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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了高低,凹凸着层次,满布着静谧的危险。
他发明了新的游戏。
一个只适合他的单人游戏。
像蜘蛛人一样,他在这座城市上空不断奔跑。
一个小时之内马拉松式地激烈奔跑,在这六十分钟——也就是三千六百秒之间,每一秒都不能停下脚步。
遇到绝对无法跳跃过去的建筑物间距,就当机立断闪往旁边。
或左。
或右。
「怕什么!不可能会死的!」
遇到突然低陷下去的楼层,他便豪迈地跳了下去。
全重力下坠,在半空中再寻找落下时可靠的支撑物。
没有支撑物,他便随机应变摔下去,滚到自然停又继续往前跑。
「上帝让我永生不死,才能证明他很伟大啊!」
遇到猛地高上去的大楼,他就壁虎游墙一样吸附上去,抓什么上什么。
遇到半开的窗户不妨冲进去,再从屋子里另一扇窗户冲出来。
「没道理包恩(电影《神鬼认证》中的主角,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谍报人员)可以,我办不到啊!哈哈果然!」
遇到铁窗就爬一下,遇到气密窗就小心地贴一下。
遇到水管电线就当树爬,每一种外墙的建材用料他都摸得熟透。
「嘻嘻嘻嘻,这种游戏也有世界纪录的吗?嘻嘻嘻嘻……」
抓到晒衣竿,就当撑杆跳耍一下。
田径场上的十项全能不仅全用上了,还施展得淋漓尽致。
他运用所有学习过的肉体技术去克服城市上空的阻碍,天资过人的他,即使完全没有学习过的肉体技术,在「需要」个关键时刻也一点不难。
比如攀岩所需要的怪物指力,比如吊环锁需要的动态视觉与臂力,比如平衡木上的肌肉柔软度……
「哈哈哈刚刚差一点就死啦!哈哈哈哈哈死神真的不认得我啊!」
有一句话说:「隔行如隔山。」
可也有一句话:「一法通,万法通。」
相信前者,你的精神意志便自我阻绝。
信仰后者,奇迹就可能在千万分之一中突变产生。
这种危险的城市飞逐游戏,需要精神集中力与绝佳的体能。
凌驾于精神与肉体之上,更重要的,是超级又超级的好运气。
三千六百秒的死亡竞技中,只要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一点点……错失零点五公分,抑或零点五秒,「绝对不死的传说」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某个午后,适合晒棉被跟杀人的好天气,Mr。NeverDie站在某个死者的阳台上,大打口大口挖着布丁吃。
手机响了。
鬼子总是想到就打电话过来。
「你身上的伤痕,又多了不少呢吃吃吃。」
「这是我的事。」
「吃吃吃,不杀人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啊?」
「你不是最擅长搜集情报吗?稍微做点调查就会知道了吧。」
「我才不要免费做调查呢,那不是太亏了吗。」
「呸。」
「回归正题,吃吃吃,昨天你做完事,拿到了最新的蝉堡了吧?」
「晚点就拿去影印店,你急什么?老规矩,一半。」
「吃吃吃,一半一半。」
是的,又做事了。
这几个月来,Mr。NeverDie接了不少穷极无聊的单子。
他杀了一个即将更改大笔遗产继承人的退伍老兵,在老眷村里悠闲自在地住了五天。就跟以前一样,睡死者的床,开死者的冰箱,在死者的旁边洗澡。
一个无限期延宕剧本、害惨整个剧组的小编剧,脖子很细,就算Mr。NeverDie没有技巧地扭,也只用了三十秒就折断了他的颈椎。
附带一提,他很喜欢小编剧家里的全套Osim按摩器材,抓脚的、抓头的、按摩眼睛的、甚至还有一张奇怪的电动摇屁股座垫。
一个整天喝酒闹事的不肖子,由他老迈的父母亲自下单。
可喝醉的人未免也太好杀,Mr。NeverDie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揍昏,扔进大排水沟冲到浊水溪,让老天爷补刀。
「七日一杀」的冷面佛,也贡献了几张芝麻绿豆大的小单。
比如传染感冒给他的酒家妈妈桑,比如不小心将汽油九八加成九五的笨笨打工小弟,比如任凭手中牵着的狗在冷面佛豪华轿车轮胎上尿尿的妙龄女子……统统都死了。
死得非常不值得。
18
所有干杀手的人,至少都还有普通人的一面,体内寄生着某型态的日常生活。
不要小看「日常生活」。
日常生活支撑了许多人类的精神内在,稳定了某种很重要的、不让人发疯的东西。让许多人恍惚老板的冷眼冷语下乖顺地上班下班,令许多人不由自主顺着固定的路线上下学,催眠很多人跟早已没有感觉的另一半同床共枕。
让很多人彻底麻木自己的庸俗。
但Mr。NeverDie,除了呼呼大睡的几个小时,完全没有真正稳定下来的时刻。
无法麻木。
他渴望肾上腺素。
他走到某个死者家楼下的小粥摊,吃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吃的时候,Mr。NeverDie的眼睛一直打量着卖粥的中年大叔。
「在几秒以内,我可以制伏这个男人?」他暗忖。
二十五秒?
