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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贾琏猛一回头,盯着吴太医,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说:“我回府后设法弄到一截儿这个洋参的,届时请吴太医一定要验明其药效,若是我那毛病真出自这洋参,定饶不了那毒妇!“
吴太医听贾琏这口气,再琢磨琢磨意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下药毒害的事儿多了去了,可是,发生在贾琏这样的世家公子身上就不多见了,再一听这怀疑的对象,竟然是贾琏嫡亲的发妻,荣国府的当家奶奶,王熙凤!
吴太医和这贾府里最有名的人物王熙凤也有过一两次交道。虽然说女子不宜于见外人,可是,王熙凤却又不同,她是当家奶奶,在府里经办着许多的事情,还有各项费用,包括给太医的诊金,也是从她的嘴里调拨,给多给少全要她的心情,所以,这种情况下,吴太医敢随意下结论吗?就是王熙凤不专门来打招呼,他也一定是要为她说好话的。
故而,吴太医的心里将此事倒了十来个回合,字斟句酌地对贾琏说:“世兄此言差矣。若说这世上真有人想要毒害世兄的身体,并阴险地暗出毒计使世兄不能再有子嗣,据晚生的小见识,这个人却绝不会是嫂夫人。世兄想想看,即便是嫂夫人前些时日因为滑胎伤了根本今后都不能生育,也是无甚大碍的。按着大家子的规矩,只要世兄的随便哪个妾室生育有子,嫂夫人身为嫡母,直接抱过来教养即可,若是实在喜欢,也可以记在名下,充做嫡子。嫂夫人何必冒偌大的风险去做此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呢?”
贾琏低头一想,果然如此,熙凤再怎么和自己不对付,也是七八年的夫妻了,虽然没有儿子,到底也有个女儿,何至于使出这等毒辣手段?要说嫉妒,熙凤确实是女人中少有的,妇德有所亏欠,但是,明面上却还是遮得过的,若真是她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就害得丈夫不举以至于不能碰别的女人也不能再有子嗣,似乎又有些牵强。
吴太医察言观色,知道贾琏这是心里正在翻江倒海地琢磨着呢,既然都选择了帮那琏二奶奶军前效力,何不再扇点阴风,叫这贾琏疑到别人身上去,彻底洗掉琏二奶奶的嫌疑?
吴太医一向知道贾琏是个浪荡子,在家里被琏二奶奶拘束狠了,故而在外面什么女人都荤素不论,既然如此,他那些女人中肯定有个把是上不了台面的,不如拿来含沙射影说道说道。
吴太医以手指轻抚颌下的美髯,以漫不经心的口气说:“晚生常去大户人家的宅院与人看诊,但是,有时候为人所托,也会为一些世家子弟养的外室或婢妾诊治。晚生不敢自夸阅人无数吧,起码各样人等都见得一二,略知人心险恶。就晚生的愚见,怕就怕遇上那一等下贱女子,不光身子早被人破了,还因为尚未成年就懂了人事,以至于月事失调,或者年幼时就曾有过滑胎等隐秘事,早就不能生儿育女了,好容易攀上个金主,却生怕因此失了宠爱,故而故意给金主吃下一些名为壮阳补肾的药物,妖精一般勾引金主与之寻欢,次数多了,致使金主身体日亏,以致阳痿不举……”
吴太医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贾琏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不禁暗自忖度:怎么,这位贾二爷,身边还真有这么个妖精女人做外室?那可得设法知会琏二奶奶一声。还有我今儿给她做的巧言掩护,也得叫她知道,不说明着要什么好处吧,至少她得记我的这一份大人情。
