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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雍的声音极致好听,清朗悦耳,只是冷漠之至:“知道了。早知了。不过,阿丽凯,你来龟峰寻我,却不是为了你家公主的事儿吧?我且猜上一猜,你是来做什么的呢……你来寻伊陵休兰牙斯?”
不,不是,但是……她皱眉,冲口问道:“你……你知道十二公子在何处?他失去行踪已数月,我等已久无他的消息。你当真知?”
阿雍笑得神秘:“伊陵休兰牙斯的下落,你真极想知?”
她思考了半日,终于点头道:“是。”
阿雍再问:“对你来说,伊陵休兰牙斯就这样重要吗?”
她再次点头:“是,十二公子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公主没了,他又生死未卜……我希望,希望能知道他平安无事。”
阿雍笑答:“他确实平安无事。你大可安心。”
她听了释怀,但旋即起疑,复又问:“当真?为何不见其迹,他又人在何处呢?”
阿雍继续笑,笑得愈发灿烂明亮,连身侧映照着湖水的日光都一层层地泛到了他的颊上,散出淡淡珠光莹色:“他已遁世隐居,脱出凡俗,走往仙乡。你可信?”
她下意识地立时信了,却又一阵迷惑卷上心头:为何会如此轻易地相信眼前少年所说的话呢?
恍惚间,四下里寂静无声;偶尔有山风过湖面,飘到此处,更掀起少年与她的衣袂翻飞,飒飒若不实幻境。
许久之后,少年突然问:“你来,不是问我另一男子的么?怎绝口不提呢?”
她猛然间大悟心惊,吃吃而言道:“你……你……如何知晓我的心思?”
阿雍微笑:“这个你且莫管。我只告你知,你寻的人往南方蛮夷国度而去了。十年以内,大约能在南水边见着你想见的人……记住了吗?”
她呆呆地点头答应,茫然脱口问道:“你……你果然奇特……公主的兽语,是你教她的罢?”
阿雍笑而不语,只挥手告别,示意她可离去。
那是她最后一次瞧见这位神秘莫测的少年。
之后的七八年里,她每每回忆起往事,总觉得悚然心惊:他,会不会是神祗呢?为何他是如此如此的神奇不凡呢?为何公主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却偏偏总和他牵扯不清呢?为何自他来了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样诡异怪妖呢?
还有,他既然能揣测人心,定晓得她此行来龟峰是为了霍去病……
那么,最初时,他却扯开话题说十二公子作甚呢?虽然她确实也关心伊陵王子的下落,但那一刻,很令她愧疚的是,她根本就没想起来十二公子一分一毫。是的,她当时满心满眼的,尽是唯去病一人尔。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整整的七年。
日子转瞬就过了七年。
从长安到湟水再至漓水,颠沛流离,艰难生存;辗转间她花费了四五年的时间才终于到了南越国的境内。
偏偏她一入苍梧,就已战乱四起。
那两年里,从横浦寻到冷水,接着又去漓水,最后在牂柯江边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
这一年,他已年届三十了吧?!
