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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夏文丹犹疑了片刻,还是向着萧慕天走过去。
“妈妈会没事的,还有爸爸,也会。”她自认为,在这个世上,最了解她大哥的人,莫过于她。在很多方面,也许苏挽云都不能体会的,她也都能体会。所以,现在,她说着这句话,慢慢向她的哥哥靠近。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寒冰一样的手一抓,她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下,耳朵刚好凑在萧慕天的嘴前。
她其实并没听清萧慕天当时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太低哑,他的脸色也太苍白。她只顾着看他还有玻璃那边的妈妈了,她真的什么也没听清。可是,她知道大哥说的是什么。事实上,这么几年来,那也是他们兄妹之间一直的一个隐痛。
她忽然觉得头晕,她忽然很想念安旭的那个肩膀。他不在这里。事实上,他只走到距离ICU病房还有10来米远的地方时就停下了。
“你大哥他们在那边。”他说,“我就不过去了。”
她点点头,甚至还冲他感激地一笑。她明白他。在她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当然明白他此时的退避。彼时他的父亲已调至中央一个关键部门上,而自己的父亲尚在“双规”。他能开着那样招摇的车去机场接她,能陪她到这儿,已是大限。
“我的车就停在外面。”转身的时候,他说。
现在,她发现,她竟然异常异常地想他。尤其是,当她想起当年,那些与大哥与苏挽云有关的事时。
“哥,哥,你是说当年……”她的眼中突然惊恐万状,“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哥,你想多了,哥,你别把什么都扛上身,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边说边退。
“怎么了,你们兄妹这是怎么了?”李晓冬一把抓住向后退的夏文丹,“出什么事了,什么当年,什么想多了……”
夏文丹猛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同样一脸疑惑的苏挽云,突然捂脸大叫了一声,仓皇离去。
她什么也不要想,她只想再睡一会儿,靠着安旭的肩膀,好好地睡一睡。所以,她得跑出去,他的车停在外面,只要跑出去就好了。
可是,苏挽云并不打算放过她。她追了出来,不断地追问刚刚她和她大哥说话的内容
她想原来神经病就是像她现在这样的。她一边说着“没,没有。”一边慌乱地往后退。她的脑子真的像一团浆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理不清。
要是真的疯了就好了,什么都可以不再想,什么都可以不再面对。
可是,苏挽云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她一步一步向她逼过来,她保持着她良好的风度气质,一点一点迫近她。她只看得到她的嘴唇在动,她疲于应付,〖Zei8。Com电子书下载:。 〗她无路可逃。
该死的安九日,到底把车停在了哪儿?
突然,苏挽云抓住了她的手,她的脸离她的如此之近,近到她甚至看得到她鼻尖上的黑头。她拉着她,一字一顿:
“什么话?”
夏文丹脑袋“嗡”的一声,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迎上前,提高了声音。
“挽云,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和哥哥也有秘密的,那是属于我们俩的。不关你们大家的事。你要真爱他,给他一点空间,不要逼得这么紧好不好?”
“我,逼他?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这么多年了,你应当知道我苏挽云,我从来不强迫别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苏挽云的脸突然变得很红,她似乎停了下,也许没有停,“如果真的说这个习惯,只怕是你们萧家的专利吧?这无论是强迫别人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不愿意的事不开心的事,还是耍尽手段逼人就范……这些个,都是你们的习惯,不是我的!”
