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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当时的行情,鸨母很少有把“干女儿”养到十六岁的,一般十三四岁就卖给嫖客开苞。张鲜花的“鸨妈”也是管名花的“妈妈”,姓管,管鸨母深谙嫖客喜好,爱新鲜刺激,有意养出个十六岁的“老黄花”,就像有意要让果子悬在树上高处让熟透,引众人口馋心馋……火候到了以后,管鸨母招来香港有名望的富贾官宦,公开拍卖,引得嫖客门相互争风吃醋,竞出高价,创造了当时水坑口风月的最高价,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当时获得张鲜花破瓜权的是一位张姓地主,管鸨母为讨他喜欢,说这女孩虽长到十六,不仅身子冰清玉洁,连什么都是一张白纸,没名没姓,请张老爷赐个艺名。
张地主一时高兴,先赐她姓张,又看她面如桃红,发如青丝,身材似袅袅莲荷,整个儿嫩鲜爱人,像一朵才从晨雾中撷下的带露鲜花,于是说:“就叫她张鲜花吧。”
张鲜花因此而一炮走红,成为与名妓管名花齐名的红牌阿姐,在当时水坑口如两颗璀璨的明珠,放射出万道诱人的光芒,普照和福泽着千万嫖客的心田……彭昆率众来到广州酒家,立即受到妓女们的夹道欢迎。彭昆好色成性,但以前人穷志短,对这销金窝只能望而兴叹,不敢越雷池半步。
走进大堂,先来一步的苏小飞出来迎接,彭昆问道:“情况如何?”
苏小飞点头:“没变。我哥在门外,曾英勇在房里。”
彭昆巨石落地,率先登上楼。打扮得老妖精似的张鲜花迎了上来:“贵客来了,点哪位小姐?”
彭昆从口袋里掏出银票,张鲜花喜得伸开双臂与彭昆拥抱:“好人,你要谁,我都给你弄来!”
彭昆道:“这二楼二号、三号、四号房,还有对面的两间我都包了,同来的兄弟都要玩,我点‘嘟嘟’小姐,别人我都不要。”
张鲜花保养得十分好,脸上抹了胭脂,画了眉,着装也尽量向时髦的年轻女人学习,但毕竟岁月不饶人,额上的皱纹及脸上松驰的肌肉总难掩饰她的实际年龄。
张鲜花双肩一耸,把媚笑敛起:“先生,真是对不起,三号房的‘嘟嘟’小姐已经有了客人,先生是通情达理的雅客,应该体谅我们的难处,若真是喜欢嘟嘟,赶明儿我一定给你留着。”
彭昆此时根本没有“嫖兴”,大事在身,抓内奸要紧,提出要嘟嘟,无非是为了证实苏小飞的话是否属实。他挥挥手,令张鲜花开了几间房,吩咐手下悄悄盯梢。
苏小枫见有人接替,总算松了口气,功大莫焉似的来到彭昆面前。彭昆把他招到隔壁房间,关门密谈。
苏小枫一坐下就苦着脸:“累死我了,我的颈脖子都酸成了杏子。”
“少废话,我问你曾英勇的情况。”
“我盯得这么死,当然还在里头啦,除非他会七十二变。”
彭昆看看室内,都是红地毯、红大桌椅及一张弹簧床,四面除了一道门,另外就只有临街的窗户可以逃走。想着曾英勇可能会越窗,拉开窗帘见窗外有一道防盗铁栏,才放下心来。
苏小枫问道:“军师,如果曾英勇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我们也守一辈子?”
彭昆道:“傻瓜,难道他就不吃不喝?虽说秀色可餐,那都是秀才糊弄人的屁话。”
苏小枫点头:“也是,只是守下去太麻烦了,不如把门撞开。”
“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他,而是要通过他找到三山会。”
苏小枫这会明白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他是宁死不肯离开的了。甚至,他还会故意把我们引到离三山会很远的地方。”彭昆心里一惊,觉得苏小枫说的话很有道理。
彭昆道:“小枫,我们马上撤离。”
苏小枫惊讶:“什么?要放他走,我这半天的盯梢岂不白费了?”
彭昆起身:“你干得很不错,不过盯得他无处可躲,他肯定赖着不动,好比钓鱼一样,一紧一放,这就是兵书上‘欲擒故纵’之计懂吗?”
苏小枫搔着头似懂非懂。
彭昆率众下楼,张鲜花屁股一扭一扭,挥着手里的手绢:“先生,就不玩了?”
