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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听孙儿的，那我就好好活着，等那一天。”
屋里充满了温馨的笑声。
那几天，外婆一直跟水一文讲在家里发生的故事，水一文则一直陪在外婆身边。
水一文知道他能陪外婆的日子也不长了，他只能抓住现在的每分每秒好好陪外婆。
第四十六章 接母亲回家过年
新年如期而至，这是旧年的最后一天，镇里镇外三三两两地响着鞭炮，可是天公似乎并不作美，灰的像哭过的天空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如樱花瓣般漫漫飘落，发出窸窣的声响，门前那片田野变得唯美浪漫，满世界飘洒，不一会儿田野群山都变成白的一片。
早早地起了床，爸爸走到站在窗边看着漫天飘雪的儿子身边，犹豫了一下，“一会儿去接你妈回来过年吧。”说完把一封鞭炮放到桌上。
水一文有一丝悸动，“妈妈”，是啊，过年了，该接她回来一起过年了，十七年了，每次在他病痛欲绝时妈妈似乎总是在他身边安慰着他，让他挺过去。
雪一个劲的下着，如鹅毛般，水一文静静地站在长满了杂草的被雪覆盖的坟前，他似乎在寻找，寻找妈妈的身影，可是他寻找不到，除了那静静的坟，“十七年了，妈妈在那边过得还好吗？”水一文在心里暗暗地问着。
雪似乎更大了些，大到听不到更远的声音，水一文跪下，烧着纸，烟掺杂在纷纷扬扬的雪中。
“妈妈，我是来接你回去过年的”，水一文放下最后一张纸，轻轻地站起身来，他的眼睛湿润了，他转身离开，轻轻地，爸爸这时正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里。
这个新年，在姝娈家里似乎陡然增加了一丝凄凉气氛。这个年只有姝娈跟爸爸一起过的，哥哥还在服役。
团圆饭是爸爸做的，姝娈坐在爸爸的对面，心不在焉地夹着菜，却总是夹空。
这似乎不是过年，饭桌上的气氛好像凝固了一样。
姝娈知道这时爸爸心里肯定很痛，爸爸似乎瘦多了，脸上写着疲惫憔悴，眼里挂着血丝。
“我跟你妈离婚了，你知道吧？”
爸爸的话打破了沉闷，他知道自己在问废话。
“嗯，知道。”
爸爸顿颚了一下，抄起筷子夹了一个鸡翅放到姝娈的碗里，勉强地笑，“多吃点，要开心啊，不然就有晦气了。”
姝娈望着碗里的鸡翅，内心有一丝酸。
“爸爸，这不怪你，你不要难过。”
“这我有责任的，是我对这个家关心太少了，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爸爸，真的不怪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过的更幸福，妈妈她渴望自由，就让她去吧。”
爸爸没有再说话，顿了顿，开始慢慢地吃起饭来。
窗外的雪花安静地飘着，纷纷扬扬。
第四十七章 外婆病危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冬天走了，一夜之间，暖风拂满了整个大地。
春天来了，雪开始一点点地融化了，白天也渐渐被拉长，阳光如温温的水一样，温柔地唤醒着万物。
回到了教室，回到了那个忙碌的环境里。
水一文依然坐在教室最后排窗边那个安静的角落里，忙碌地复习，忙碌地做题。偶尔休息时会看着窗外的春循序渐进地到来，由淡入浓，窗边的树枝上鸟儿更多了，唱着春天的歌，枝上也露出了嫩芽，像婴儿细嫩的拳头。
整个学校充满了春的影子，花坛上的花儿竞相开放，河边的那排杨柳也显出了淡淡的绿，一派生气。
坝上也布满点点的嫩绿，嫩绿中三三两两地夹着太阳花，坝那边的山坡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花，一簇一簇的，装点着多情的山。
水一文的心情也舒畅了好多，坐在窗边看着春越来越浓，欣赏着北楼那边的姝娈时不时送来的如含苞待放的笑容。
万紫千红的世界。
那天外婆还是如往年一样打来电话给水一文报喜，告诉水一文老家到处开满了花，她说镇里镇外开满了映山红和红杜鹃，她说山上红成了一片，她说门前那棵桃树开满了粉色的花，她说她七十多岁了还是喜欢开春，开春就是好，生活也好。
外婆没有多少文化，可是她却知道如何表达自己。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外婆最后一次告诉水一文老家的春天的美丽了，谁也没有想到外婆会病重在这阳春三月里。
那天水一文正在做作业，突然二叔打来电话让他赶快赶回去下，外婆病重了，让他见见最后一面。
那一刻他如掉了魂一样。
当他回到镇里的时候，正如外婆说的一样，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和红杜鹃，田野里的油菜花也开了，金黄的一片，一行楼房前的一棵棵桃树开满了粉色的花。
