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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白雨到了,进屋就提出两个要求:一是保密,不能透露是他提供的线索;二是要一大笔钱,得了钱马上离开香港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陈百威道:“第一个要求我可以保证,至于第二个要求……”
白雨咽了咽口水,说:“我的要求不高,五十万港币就够了。”
陈百威道:“你开这么高的价我就只好另辟途径了,实不相瞒,我的人已买通了彭昆的手下,苏小枫的下落很快就会知道。”
白雨这下急了,说:“那就五万”
“一万!”陈百威截钉切铁,“不干就拉倒。”
白雨苦着脸:“我以为会发一笔大财,没想到——唉……”
“先说说你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陈百威望着白雨。
“是这样的,最近为写文章的事,我和彭昆接触多,他不知听谁说过我有一套种花的好技术,向我讨要一盆花,我以为是他要,谁知他对一位马仔说,把这盆花送过去给小枫赏玩,我才知道他是笼络人心。心里后悔不该好花送人,转而又想:苏小枫是军政府通辑的汉奸,找到他的下落说不定可以领赏。于是就租了车在后面盯着,才知道苏小枫原来是藏在石澳的一个村子里。从石澳回来,小草找我打听苏小枫的下落,并说你愿意出大价钱……”
陈百威道:“好吧,你先回去,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钱马上兑现,我是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绝不会食言。”
送走白雨,陈百威亲自领着一批人驾车去石澳,在白雨说的小村庄果然找到了苏小枫。这小子死到临头还在悠闲自得地赏花,这盆花也许就是白雨送的那盆。
陈百威下令把他抓住,苏小枫拼命反抗,还一再叫喊冤枉好人。
“把他的嘴堵起来!”陈百威道。
苏小枫被五花大绑,嘴里堵了毛巾被推上客货车,径直送往“锄奸处”。
戴维斯惊讶地看着苏小枫,翅起拇子表扬道:“陈先生果然有一手!”命令手下道:“给我松绑、用刑!”
“慢,”陈百威提议道,“不妨先打个电话把彭昆叫来,要他没有逃跑的机会。”
“说得有理,”戴维斯道,“只要这家伙供出彭昆,我立即扣留他。”
话说彭昆在香港沦陷的三年多里,威风八面,聚集了不少的钱财。人一旦有了钱,就特别爱惜自己,担心什么时候突然栽了,因此行事更为小心。自从鸩杀了在东江抢劫胡蝶财物的马仔后,他准备洗心革面,扮演一位萨菩善者,在手下面前不再像以前一样动辄打骂,特别是对苏小枫,更是情同手足,令人大惑不解。他解释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突然发现世界最最值得亲近的还是你们,从此以后,各位是我的亲弟兄,不是马仔……”
1944年以后,日军在战场上失利,他为了捞取资本,利用与李志廷的特殊关系,救了一批抗日分子,并尽量使被救者知道是他干的。1945年8月14日,日本人正式宣布投降,这时候彭昆紧绷神经,日夜回忆、检查自己在什么地方存有漏洞,发现只有苏小枫知道他秘密与李志廷交往。
这时,恰逢军政府在报上刊登公布,限令凡在沦陷时期效忠过日本的汉奸主动去“锄奸处”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名单上赫然有苏小枫的名字。
苏小枫也听到了风声,十分焦急,准备去自首。
彭昆知道一旦苏小枫落在“锄奸处”手里,自己也会跟着完蛋——杀人灭口?这办法当然好,但这节骨眼上谁都十分敏感,自己会成为被众人怀疑的目标?