不。
二十二秒就绰绰有余了吧?
在便利商店买个饮料,付帐时,Mr。NeverDie的眼神同样评价着收钱的小弟。
「先生,要不要吸管?」小弟漫不经心地问,手中拿着发票。
「……」他漠然地看着小弟的手臂……还挺粗的。
十六秒?
「先生?吸管?」
「……」
Mr。NeverDie摇摇头,在脑海里暗自处决了眼前的小弟。
十四秒。
至多十四秒。
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类,Mr。NeverDie都当成可以被杀掉的目标。
原则上没错,但怎么想怎么怪。
许多杀手视之为珍宝的神秘小说「蝉堡」亦不足已作为Mr。NeverDie的精神食粮。
他随便翻随便看,贱价出让给鬼子,换取半价折扣的情报。
在他的心里,有某个东西正在崩溃,或早已荡然无存。
也有某个疯狂正无限膨胀……
这天下午,Mr。NeverDie一如往常,兴奋地打开邮局里的租用信箱。
信箱里,一如往常的牛皮纸袋。
一如往常的一叠钞票,一如往常的几张照片。
一如往常的,照片上是个普通至极的目标。
三十八岁的中年男子,从事装潢业,什么原因被装进牛皮袋里啥也没提。
够了。
到底都是从小鱼慢慢宰起,越宰越大,得到认同后才能宰大白鲨的吧?
这个道理小学生都明白。问题是,要抵达够资格杀真正强悍的目标的时间,不晓得还有多久,这个不晓得令Mr。NeverDie非常火大,非常非常火大。
够了。
真的够了。
他捏烂了照片。
站在电线杆上,看着十几只麻雀在高压电线上排排站。
努力克制激动的情绪,Mr。NeverDie拿着手机。
「邹哥,我已经快发疯了。」
「……是吗?」
「你给我的工作都太简单了,马的,让我开始出现一些错觉。」
「什么错觉?」
「太简单的杀人,让我觉得自己不像个杀手,像个杀人犯。」
「杀了人还硬住在人家家里不走,不像杀人犯,像神经病。」
这点倒是难以否认。
只不过,人生有很多的只不过。
「……邹哥,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我很行?」
「等。」
「你要不要看我每天都怎么出生入死的自我训练?就算……」
「等。」
邹哥挂掉电话。
被挂电话的不爽,Mr。NeverDie全发泄在那一个三十八岁的中年男子上。
当着大街上三十几个路人面,戴着安全帽的Mr。NeverDie从正面接近那男子。
两个人只剩下一个箭步的距离。
「喂,我要杀你。」Mr。NeverDie大声说。
「?」男子怔了一下,还往后看了一眼。
Mr。NeverDie一拳正中男子咽喉。
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红绿灯前,Mr。NeverDie将男子当街活活打死。
历时七十四秒的狂风暴雨快打,没有人胆敢插手,没有人敢出声阻止。
取而代之的,三十多声道立体环绕效果的尖叫声大大满足了他。
Mr。NeverDie一脚踩着死者模糊的脸孔,双手澎湃高举,好像得了奥斯卡。
也许这家伙真真正正发了疯。
但,现在他是这个城市里每个人的麻烦了。
19
浴室传来淅哩哗啦的水声。
一片狼藉的床上,浑身赤裸的邹哥看着不断回放的晚间新闻。
……自己竟然收了这种家伙。
当街杀人,他可不是第一个。
可超过一分钟硬把人用拳头给打死,这种人,脑子一定有病。
无法看到自己的表情,邹哥在手机上按了几个数字。
他有必要找个人讨论一下。
一个在此时此刻当作朋友,比当业界竞争对手还要恰当百倍的老友。
「九十九,看了晚间新闻了吧?」
「喔,那疯子?」
「那疯子。」
「哈,是你的人啊?」
「我不喜欢他,送给你。」
「啧啧,是我的问题吗,我可没听出这是个问句。」
「不是问句,我送给你。」
「我这里已经有个龙盗了,谢谢。头痛药吃太多,迟早挂号去洗肾。」
「……这么说就是不帮忙?」
「不是不帮,只是每个人都有适合的单子嘛。神经病也有市场的。」
「……」
杀手这行业,原本就不适合正常人。