当他匆匆感到家的时候，他发现外婆已经奄奄一息了，大婶，大叔们都围在她的床边，爸爸满眼的血丝。
外婆抓住水一文的手眼泪却一个劲儿地涌，她的无奈写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孙儿呀，我不能看到你长大成人了，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快快乐乐的长大。”
外婆说的很吃力，眼里充满了期盼与不舍。
水一文抓紧外婆的手，泪如雨下，可是他又能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想在外婆弥留之际抓紧她的手，让外婆知道他很爱她，他不要她走，他失去了妈妈，他不想再失去外婆。
突然，外婆推开他的手，她双手拼命地抓着面前的被子，她的额头上逼出了汗，然后外婆安静地去了，躺在爸爸的怀里去了。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崩溃了，外婆的卧室里一片哭声。
爸爸抱着外婆恸哭着，可是除了哭爸爸又能怎样。
水一文深深地抽泣两声，静静地站起来，走出卧室，走到那开满了粉色的花的桃树下。
风又起了，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他伸出手来，一片落入他的手心，他呆呆地看着她，不知不觉眼泪模糊了她。
他狠狠地捶打着桃树，他真的好恨，好恨这世界的不公，一次次带走他的亲人，为什么，为什么。
桃花顾自灿烂静静地飘落着，飘落一段生命轮回的故事，每一片都揪扯着一个人的心扉。
第四十八章 送葬外婆
天空又灰了下来，灰的像哭过，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飘下来，到处都是一片朦朦胧胧，时间早已分不清了。
这是外婆走的第二天，按乡下的习俗，外婆要入土为安了。
送葬的人很多，他们抬着棺材吆喝着爬上屋后的山坡，那是一片松林，外婆生前说过的，她想去那里听松林的沙沙声。
爸爸三步一跪，五步一停，水一文抱着灵牌，每一步他都心碎。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到脸上，他的衣服全被打湿了。
门前的那棵老桃树从此以后孤单了，没有人再会坐在下面给水一文讲那些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了，花瓣随雨而落，无奈地躺在泥里，落红有情雨无意，一切的一切都在描述着一个诗雨飘然的凄美的故事。
有一些人
有一些事
好让人不舍
不舍到失去他们的时候心会突然地撕裂
一场不解人情的雨
断痛了那一颗柔弱的心
往事如那躺在泥里呻吟的花瓣
不忍拾起
因为太怜惜
太让人泪流满面
无奈
无法去阻止自己永远也阻止不了的要发生的事
只愿站在雨中回望
回望永远也看不清的画面
让一颗心浸在如此美丽如此伤感的季节里
花儿落了
心碎
细雨绵绵不休，一连好几日，阴霾就像水一文的内心。
天还是晴了，放晴了。
万里无云。
阳光灿烂在这春天，花儿又重新起舞，今年的花似乎比哪一年都旺，比哪一年都多。
回到那被繁花装点的校园里，水一文继续他断断续续的高中生活，那么熟悉的教学楼，那么熟悉的雪松，那么熟悉的操场，那么熟悉的杨柳···
和水一文痛苦的人生一样。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繁华声中没有人会注意到窗边那个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男孩。
水一文时常会独自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操场边上看着天宇，看白云四散开来再收拢在一起。
云端有什么？
他不知道。
他已经学会了封闭自己，他开始疏远任何人。
在他的眼里他的生命永远与别人有着复杂的牵连，生命折磨他，而他的存在却一直折磨着别人。
他很想死去，可是他没有勇气，他怕伤害那些爱他的人。
他开始等待，等待上帝带走可怜的他。
第四十九章 她不会离开他
可是他错了，错的很远。
那些日子里，姝娈似乎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翘课了，窗边那个座位空空荡荡的，桌面上反射着春日里细碎伤感的阳光。
姝娈总是站在教室外安静地看着那个空空荡荡的座位。
她理解他，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他在逃避他内心的忧伤。
好多好多的日子里，姝娈也会暗暗地流泪。