彭昆没有这么做,召集手下,声泪俱下他说绝不会让“和义堂”的任何人被“锄奸处”抓走。然后私下里恐吓苏小枫:“你别犯傻,劝你去自首——说是宽大,实际上是杀头。”
苏小枫很怕死,说:“我该怎么办,好容易熬到今天,这样死了不值。”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去一个地方躲起来,等过了风声再接你回来。”
“躲哪里啊?我是舒服惯了的,离不开女人和酒。”
“我在郊外替你租间屋,定期派人送食物、送女人,保证不会让你吃亏。”就这样苏小枫被彭昆藏在石澳,每隔几天,派两名马仔送食物、送女人。一开始堂口里不少人猜测彭昆会想杀了苏小枫,过了一段时间,并没有迹像,这才相信彭昆是真心待手下好了。
石澳在东龙洲的对面,靠近大海,从前为绑票议员伍平,彭昆与陈百威在这里火拼过,地形相当隐蔽。
苏小枫安顿下来后,社会上对彭昆与李志廷交往的事议论颇多,认为如果不变节当汉奸,绝不会得到日本人的庇护。
彭昆焦头烂额,当他从《中国新闻报》上看到小草吹棒陈百威的文章,灵机一动,派人把白雨找来。
白雨仍在新闻报社,由于年龄的关系,采写不出吸引人的新闻,在报社颇受冷落。报社看在他过去的功绩上没有炒他鱿鱼,因为他一向文弱,手无缚鸡之力,做不了粗重活,于是分派他饲养报社天井里的花草,每天十分无聊,因此有时间研究世界各地的奇花异卉。
彭昆派人请他,他以为彭昆也爱花,一进门就大谈花经,从洛阳牡丹到日本君子兰,讲得唾沫飞溅。
彭昆找白雨是想请他写一篇名为《彭绅士,一位靠智慧救亡的中国人》的报道,题目是彭昆自己拟的,内容他也想好了,说他在沦陷间如何巧妙地与李志廷周旋,救了无数抗日积极分子。因此,对白雨的“花经”当然不感兴趣,就说:“你说的花都没什么出奇的。”
白雨急了,扶扶眼镜说:“我有出奇的花卉,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弄到了一盆蔓陀罗花。此花闻之香,可有奇效,不管什么人闻了,就会失去记忆。”说到这里,白雨喜喜笑道:“如果彭军师喜欢哪位女人,这些女人又不肯就范,闻一下蔓陀罗花,绝对成功。要不要我送一盆给你?”
彭昆觉得再没必要扯这些无聊话,说:“这年头只要有钱没有不肯就范的女人,白先生,钱比蔓陀花重要,你还是想办法赚点钱吧。”
白雨红着脸道:“那当然,那当然。”
“我这里有条财路关照你,替我写篇文章,事成之后还有重赏。”彭昆把自己拟好的内容提要给了白雨。
白雨看了一遍,抬起眼道:“彭军师,这个题目我看要改一下。”
“怎么改?”
“改成《与魔鬼打交道的人》更好,意思含义是一样的。”
彭昆连连摇头:“不妥,就用《彭绅士,一个靠智慧救亡的中国人》。重点要突出‘彭绅士’这三个字。”
白雨明白了彭昆的意思,说道:“最近的风声对军师很不利呀。”
彭昆听出了一点端倪,追问道:“什么风声,难道连我也瞒么?”
白雨红脸道:“那倒不是。我听小草说,最近很多人都向锄奸处举报你,戴维斯对你也有怀疑,准备叫陈百威去询问你的证据。”
彭昆吃惊不少,问道:“你和小草关系还好么?”
白雨摇头:“不是很好,不过他是直肠子,心里藏不得话,有什么都敢说。”
彭昆点头道:“很好,你帮我注意他,特别打听陈百威与戴维斯说了什么——你最近缺钱化吧?先拿五百大洋。稿子的事要抓紧时间,越快越好。”
白雨喜形于色地接过银票,称谢告辞,走至门外,又被彭昆叫住。
彭昆想了片刻,说:“你的蔓陀罗花送一盆给我吧。”
两天后,《彭绅士》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了,白雨还给彭昆送来一盆蔓陀罗花。
彭昆把花摆在案上,果闻着一股奇香,赞道:“好花!”说着把鼻子凑了过去。
白雨急道:“军师别……这样……”
“怎么,不可以闻吗?”
白雨道:“这花偶尔闻一下不妨事,时间长了人就会失去记忆,每时每刻都处于幻觉状态。”
彭昆道:“这才好呢,谁都知道醉生梦死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白雨道:“话虽如此说,但那是对落魄之人而言,像军师你一旦失去记忆,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地位还有大批财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说得有理,来人啦!”
贴身保镖走进来问道:“军师有什么吩咐?”
