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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原公社副书记刘仁鑫已被提升为公社书记, 正背着手在院子里训人。他穿着一身浅黑色的中山装,留着小分头,一边训人一边原地倒着脚步, 一张老鼠脸配着矮小的身材,依然给人贪婪而诡诈的感觉。他一眼就认出了卢小龙, 眼中射出惊疑的目光,随即堆出不自然的微笑,三年没见面,颧骨显得更高了。 卢小龙立刻把来意简单说明了,刘仁鑫紧张的表情一下松弛下来,脸上堆出的笑就自然多了。 知道卢小龙已经在县计委盖过章,在县知青办拿了档案,便很有气派地一挥手, 说:〃剩下的事就都是咱们公社的了,我帮你安排。〃他吆喝了一声, 从靠门口的电话室中跑出来一个姑娘,刘仁鑫很权威地抖了一下手腕,说道:〃去把管章的给我叫来。 〃姑娘扭着挺肉感的身躯跑出了院子, 刘仁鑫又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五个人训斥道:〃你们一天到晚就是胡来,回去以后好好反省反省,明天再来找我。〃四五个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为首的一个穿着一件蓝褂子,高高地立在那里,头发剃得像个马桶盖, 四周白森森,头顶一片黑,眨着眼嗫嚅地解释着什么,似乎是有关供销社的事情,而后,便领着一伙人走出了院子。
刘仁鑫依然想背着手和卢小龙说话,显然有点背不出气派了, 他一边踢着脚下的几块石子,一边故作亲热地对卢小龙说:〃早就想找到你,叫你早点回刘堡, 大队、公社这几年调整了几次领导班子,我一直想安排你。〃卢小龙没那么健忘, 他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应酬着这篇鬼话,刘仁鑫却好像越来越坦然, 他说:〃那年整'5·16',我顶了很大的压力,我就是说你来刘堡这两年表现好,上边逼我、压我、催我,为你的事我受了不少批评。〃这时,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匆匆忙忙跑进公社大院。 刘仁鑫立刻得了活力,伸出一只手来对卢小龙说:〃把手续拿来吧。 〃卢小龙将牛皮纸信封从挎包里拿出来,刘仁鑫接过来递给那个年轻人, 说道:〃该盖什么章盖什么章,该办什么手续办什么手续,利索点。〃年轻人点着头进到一旁的办公室了。
刘仁鑫继续踏着脚和卢小龙说话,他说:〃今年县委办公室尚主任见到我, 还打听你的情况。〃卢小龙说:〃我上午在县委见尚主任了。 〃刘仁鑫马上说道:〃去年年底,传说你爸爸要来咱们地区当副书记,我一听特别高兴, 想着那样你就可能跟你爸爸一起过来,回刘堡看看。〃卢小龙又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听着这一切, 闻见一股老鼠洞穴的气味从刘仁鑫那里一丝丝冒过来, 他转头看了看院角那个曾经关押过自己的黑房子,黑房子开着门,里边黑洞洞的。他问:〃那个房子现在干什么用呢? 〃刘仁鑫朝那边看了一眼,赔着笑说:〃还空着呢。〃卢小龙走过去,刘仁鑫只好跟过来,说:〃这对你也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两个人站在了门口,里边很暗, 门洞里淌进去的光明被两个人的身影遮住了一多半。一股湿闷的味道从里面溢出, 好像面对一个潮湿的垃圾堆。他背着手踏了进去,屋里的地面比外面低,一脚跌进去, 立刻觉出这真是个囚禁人的好地方。等眼睛适应了黑暗,看见四面的墙壁依然抹着黄土, 空荡荡的,墙角铺着一些麦草,上边还有一块破烂的布门帘,不久前还像关过人的样子。