他的面容依然清俊如昔,只是多了不少岁月时光的沧桑与衣食难虞的艰辛。再不似在长安城时那王侯司马的风采卓然。
她惊恐地看到他发落无余,头上光空,再无一丝一缕的乌发。
“你……你生了重病么?这些年……”
踌躇良久,她终于顾不得许多,只嗫嚅出这样一句关切。
男子静默地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他身上的白色素衣倒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很像是他秋日所着朝服,只不似那般式样隆重织工精细。(注1)
周围死一般的寂寥无声。
是的,牂柯江边的草尽被踏平,露出难看的黄土尘沙;更因泼溅了干涸了的、发污的血沫,显得尤为阴暗昏黑。
至于遍地的尸骸与残兵,令得周围笼罩了十二层死亡的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月渐上空。
无星墨黑。
他没有答她的话,只阖上眼帘,口中喃喃念诵一些她听不明的字句,恍若咒语。
她不敢惊扰他,便在一旁静静等候。
一个时辰后,他毕了诵咒,才看住她。
凝视良久,他弯下腰去,深深长揖,复又直起身子,转身离去。
她急得赶紧上前拦住他,问:“你……你……别走!我寻了你七年,好不容易才找见你,你……你怎能就走?!你是在气那一日我为了十二公子瞒着你悄悄儿地进宫寻公主的事么?我说了这许多次,你怎就不明白呢?公子他救过我的命,他是我的主人,他对我来说,就像是陛下之于你……他若有安危,我又怎能不理呢?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注1:这里霍去病没有穿僧袍。因为实际上即使是后来佛教传入中国的时候,最初也是没有僧袍的,僧侣基本就穿自己出家前平时所穿的衣服。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获生机
{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男子蹙起了眉头,停下脚步看着她,沉吟良久方道:“我……不是因此方才离去的……我听了阿输迦尊者所言,为自己杀戮而羞愧。{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况初时随舅父从军征战亦非以百姓故,只为男子当定众当建功……以此屠戮十数万人命,虽为边疆安宁亦算活命无数,但……是以予更看破一切,这才断然抛却所有凡俗,苦修佛道。”
她茫然,懂又不懂。
月光下的他微微一笑,脱俗绝尘一般地说道:“真的,不曾骗你。我若真对伊陵长者心有芥蒂,又怎会求他带走子侯,加以指导教诲呢?子侯年幼,若见亲父教导,难免诸多滞障……还是伊陵长者为最佳上师也。既是熟识的叔伯辈长者,又脾性甚好,远胜于我。”
她不明所以,但细细思索之际心中越发害怕,深恐所猜想之事实在发生,惊惶之下唯有苦苦哀求道:“我不懂你说什么。出来许多年了,我也很挂念嬗儿,求你同我一道回去长安看他罢,可好?”
他温和地看着她,目中清明一片,毫无怨怼,只余怜悯:“子侯他已不在长安城了。他薨逝了,你在外多年不曾听得这个消息么?自然此皆为言表众人之语……陛下素重舅父,对吾等卫氏一门任意妄为尽都听之由之……当年予一走了之,俟后又是子侯……其中固然有尊者之异能展现于圣驾前之缘由,此外亦实在是陛下宠之又宠,难以表述恩隆。”
他清清淡淡地说着啰嗦之语,无非大意是皇帝震慑于孔雀圣王阿输迦尊者的能耐,相信成仙之道;又很是宠爱卫霍两将,这才放行。
但归根结底,他是说明了一点:霍嬗已经跟着伊陵休兰牙斯离开长安城了。
她茫然地听入耳内,却不肯相信,只颤声道:“无有可能!无有可能啊!”
他缓缓地平和陈述:“经年之前,在龟峰乍闻得你将伊陵长者放在那样重要的位置,确实极不适意……即使,当时年少气盛,与你争执无非意气甚锐,总想着尚未出生便被父亲见弃,平生最不忿之事为与人相较之;故此一心欲与伊陵争高低……他谋猷不及我,武艺不及我,位秩不及我,样貌不及我,便是对你的那份心思,都不是嘉厚纯粹的。何以你对他总是心心念念不相忘呢?所幸,我并未在此执念道上逐逐至远。师从尊者聆听教诲数年,终是去戾气,归祥和……”
他说什么?
她觉得有点头晕目眩:龟峰?在龟峰?当日她同阿雍那位神仙美少年寥寥的对话之时,他全听到了?
阿雍,果然是别有用心逗引她说那些话的吗?
她的猜测全中!
后面的话她几乎都听不清楚了。
他是个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擅自更改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
否则以她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进入冠军侯第的;即便是初时勉强入了,以他最初即对她生疑的态势来看,多半也是呆不得多少时日的,更不会为他诞下子嗣。
她木然地站了许久,终于跌坐了下去,但也不是什么正坐的姿势。因为摇摇晃晃,双手颓然无力而未能撑住,最后几乎是趴伏在了地上。
地上很脏,遍地血污与草木灰烬……
但她顾不得这许多。
最后的景象是什么呢?
似乎,鼻中嗅到的尽是血腥之气。四周遍野骨骸尸块与残兵断戈在清冷的月色下愈发满溢出浓浓的死亡味道。
瞳孔中留下最为巨大的影子便是那个无限放大的白色背影,明明他是渐行渐远渐无踪,为何却在她的眼内却越变越大呢?