贾琏从吴太医处出来,恨不能仰头长啸,本以为是熙凤藏奸,没想到居然是他一门心思诚意以待的尤二姐做的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第18章 夫妻交锋夏叶尽掌握
夏叶早就猜到贾琏回过神来一定会过问那药汤的事情,所以那一天令安儿端给贾琏的药汤并未放入雷公藤,却放入了和黛玉的药汤一样的西洋参,就是为了力证自己绝无害人之心。故而听到贾琏深夜出府这样的异常情况,夏叶却并不惊慌,反而是报以一声冷笑,心想,忽然穿越到这个时空,谨慎小心,未雨绸缪都是有必要的。呵呵,随便你去查,越查越显出我的清白。
果然,贾琏去了一个多时辰后又回了府,去了哪里夏叶暂时不能知道,不过等明天问过他的小厮就知道了。
再看贾琏回府后在哪里安歇的,这也是一个贾琏情绪的风向标。结果呢,贾琏连安儿那里都没去,而是令小厮搬来被褥,勉强在外书房歇了一晚。
夏叶听了这些情报,大致综合分析出贾琏的心态,他去外面询问了相熟的大夫,肯定得到的是利于我夏叶的结论,所以,有了一点愧疚自责之心,所以,才没去和安儿搅合了。
夏叶冷笑一声,心想,渣男!你当我很在意你去睡安儿那个贱丫鬟?我现在是暂时没想出办法了,要是能有别的辙,比如离婚,不对,这里叫和离,要是能和离的话,管保叫你有多远死多远,宁可带着大姐儿去过安生日子。
这边,贾琏一个人歇在外书房,因为心里想着心事,一晚上都没睡好,还噩梦连连,一会儿是横眉立目的熙凤手拿一根鞭子作势要打,一会儿是柔媚可人的尤二姐蛇一般缠绕上来,香舌舔上了贾琏的耳朵,忽然那鲜红小舌变成阴森的蛇信子,贾琏仓皇回头,看见尤二姐的一对水汪汪的的妙目居然变成了一对可怖的蛇眼,吓得他一身大叫醒来,发现穿着睡觉的底衣都汗湿了……
令人心悸的一晚总算熬过去了。
次日早上,一夜惊魂的贾琏黑着两个眼圈、垂着肩膀无精打采地过来堂屋这边,跟熙凤一起用了早饭。虽然脸色病态得难看,贾琏的态度却非常温和,还将大姐儿抱到膝盖上逗弄了一会儿,勉强有点当父亲的样子,看得夏叶心中冷笑,看来昨晚的事情,倒是算计得八、九不离十,贾琏虽然对我还有疑惑,却已经消了大半。接下来,他该换个人来疑心了,呵呵。
夏叶面上一点不露,对贾琏依旧是冷淡疏离的表情,吃了饭,她由着平儿赶过来伺候着盥洗了,便款款地起身,说:“今儿要办中秋的节礼,老太太还有交代,我先过去了。”
贾琏答应着起身,说:“我今天也有很多事情,也要早些出门。哦,对了,”贾琏偷瞄了一眼熙凤的脸色,支支吾吾地说:“安儿上次给我喝的那个药汤很好,喝了之后一整天精神都很好,我听安儿说是你弄来的什么新鲜的番国洋参熬制的,便顺嘴儿给珍大哥他们夸耀了一下,谁知道珍大哥他们几个都羡慕得紧,逮着我就给我说,要是有多的,拿几支那洋参也给他们也尝尝,试用一下效用。”
夏叶停住脚,似笑非笑地说:“那可是真不巧,恰好就没了。原本剩的的几支,林姑娘掺在她治咳嗽的药里一起吃着,觉着很好,那一日又专门遣了丫头来管我要。我想着,林姑娘虽是个外孙女儿,却一向是老太太的眼珠子一般宠着的,尊贵着呢,我哪敢有半点怠慢?若是没有就算了,既然有,我索性全给她了。这会子你却又问起这个洋参,可怎么办呢,给出去了的东西,实在是不好要回来啊。林姑娘又是个爱多心的,万一她想岔了,不说是二爷想要,还疑心是我做嫂子的小气呢。无非就是几支洋参嘛,还要巴巴地管她要回来。”
一席话说得贾琏无话可说。
夏叶把他摔打够了,却又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不过,林姑娘多心,只对那些素日里确实对她不好的人多心,倒是对我还一片赤忱,她的丫鬟紫鹃雪雁两个又和平儿交好。若是你实在想要,我便让平儿去瞅瞅,看还有没有剩的,要是有,就好好地和林姑娘打个商量,拿一支转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按说贾琏就不该要了,可是,他实在是想把这个事儿弄个水落石出,只好厚着脸皮说:“好,就叫平儿去林姑娘那里拿一支来吧。我好拿去给珍大哥他们看看,若是外面药房有卖的,就买些回来,再给林姑娘送些去,我们自己也留点,吃着养生。”
