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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我活-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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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亦僧瞧他一眼,道:“小兄弟,你倒是心细。待鬼手大侠去得远了,声音渐渐消失之时,有几个好事之徒上前去看那对狮子,不料其中一人的手刚刚碰到狮子,那狮子突然发出‘格格格’的断裂之声,跟着从头到脚裂成了数十段,崩落下来。原来鬼手大侠这么轻轻按了一下,竟已将狮子完全击碎,只是劲道控制得恰到好处,看上去仍是完整的,到此刻被人一碰才彻底裂开。更惊人的是,待得烟尘散尽,只见地上散落的碎石中,有一块手掌模样的石头,本是白色的玉石表面已变得漆黑,正是当时鬼手大侠手按的地方。原来他说的手印,便是这个意思。
    “众人都是大惊,议论纷纷,都道这份出神入化的功力,天下间能达到的人可没几个。没想到鬼手大侠使毒治病的本领已是这般厉害了,武功还如此高超,当真匪夷所思。哎,错了,错了,其实鬼手大侠最出众的还是他那嫉恶如仇、敢作敢为的大侠本色,什么武功啊医术啊相比之下统统都只是皮毛而已。这些个家伙就只知道使刀弄枪,除了四肢健壮外,脑子里根本如豆腐渣一般,哪里知道侠义的本意,呸!”
    道亦僧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摸了摸胡子,接着又长叹一声,道:“可惜贫僧只见到鬼手大侠这么一面,竟不能追随他老人家行侠天下,真是终身之憾事。听说这以后,鬼手大侠还做了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化解了几家世仇之间的恩怨,连当时威震武林的‘飞云枪’、‘河间三煞’、‘青山四鬼’这样厉害的角色也被鬼手大侠一一除掉,成为江湖上人人敬仰的传奇人物。三年之后,鬼手大侠只身远赴滇南一带,为那里受瘟疫所害的人治病去了。自那以后,江湖中人就再也没有人见到他老人家,唐门也闭门谢客,天下第一门派从此便渐渐淡出江湖。哎,他老人家是生是死,这十几年,已成了江湖中最大的悬念了。”
    话讲到这里,道亦僧面色苍白,神色萎顿,仿佛突然间老了十几岁一般,望着篝火发楞。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跳跃的火舌,遥想鬼手大侠当年天马行空般的豪然壮举,不禁神往。
    过了好一阵,阿柯用力搅动汤勺,仍是一无所获,终于叹了口气,放弃了再找到东西吃的希望。他舔舔嘴唇,问道:“那、那鬼手大侠已经失踪十多年了,如今江湖上,使、使毒的高手还有哪些人呢?”
    道亦僧一怔,回过神来,道:“这个……自从鬼手大侠失踪,四川唐门淡出江湖之后,使毒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所谓高手那更是寥寥无几。嗯,算起来,应只有两个人值得一提,一个是近来名气很大的鬼婆婆,另一个则是赫赫有名的天绝老人。”
    阿柯道:“鬼婆婆?那是、是不是很老?”
    道亦僧道:“也不能说她老,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年龄,甚至没人真正见过她的面貌。此人自称是睦州青溪人,自命‘散香真人’,最是心狠手辣,做的事也在正邪之间,并无定数。据说前年山西辽远镖局一百三十余口人的灭门惨案便是她做的。有的人传言她是当年唐门的传人,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江湖中人对她是又恨又怕,所以便唤她做鬼婆婆。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是她除了有一身惊人的使毒功夫外,更擅长易容之术。”
    阿柯“啊”的一下叫出声来,道:“易、易容之术?那……那是不是就是可以将脸变来变去的本事?”
    道亦僧道:“是啊,听说这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邪术,可以利用类似皮一样的东西变幻模样,真假难辨,最是让人防不甚防。小兄弟,你见过吗?”
    阿柯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易容之术,只是……只是她倒常常变幻模样出现……”
    道亦僧道:“她?她是谁?你认识的这位朋友,难道就是鬼婆婆吗?”