原本她以为她已经学会了不再流泪，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每想起医生那些沉重的话和水一文那忧郁的眼神，她真的无法坚强起来。
她没有任何方法，她也没有任何勇气去劝说水一文微笑着面对生活。因为那样做只会让他活得更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四季轮回的日子里好好陪陪他，安静地陪他，让他不会孤独。
但外婆去世了，他似乎走不出阴霾，一个爱了他近二十年的人的突然归去，让他知道了失去真的很容易，也许这就是宿命的规律吧，最怕一片爱播散后无可奈何地离去。
操场边，水一文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一片湖，俨然一湖春水，似乎绿了好多，清了好多。
马路上还会有公共汽车长鸣着汽笛驶过，也还是会有三轮车轻轻地划过，然后进了城内。
风轻轻地吹，有一丝温柔的暖意，有一丝醉人，他额上的头发随风而飘，温柔的眉宇，忧郁的眼神，在风中似乎显得飘渺，时而逼近，时而又渺远。
姝娈轻轻地走到他的背后，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似乎凝固了的透着悲伤的塑像，许久，许久···
他不知道她在背后。
“又在想什么呢？”姝娈知道答案，她只想打破这令人可怕的沉默。
······
水一文略略地侧了一下身，并不看她，“没什么？”
“不管怎样，开心点吧，有些事情真的无法阻挡，想开点好吗？”
水一文心一颤，“无法阻挡”，是的，他无法阻挡即将发生的一切，他又能怎么样？
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抑制不住，他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对姝娈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
水一文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姝娈，她像一朵被料峭春寒侵袭过的莲花，淡美凄婉。
他被她惊愕失魂的表情吓呆了，他又心疼她了。
“你说什么？”姝娈眼里含着泪。
水一文还是彻底崩溃了，他想狠下心来放下这段他无法继续呵护的爱情，可是他做不到。
他轻轻地擦去姝娈脸上的泪，“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
“我们不会长久的，你以后会明白的，你懂我吗？”
“什么不合适，是因为你要死了吗？”
水一文惊愕，姝娈的话很明显，突然他想起那次在医院里···
他推开她，愣愣地看着她，“你都知道了吗？”
“嗯，那次在医院里我已经全知道了，文，为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呢？让我们忽略这个现实好吗？”
水一文愣愣地呆在那里。
“文，既然我们选择了在一起，不管在一起的日子多短，我们都要开心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了还不离开我，你怎么这么傻，难道你要和一个将要死去的人在一起吗？”水一文深深地看着她。
姝娈拉起他的手，“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我们还要一直走到最后呢。”
水一文紧紧地拥住她，感动的泪顷刻间涌了出来。
“文，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风似乎更温柔了，夹着花香飘过来，弥漫着诗雨飘然的春天。
第五十章 夜思
那以后，水一文也稍稍地释怀了，他不再整天整天发呆，而是走进了春天的怀抱，似乎在享受所剩无几的时日，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个倩影，那是姝娈。
在这忙碌的高三里，他们似乎已经将它搁置了，只为了一段美好。
当整个世界翻新的时候，他的身体却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感觉到了，他对自己很清楚。
那晚，宿舍早已静了下来，夜沉得让人害怕，水一文躺在床上看着黑魆魆的夜，辗转反侧。也好像沉进了深深的海底，整个世界好像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黑夜里挣扎。
他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空寂，似乎要把他杀死一样。
