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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是索命,花园路和河南影院行人流动量大,并不是出手的好地方,也就不用担心。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
路灯也亮起来了。
正如于富贵算计好的那样,等他磨磨蹭蹭这儿看看那儿停停,走到河南影院门
前时,散场的人正往外出,入场的人正往里进,还有买票的退票的,正是小偷作案
的最佳时机。他走进人群里时,还没有发现目标。但是他凭直觉能够感觉到,对手
应该离他不远。
这时候,有几个退场的男女迎着他走过来,由于天色暗下来,在这一片眼睛中,
大多数都像睡着了一样,只有几个小偷的眼睛醒着,亮得像灯。于富贵慢慢地走过
去,就在他和他们走近时,他的膀子忽然被谁扛了一下。他心里一惊,这动作他太
熟悉了,再高明的扒手也脱不出扒手的习惯动作。于富贵立马明白,就这么一扛,
自己已经被人家做了。
于富贵来不及检查自己丢了什么,一回头,先认准目标。一个穿花格子夹克的
男人,正从人群中穿过去向西走。没错,就是他。在花园商厦五楼上往下看他的,
也是这件花格子夹克。不过,于富贵没有慌,他什么也不想,只是快步追过去。一
边追,一边摸摸身上,他发现自己衣袋里的工作证夹子没有了。
真是好身手!于富贵感慨不已。闪电一样,这活做得漂亮!偷的也是宝贝,如
果不追回来,让他拿着警察的工作证去作案,等于持证上岗,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于富贵这次丢人也就丢大了。天黑了,夜雾弥漫过来……
8
河南影院门前正好是立交桥。由于立交桥是后来修的,就不能和临街的建筑物
让开一定的距离,形成了一条夹道。这夹道从早到晚车流人流不息,经常显得很拥
挤。穿花格子夹克的男人就利用了这个地形,在人群中闪来闪去,顺着这夹道一直
往西。于富贵紧追不舍,尾巴一样在后边贴着他。
于富贵对追小偷这种把戏很在行,也很自信,只要让他发现并贴上,很少有人
能够跑掉。这会儿,花格子夹克只走着不跑起来,他也只走着不跑。他心里笑着说,
咱两个算想到一块儿了,你害怕跑起来造出影响弄成人人喊打的不利局面,我也害
怕跑起来影响不好,让人们看到到处都是小偷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这样,两个人都
在选择时机。不同的是,一个人在选择逃的时机,一个人在选择抓的时机。两个人
虽然在走,却脚步飞快,就像竞走一样。
河南影院往西,就是省工会的十八层高楼龙祥宾馆。越过龙祥宾馆正好是团省
委的建筑工地,也是一个十八层的高层建筑,刚刚把框架立起来,窗户还没有装,
内外也还没有粉刷。工地上虽然凌乱,因为工人已经下班,所以非常安静。见于富
贵追得太紧,小偷看准时机紧跑几步,窜入了建筑工地。等到于富贵赶过来时,他
已经钻入了楼内。于富贵不敢迟疑,紧跑两步,也追进了大楼。
这大楼在外边看着只是显高并不太大,一追进来,于富贵才觉得里边四通八达
地方很大。由于还没有完全建好,到处都是通道,好多房间与房间之间的墙还没砌,
连在一起就像迷宫一样。地形复杂,再加上又是夜晚,到处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楚。于富贵知道在这种地方追踪,主要得用耳朵听,再靠两条腿跑,跟着声音追。
所以,追进大楼一看地形他就明白了,今天是个出力活。什么也不想了,听着高处
的脚步声就开始爬楼梯。
城市刚刚铺开自己灯火辉煌的夜景,楼外边的金水大道上不断有车笛溅起在空
中。于富贵追着高处的脚步声,一口气爬上了十八层大楼。两个人开始在房间与房
间之间转,刚追着转了两个来回,小偷又顺着楼梯往下跑,于富贵也只好从十八层
楼上再追下来。两个人一口气冲上十八层,再一口气冲下十八层,就像爬楼梯比赛
一样。在一楼的房间与房间之间只转了一圈儿,小偷又开始往楼上冲。于富贵一边
跟着不放也往上冲,一边就想明白了,真是行家里手呀,刚才咱遛过人家了,现在
轮着人家开始遛咱哩。
警察遛小偷,小偷也遛警察。说白了,小偷这是在和警察较量体能。小偷的意
思很明白,咱们两个先跑,看谁能跑过谁。别看这个法子笨,却很见功夫,对小偷
来说也很实用。由于小偷是逃命,警察是办案,一般来说,逃命的当然跑得快,警
察都跑不过小偷。等到小偷把警察拖垮了,小偷就可以在警察面前大摇大摆地逃走