夏文丹还来不及想苏挽云是何时变得如此尖刻的时候,“哗”的一声巨响已经让她回了头。她转得慢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和他手上拿着的一件外套同时落地……
如果说,在刚刚苏挽云追出来逼得她无处可逃的时候,夏文丹还怀着一份愧疚没有啥也说不出来的话,在看到萧慕天倒地时唇边那抹淡淡的红时,她所有的隐忍不耐委屈愤懑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爆发的顶点。
“你说说你刚才说的那叫人话吗?枉我大哥一直那么喜欢你。”盯着急救室门上不断闪烁的红灯,夏文丹转了头,紧盯着那个“始作俑者”。
“…………”
“苏挽云,你根本不配,你不配我大哥那么喜欢你。不配他为你……做过那么多的事……”
“…………”
那些话出口的时候,如此流畅而顺当,连夏文丹自己都觉得奇怪。唯一的解释是,那才是她心底最真的话。什么隐忍不耐委屈愤懑,统统不是!她是妒忌,妒忌自己的大学同学,妒忌出身那么普通的苏挽云,竟然会被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这样深地爱着。而她,居然不珍惜……
李晓冬在拼命拉她的手,示意她停一停。她成功地看到苏挽云的脸白了。可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心中压抑良久的那些情绪合着她深身的血一个劲地往上涌。
“现在,你开心啦?你终于亲眼看到萧慕天倒下了,你看到他吐血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啊?亲手让一个一直爱你那么深的人伤得那么重……”
她的话如黄河水滔滔不绝。可是她的心却空得愈加厉害。
不论她苏挽云珍惜不珍惜,这一辈子,她的身边,始终会有她的大哥,死心塌地……而她夏文丹呢,一次又一次死皮赖脸的表白,人家连正眼也不曾给过……
这份空茫,直到走出医院大院,也未曾消褪。
她最终没有坐安旭的车,甚至连那个念头也不曾有过。她是走回家的。她从医院后门出来,沿着军区医院的围墙一直往前走。其实,她的家离军区医院很近,就是出了这个墙,走到那个墙。以前,她常常挽着程亦鸣的手,从那墙到这墙。
“三哥,你看,我们家离医院多近啊,要是我生病,你立马就可以送我来医院。”
有一次吃过晚饭散步,她出了自家院门便指着医院的围墙笑。
“啊呸呸呸。”程亦鸣一脸郑重,“以后,不许说这样的傻话!”
为这话,她开心了好久。那时,她以为,这就是爱了。今天才知道,这是爱,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很喜欢《一颗红豆》……
70
往日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家此刻黑灯瞎火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爸爸“双规”了;妈妈在ICU生死未卜,大哥那么严重的病;大嫂还记恨着当年的事;程亦鸣不要自己了,连安旭,也不见了……夏文丹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么会一夜之间,天地俱都变了颜色。
她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光射得人眼刺痛。她撑起来,想关掉台灯,目光却停留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那本安旭看了一半的《一颗红豆》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下意识地拿起来,翻到安旭夹了个“书签”那里。
那是梁致文和夏初蕾在“雨果”咖啡馆的一段。是梁致文向夏初蕾表白的一段。曾经;这段也惹得她眼泪汪汪。
“不是哥哥,哥哥不能爱你,哥哥不能娶你!哥哥不能跟你共度一生!所以,决不是哥哥!以后,再也别说我是你的哥哥!”
而今,这一段话的下面居然有指甲的掐痕,虽然浅浅的,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却折射出奇奇怪怪的光。
她把这段话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涕泗滂沱。
那晚,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抱着《一颗红豆》,靠着床头,半躺半坐。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感冒了。很严重的那种,鼻塞得厉害,喉咙也一阵阵地发痛。可她还是坚持着起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夏文丹连病都生不起的时候!
她依旧沿着那段围墙走到了军区医院。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上烫得厉害,眼前的围墙也不断地在转动。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到ICU去,她要去见妈妈,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妈妈说。
妈妈,是这个世上现在唯一能听她说话的人了!