    阿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她只比我大一、两岁,但是却很会使心计,诡计多端……哎,她对我很好,我不该这般说她的。”
    道亦僧道:“小兄弟,江湖险恶,可不是闹着玩的。别人对你好,很可能已经架了一把刀在你脖子上了。就拿鬼婆婆来说吧,有人传言她是一个独眼的老婆婆,相貌丑陋,行为诡异,常常杀人于无形之中,凡她路过的地方,多有灭门惨案;又有的人却说她是一个二八姑娘,长得如天仙一般美貌,最是温柔体贴,即便见到不相干的人有病痛苦难,也会立即尽力帮救,陕西一带甚至有的村庄专为她立有祠堂,年年供奉。这两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人,却都自称‘散香真人’,而且一个在此处出现时,另一个便消声匿迹,你说这奇怪不奇怪?所以江湖上人都传言鬼婆婆擅长易容之术,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林芑云渐渐从思念父亲的情怀中恢复过来,听到他俩说到鬼婆婆,插入道:“鬼婆婆么?我也听说过的。不过我曾经听爷爷说,此人下毒功夫并非一流,而且武功也定是不怎么高明,否则又何必这般装神弄鬼的呢?”
    阿柯问道:“会易容之术,便是装神弄鬼吗?”
    林芑云不屑地道:“那是自然。若是真的功夫很好,还需要这般躲躲藏藏,掩人耳目吗?”说完哼的一声。
    阿柯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他天生性子软弱,最不愿与人争斗,遇到事情能躲便躲,能让便让,只求图个清静。然而自小伯伯与母亲便逼他走上习武这条路,要他去做一件大事。他虽是刻苦练剑,其实心底里只想走得远远的,最好躲到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无牵无挂地过日子。现在听说有这么一种易容之术,可以任意变幻模样,让谁也认不出来,不由得心驰神往,巴不得自己也会这么一手,那可真是天下最好的事了。由此又想到那位鬼婆婆,顿时将她视为志同道合之人,心中激动,恨不得立刻就见到这位传奇人物,到时候该怎生想个法子,学个一两招?
    阿柯满脸期待之色,心中不住盘算该如何学到这项本事。林芑云可没注意到他,问道亦僧道:“此人不必提了。你刚才说的那位天绝老人,可是江湖上传言的号称‘一剑定天南’的玄一道长?”
    道亦僧道:“可不是吗!说起来,此人若论起武功修为来,只怕还在鬼手大侠之上。他的‘若光剑’号称天下无双,嘿嘿,那可不是吹的。”
    林芑云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我听爷爷说过,好像他在三十岁前都不曾习武?”
    道亦僧道:“那是,此人真是一位绝顶聪明之人。他三十岁之前,一直在衡山道观里修行,每日只是颂经做法,根本不会一点武功,更别说使毒了。在他三十岁生日那天,一个与他生死之交的朋友,带着妻子女儿前来见他。两人十几年未曾见面,见面自然是欢喜异常。当晚月朗星稀,俩人便携手到后山观月,彻夜长谈,兴犹未尽。不料当天晚上,他那朋友的仇家便找上门来,未寻到那朋友,竟将他妻子女儿奸杀在道观里,又将道观中其他五十几个道士一古脑全都杀死,斩断手脚,抛尸荒野,手段极其残忍。第二天中午时,两人回到道观中,那朋友见妻女惨死,当时只向玄一道长老人说了‘报仇’两个字,便抱着妻女的尸首跳下万丈山崖。玄一道长老人狂怒之下,自己斩了一根手指,立誓要报此血海深仇。
    “他也真是厉害,说到做到,和尚我不佩服都不行。自立誓之日起,仅用了三年时间,便练成了一身惊人的武功,找上仇家的门去。那仇家在当时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个大门派,内中高手少说也有四五十个,加上其余门徒,总也有两、三百人罢。天绝老人就这么一人一剑走进门去,杀了足足三天三夜,从大门洞里流出来的血据说将整条街都染红了。街上的人个个心惊肉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就只听见兵刃相交的打斗声一直持续着,刚开始声势震天的吼声却一再弱下去,到最后几乎就听不到人声了。间或传来一两声打斗声,总是伴随着人的惨叫。直到第四天早上,终于无声无息了。晌午的时候,大门洞开,走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提着一柄满是缺口的断剑。那人出得门来,呆呆地望着一众惊慌失措的百姓,过了半天,突然仰天长叹,随即在墙上用血写上‘天绝’两个大字,这才转身离去。人们涌进去看时,只见该大院里上上下下几乎已被鲜血和人的尸体覆盖,总共二百八十四名习武之人全都毙命,那惨状真是不忍目睹。在一处阁楼里,有四十多个妇孺孩童躲在里面瑟瑟发抖,倒是毫发未损。从此之后,江湖上便又多了一位绝世高人,自称‘天绝’。这个‘一剑定天南’的称号,不是假的吧。”
    林芑云忍不住道:“这……这人如此残忍,灭人满门,虽是替人复仇,未免也太过残忍了。还号称乃上天绝之,太过狂妄了吧?”