彭昆:“银票你先收着,哪天有了兴致再来玩,我叫彭昆,梁再堂的搭裆。”
张鲜花手抚扶梯一直目送着彭昆上车离去。
张鲜花爬上二楼,检查彭昆刚才租过的每一间房子,确认无人,才敲了3号房门:“阿勇,他们都走了。”
原来3号房中的“客人”正是曾英勇。
自从目睹彭昆残忍杀害池小容,曾英勇总算认清彭昆的本来面目,感到与这种人在一起如伴虎狼,终有一天要葬送在他的手里,这更坚定了投靠莫启青的决心。
回到梁府,曾英勇千惦万念的便是尽快租一住处,以便莫启青抵达香港有一个安居之所。
但是,彭昆好像对他已产生了怀疑,不仅盯得紧,还意指使干这干那,不让他有半刻空闲。
“洪义堂”举行晚宴那天,曾英勇从向科武嘴里得知晚上要血洗“洪胜堂”的消息,吃了一惊,一旦彭昆的阴谋得逞,三山会在香港十分危险。
曾英勇想着要离开“洪义堂”向陈余祥报告,哪怕冒险也要办成这事。
他想起陈余祥负伤是李毓舫救了他,既如此两位一定有交情。晚宴接近尾声之时借口拉肚子去了厕所,用砖块敲掉墙上的防盗玻璃片,他知道李毓航的家在隔壁不远。
曾英勇越过几栋砖房,在李家见到了准备就寝的李毓肪,跪下来求他给陈余祥通风报信。
李毓航先是一口回绝,后经不住曾英勇苦苦哀求,才告诉他不远处有位名叫管名花的妓女和陈余祥颇有交情。
曾英勇按图索骥找到管名花,向她说明来意,为取得信任,就自称陈余祥朋友。“我是陈余祥的朋友,他有位叫彭昆的仇人现在购置了一大批枪支弹药,准备在今晚突然袭击‘洪胜堂’。”
管名花一惊,起身就走。
管名花才走几步,曾英勇又叫住她:“烦你转告陈余祥,明后天有人从广州运来一大批军火,价格很合理,希望他不要错过机会,如有意,可去筲箕湾晒鱼场找一个名叫莫启青的人。”
管名花答应着离去,曾英勇总算松了口气,仍抄原路返回,回到梁府刚好彭昆在清点人数,大声叫他的名字。
当时彭昆虽然怀疑,但万没想到曾英勇托人去报讯,否则他也不会让手下作将近一个钟头的准备,给“洪胜堂”逃跑机会。
曾英勇知道“洪义堂”不是久留之地,准备第二天趁机走开不再回来,没想一早起来听说有个黄金文是广州水路稽查科派来的,稽查科已消灭了莫启青,截获大批军火……听到这消息如五雷轰顶,但他不敢全信,因为凭着莫启青的谋略和手段绝对不会轻易被人“消灭”。曾英勇悄悄出来看黄金文,这一看更放心了,认出所谓的“黄金文”原来是莫启青手下的小头目雷进。
四目相视,彼此心昭不宣,借着去厕所“出恭”之际联络上了。
雷进说:“我们已经抵达渡轮码头,请尽快找到房子。”
曾英勇说:“一切按原计划行动,万一情况有变,说明已经出了问题,第一个联络地点取消,去塘西广州酒家找‘嘟嘟’小姐。”然后各自离开。
彭昆从床上起来见过“黄金文”,没多久便带着向科武等人去渡轮码头,偏偏就是不让曾英勇去。曾英勇意识到问题复杂,想盯又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最后还是一心一意去汇丰银行换银票。
没想曾英勇的举止引起了苏小枫的注意。
汇丰银行水坑口营业所离梁府不远,苏小枫领着弟弟急忙盯梢,当时曾英勇正在营业窗口数零散的银票及一部分现洋。走时在营业台遗落了一张填写用户的单据,苏小枫于是知道曾英勇换了一万元银票。
曾英勇一开始并不知道有人盯梢,直到谈了几处租房都不满意,心里惦挂着与莫启清接头,租了人力车就奔筲箕湾,无意中回头发现后面有人盯梢,立即改变路线,想办法甩掉尾巴。谁想苏氏兄弟对香港地形十分了解,一时无法甩掉。
问题严重了,只有走最后的一步棋——去广州酒家找“嘟嘟”小姐帮忙联络。
曾英勇是位风流种,在梁再堂的旺发赌馆当保镖时只要有钱就光顾广州酒家,与鸨母、妓女混得很熟。一次一群小流氓因没钱玩不起女人,“嘟嘟”小姐下楼去附近小摊买水果,一齐冲过去劫到一个墙角实施强奸,恰逢曾英勇也在广州酒家,听到呼救声立即冲下楼,三拳两脚把五六个小流氓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叫娘求饶。自那以后,曾英勇和“嘟嘟”成了朋友,自古美女爱英雄,“嘟嘟”把他当成了知已,鸨母目睹了曾英勇的武艺,也对他另眼相看。曾英勇在路上就把计划想好了,他要在广州酒家等彭昆过来,然后再冲杀出去,因为他知道彭昆不会杀他,杀了他等于断了寻找莫启青的线索。进入二楼三号房,“嘟嘟”斜躺在沙发上,穿着很簿的旗袍,把性感的部位都凸露出来,十分诱人。
曾英勇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告诉“嘟嘟”:“今天,最迟是明天,有一个叫莫启青的广州朋友会来找我,到时你千万转告他,说曾英勇被彭昆盯梢脱不了身,请他在老地方等候,有个叫陈余祥的人要货。”
两位在房里说话,外面苏小枫兄弟已经赶到,踮着脚从门缝偷窥。
曾英勇不敢多言,和“嘟嘟”搂在一起,享受男女之欢。
两个钟头过去,彭昆终于过来,曾英勇听到鸨母张鲜花在应酬。
“嘟嘟”明白后十分害怕,搂着曾英勇问:“你陷入了江湖恩怨?”