“丹丹……”
一声低沉的暴喝,让她再度有些恍然。
抬头,安旭铁青着脸站在医院的后门口。他脸色苍白眼底发青,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藏青色大衣。
“昨晚你去哪儿了?”他倚着门前的柱子,恶狠狠地问。
夏文丹其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她只是冲着他笑。
“你别对我那么凶好不好?安旭,我本来就很不开心了,你还对我那么凶……”
深身躁热得厉害,连带着眼圈也一阵阵地发热。她竭力地控制了,可是,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涌。然后她就哭了,嘴角还带着笑的哭。安旭的脸在眼前晃动,除了下巴下那点胡碴儿,她其实什么也没看清。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想的居然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安旭的胡碴儿。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四周的白。那人依旧坐在床前,依旧捧着那本《一颗红豆》。
“我怎么了?”声音低哑得完全不像自己的。
“发烧,39度2,差点就急性肺炎了。”安旭放下书,走到一边给她倒了杯水,“你说你想明白了,可是你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人生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
“你不会懂的,安旭。”
夏文丹接过那杯水,端在手里。淡淡的温度也能让她觉得暖。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清醒了,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下午一点过。”
“我要去看妈妈。”她说,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她趔趄了下。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安旭扶她坐回床上,又一次冲她发火。这两天,他就像变了个人,动不动就发火。
“安旭,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知道她现在听不见。可是,我不对她说,还能对谁说?安旭,我什么都没有了…”
“丹丹,事情不像你想得那样绝望,我爸正在北京想办法……”他突地烦躁起来,走到窗边,燃起一支烟。
“我不是说这个。安旭,你不懂。”她再度挣扎着下床,“今天,我必须去陪她。你昨天不是说过吗,我不是小孩子了,有的责任我必须得担。现在,大哥病了,二哥去北京了,妈妈只有我照顾。求你,让我去ICU……”
安旭掐灭了烟,瞟了她一眼,终点点头。
“不过,你总得让自己先看上去好一点吧。不然,你到ICU门口晕倒了,到时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说着,他走到一边的桌子前,拿过一个保温桶,倒出一小碗粥。
递给夏文丹的时候,他的脸突然红了下。
“我们家刚换了个保姆,还不大会做饭,你将就吃。”
这还是夏文丹第一次看到安旭脸红。在她的印象中,他属于凡事没理都要找出三分歪理的那种人,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被他说得脸红的,像这样,啥都没说,他就自己脸红认错还真是头一回。
粥的温度刚刚好,接过来的时候,碗沿的温度再度让她觉得暖。
粥是红豆枸杞红枣粥。熬的时间应该很长,长到米几乎已经全化掉,和那些混合物乱七八糟地合在一起,连粥都变成了粉红粉红的。
舀一勺含在嘴里,才真正体会什么叫“入口即化”,末了还带着红豆枸杞红枣特有的香甜,整个人都暖过来。
“怎么样?”安旭紧张地注视着夏文丹的表情,背着手在她的床边踱来踱去。
夏文丹吞了那口粥,笑:“其实是真不错。不过,你们家保姆肯定把我当成了牙齿掉光的80岁老太太了……”
安旭楞了片刻,紧张的表情才放松下来,也笑着说:“是我告诉她,你是病人,让她多熬下,没想到……”
“没事,谢谢你,安旭。”夏文丹的鼻子突然又有些发酸。她想,最近的事儿真是太多了,连自己都快变成“林妹妹”了。
“别客气,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竟然又一次脸红。旋即绽开孩子般的笑脸。
“要不,再添点?”
他的双眼放着光,如同得到那颗盼望已久糖果的孩子。
“不了,我已经很饱了,也很开心。”
夏文丹忽地有些扭捏。这样的感觉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她放下碗,再一次起身。
“那么好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公司这两天闲得很……”他背着手走到门口,“我的车已经停到这边来了。我会一直在车里,有事叫我。”
“谢谢!”