    道亦僧道:“这你就不懂了——那玄一道长盛怒之下,冲入门去,眼前所见都是提刀子跟他拼命的人,那种情况下怎可能不拼尽全力厮杀?小丫头,你是没见过什么叫杀红了眼,我可是见过不少。真的处于乱军之中,杀红了眼,什么人站你面前,你都会当他是敌人,什么道义呀良心呀,统统是他妈狗屁,提起刀子乱砍才是真道理。你要有一丝迟疑,立刻就被人剁成肉泥了。那玄一道长进去后杀得兴起,偏偏那门派里的人也是个个硬气,两边都是下定决心,除了你死便是我活,没第二条路可走。这么硬拼下来,自然是杀了个干干净净。幸亏玄一道长还有最后一点理智,找到那群孤儿寡母时没有狂性大发,将她们也杀个精光。他一走出大门,见到满地的鲜血,顿时便后悔了,是以在墙上写上‘天绝’两个字。这个天绝可不是指别人,正是他诅咒自己的。他后来自己书了‘嗜血成狂,天命绝之’八个大字,始终挂在卧室里,日日都在反省这件事。”
    林芑云恍然大悟,叹道:“原来如此……人的善恶,原也就在一念之间而已。只是……他怎么又成了使毒高手了?”
    道亦僧一拍大腿道:“小丫头,你这话说对了。善恶只在一念间,只不过那之后的分别可就差远了。天绝老人经此一战后,心灰意冷,只觉世间事,至为难办者,就是化解自己的怨恨。他便重新回到道观中,从此不再行走江湖。这号的人物闲下来,不找点事做,岂不是要活活闷死?他开始修炼轻功,过不多久,便与‘海湖帮’帮主陈锁南、少林方丈智得长老号称天下轻功前三位;修炼内力,现在与湖南的‘盖山派’掌门刘风力、少林方丈智得长老、华山青枫道长并列当世四大高手;他的剑术大家都见识了,据说自三十三岁成名起,到四十三岁只败过一战,之后再无败绩,当可与少林方丈智得长老、华山青玉道长——就是那个青枫道长的师兄——并称三绝。嘿嘿,说来好笑,这剑术、轻功、内力三样,总有个少林方丈智得长老与他并驾齐驱,且论到德行,江湖上的口碑还远在天绝之上。这智得长老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了。天绝老人偏偏越老越不服气,思前想后,终于让他想到一个法子。你猜怎么着?他深入苗疆不毛之地五年,不知道在哪里学了一身使毒用蛊的本事回来,自称‘一剑三绝’。智得长老乃得道高僧,当然不会像他一般也去学什么使毒的方法,便这样被天绝老人比了下去。哈哈,哈哈,这老小子,倒是蛮会打主意。”
    阿柯顿时又对这位天绝老人神往不已,叹道:“好,真好!又、又会使剑,打不赢,轻功好可以逃掉。实在逃、逃不了,还可以使毒。哎呀,真……真好!比鬼手大侠还厉害!”
    林芑云狠狠瞪他一眼,长袖盖着的左手在下面偷偷使劲一拧阿柯的腿。阿柯“啊”的一声惊呼,这才明白犯了林大小姐的忌讳,但此时改口已然不及,只得苦着脸补充道:“都、都厉害……”
    道亦僧也瞪他一眼,很不以为然地道:“什么厉害?他的修为虽然称得上高深莫测,却始终跳不出自己的圈子,不顾念天下受苦苍生,不能实践侠义之道,只知道待在那道观里坐井观天,在老子看来,终究与鬼手大侠差了老大一截。”
    三人谈论了半天,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一干丫头们早已在树洞里相拥而眠,叮叮当当两人收拾好东西,也在树洞外睡了。
    阿柯重伤后身子虚弱,要不是道亦僧讲的故事好听,且又有东西吃,早就睡去了,挨到此时已是困极,眼皮如有千斤重,使劲睁也睁不开,便闭了眼垂着头听。耳边道亦僧与林芑云东拉西扯的谈话犹如催眠一般,终于支援不住,身子一歪,倒在火堆边沉沉睡去。
    林芑云下午才睡了一场,到现在脑子还清醒得很,况且她本来就对这些江湖传奇甚感兴趣,加上道亦僧巧舌如簧,添油加醋,说得眉飞色舞,她也听得兴高采烈。突然间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转头一看,才发现阿柯蜷在自己脚边,早已睡着。
    林芑云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头,对道亦僧道:“大和尚,劳驾你到车上替我拿两件衣服来,就在车前的包袱里。”
    待道亦僧取来衣服,林芑云轻手轻脚的给阿柯盖上,一边道:“真是的,自己身上有伤也不管,随便找个地方就睡了……”
    道亦僧看着林芑云与阿柯,突然道:“这位小兄弟……并非你的亲哥哥吧?”