直至,白色笼覆了一切的视野范围……
楚笑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永宁殿,而被移到了长信宫的会宁殿偏殿内。
这原也是当初钱帝沇水幼时在孟陬皇城的居殿。
蓦然醒来的楚笑寒,脑子里仍旧如一团浆糊,分不清楚前后左右年月时日。恍惚间眼内映入一双冰凉若水的双眸,不由得浑身一震:
这对眼眸,似曾相识。
只不知,究竟相识在何时何处。
“做了什么梦这般震愕?”他淡淡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很长的梦……见自己到了中国古代,西汉一代名将霍去病。”她答得爽快,“还瞧见一个同七月长得极相似的女子。{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因她知,他只是客套问问;实质上她在想什么,他定然了如指掌。
瞒哄虚言在素界龙主面前都是无用的。既如此,又何必费心思编造谎言呢?只做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透明人便是了。
随之她即刻问道:“七月呢?嗯,就是……广仁晨贵妃,她去哪儿了?我怎会晕了去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后末几句她没问出口,七月没事吧?她对我做了什么?她会不会收留我在广仁孟陬呢?还是,她真的会送我回人界?她同我梦中的那位匈奴简犹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以她的心性,原不会如此爽直。
无奈这数月她已被训练得十分乖觉了。此刻又只得她同闻人熙单独相处,再无别个人可给她壮胆倚靠……
闻人熙凝视着她,过了一刻方才说道:“也不久,你才睡了三天。这会儿是晚上七八点钟。七月没什么,她跟青龙主陛下回长宁殿了。”
顿了一顿之后,他才又继续说道:“兰简犹是七月的前世。容貌则是凑巧一致。就像你和阿丽凯一样。不过,即便是她求青龙主,青龙主应该也不会允诺送你回人界的。所以她只能应承你一句:尽力。”
说完这句话,他便默默地行出偏殿,留给楚笑寒一个绛色的背影。
不知为何,楚笑寒觉得这一刻慢慢离去的他,那背影惊人地刺眼。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同某一个白色的、千年孤寂而又坚定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她悚然心惊,讪笑自己睡糊涂了,怎会有如此的想法涌上心头。
就在红龙踏出偏殿之后须臾,又一位广仁孟陬皇城内的宫人恭敬地进入偏殿,进来伺候。
楚笑寒瞟了一眼,头疼欲裂地闭上双眸:无论何时,想要迅速地适应这犹如罗刹恶魔的恐怖容颜,还是有些艰难。
可见,她的道行还是不够。
想要做到像七月那样宠辱不惊,熟视无睹,终究是太难了。
没有龙血这样的东西,抗衡物理因素显得几乎是不可逾越,需要付出极大的气力,还有长长的时间。
就像七月提起的那个貌似适应了素界的人界女子,叶什么欢来着。足足花费了数年才能练到目中视素界人而不惊骇吧?但即使如此,那个叶姓的女孩儿还是不习惯。
她的际遇要比那个叶姓女孩儿好很多,幸运得多。
但她也一样不习惯。
当初在人界的时候,不意间做了一年的大梦,在梦中回到数百年前的朝代。光是语言一项已经让她头大无比。
好在她那个离家的不着谱老爸,很喜欢说各地方言,这才幼学禀赋助她良多。可即使如此,满语依然是一窍不通的。
现在在素界,已不光是语言了。
居然还有容貌感官、行事所为、奇妖怪兽……诸如此类的尽要她适应。这些又岂是光怪陆离四个字可以一言以蔽之的?即使蔽之了,却也不是她能迅速适应的。
然后,在几个月后的那一天,白龙主李帝大婚的那一天……
一切都变了……
其实当时楚笑寒是很想拒绝的。
她的酒量不佳,很易醉。
醉了就人事不知,大睡一场;而醒来后必至的头痛后遗症更让她望而却步。
可是面前是一位清冷典雅的绝代佳人。
更是素界第五大帝国灵泽国的帝主:妫汭女帝。
这几月楚笑寒是经常在孟陬皇城看到她的身影的。
从腊月拜年至白龙主大婚的这段日子里,钱帝、孙帝、李帝以及这位妫汭女帝均都不时回国复又返转广仁国衮州城。
偶尔撞见,实属难免。
在见到的几次里,周帝妫汭从来都是冷冷淡淡,清清漠漠,不理他人。只对着她的夫君才稍加辞色,低声细语数句。
这样一个冷淡的女子,突然微笑着朝自己走来,并敬上一杯蜜酒……楚笑寒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开口推拒。
浅抿一口后,她惊觉此酒竟然一点儿不醉人。
更似果酒掺蜜般的香甜可口,却又不甚浓郁腻人。
观礼许久,又时不时瞧见一帮子妖魔鬼怪模样的人映入眼内,弄得楚笑寒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只把眼眸投注在殿内几位龙主和主相身上,绝不往旁边多看一眼;如此作筋作骨,也就搞得她正觉极其口干舌燥与疲累交加。
恰此时,有如许尊贵的女子对她放低身段,做出温和亲近的姿态,更送上蜜酒……实在是无法不受。
而且,莫名其妙地,这位微笑的妫汭女帝给她一种心安的感觉。
如七月给她的一般样。
包括这递过来的蜜酒,都给她无限的好感。
于是,一杯又一杯……
她已经不太记得究竟是第几杯了。
原来自己的酒量有这样上佳了?