干这一行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异于常人之处。
几年间,偶而会出现一两个异数中的异数,造成大家很多麻烦。
「对了,那个神经病怎么称呼?」
「他称他自己叫Mr。NeverDie。」
「NeverDie?死不了?」
「他很笃定自己绝对不可能死掉,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
两人大笑几声。
九十九笑得很开心,邹哥则是陪笑得很无奈。
电话那头的九十九似乎对这个当街杀人的疯子产生了兴趣,问了很多关于Mr。NeverDie的事情,邹哥一边叹气,一边说了两人被迫相识的过程。
「他觉得他死不了?那真有趣,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说不准可以治好他。」
「治好?这个神经病特别满意他的神经病,包准不去看。」
九十九沉默了片刻。
邹哥拿着电视遥控器,随意在几家新闻台跳来跳去。
「死不了的话,就派他去稳死不活的场子做事啊。」
「……」
同样是杀手经纪人的九十九,罕见地给了邹哥这样的建议。
有的经纪人非常保护手底下的杀手,太艰难的单子不接,免得一去无回。
有的经纪人标榜什么单都接,使命必达——天底下没有绝对杀不了的人。
想也知道,后者向雇主洽收的价钱一定比前者高。
但经纪人什么单都接,不表示手底下的杀人专家真的能够使命必达。许多优秀的杀手在特别困难的目标面前,一个又一个以生命终结清了帐,经纪人赚了前金,却损失了摇钱树。
九十九与邹哥之所以能维持亦敌亦友的关系,最大原因就是两人都是非常保护底下杀手的经纪人,他们希望大家都能长命百岁,一边宰人一边存钱,在完成制约后能够过着愉快的退休生活。
「如果底下的人想好好活命,我们才需要多替他着想吧?」九十九淡淡地说。
「话是这么说。」
「还是,你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慢慢导正的人?」
慢慢导正?
或许吧。
但邹哥一点也不想花时间,花精神,去导正一个令阿莫无法安享天年的疯子。
「九十九。」
「嗯?」
「我觉得,这个神经病迟早闯出大祸。」
「能闯出十年前那个黑色星期三那么大的祸吗?」
「给点具体的建议吧。」
「两天前我推掉一张烫手的单子。要不,我等一下联络那个雇主,请他跟你联系看看,如果你接下,中介费我也不跟你收了,就当我包的奠仪。」
「这么烫?」
「这么烫。」
女人正好洗完澡出来。
邹哥一手将手机扔在床头,一手揭开女人身上的浴袍。
再来一次吧。
然后倒头就睡,暂时用这个方法忘记那个令人烦躁的晚间新闻……
20
蹲在高高的水塔上,他吃着刚刚从楼下陌生人冰箱里偷出来的棒冰。
舌头舔着冰,眼睛盯着左手边五十公尺外的一间顶楼小屋。
他的视力可比高空中的老鹰,在这个距离内小屋有任何动静都一清二楚。
电话响了,只可能是两个人。
Mr。NeverDie接起。
「在干么啊?」鬼子的声音。
「吃冰。」他很冷漠。
「吃吃吃,我看了晚间新闻啦,你喔,打得好凶喔。」
「呸。我打他的时候,你不是用路口监视器看了吗?」他不屑。
「在新闻上看到你,当然比较酷啊吃吃吃。」鬼子笑了。
话说不管有没有任务,鬼子越来越常打电话跟Mr。NeverDie瞎抬杠。
这不坏,Mr。NeverDie已很少跟人类正常聊天……虽然他们的对话也不见得正常,但至少还确定是语言的交流。
「对了对了,吃吃吃,我很好奇一件事耶。」鬼子抬高声音。
「好奇个屁。」他舔着棒冰的尾巴,有点意犹未尽。
「太凶了喔!我都还没开口问呢,吃吃吃。」
「……」
「你到底是谁啊?没有名字,让我很难查起耶。」鬼子开了个头,就自己说了个没完:「我查了最近几年待过神经病院的人,好像都没有像你这种超自以为是的病例,还是你在神经病院的时候,得的不是现在这种病啊?」
「……」Mr。NeverDie淡淡地说:「我干你娘。」