曾英勇点头承认。
嘟嘟追问:“他们会进来杀你吗?”
曾英勇摇头:“不会。你放心。”
墙上的挂钟早过了12点,曾英勇抬头瞟了一眼,知道莫启青一定在焦急,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疏,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现在,他们只有和陈余祥取得联系,才能解除燃眉之急,除了陈余祥,谁也帮不了他。
经历了昨晚的惊吓,曾英勇知道“洪胜堂”迫切需要一批军火,否则,他们也是风中鸟、浪中船,时刻受到彭昆的威协……当时广州酒家,包房与包房之间由木板隔开,墙糊彩纸,隔音很差,基本上都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曾英勇听出彭昆与苏小枫去了隔壁,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他们一定在商议如何抓人。”曾英勇这样对自己说,心里已做好冲出去的准备,凭他的身手,彭昆的手下是挡不住的。
然而出乎曾英勇意料,一会张鲜花在外敲门,说彭昆已经走了。
曾英勇把门开了一条缝,确认无诈,才放张鲜花进来。
“妈咪,他们真走了?”
张鲜花:“我还骗你?真走了,我一直跟到大街上,看着车子消失在人群里才回来。”
曾英勇明白这是彭昆“欲擒故纵”之计,正好还他一个“将计就计”,就说:“妈咪是个好人,大恩大德阿勇牢记在心,日后一定报答。”张鲜花笑道:“不要你嘴上说的好听,说起来我也是江湖中人,今后也难免被人追杀,什么时候我也有了难,你再救我一命就扯平了。”
曾英勇笑道:“妈咪真会做生意,我敢说你老一辈子都没亏过,这一下子又赚回一条人命,捡个天大的便宜。”
旁边的“嘟嘟”也给逗的笑了。
张鲜花却敛起笑:“阿勇,你跟刚才那伙人都是什么恩怨?”
曾英勇想着尽快离开这里,一旦迟了莫启青来到,正好中了彭昆的计,被他一网打尽,口里搪塞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为争风吃醋的事,妈咪失陪,阿勇谢谢你了。”
曾英勇又向‘嘟嘟’递眼色,提醒她千万别忘了的大事,然后走下楼去,有意在大门外逗留几分钟,他知道彭昆半路又会折回,在这附近的某处阴暗的地方躲藏……曾英勇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现在,他就要实施他的“将计就计”。
在大街上拦了一部人力车,车夫问他:“去哪?”
“桃花园妓寨。”
桃花园妓寨是塘西又一有名的风月场所,也为张鲜花经营,生意十分兴隆。
曾英勇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走了一段路,回头悄悄揭开后坐窗帘,果见彭昆中计,苏小枫正拦了一部人力车追赶。
曾英勇放心了,离开广州酒家既是“将计就计”,又是调虎离山之计。把彭昆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桃花园,这样就给莫启青和“嘟嘟”创造了良好的接触机会,一旦陈余祥拥有了枪枝,等于平川之虎回到了深山;同样,一旦莫启青有了陈余祥的帮助,恰如蛟龙归入大海。
曾英勇来到桃花园与这里心仪的妓女笑笑进入厢房,此时墙上的自鸣钟指向12点30分。
12点30分,筲箕湾晒鱼场。
曾英勇还没有来,莫启青万分不安:“曾英勇可能有难!”