太令人惊奇了。
但,终究是酒。
酒意渐上,双颊如烧,眼眸迷离,额头火热。眼前一片杯盏相撞,觥筹交错。妫汭女帝的脸越来越遥远和模糊,而另外一对清俊的冰眸却逐渐靠近了。
他在生气。
她,似乎醉了。
于是,眼前的那对眸子和另一对压在心底深处的熟悉眼瞳重合在了一起。她咯咯地笑起来,由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所以她笑得十分用力和大声。
男子愈发生气,怒目而视,并将她狠狠地拽出了永福殿外,到了一处僻静之所。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眼神十分凌厉。
楚笑寒痴痴地盯着那双眼睛许久,半晌微笑着说:“喛,你说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她轻轻地在心里唤着,然后趁着酒意,从上襦的里怀内掏出一对玉牌递还给男子:“喏,还给你。”
他冷冷地瞪着她,问:“什么意思?!”
她不解地看他,他明明可以看透她的心思,何必多此一问呢?
她只是下了决心而已,从现在开始要想办法回人界。不能尽胡思乱想些毫无希冀的儿女情长。他也告诉她了,他根本就不是她的梦中人。
他不接,她也懒得管,只松手。
玉牌“啪嗒”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也不知碎了没有。
酒是个好东西。
一如既往。
喝了酒,可以壮胆,也能做些平日不敢做的事。换了正常情况下,她无胆同他这样说话;也不舍得将那两块玉牌还了给他。
更舍不得就由着玉牌跌落在青玉石板上,指不定就如此碎裂了。
最重要的是,喝了酒以后,从她开始略有发酒疯的倾向开始;虽然脑门有点晕眩总觉得看周围人事物都晃晃悠悠的不太舒服,可这样模模糊糊地看去,他倒是更像“他”啦。
尤其是他蓬勃欲发的怒意,毫不掩饰地从双目中泄溢出来,弥漫在四周的那一刻。
真像啊!
她更加开心地看着。
他总是动不动就发火,喜怒皆形于色。
可闻人熙不是。
“欸,我有些醉了。”
她说道,并开心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醉去之前总能看到他在她的身侧。
同时,不知怎地脑中又再想起那位身着破烂粗麻布衫、几乎衣不蔽体的苦行老者慈悯柔和的声音:“一千年啊,换虚无缥缈的十年,值得吗?”
挺值的。
不过,原来真的是虚无缥缈,并且真的是只有十年。
十年就十年。
既然再不可能有,又怕什么呢?
感情这种东西,若是到了已经没有可以再失去的时候……那么又何必患得患失呢?还不如想些实在一点的。
比如,正在期盼自己回家的妈妈,哥哥,韶颜……
昏迷一年刚刚醒来没几年的她,又一次忽然失踪,他们会是如何的焦急呢?她本以为,那时候闻人熙说的话,只是故作神秘的恫吓之语;现在看来,还真是陷入困境了。
好吧,从今天开始,从头再来吧!
她这样想着,渐渐地陷入梦乡之中。
黑色的、温暖的泥土,再一次缓缓地如潮水般涌来,淹没她……
她最后说:“再见,四爷。”
二〇〇五年七月七日。
农历,六月初二,小暑。
浙江省宁波市余姚市。
文献名邦老县城。
闻人七月再一次抬头看眼前的景致,难掩讶异。
这里,北临姚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