了。
“别跑了,你跑不过我。”于富贵想在气势和心理上先压倒对手,一边追着跑
一边忽然开口说话,来打击对手的精神。
“别追了,只要我想跑,你就追不上我。”对手也不示弱。
这样,虽然没有第一趟速度快,他们两个还是很快就爬上了十八层。就像第一
次一样,他们又在顶层的房间之间开始转,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看着不远,
就是抓不住。和第一次追上来不同的是,第一次他们在顶层的房间之间转圈时候是
跑着转,这一趟是走着转。两个人一个躲一个抓,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个说:“何必呢,早晚我得抓住你。”
一个说:“算了吧,你已经不行了。”
他们走着转着,转到楼梯口,小偷接着又往楼下跑。不过,由于体力消耗太大,
已经跑不起来了,基本上是往楼下走。这样,小偷走在前边,于富贵走在后边,两
个人差不多相距半层楼远近,一块儿又走下了楼。在一楼的房间之间转着的时候,
两个人基本上已经累垮了,一摇一摆地像散步。
体力耗尽了,只有意志在支撑着他们。
于富贵怎么也没有想到,已经累成这样了,小偷在转到楼梯口时又开始往上爬。
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十八层楼上两趟了,还要再上吗?但是他也不多想,你爬,
我也爬,你在前边双手按着腿,我也按着腿。你双手扒着楼梯,我也双手扒着楼梯。
这会儿谁也不怕谁看着丢人了,他们确实是在爬。爬到四层楼时,他们再也爬不动
了。
在四层楼上,两个人同时站下来,一动不动地喘气。一个不躲了,一个也不抓
了,他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哇”的一声,小偷开始呕吐起来。
于富贵看见只当没看见,吐就让他吐吧,他开始摸烟抽。他的手软得发抖,他
觉得真是连打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口烟闷下去,那个舒展呀,他觉得全身都飘成
一股轻烟了。
“你干啥?”他忽然发现小偷停住呕吐,横着向窗口那边挪动。
“嘿嘿,你想不到吧?”小偷冷笑笑,一边横着挪一边回头说,“我说过,你
于富贵抓不住我。我不会白白栽在你手里的。”
“你不要胡来呀!”于富贵忽然明白过来,连忙喊。
“嘿嘿。”小偷冷笑着一直向外走。
于富贵看着小偷挪向窗口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但是晚了,他刚
想到要扑过去拉住他,他纵身一跃,已经从四楼上跳下去了。
于富贵心里一惊:这是自残!
这不是自杀。扒手们的行话,把这种行为叫自残。不过一般来说,敢于自残的
扒手并不多见,大都是扒手中间的佼佼者,通常是老大们才有这出手。这是扒手们
最后的一招,常常是眼看就要被抓住了,就忽然抽出刀来,不是砍警察,而是砍自
己。砍别人容易,砍自己难。在黑道上的人看来,砍别人不算英雄,敢砍自己才是
“人物”。他们有的是主动触电,有的是服毒,还有更激烈的,把自己的眼珠子抠
出来往警察手里递。他们在最后的关头,通过自残,来威胁和打击警察,也算展示
自己的“英雄本色”。从这个角度来看,敢于自残,也算扒手们人生追求的最高境
界了。
于富贵是老警了,虽然对这种把戏并不陌生,对手能够从四层楼上跳下去,他
还是被震撼了。他好长时间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事情在面前突然发生,不由得
他在心里也暗暗起敬。相比之下,自己虽然一直追着不放,毕竟没有把人家抓住,
只是把人家逼得跳楼自残。他觉得自己很没有能耐,无论如何他觉得这场较量自己
还是落了下风。
这时候工地上静悄悄的,一个人跳楼落地的声音,并没有把周围的任何人惊动。
楼道里黑洞洞的,于富贵慢慢走下楼来。他摸黑从楼角处绕过去,去察看对手的死
活。他想,不论死活,我都得抓住你。但是他也明白,一个人从四楼上跳下来,天
又这么黑,工地上这么乱,还不定砸在什么东西上。如果想死还容易一些,活希望
恐怕不会太大了。
“别找了,我在这儿。”
他还活着,于富贵觉得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他摸着走过去,发现小偷卧在一个
沙堆上。这说明他跳下来正好落在这堆沙上,是这个沙堆救了他的命。
“你怎么不跑了?”