“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安旭笑,“真要谢我,以后不给我喝‘加料’蕃茄汁就行了。”
“你还记得……”夏文丹也笑了。其实和安旭在一起,每次都能让她很开心地笑,这种感觉其实也很好。
“不会了,我以后,都不会了……”
安旭直到看着夏文丹到ICU门口坐下,才回转身来到后门口。司机小付已经过来了。
“我们上车,如果……有需要,你就开车。”安旭打开车门,把自己丢在座位上蜷成一团。
“安总,要不先去医院看看?我看,夏小姐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了这车……”
“不用。”他说得咬牙切齿,一双膝盖狠狠地抵着那不知早已叫嚣过千万回的地方,脸上却依然在笑,“小付,我刚刚……一直,把自己……想像成了……一个伟人……”
“谁?”
“刘伯承。”安旭继续笑,仿佛这样,身体那里的痛就会少掉很多,“你不知道,小付,我刚刚……在病房里,连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我想,当年,刘元帅……摘眼球……不会比我这个差吧……人家都能忍得下来,我……为什么……不能?”
“可是,安总,您都痛了好几天了,那天抱着夏小姐下飞机又用了力……”
“没事。”
“不看胃也去看看您的手吧。烫伤那么重,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安旭偷偷地把左手往胃那里塞了塞,“我刚看过了,没有早上……那会儿红了。不就……一个水泡,只要不破,感染……不了。”
“可是……”
“行了,别……罗嗦了,我睡会儿。你看着……里面的……动静,有事……叫我……”
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做的东西就那么成功,看来,聪明的人做什么都是无师自通的。只是,不知道付妈回家看到厨房那一堆狼籍,会作何感想?
他想得笑出了声,连胃里的翻江倒海似乎都因为这份开心平息了好多。
把自己蜷得更紧一点,他闭上了眼。
一连两天,夏文丹不曾出来过,安旭也不曾离开过。直到那日傍晚,他烧得迷迷糊糊,再没有力气反抗小付强硬的扶持。
挣扎之中,他的手机从裤子兜里滑出来,孤零零地掉在车后座上。
他不会知道,不过仅仅过了个把小时,就在他在急诊室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他等了两天的电话终于响了。
后来,当他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时候,他曾经想起过这件事。那时,他才明白,有的事,其实一早便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安G了,另外,昨晚终于想到了和安G配的女主了,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71
夏秀君的病情是在深夜时分突然加重的。原本;主治大夫已经答应夏文丹,如果一切指标稳定;可以同意她在傍晚的时候进到ICU里面;和夏师长讲几句话。
为了这个承诺,夏文丹连晚饭都没有吃。可是,从傍晚以后,她妈妈的心率便一直不稳定;所以;她也只能趴在隔离窗外面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八点过;原本过快的心跳突然缓慢下来。慢到隔着两扇玻璃,夏文丹都依然能看到那条渐渐平直的曲线。
她亲眼看到医生们上了电击。她亲眼看到夏秀君的身体被一次一次地击起;再落下。
她的手指早已陷在窗框中;鲜血直流。可她没有感觉。她只反反复复在心头说一句话。
“妈妈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因为,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跟她说。从小,她就那么疼我,她不会忍心就这么抛下我走的……”
她匆匆忙忙站起来,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拨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是程亦鸣的。她做贼般挂断,又拨出一个号,居然是安旭。
安旭就安旭吧。现在,她只需要有个人来听她说话,哪怕就是一句话,也行。
电话响第四声的时候,她就基本不抱希望了。因为,安旭通常会在电话响起的那一刻,便接起。
“喂,小丹丹……”然后大笑。
那时,她是那样厌恶他的油嘴滑舌。她总会垮着脸提着嗓子,在这边强调“你严肃点,我给你说个正事儿……”
可是,现在,即使她是那样地想念那份油嘴滑舌,回应她的,却依然只有冰冷的“嘟嘟”声。
那是夏文丹一生中最为黑暗的一个夜晚
当她好不容易拨通苏挽云电话的时候,隔着玻璃,她看见了夏秀君床边次第站起的医生护士!
她当然明白那代表什么。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回答苏挽云的话,手中的手机便已经滑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她看到医生护士们走了出来。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进去见夏师长……最后一面吧。”打头的主治大夫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