夏叶唇角微勾,冲着贾琏大有深意地点头,说:“二爷是该弄个明白。好,我这就叫平儿去取来。”
贾琏被她这话说得心里一跳,不禁偷眼望去,见淡淡的日光下熙凤的眉目宛然,神情镇定,一派正大光明,不禁十分羞愧,恨不能自己扇自己一个耳光。
怀疑自己的嫡妻谋害自己,是怎样的糊涂人才能作出这样的判断?可是不弄个清楚明白的话,贾琏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林姑娘住在和贾府相邻的大观园里,园子很大,平儿去取那洋参,一去一来花了半个多时辰。这期间,贾琏和夏叶都在堂屋里坐着,彼此无言,各怀心思,气氛尴尬得连端茶递水的丫鬟都察觉出来,见二爷和二奶奶没别的吩咐,都忙不迭地纷纷退下不提。
平儿终于拿了那洋参回来,那神色简直跟擒了反叛的兵士一般高涨,一路高举着拿到贾琏面前,夸张地大声说:“林姑娘屋里也只剩这一支了,林姑娘还舍不得给呢,亏得我千央白百求才给了我。还说,下次若还的得了这洋参,奶奶要记住姑娘的喜好,多给一些才好。”
贾琏在心里默想,越来越觉得自己冤枉了熙凤。林妹妹那样孱弱的身体吃了都赞好的洋参怎么可能害倒他这样一个壮年男子呢?倒是反为此疑心生暗鬼,居然怀疑到才还在病中的熙凤身上了,想想都觉得自己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好,这一次只要把事情弄清楚,确定是自己错怪了熙凤的话,以后就好好儿地对待她,还有大姐儿,就算是弥补吧。贾琏在心里默默地拿定了主意。
贾琏接了那洋参后,连抬眼看一眼熙凤的勇气都没有,提步就往外走,急匆匆的脚步差点把一个进门来汇报家事的媳妇子撞倒。
那媳妇儿原是吴新登家的,一贯管着合府的蜡烛灯油的发放,也算有些体面,被撞得差点跌倒正是恼怒,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是贾琏,忙赔笑着说:“二爷这是去哪儿呢,走得这么急?”
贾琏哪里有空理她,不管不顾就走了,惹得吴新登家的满腹疑惑,嘀咕着说:“二爷这是怎么了?”
夏叶和平儿对视了一眼,夏叶便低下头,欣赏着自己被凤仙花汁儿染得艳红的手指甲,心想,难怪歌里唱得好,花儿为什么这么红,是鲜血染红了它。这一回,看谁要倒霉地赔上小命?呵呵呵,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给贾琏吃了一点令他痿了的雷公藤而已,剩下的都是因此而引发的蝴蝶效应,或者,还借用了一点顺水推舟之力吧。
☆、第19章 遭厌弃二姐悔不当初
贾琏一点没耽误,赶紧将这洋参拿去吴太医处检验,吴太医留下了,当时没给出结论,说为了谨慎起见,还要查阅医术,并亲自熬制后品用才能见分晓。
到了次日,贾琏再去的时候,吴太医引经据典,将这洋参的功效说了一通。
就贾琏这不通药理的人听来,大约是好处居多,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什么危害,更别说会有什么事关男人体面的脐下三寸之处的恶劣影响了。
贾琏得了这句话,终于将这几天吊着的心放了下来,自己都嘲笑上了自己:真真是糊涂油蒙了心了,居然疑起了熙凤!她虽然泼辣厉害能揽酸,到底是嫡亲的正妻,哪可能因为妒忌就谋害亲夫呢?我这是怎么了?看来书上确有真言,智子疑邻,我在府里吃饭喝水,在花枝巷照样也是吃饭喝水,有了疑心,我却先怀疑上了熙凤,而不是尤二姐,明明是同样一桩嫌疑!说来说去,我还是太偏心尤二姐了才会如此。可是那贱货,值得我如此待她吗?