他轻轻地起身，轻轻地走到桌边，打开台灯，灯光在沉寂的夜里泛起一层一层的浑晕，让人心生一丝冷清，窗外月如钩。
习惯了，习惯了在笔尖的轮回中度过一片一片的忧伤，他拿起笔写着自己的文字：
明月窗
孤灯愁
萧凉窗口
风霜凝史泪漂流
却作残惆
一剪寂木伫立头
镜中繁霜鬓
明夜又月楼
西风瘦
影犹走
阑珊北斗
冰雪俯发愈白忧
独倾凄酒
一怅沦云浸月眸
意忧何憔悴
身后那堪留？
“天好黑，黑得好怕，让我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这昏黄的灯光下我还是会在笔尖的轮回中度过这寂寥无尽的夜。
我想我是等不及了，等不到以后那些梦中的日子了，我知道这是宿命的安排，即使挣扎又怎么能逃过。
好久好久，一直想在这样无助的时候留下点什么，留下点天马行空的想象，留下点诗情画意的回忆，留下点晶莹剔透的忧伤，可是总是没有做到，总是惧怕泪水浸没了笔尖，再也表达不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可是今晚，夜出奇地静，世界好像死掉了，我坐在我自己一个人安静的世界里沉淀自己的哀伤，消遣在笔尖上。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十八年的岁月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我相信我从来没有因为死而去感叹时间的流走，只是在这沉郁的夜里，我陷入了回忆里。
记忆里，小的时候，阳光总是那么安静，空荡荡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那是幼稚的身影，在庭院里玩着简陋的玩具，没有恐惧，没有孤独，没有忧伤，那时周遭都安静地睡着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扰我单纯的心。
从庭院里跑出来看到天空里明晃晃的孤寂的阳光也不会感到莫名的悲伤，只会坐在老桃树下听外婆讲那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
许多年后的后来，一切都变了，从学校回到家里，一切的孤寂安静似乎是一副苍灰色的画，让人感到瑟瑟发抖。
庭院死了。
我只会呆在庭院里，或者跑出门外，在明晃晃安静的阳光下睁不开眼睛，却挤出了泪。
孤单循序渐进地填满了胸口。
习惯了，习惯了，习惯了那如刀绞般的痛苦，习惯了一个人徘徊在这世界里，也习惯了看苍茫的万类。
回忆也许是件痛苦的事，因为我总会回到过去。
可能是一片痛苦的海洋，或者是我突然地倒下，脸被逼成了死白。
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回忆，踏进痛苦里，然后往日的痛苦被重新翻阅回来，包围了心脏。
不过没事，一切都快结束了。
我并不怕结束，可是我怕失去，我怕美好的记忆会死去，就好像我要离开姝娈一样，在我的世界里，美好总是只有一瞬，本来不想得到必然会失去的幸福，却又为什么要去贪恋。
我终于知道了，生命眷顾着每个人，即使是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们也会有凄美的幸福，爱是一种神的力量。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不可能单独存在，我们的生命总是被别人所牵挂着，他们爱着我们，他们一直为我们付出，他们从未离开我们。
所以，我们还有什么悲伤的呢？
水一文放下笔，站起身，看看窗外，勾月早已不知去向，一片深沉的黑，连杨柳的黑影也见不着了，似乎有夜风在嘶叫，一起一伏，隔着窗也很分明。
第五十一章 那飘落的桃花瓣
阳春的花灿烂地开着，开放在如水银般细碎的阳光里，城里城外被花装点成了浪漫的世界，花香弥漫在城里的每个角落，似乎在诉说着小城多情却又伤感的心怀。
桃湾里是一片浪漫的世界，一汪一汪的桃林，粉色的桃花就像少女的面颊，暖暖地风吹过桃湾，粉色的花瓣飞向空中，纷纷扬扬，轻盈地洒下来。
这是水一文第一次来桃湾玩，而且是姝娈陪着他。
就像一对脱俗的童仙，牵着手走桃林里安安静静的落满粉色花瓣的是石板路上。
落英缤纷。
他牵着她的左手，她牵着他的右手，他走在她的左边，她走在他的右边，一切都如诗一样静谧美好，粉面桃花。
他温柔如水一般的眉宇，他额边微黄的发丝，他白皙的面庞，他孱弱的身体。
她清澈如泉的眼睛，她略带弧度的刘海，她粉色的面庞，她幽静如庭花的身体。
他停下，轻轻地伸出左手，接住一片正在下落的花瓣，花瓣落入他的手心，他淡静地看着这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