“人没有死,腿摔断了。”
然后是沉默……
于富贵站在沙堆前,小偷卧在沙堆上,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
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夜空里已经是星斗满天,工地上仍然静悄悄的,谁也不会想到警察和小
偷在这里会晤。
“唉,你这是何必呢?”于富贵想了想说,“早知道你要自残,我就不抓你了。”
“你是怕我摔死?”
“要不是这堆沙,你还想活?”
“这你就不懂我了。其实,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他这么一说,于富贵就确信他是秀才了。
小偷又说:“不过,老于,都叫你于哥,我也叫你于哥吧。于哥,我还是服你
了。”他感叹道,“你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粘在身上揭都揭不下来。”
“别笑话我了。”于富贵说,“你已得了手,我又没有抓住你。”
两个人这么一来一往地把话说得透亮,相互之间的敌意马上就淡下来了,甚至
还洋溢出不少的理解和敬意。虽然是明挑,却完全是因为职业不同,他们个人之间
并没有什么恩怨和仇恨。好像高手过招,相互之间更容易沟通和理解。不明真相的
人看着他们这样子,听他们像老熟人一样说话,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两个是冤家
对头,是警察和小偷。
“给,东西还给你。”小偷把夹子递过来,“我都没有来得及看看这是啥玩艺
儿。”
“工作证。”于富贵伸手接过东西,忽然笑着问,“如果我没猜错,是秀才吧?”
“是我。”小偷坦然承认,“我虽然是三只手,但我不说假话。”
“人物。秀才你果然是人物。”
“于哥,要不你先把我铐上?”
“为一个工作证?”于富贵笑笑说,“不用了吧。”
“那,给我根烟吧。”
于富贵把烟摸出一根来,蹬着沙堆走上前,递给秀才,又打火侍候他抽着。然
后呢,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沙堆上休息,摸出一根烟也抽着了。于是,工地上就闪
闪烁烁亮起来两豆火光,好像燃起来许多的温情。
“于哥,”抽了几口烟,秀才忽然说,“谢谢你,于哥,谢谢你成全我。”
“成全你?”于富贵不明白,“成全你什么?”
“唉,怎么说呢,你能够抓住我,让我好感激。”
“秀才,”于富贵一下子站起来,“你说明白点,我怎么了?”
“于哥,”秀才抬头望着于富贵说,“你这会儿不急着带我走吧?”
于富贵摇了摇头。
“你坐下,你坐下听我说。其实我一直想认识你,我也早就等着这一天。于哥,
我这会儿特别想跟你说说话,行吗?”
于富贵点点头,慢慢又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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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哥,其实下午在花园商厦,我在五楼上往下看时,你就认出我了对吧?”
于富贵说:“咱们两个‘对眼儿’了。”
“我知道于哥你眼毒。几年前我就跟踪过你,那时候我想看看你怎么做活,一
趟遛下来我就明白你是玩眼的。不过我敢保证,我要没有给你发过传呼,我就是站
在你脸前,你也看不出来我是道上的。”
于富贵说:“没错,我承认。”
“咱们两个‘对眼儿’以后,你就开始遛我对吧?你这一点我服气,我虽然给
你发过传呼,想明挑你。可是你自己并不清楚是明挑还是索命,就这么坦然入局,
我服你的胆气。另外,我看见有人呼你,你低头看呼机时,我就在你身后不远。是
你的搭档王海吧?为了稳住我,你没有回电话。那时候你在设计路线,后来你想好
了,就开始在花园路上到处磨蹭着遛我,这儿看看,那儿逛逛,一直磨蹭到天落黑
才往河南影院带我。你可真耐心。我那时候就想,今天就是来明挑哩,于哥怎么设
计,小弟就怎么奉陪,你也明白,高手过招很难出奇制胜,讲究的就是借杀还杀将
计就计。所以,你前脚走,我后脚跟,咱们两个是一前一后走到了河南影院。你算
好了让我在河南影院出手,是不是于哥?”