彭昆指着盆花:“这是当今世界上的奇花,经常闻它就像活在仙境中一样,你拿去给苏小枫,让他天天闻着解解寂寞。”
保镖端着花出去,白雨仿然大悟,翅出大拇指道:“军师这一招实在高!!”
彭昆坐下来,不悦道:“有什么高的?”
白雨侧身坐下,嘻嘻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听小草说,陈百威正在寻找苏小枫,找到了他,就等于掌握了你替日本人做事的证据。”
彭昆摸着下巴问道:“还说了什么没有?比如怎样去寻找苏小枫?”
白雨搔着头,好一阵说道:“据说是通过收买你的手下……”
彭昆滴溜着眼睛,突然与白雨耳语:“我再给你一次发财的机会,向陈百威秘报苏小枫……”
白雨跳了起来,惧恐地摆着手,说:“不不不,出卖你的人,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彭昆咳嗽一声,拍着白雨的肩说:“你尽管照我说的去干,我告诉你苏小枫的藏身处。”
白雨见彭昆一脸认真,说道:“那……你可别耍我。”
“放心好了,我是认真的,也算是酬谢替我写文章的报酬。不过不是现在,要等苏小枫完全失去记忆才能告诉你。”
白雨心里一惊:原来他是要牺牲别人保全自己呢,我以为他真的变得好心肠了,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想到此处,白雨干咳一声,说道:“那就谢谢军师了。”
几天过去了,彭昆驾车亲自去了一趟石澳,见苏小枫把蔓陀萝花置在房前窗台上,日夜赏玩,闻其香气。
“小枫。”彭昆叫道。
苏小枫转过身,睁着疑惑的眼睛望着彭昆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彭昆,你的军师!”
“彭昆?军师?”苏小枫摇摇头,“我不认识,你一定是贼,想偷我的花!”
彭昆窃喜,想不到这种植物还真有神效,放心地回到家中,打电话通知白雨,向他透露苏小枫的藏身地。
以后的几天,他在家里等候消息,担心陈百威找不到苏小枫,然后又自我安慰:不会的,以他的聪明即使不让白雨指路都能找到。
彭昆的担心直至戴维斯打来电话才告终,他知道戴维斯为什么找他,此时,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走进“锄奸处”办公室,陈百威、戴维斯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彭昆抱拳,满脸堆笑,说:“戴先生叫我来有何指教?噢,陈先生也在这里?”
彭昆找了张椅子准备落座,戴维斯起身道:“你站好,不坐了,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戴维斯在前面领路,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很大的刑室里。
“戴先生领我来这里,我没犯罪呀。”彭昆故作恐惧。
“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叫‘不见棺材不流泪’,现在你当然是不认罪的!”
戴维斯喊了一句英语,立即有人架着一个人进来,正是苏小枫。
戴维斯问道:“彭绅士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他以前是我的手下,后来沦为汉奸,光复后又逃跑了——这与我有关吗?”
“当然有关系。这家伙藏在石澳才被抓来,他掌握了你替日本人做事的很多证据,现在我们要让他全部说出来。”
“戴先生别冤枉好人,万一证据不足我可是要反诉诬告之罪的!”
“好吧,等着瞧!”戴维斯说完转身走近已被剥光衣服吊了起来的苏小枫,扬了扬手中皮鞭:“老实交代,在沦陷时期你在彭昆的指使下出卖了多少抗战人士?”
苏小枫摇头。
戴维斯咬着牙一皮鞭抽去。
“哎哟,你打我,好痛呀!”
“还有更厉害的呢,”戴维斯指着室内的老虎凳、电刑具、铬铁、狼牙棍说道,“老实交代,当年日本人建‘慰安所’是彭昆帮忙出谋划策?!”
苏小枫摇头。
戴维斯从炉火里抽出一只通红的铬铁烫向苏小枫的裸体……“哎哟我说——”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到办公室里。
惨叫声是苏小枫发出来的,陈百威满怀希望地在办公室内踱步,不时看一看手表,一个钟头过去,走廊上传来皮鞋声,陈百威迎了上去,发现戴维斯一脸不高兴,忙问:“怎么,没有招供?”