他走出了黑房,那个年轻人拿着卢小龙信封里掏出来的一摞材料从办公室走出来,说道:〃刘书记,都办好了。〃刘仁鑫说:〃好好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遗漏。 〃年轻人一页一页翻看了一遍,说:〃全了。〃刘仁鑫指了一下卢小龙, 说:〃让小龙自己再检查一遍。〃卢小龙接过来看了一遍,又看了给自己迁出的户口, 反反复复检查完了,将这些材料又都收在了牛皮纸信封里,放进挎包。 刘仁鑫一眼就看见挎包里的档案袋了,笑着说:〃把档案也带上了?〃卢小龙点点头。 刘仁鑫又说:〃没吃饭吧?在这儿吃饭吧。〃说着,就吆喝道:〃崔老头。 〃公社管做饭的崔老头穿着一身黑衣服高高瘦瘦地走了出来,那步伐像踩着高跷,有点僵硬地挪着, 边走边在黑乎乎的围裙上擦着手,刘仁鑫说:〃加两个菜,招待客人。〃卢小龙忙说:〃我已经吃过了。〃刘仁鑫表示不信地打量着卢小龙,卢小龙说:〃我真是吃过了。〃刘仁鑫点点头,说:〃那你不回刘堡看看?〃卢小龙说:〃回去看看吧。〃刘仁鑫说:〃也好, 我就不送你了,我下午这边还有个会。〃
从公社大门出来,一路缓坡走着,走了好大一截,转过头去, 刘仁鑫还站在公社大门口,居高临下地挥着手。卢小龙又走了一截,看到公社卫生院了, 想起挨整的那一年,那天晚上被从公社大院放出来摸黑回村的情景, 就是在卫生院门口遇到了鲁继敏和贾若曦。他又回头看了看,刘仁鑫已经不见了,便眯着眼想了一下, 拐弯进了卫生院。院里还算整洁,前后有几间房,一间房子里似乎正在开会, 卢小龙溜过窗户朝里看了看。里面像是小学生听课一样,坐了一些农村妇女,讲台上坐着两个人, 都有些面熟。想必是自己一露头就被注意了, 那两个坐在讲台上的人看着窗外交头接耳了一下,就有一个人走了出来。卢小龙一看,正是贾若曦。
一见卢小龙,贾若曦的表情非常复杂,她比过去胖多了, 原来挺好看的小脸现在变得十分肥大,臀部像绑着面袋一样隆起着, 卢小龙想到唐北生告诉他贾若曦曾经被刘仁鑫搞得两次流产。贾若曦不自然地笑着,走上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是不是迁户口来了?〃卢小龙点点头说:〃是。〃贾若曦问:〃去哪儿? 〃卢小龙说:〃去铁路局。〃贾若曦问:〃都办好了吗?〃卢小龙说:〃都办好了。 〃贾若曦脸上露出似羡慕又不是羡慕的感慨神情,说道:〃鲁继敏也在屋里呢。 〃卢小龙问:〃你们干什么呢?〃贾若曦说:〃我们给各大队妇联主任开会讲计划生育呢。 〃卢小龙问:〃你们俩现在还都在卫生院?〃贾若曦说:〃我在卫生院,鲁继敏现在是公社妇联主任。〃贾若曦依然表情复杂地看着卢小龙,有些内疚地说:〃那年整你, 我……〃卢小龙说:〃不提往事了吧。〃贾若曦有些求救地朝后看了看,屋里传出鲁继敏挺大的嗓门:〃大伙先用脑子记一记,过一会儿我出题考大家。〃
门开了,鲁继敏走出来,脸还是那样黑,眼睛还是黑得那样深, 和贾若曦同样的变化是,也胖多了,本来不高的个子,胖得十分显眼。她走过来时, 在不自然中准备着充分的亲热。聊了几句,卢小龙问:〃今后怎么打算?〃贾若曦说:〃我还没想好,你问鲁继敏。〃鲁继敏说:〃我爸爸死了。〃卢小龙点点头, 她的父亲鲁湘岭是著名作家。鲁继敏又说:〃我三妹在陕西插队,办困退回北京了,照顾我妈妈。 〃卢小龙又点点头。鲁继敏说:〃我现在想上工农兵大学,今年又没走成。 〃卢小龙问:〃鲁敏敏呢?〃鲁继敏说:〃还在村里,放在来旺家了。〃卢小龙皱了皱眉头, 鲁继敏解释道:〃家里本打算把她按病退办回去,可是我妈身体不好,鲁敏敏精神病, 没人照顾她。〃说这话时,鲁继敏眼中露出不安,卢小龙不再说什么。 贾若曦问:〃你吃饭了吗?〃卢小龙点了点头,贾若曦又问:〃还回刘堡看看吗? 〃卢小龙说:〃我这就去。〃
三个人似乎没有更多的话了,贾若曦看看鲁继敏,鲁继敏看看贾若曦, 两个人又都看看卢小龙。卢小龙说:〃好吧,我就去村里了。〃两个人跟着送到卫生院大门口,朝公社大院的大门看了看,没有人,就又送出来一截,这才分手。
路过镇里的小饭铺,卢小龙掏钱买了两个饼子,沿着山脚下的大路边走边吃。 黄黄的土地与黄黄的山坡在阳光下和煦地摆放着,一片片村庄高高低低,窑洞、土坯房、砖瓦房懒懒的一片。土路时高时低地起伏着,两边的小树也都黄茸茸地蒙着尘土。 走着走着,地面更开阔一些,远远就看见刘堡村的堡墙了, 那是几百年前干打垒起来的又高又厚的土墙,墙头已经长出了杂草和小树。山上的梯田里, 有人赶着牛在犁地,翻起一道一道土浪,将半尺来高的玉米茬连根翻起掩埋在土中。 有人赶着牛踩在耙上耙地,那是需要掌握平衡的活计,耙子两米来宽,布满了钉齿, 人踩在上面要左右倒着脚,控制着均匀的压力,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着鞭子,一趟耙过去, 犁过的地就见了平,隔一会儿,就将耙出的玉米根扔到地边。这是在准备抢种冬小麦。 一个在坡地上犁地的农民扶住犁,高高地打量着卢小龙,露出疑惑的表情。 卢小龙认出这是刘堡村一队的农民,朝他挥了挥手,对方也认出他来了,忠厚的一笑, 卢小龙曾经当过他们的生产队长,他吆喝了一声:〃回来了?〃卢小龙高声回答:〃回来了。 〃对方又问:〃是不是到公社迁户口了?〃卢小龙说:〃是。〃对方说:〃有空去家里坐。〃卢小龙说:〃行。〃