「吃吃吃,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还有还有啊,我也查了受刑人跟通缉犯的相关资料,哇,好多人可以查喔,真的真的好多喔!不过不管我怎么缩小范围,就是没有找到体力像你这么好的神经病耶,你真的好会藏喔吃吃吃。」
鬼子搜集分析情报的能力,Mr。NeverDie是最清楚的。
不过鬼子当然找不到自己……
「我劝你不要打探我的底细……嘿嘿,我啊,是个很恐怖的人!」
Mr。NeverDie没有说的是,不管有多恐怖,他其实也不算是人。
他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介于人与神之间,或人与鬼之间的,某个奇怪的无法类属……或许是他的自以为吧。
「还有还有啊,你也没问过我的名字耶?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你连叫我一声鬼子也没有过吃吃吃,想不想我告诉你呀?」
「我呸。」他看着那间白色的顶楼小屋。
今天竟然没人。
「……超没礼貌的。」鬼子笑得花枝乱颤:「虽然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啦,免费告诉你的话,我不是太亏了吗?」
有病的其实是你吧?Mr。NeverDie挂掉电话。
棒冰吃光了,只剩下一根扁木头,他随手扔了。
眼睛还是在那间顶楼小屋上飘来飘去。
「今天没人啊……」Mr。NeverDie喃喃自语。
是一间刺青店。
他注意这一间刺青店,有一段时间了。
在Mr。NeverDie于这个城市上空到处游荡时,在靠近永和四号公园的旧街区里,发现在两栋至少有三十年老公寓的顶楼,有一间横跨两栋楼的顶楼加盖。
占地很大,大概有五十坪左右吧?
虽然是顶楼加盖,却是间独立的房子,装模作样地砌上了刻意仿古的砖墙,还用纯白色的漆平平整整涂得很干净,加了一块大玻璃嵌在屋顶上,采光简直无可匹敌。
房子的四周围种着花,除了攀上屋顶的牵牛花外,什么花Mr。NeverDie没有研究也没有兴趣,不过那一大片白色的、黄色的、跟红色的花配起来,颜色还挺不刺眼。
整体看起来,若不是门口用一块画布写着「刺青店」三个字,看起来真像一间懒得走任何风格的小咖啡店。
「……刺青店,真好笑。」他打了个嗝。
一般的刺青店都开在灯光昏暗的一楼街角,或是黑黑的地下室,有时候那种地方越有神秘的气氛,越容易招徕顾客,窗明几净反而与刺青所象征的个人神秘主义格格不入。
可这一间刺青店开在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吸引客人?
显然,刺青店的老板不是完全不懂做生意,就是太有自信,认为潜在的客人都可以靠口碑互相介绍而来。
起先是那一大片玻璃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吸引了Mr。NeverDie的目光,再来就是那个写着「刺青店」三字的画布招牌,彻底让他笑了。是故Mr。NeverDie在玩「城市上空狂奔极限赛」,浑身大汗冲过这个区域时,总会朝店里瞥一眼,好奇里面有没有客人?
客人,有的。
每次经过,都有客人在里头,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胖的,瘦的。
店里总只有一个客人,感觉起来就像是事先预约,令人意外。
刺青店老板是个女人,多少岁数太远了看不出来,长得好不好看也看不出来,只晓得每一个找她刺青的人,都得用黑布蒙着眼睛——这肯定是不想在刺青完成前被顾客看见半成品的模样、才有的特殊要求吧?
罕见地,现在店里没客人。
女刺青师穿着宽大及膝的大T恤,盘腿坐在竹编的长沙发上,翻着看不出名堂的大本杂志、或书。伸手可及的地方没有茶几,只随意在靠脚的地上放了一大只透明水壶,跟一个马克杯。
这个状态,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