黄绍荣急了:“现在该怎么办?一旦彭昆调来大批人马过来,我们……”
莫启青道:“这到不足为虑,彭昆在怆惶逃命中哪里还顾得上盯住我们。问题是一旦曾英勇落难,对我们十分不利,单今天晚上到何处栖身就成问题,万一碰上巡夜的警察,就会露馅。”
这时在附近玩耍的“三山会”成员都不约而同地回到货车旁,雷进见两位头领愁眉不展,走过来问道:“堂主,12点到了没有?”
莫启青叹道:“都快两点了,还不见人来。”
雷进道:“堂主,我们不用再等了。”
莫启青道:“不等我们到哪里去?”
雷进道:“今早晨我扮黄金文去洪义堂遇到了曾英勇,他说——”
莫启青:“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万一过了12点还不能来,就要我们去塘西广州酒家找一个名叫‘嘟嘟’的红牌妓女。”
莫启青精神为之一振,吩咐雷进:“你带五六个弟兄把货车开到不惹人注意的地方,不要离开晒鱼场,晚上我来这里找你们。”
莫启青随后亲率十几个马仔,拦租一辆货车。风很大,撩开他们的衣襟,司机一眼看见这伙人腰上别着手枪,顿感不妙,开车就要逃走。
黄绍荣飞身跃上驾驶室,用枪顶着司机的太阳穴,低声喝道:“不许吭声,否则打死你!”
司机全身哆嗦着。
莫启青上了车头,对司机说:“老实听话就不会伤害你,走,塘西广州酒家!”
司机胆战心惊地一边开车,不时看两边坐着的黑道人物,内心十分恐惧。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广州酒家大门口,后厢里的马仔率先跳下来,莫启莫吩咐黄绍荣:“你留在车上陪师傅,我下去一会就来。”转对司机:“完了事我会重谢你。”
马仔们迅速封锁了酒店大门,莫启青径直上了二楼。
张鲜花一看这伙人不像来玩的,挥着手绢,扭着屁股迎上:“先生请——”
莫启青从口袋里掏出银票:“我要‘嘟嘟’小姐。”
张鲜花才听‘嘟嘟’说过,如有陌生男人找她,请“妈咪”即刻引见,因笑道:“‘嘟嘟’小姐在三号房等候先生。”
莫启青令两名心腹守在门口,自入三号厢房,果见一位丰满性感的女人起身相迎:“先生从何而来,找我有何贵干?”
莫启青施礼:“我是曾英勇的朋友老莫,特来向小姐打听曾先生的下落。”
嘟嘟说:“曾先生被人盯梢脱不了身,要我转告莫先生仍回老地方等候,有人急需要货。此地不宜久留,请速速离去。”
莫启青明白了曾英勇的处境,问道:“小姐知道曾先生的去处?”
“嘟嘟”摇头:“没说,阿勇走得很急,要贷的人叫陈余祥。”
莫启青放心了,对嘟嘟称谢不已。
莫启青来到大门口突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点,立即命令手下:“散开,不要走在一起!”
话音甫落,耳畔传来怪笑声——原来是彭昆站在对面小楼的阳台上……原来彭昆早就来到广州酒家,一边派苏家兄弟继续盯住曾英勇,自己率领一部分人在广州酒家对面埋伏。他估计曾英勇可能托‘嘟嘟’与莫启青联络,又火速令留在堂口的人倾巢出动,前来包围广州酒家。
不出所料,莫启青果然送上门来了!
然而莫启青也不是吃素的,在临场发挥明显胜过彭昆。
“打——”莫启青向对面楼上抬手一枪。
彭昆慌得趴了下去,抱着头下令:“弟兄们,狠狠打!”
一时枪声大作。
广州酒家乱做一团,女人的尖叫声,嫖客的叫喊声,桌椅的碰击声汇入了密集的枪声里;酒店外又是另一番景像——店铺纷纷关门,小贩抱头鼠蹿,苹果、雪梨滚得遍地都是,连经过此处的车辆都纷纷调头,繁华的街市一下子空空荡荡……莫启青沉着指挥,他的手下多是行伍出身,知道以墙壁、柱梁、柜台为掩体还击,很快将对方的气焰压了下去。
这时车上的司机慌了,踩动油门就要逃走,黄绍荣喝道:“停车——”
司机此时已经不知道怕惧,叫道:“不,我不能在这里等死。”
黄绍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顶着司机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司机死了,但发动机没有熄火,汽车还在行进中。
黄绍荣知道杀人,却不懂开车,对这庞然大物无可奈何。
黄绍荣气急败坏,在尸体上又连补几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