    林芑云一怔。不知怎的,自从下午听叮叮说了那番话以来,她对道亦僧自然而然已产生信任之感,觉得此人虽是说话粗鲁,行事笨拙,但却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辈。当下略一迟疑,点头道:“不错,阿柯……并不是我大哥。”便将自己如何与阿柯相遇、相识,又为何一起搭档同行的事说了一遍,只省去了自己的身世部分,以及自己与阿柯之间的生死约定。
    道亦僧点点头,道:“你二人能在患难之中这般相遇,也算异数。或者,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只是如今你脚不方便,小兄弟又身受重伤,无论如何都是不便的。我们也正要赶往洛阳,如不嫌弃我们这些流浪之人,明日便一道同行,路途上端水送饭,好歹有个照应。”
    林芑云感激的点点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道亦僧道:“你也别说谢我的话,今日救了我女儿,这看病拿方的钱我还没给呢,大家就此扯平,岂不是好?嗯……只是这位小兄弟,剑法当真不简单,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林芑云惊异地道:“他剑法很好吗?我看不出来呀。这家伙一天到晚笨手苯脚的,老做蠢事,怎么可能会什么剑法?啊……是了,大和尚,你自己躲不过阿柯那一下,便想这般说说,即便天下英雄都知道了,也不至于笑话你,是不是?”
    道亦僧眉头紧皱,说道:“不是,不是……笑话?老子横行天下,屁股后面跟了这么大一串丫头,还不怕人笑话呢。不是那样,你小丫头不懂武功,不明白。刚才老子去买药的时候,一肚子不服气,一路上就在想这一下怎么就躲不过去,难道是老子速度真慢了不成?”
    林芑云见他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不禁收起小窥之心,道:“那你想出原因来了?”
    道亦僧拍手道:“不错,我想出来了!他妈的,这一下看似手法简单明了,其实真是厉害至极的一招,我想了好久才明白。这一下根本与速度无关,就算我再快十倍,恐怕也同样挡不住。我这么说你不明白吧……那,这么跟你说吧,武功练得越高,越是体会得到,其实所谓速度快与不快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招所击的位置、时机,只要把握好这两个因素,在对方至弱至慢的一瞬间击出,那便是快得不能再快的招数了。这小兄弟今日刺我的那一下,无论位置、时机,简直都天衣无缝,别说是他了,就算换了小丫头你来,只要按准这个方向,把握老子手肘前伸的时机,说不定也是同样的结果。厉害,真他妈厉害……”说着啧啧连声,称赞不已。
    林芑云看着阿柯,喃喃地道:“真这么厉害?那……那他怎么从车上掉下来,也会摔得爬不起来?”
    道亦僧搔头道:“这一点很是奇怪,我看这小兄弟,除了剑法惊人外,其余如内力、轻功几乎叫做没有,看他吃饭时的动作,估计简单的拳脚功夫也不会,当真让人想不通……你说这教他剑法的人,难道自始至终只教剑法,其他的一律不管?难道他不知道,只会一种武功,就像独脚走路一样,比之一点都不会反而更加危险么?喂,小丫头,难道你平日里,就一点端详都看不出来?”
    林芑云转过头来,一脸苦相,道:“哪里看出来过?今日若不是你说,我还当他是个小混混呢。大和尚,你……你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道亦僧一跺脚,怒道:“你当老子输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不成?”
    林芑云见他声音甚大,似是动了真怒,忙做个噤声的手势,向叮叮当当睡觉的方向一指,道亦僧立时噤声,然而仍是愤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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