点再清楚不过,她才不会让自己轻易被情绪左右。
“皇上始终不肯将三公主交还给本宫。”她说着这样一个让她恨恨的事实,语调却是诡异的平静,“他总说,我是有身子的人,抚养三公主会累着我。呵,我就算是累死,也不会让我的女儿被瑶妃拿捏在手里。”
宫女抬头看了曲滢一眼,欲言又止。曲滢第一次生产耗了太多的元气,至今仍未复原,如今这一胎,的确是有些胎像不稳的,“主子息怒。”作为婢女她只能这样乖觉的劝道:“主子腹中还有小皇子呢。”
“是啊,小皇子。”曲滢按了按腹部,眼神空洞而幽寒,“也但愿是个小皇子。”她手里唯一的赌注,便是腹中这个孩子了。如果这是个皇子,她将彻底的翻身,若是个公主……她曲滢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寂寂终老了。和一个皇子比起来,三公主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之所以会去同瑶妃争夺,一方面是出于本能的母爱,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咽不下这口气,她始终记得当初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生下蕤君,却不得不看着蕤君被抱走送去祈韶居的心情,那样愤怒,却又是那样无奈,郁结在心头,让她日夜不得安寝,在薄薄的被褥中咬碎了牙发誓一定要让谢绾绡也好好品尝这样的痛苦,如今谢绾绡已倒,蕤君成了瑶妃的女儿,她的一腔怨愤自然也转到了瑶妃身上。
她现下在旁人眼里看来已是淑妃一党,可她自己却清楚,淑妃绝不是好相与之辈,要赢得淑妃的信任,尤其是像她这样曾与淑妃为敌的人要想赢得淑妃的信任比登天还难。可她却不能离开淑妃,她如今的荣宠甚至安危都系在淑妃的身上。凝脂的下场她已听说,绾绡背后有太妃作靠山而敢于得罪太妃的都会死得很惨。是她指示凝脂诬陷绾绡并参与了淑妃祯嫔的密谋,脱不开身了,要想活下去,只有更进一步的靠近淑妃,除了淑妃,她放眼后宫再也找不出能对抗太妃之人了。
但她必须要对淑妃有用,否则淑妃随时可以抛弃她,现在淑妃还会帮她,只是因为她还有用罢了,她的用处,就在于她的肚子——淑妃也好,祯嫔也罢,都是无法拥有孩子的人。
所以她一定要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而且必须是个皇子——因为她,也不是一个甘心为人驱使的人 ,一旦她诞下皇子地位牢固,她便会先行抛下淑妃。
“主子。”宫女见她的脸色有些不对,说话都不觉小心翼翼,“今晚……”
“我知道,今晚瑶妃生辰宴。”她冷哼一声,“去替我好生准备准备,我要穿那身茧绸制成的齐胸襦裙,还要带上会皇上赏给我的羊脂玉钗,嗯,还有八宝璎珞……”瑶妃又如何,假以时日,她会将这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统统踩在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反戈一击(上)
瑶妃的生辰是七月初,往年每至此时,宫中总会摆下华宴,以贺其千秋芳诞,今年亦是如此。九瑶宫高悬鸾鸟朱纱灯,大殿设下坐席,列坐各宫妃嫔。玉盘置珍馐,金樽斟佳酿,彩衣貌美的宫娥立于案后,殷勤侍奉,丝竹管弦欢快,舞姬踏着胡旋舞步飞旋。
瑶妃坐在主位,妆容精致,螺子黛描出两弯却月眉,薄薄敷粉,胭脂淡染,层层叠叠,妩媚风流,樱唇点着鲜红的口脂,艳如丹砂。青丝松绾,低垂而不失雍容,京中眼下最时兴的“四时景”花冠戴于头上,愈显华美,髻旁是金掩鬓玉步摇,随她的每一个低头侧首而叮叮当当碰撞出清脆奢华的声响。后宫佳丽三千人,可无人可抵柒染颦笑时的风姿,她华服盛装,美得咄咄逼人。
她含着笑给身旁的殷谨繁劝酒,风情万种叫人不忍拒绝——今日宴中妃嫔敬酒,大多是他代她饮了。
少有人察觉到这有什么不对,她们早已习惯了殷谨繁对柒染的格外偏宠。
曲滢看着那个春风得意的女子,恨得咬牙切齿,最后却又浮出了一抹浅笑。盛极必衰,当初的谢绾绡不也是如现今柒染一般么?到头来还不是落了个失宠残废的下场。她看了眼绾绡,那个曾与柒染分庭抗礼的女子而今寂寂凄凉,孤独坐在喧闹的宴上,默默无人问——皇上连看都没有看她,听闻她的手已好了些,可伤了筋骨无法复原,这辈子都无法再拨弦了。
真是让她快意啊,而柒染,很快也就如谢绾绡一样了。
她在九瑶宫安插了内应,是服侍她女儿的乳母高氏。她知道她的女儿近来应当身子不大好,那是因为她命高氏给蕤君下了一种药,无毒,但婴儿服了会哭闹不止。她原本是想以这个法子向殷谨繁指证柒染待蕤君刻薄,可后来高氏告诉她,瑶妃或许有孕。她立时改了主意,光要回蕤君有什么用,她要柒染失宠被废万劫不复。
“臣妾有一事要宣布。”瑶妃忽然站起,笑容满面。她离席,手捧一盏酒向殷谨繁盈盈一拜,“臣妾向皇上敬酒,祝贺皇上。”除了殷谨繁及少数几个知情人,余者皆是莫名其妙,不能领会柒染这番话的意思,却听她微微垂首似是娇羞道:“臣妾已有两月身孕。”
纵然殷谨繁早已知晓这一消息,此刻仍是忍不住欣喜,当即接过柒染手中金樽一饮而尽,“好,这是好事——钟尽德,替朕拟旨,瑶妃柒氏,擢升贤妃,以瑶为号。”
柒染已然宠冠后宫且身居高位,而今有孕,当真是再无人能与她匹敌了。
在她含笑说出自己有孕一事时已有人撑不住流露出了怨愤及恐慌之色,瑶贤妃,这已然是正一品的位分了,与淑妃柳氏同列,何况她以瑶为号,比没有封号的淑妃显然更为高贵。
柒染下拜谢旨,诸妃纷纷起身敬酒以示祝贺,心却一个比一个寒凉。唯有曲滢是真的欢喜的笑了出来,她知道,爬的越高摔的越惨。等着罢,很快,很快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就会尝到骤然失去一切是有多么痛苦了——她刻毒得想着,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望向她的眼神,蕴着淡淡的讥讽及不亚于她的残忍。
“皇上,娘娘!”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