戴维斯耸肩摇头,做无奈状:“你抓来一个废人,他已经失去记忆。”
陈百威惊呆了,彭昆随后出来,拍着他的肩说:“陈先生,一会儿我上你处拜访,有些话我们需要当面谈谈。”
陈百威回到半山区,文贵听完他的讲述,很久才开口:“堂主,依我看这事该看开一点,彭昆可以立足下来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人在江湖,必要时该学会宽容。”
“他还说要来拜访我。?”
“你答应没有?”
陈百威摇头:“我没有心情。”
文贵叹道:“这就是我们的错了,他既然愿意来访,我们就该欢迎,显示我们的气度和海量。杨慕琦很快就要复职了,那时你和彭昆都是台面上的人物,过去那种打打杀杀的勾当将一去不复返,应该以新的姿态迎接新生活的到来。”
陈百威道:“看来还是军师能彻悟,都一把年纪了,我还是年轻时候的性格。”
“社会历来都是这样的。”文贵道,“想出人头地,对生活在最低层的人来说不外乎两条路:一是先做孙子后做爷;二是先为强盗后招安。你走的正是第二条路,强盗一旦招安后不能再杀人越货,必须摆出一付正经人的面孔,在出发点上,你和彭昆是一样的,只是做法有点不同。好比爬山,你从正面,他从山后,谁能达到顶峰,社会就承认谁是一代枭雄,你说呢?”
陈百威点头:“这叫不服也得服。”
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接着又有喇叭声,俩人正感到纳闷,属下进来报告:“堂主、军师,‘和义堂’彭昆来访。”
陈百威与文贵对视。
“请他进来!”文贵先开口,又起身对陈百威说:“我们出去迎接吧。”俩人迎出大门,双方见礼。
“没有征得两位的同意私闯贵府多有冒犯。”彭昆说,“不过有些话我觉得很有必要说明。”
陈百威把彭昆请入会客厅内,双方落坐,说:“我和文军师刚刚还有说你呢,今天在‘锄奸处’的事还望见谅。”
彭昆连连摆手:“不必多礼。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是也罢,非也罢,如今香港的江湖是你我共撑一片天。陈先生义薄云天,做了不少有益社会的好事,可以说是饮誉港九;我呢,不管怎么说,港人对我多有怀疑,今天总算洗清了。这些年来,虽没能挣得好名,积蓄还是有一些,今后不可能再干打打杀杀的勾当了,那都是初人江湖者干的事,我准备在杨慕倚总督复职之后,多做善事,也算是对过去的补偿,心灵上多少有点安慰吧。”
文贵道:“我才和堂主说呢,江湖之争就好比登山一样,只要达到顶峰,不管他采取什么手段,都可算一代枭雄。”
彭昆抱拳:“难得文军师与我有同样想法。如今香港的江湖莫启青已明显失势,即使出山,也不会有太大的号召力。正如文军师所说,站在山顶上的是我们两个。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讨得你们——特别是陈堂主的谅解。既然都是‘登山’,难免会采用各种手段——包括你们无法容忍的手段。我希望陈堂主持宽容态度,社会本身就是多元化的,就像这地形一样,既有维多利亚港的平坦,也有太平山的突兀。做人要能伸能屈方算人杰。”
陈百威终于点了点头,对彭昆的认识似乎又加深一层,并说:“我也是贫苦出身,如果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做人,永永世世也无法出人头地,现在我们都是有资本有地位的人了,如果你能真如自己说,从此走正道,我就认了你!”
彭昆率先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能得到陈先生的认可,我彭某人这后半世绝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陈百威也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我也重复你说的一句话——过去的就让他就去!”
两位大佬的手握在一起,仿佛整个香港的江湖风云就凝聚在这两只手上。
“我从小就瞧不起没有能耐的人,”彭昆说,“在我眼里一切平庸的人天生就只能供人欺凌、宰割。经过无数的较量与拼搏,在整个香港岛令我打内心佩服的人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陈百威!”
“你也不简单,”陈百威用另一只手拍着彭昆的肩说,“通过另一种途径获得一片天地,在江湖上你创造了一次奇迹!”
“说得好!”
就在这一瞬刻记者小草从门外闯进来,举起像机摄下这一帧富有历史意义的相片。
“我将写一篇轰动香港的报道,题目叫《香江江湖,俩大佬摈弃前嫌握手言欢》,这帧相片将配文发表。”
陈百威、彭昆两人露出会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