一路走过去,村边的场上正在摊晒老玉米棒子,男男女女正在干活。卢小龙知道,大多数玉米棒子一收下来就分到了各户,这是队里留下来做饲料、做种子的。 金黄的玉米棒子摊了一场,晒干了,就要用碾子压,压脱了粒,就装麻袋过秤入库。 他走到场上,农民们早就停下手中的家伙,远远打量着他, 村里人对任何外来的人都关心,每一户来了城里的亲戚,都会立时传遍全村。有人先认出了卢小龙,高兴地喊了一声,而后所有的人都认了出来,露出了笑容。卢小龙三步两步跳过路边的庄稼, 来到了场上。人们对他都十分亲热,问长问短,卢小龙把回来干什么讲明白了, 这才问起生产队三年来的情况,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不知是卢小龙离开的时间太长了, 还是因为他很快要走了,大家的亲热中有了一点生疏的客气, 好像他是一个从上边下来检查工作的干部。阳光金晃晃地照在场上,玉米棒子蒸发着香气, 场四周是夏天才垛起来的新麦草。卢小龙走过去,拍着一个个麦草垛,麦草垛得很实, 又抓起玉米棒子用手抠了抠,水分还在,晒干还要一些天,他用木锨翻了几下玉米棒子,大伙都笑起来,说道:〃再回来给我们当队长吧!〃卢小龙也笑了, 又有人说:〃再回来就该当大队长了。〃人们说笑成一片。
卢小龙随手从挎包里拿出两盒海河烟,看了看场上,说道:〃可惜这儿不能抽。〃几个爷们都说:〃没事,我们到下风抽。〃说着,便都搓着手踩着玉米棒子来到场外,在土沟旁蹲下。卢小龙发了一圈烟,和大伙坐在一起抽了起来。 看着对面山坡下刘堡村的窑洞高高低低地排在那里,卢小龙想,这回离开刘堡大概很难再回来了, 多少对这个土气洋洋的小山村生出一股眷恋之情。就是一条狗在这儿卧过两年, 大概也不会忘记这地方。烟抽过了,该聊的也聊得差不多了,卢小龙发现, 自己和农民已经没有更多聊天的热情了,他急于离开农村。自己的事业不在刘堡了, 回到这里只是为了告别。
村里的知识青年都已走完,他惟一需要看一看的是鲁敏敏。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和人们告别,说要去看看鲁敏敏。大伙告诉他:〃在来旺家。 〃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他贴着堡墙进了村,村里还是老样子,不时遇见一两个熟悉的人, 都停下来和他拉着手说话,他掏出烟来一个一个说明着自己回村来干什么。 农民们对他回来是亲热的,那亲热也很平常,就像遇到去城里上班的人回村一样, 倒是一支香烟带出来的笑容更殷勤,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想着毕竟是自己干过两年的地方, 以后又很难再回来,他把村里大概走了走。
机磨房、油坊还在哐啷哐啷地响着,冒着白面的气味、 玉米面的气味和棉籽油的湿热气味。养猪场自然早已关闭了,豆腐房也早没了烟火,只是做豆腐的土房子还在,旁边的猪圈也还在。推开破木板门,里边黑洞洞的,借着透进来的光亮看了看, 那盘磨还立在房子中央,没了锅的灶台还黑乎乎地蹲在墙角。三年过去了, 一丝豆腐的气味都没有了,听说点豆腐的丁老头去年死了。他麻木地拉门走了出来, 小木门碰响的声音让他想到在告别什么。这儿也有一个场院,也在翻晒玉米棒子, 他和干活的人也是招呼着说笑了一阵,已经没有坐下来聊天的热情了, 这伙人也都用又亲热又有点生疏的笑容目送他离开。下了坡,便看到生产队原来的饲养棚, 远远看见饲养员田老头在饲养棚门口挪来挪去。田老头辨认了一阵,疑惑地打招呼, 卢小龙走上去递了一支烟,说笑着聊了几句,低下头钻进了饲养棚。牛马都出去干活了, 只有一匹马在里边嚼草,田老头进来说:〃这是赶集回来刚卸了车的。〃饲养棚里挺深,那盘大炕还在,过去点上一盏油灯,就是生产队召开全体社员会的地方。 卢小龙想起当年自己盘腿坐在炕上,面对着一片黑乎乎面孔的开会情景。他拍了拍门边的水缸,伸手探了探, 缸里水是满的,他捧起水洗了一把被太阳晒了一天的脸,清爽地抖了抖头, 走出饲养棚和田老头告别。