“是这样,我想着如果不是索命是明挑,你就会在那儿出手。”
“你想对了,不过你还是没有想到我会出手那么快。你刚到那儿,我趁你没有
稳住神儿就出手了。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你贴我贴得那么快,几乎是一转身就贴住
了我。你知道我还佩服你什么?你沉着。一贴住我就不再慌张,追我时的那份从容,
真是让人服气。我也服气你耐力好,十八层高楼我遛了你两趟,愣是没有遛掉你,
我就明白,再耗下去,我今天就要栽了。这我才重新上楼,我第三次上楼你没有想
到吧?我知道你没有想到。那时候我就想好要跳了,不过我原来是准备上到十八层
再跳下来,谁知道上到四层楼上我再也爬不动了。头也发晕,又恶心呕吐,也就只
好从四层楼上跳下来了。”
“说明你命大,真要从十八层楼上跳下来,你这会儿就不用抽我的烟了。”
“这你就不懂了。我刚才说过,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我刚才从楼上跳下来时
候,根本就没有把生死当回事儿,我只是要把我这条道走到头儿。
于哥,人这一辈子走哪条道都一样,你不要觉得我们是黑道,黑道也同样是人
生。我们黑道的人为什么要自残?并不是为了吓谁。你们不会理解,这是我们黑道
上人的规矩和道行。生死本不算什么,但是得和道上兄弟们有一个交待,更是对自
己的一个交待。往高处说,也算是我们黑道上人的一种人生态度。你们干警察的,
老认为我们自残是针对你们警察的,这就错了。警察和小偷是社会分工不同,我们
偷,你们抓,完全是职业关系,并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你说对不对?我们自残说白
了和你们警察没有一点关系,主要是我们自己和自己较劲,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我
这么一说,于哥你明白了吧?”
于富贵点点头。
“于哥,不过,有一点我不说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刚才从四楼上跳下来,没
有摔死,这是我的造化。从今往后,我就再也不是秀才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从今往后,再也不在道上混了。”
“你是说要重新做人?”
“也算是重新做人吧。不过,重新做人和改邪归正是你们的话,我们道上的朋
友叫隐身而退,也就是退出江湖吧。我自己呢,就叫它重新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吧。
因为在我和你明挑之前,已经和道上的朋友们说过了,如果我栽在于富贵手上,我
就再也不在道上混了。表面上是我在和你赌,其实上我也是在和我自己赌。你今天
也看见了,我能从四层楼上跳下来,就说明我没有耍滑,也没有食言,我尽力了。
生为男人什么最重要?说话算话。所以,我才对你说,谢谢你成全我。”
于富贵说:“你这一说,我有点明白了。”
“所以我说从今往后,我就再也不是秀才了。”
“那好呀”,于富贵说:“真要是这样,我今天出这点力气可不冤枉。”
“于哥,你也知道秀才是我的外号,其实我是有名有姓的人,我的本名叫杨光,
你以前不知道吧?道上的朋友们叫我秀才,是因为我好看书,再就是经常给他们出
些主意,也算是出谋划策吧。其实我不是河南人,我是北京人。为什么落在郑州了?
是因为我在郑州出过彩儿,也算是在郑州扬的名吧。我一说你就能想起来,我扬名
主要是因为策划那次全国性的小偷代表大会。想起来了吧?就是八六年那次闻名全
国的郑州会议。就在郑州火车站,我们在三楼开代表大会,会议名称叫‘全国闲散
资金开发会议’。你们郑州市公安局在四楼开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