贾琏这么一想,顿觉尤二姐再怎么花容月貌,也不过是乱人心智的美人蛇,外表虽美,内里龌蹉,再一想到她和贾珍贾蓉之间的勾当,还有那一日薛蟠的话以及自己当场遇见的情景,更是一颗心像被大钳子拧了几圈似地,难过又气愤,不禁悔恨自己□□熏心,竟然为这样烂污的女人迷昏了头脑。
贾琏立时就想和尤二姐撇清干系。他娶她的时候原是和尤老娘说好的立她为二房夫人,仅在正妻之下,也就是一般人认为的贵妾,不同于一般的通房丫环,外面买的侍妾之流,手续也正式而慎重得多。按着本朝律法,一般的百姓商贾只能娶妻一人,不能有贵妾,而贾琏身上背着举人的功名,算是官宦,所以可以有一妻一贵妾,娶贵妾需在官府备案并拿到娶妾文书。可是,当时有些状况,贾琏因为贪恋美色,是在背着国孝家孝三层孝在身上的时候偷娶的尤二姐,尽管是摆了酒请了客用花轿迎娶的尤二姐过门,却没有去官府报备这个娶妾手续的问题,也没办法报备,难道自动送上门去请官府革了自己的举人功名吗?只能押后再办了。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此时心灰意冷的贾琏,没办最好,还省得麻烦呢,就此绝缘尤二姐,再不上门就是了。
于是,贾琏连着四五日都没怎么出去,也没去安儿处厮混,倒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府内。正好中秋节将至,确实忙乱得很,贾琏和熙凤身为当家人免不了多了许多事务,不光是府里要筹办宴席,让老太太太太高兴,还要挖空心思给京城中素有往来的南安王府、北静王府等并几大家族的有名有姓的人物们备办新颖别致的礼品。故而,贾琏连日不曾出府,或在府里的议事厅里,或在账房等处,或在自家小院里,白天和熙凤一起商量着料理家务,间或歇息时则将大姐儿抱来玩耍,逗其说话,大姐儿的年纪正是语言开蒙的时候,就这么几天和贾琏一亲昵,不光是会喊“爹爹”了,还跟着爹爹学着说了几句别的话,孩童特有的娇憨可人令贾琏这个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身为人父的感觉的家伙也心底涌起异样的甜,同时越加悔恨自己的荒唐。
夏叶对贾琏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面上虽然还是如常地与贾琏说话商量府里的繁杂家事,心里却一点也不动容:要想浪子回头,这一点点悔改之心怎么够!
尤二姐那边,见那一日贾琏真的一去不复返,而且连着四五日都没有音讯,心里早就慌了,而且,还有现实的问题。
因为花枝巷这边一贯是贾琏拿钱来做供应的,虽然人口不算多,但是,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花钱?尤老娘和尤三姐两个都贪图享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地每日里耗费不少,加上下面伺候的二十来个仆佣丫鬟,一天要吃五六斤猪肉,还有肥鸡大鸭子菜蔬什么的不可细算,总之,一日开销至少二三两银子,还有尤三姐最爱做新鲜打扮,即便是在家里呆着,也要细细致致地描画妆容,胭脂水粉,还有头上戴的金珠银钗,身上的绫罗绸缎,哪都要上好的才行,不然就拉着个脸一天都没好声气。即便是尤老娘这样老得满脸皱纹的,可是,为了在人前的体面,在穿戴上面也不输于尤三姐,照样要隔三差五给她打金戒指金头面,这些钱原本都是靠贾琏供应,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女人就得靠汉子,汉子跑了,这叫女人怎么活?
尤二姐开始还帮着贾琏遮掩,尽管自己躲在房中以泪洗面,但是,当尤老娘和尤三姐问起琏二爷怎么多日未来的时候,尤二姐总是强颜欢笑地说:“二爷说是这两日事多,过来不了,让我们自己守着门户自己开心。因为快要到中秋节了,咱们这里小门小户地不觉得,一家子治一桌酒菜,到了十五那天吃块月饼赏个月也就完了,西府那边家大业大,人多事也多,几百口人的调拨都落在二爷的肩膀上呢,还有大家子过节往往要给相熟的世家来往送礼,也少不得二爷筹划费心的,还要时不时被那边府里的两位老爷叫去吩咐这样那样,是以二爷忙得脚不沾地,故而只能把咱们这一头放一放了。”
等到中秋节都过了几天了,贾琏却都连人影都没见着一次,尤二姐这才如梦初醒般明白过来:贾琏这情形,是不要她了?
尤二姐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一个柔弱女子,素无才干,却又贪图吃喝首饰等才叫贾珍哄去着骗去了贞洁,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落花流水般完了,要么就这般和姐夫没脸没皮地厮混着过,要么就嫁与张华那样的破落户,做个寒门媳妇聊以度日。
能遇上贾琏并为其心许,最后蒙他不弃嫁与做了二房,对于尤二姐这样的失贞女子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出路,是她不曾意料到的美事。加之贾琏是年轻公子,相貌有,才干有,又知情识趣,还对二姐温柔体贴,并不嫌弃二姐曾经是破败之身。那些日子尤二姐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捡到个金元宝,生怕睡着了都要笑醒了似的。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特别是贾琏这样的薄情男子,所谓的情情爱爱,真是来得容易去得快。
曲终须散场,好梦终需醒。可是,除了一张脸可看、身无所长的尤二姐遭遇为人摈弃的境地,应该何去何从呢?
☆、第20章 二姐遭弃尤老娘支招
尤二姐还在左思右想该如何是好呢,那边尤老娘也觉出不对劲来:女婿再怎么忙,也不该这十来天了都不露个人影啊,说起来二姐儿还是他的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