他几上几下地走着坡路,最后来到知识青年过去住的院子。 土崖上三孔窑洞现在都被大队占了,挂着生锈的铁锁,邻居大娘见他回来,亲热地招呼着,他也回了招呼,照例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回来,而后趴在门缝中将三个窑洞都看了看, 里边黑洞洞的,看不见什么,听说大通炕都拆掉了,里面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右边那间曾经做知青厨房的小房倒是敞着门,往里一看,堆着破缸破锅, 邻居大娘走过来说:〃前年麦收,在这儿开过一次集体灶,给收麦的人送蒸馍,后来麦收没再开过。 〃卢小龙看着小屋里布满的蛛网退了出来,和大娘告别后一路小跑上了一段陡坡, 来到来旺家的窑洞前。
这里差不多算是村里最高处的窑洞了,几孔窑洞掏在一壁土崖上, 住着三户人,土崖前一块平地,放着一盘石碾子,下面是水平的圆形碾盘, 上面是围着碾盘中心滚动的石碾,碾盘上铺着一层刚刚开碾的玉米粒。推碾的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碾子旁边坐着一个纳鞋底的妇女,正是鲁敏敏,还是胖胖壮壮的样子。对卢小龙的到来, 她似乎毫不觉察,仍旧聚精会神地纳着鞋底,先用锥子将厚厚的布鞋底扎一个眼, 将长长的针穿过去,拉着长长的细麻绳一直穿过,最后将麻绳勒紧; 而后又拿起锥子扎一个眼,将针穿回来,一把一把将麻绳拉过又勒紧。鞋底的两面都是白布,已经纳了一半,针脚密密的。卢小龙走到她身边,她没有什么反应,还是一针一针地纳着, 偶尔还将锥子在头发上磨一下,使锥子被头油润得更光滑,看她干活的样子很利索, 像是健全的人,可是看她对外界麻木的反应,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卢小龙想了想,推起碾子围着碾盘转了起来。碾子靠外粗,靠里面细, 这样正好在碾盘上转起圈来,碾盘上的玉米在碾子的滚压下哗啦啦地响着,逐渐破碎。 看着碾盘周围的石槽中有一溜碾碎的玉米碴,他就知道, 主人是要把玉米都碾成这样的玉米碴,好熬粥喝。鲁敏敏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纳鞋底,他推了几圈扶着推棍站住了, 叫道:〃鲁敏敏,就你一个人在吗?〃鲁敏敏慢慢抬起眼,看了看卢小龙, 没有什么反应,又低头全神贯注地用锥子扎着鞋底。卢小龙又叫了一声:〃鲁敏敏,我是卢小龙。〃鲁敏敏过了好一会儿抬起眼,没有什么特别神情地看了看卢小龙。 卢小龙说:〃鲁敏敏,你现在好吗?〃鲁敏敏直愣愣地看了卢小龙一会儿,朝窑洞门口转过头去, 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怔愣的眼睛中露出痴呆的疑惑来。卢小龙又推着碾子转了两圈,看着金黄的玉米粒在磨盘的碾动下微微起伏着,像是轧路机在轧马路。
这时,从窑洞里端着大簸箕走出来一个高高的小伙子,是来旺。 他先是惊讶了一下,很快放下簸箕,高兴地走过来,说道:〃是你回来了? 〃卢小龙赶忙递过烟去,来旺一见海河烟,先冒出一句话:〃嗬,大海河。〃喜滋滋地叼上,美美地抽了起来。他拉过一个小板凳让卢小龙坐下,自己则蹲在一边,看着一直在纳鞋底的鲁敏敏, 对卢小龙解释道:〃你们大个子走了以后,就把鲁敏敏交给我了,没有人管她, 我就让她住到我这儿了。〃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好像偷了女儿的人遇到女儿的父亲一样。卢小龙平静地一笑,说:〃她现在好点吗?〃来旺摇了摇头,说:〃她就这样, 不见好,也不见坏,不认识人,也不说话。可是,你比划着教她干点什么, 她就跟着干。让她纳鞋底,她就从早到晚坐在这里一针一针地纳。〃说着,来旺又站起来走回窑洞,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个笸箩过来,说道:〃你看看。〃卢小龙一看, 里面已经放着一二十双纳好的鞋底,大大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