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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付香川;单凭耐心只能导致失败;天下谁还会比他更有耐心?他年纪轻轻的便过上了退休般的生活;他的整个人生经历;就如同他等待萱草开花一样需要耐心;这世间;怕是很少有人能在耐心上战胜他。
在这一点上;美美刚刚接受了一个教训。昨晚在香川的卧室里;虽是小别胜新婚;但美美的注意力却在她那巨大的决心和宏大志愿上——她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求婚成功。
这倒不是因为她怀孕了或是什么别的问题;而是分别这几日;给了她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她不能与香川再这么不明不白地生活下去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在劳动者眼中几乎一无是处的懒男人。
“我不在家;是不是很寂寞?”美美立刻便察觉这个话题开得不好;它太世俗;太小儿女状了;而香川早便宣告过;人间的罪孽莫大于恶俗。
香川今天的回答;却没有像往日那般语含机锋;他只是懒懒道:“你不在家;房子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不是有竹君过来陪你吗?”
“她每天只来那么一小会儿;跟女主人在家完全不同。”
“那么这些日子可辛苦你啦!”
“人生不如意;十之常八九。不过;你回来了;一切也就如常了。”
“往后我要天天在家;好好陪陪你。”
香川听了这话一愣;问:“不出去打官司了?”
“这要看你怎么打算。等我们结了婚;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让我打官司;我就当家庭妇女;绝不违抗你的命令。”
“命令这个词太严重了;再说;我也不是会下命令的人;只有服从命令才是我的特长。”
美美听出了他话中的牢骚;便道:“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可以发誓:从今往后;如果我再向李香川同志下命令;或是用命令的口气讲话;就让我连输20场官司;外加更年期提前10年;不;是连输30场官司;更年期提前5年到来。”
“没有这么严重。”香川立刻把她搂得紧紧的。“你每天给我下的命令;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进行曲’;没有了它们;我的脚步会乱的。”
美美一下子感觉到了巨大的幸福;道:“那我也不再下命令。结婚之后;我只让你下命令。”
“我能命令你什么?”
“生孩子呀!在公安局里我有很好的关系;可以拿到生育指标;明年;后年;用两年多一点的时间我就可以生3胎;到时候这楼里再也不会冷清了。”
香川笑道:“如果每一胎都是双胞胎;就会有6个小孩吵翻天的。”
“老天保佑;让我至少有一胎是双胞胎吧。”美美也乐不可支。
香川接着道:“如果能有个男孩……。”
“让他打高尔夫;至少也要打到美巡赛上去。”
“如果有个女孩……。”
“让她当律师;打遍天下无敌手。”
“怎么能当律师呢?女孩子应该温柔贤淑;当个美食家或者园艺设计师也不错。”香川不满。
“什么样的园艺师?”美美立刻见风使舵。
“让她专门设计日本式的那种枯山水派园林;不能学中国园林;中国园林太繁复也太累人。”
“让她在山上给你设计一所庄园;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建一所回廊式的四方大宅;不;还是三面回廊一面观景为好;枯山水派需要的空间比较大;空出一面来;也好让她借用远山近水的天然景观。”
美美也来了精神:“把它建成石头城堡;石头地基、石头墙;外加石桌、石凳。”
香川却一摇脑袋:“全是石头不好;只要石头地基;上边全部是木结构的建筑。”
“怕是会不结实吧?”
“会结实的。我们可以买日本的杉木;就是他们专门用来建茶室的那种。现在也该轮到我们用用小日本儿的木材了;他们这些年光筷子就用去了我们多少森林!”
美美道:“我去过日本;他们那种木地板的回廊;确实很舒服。”
“在屋檐下放上金鱼盆;下雨时水就会流到鱼盆里。只是;院子里栽种什么植物是一大难题。”
“世上无难事。”美美生怕他因为一点点困难便泄了这股子气。
“咱们这地方冬天寒冷;只能种耐寒植物。”
“一片竹林是应该要的吧?”美美继续为他鼓劲。
“应该是从屋后延伸到庭院里;不宜太密;疏疏朗朗的雅致。”
“银杏树不错吧?”
“最好选址时那地方早便有个一两棵银杏在那里;不用太大;百十来年的树龄就可以了。”
“院子里再种上几株美人蕉。”
“那东西太过俗艳;不种也罢。”
美美故意惊呼:“我险些忘了;你千万要记住;门外得钉上一根木桩子。”
香川不解;问:“干什么?”
“拴你日思夜想的那头叫驴呀!”美美抚掌大笑。
尽管这一晚俩人谈至午夜;谈得也甚是热闹;但香川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她的求婚。
3
“他为什么不肯跟我结婚?”美美很少像今天这样没有主意。
竹君望着美美;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希望香川不是因为她才拒绝了美美的求婚。
美美接着自言自语:“他难道会对我不满意吗?不会吧?天下哪还有我这么好的老婆?”
竹君觉得;如果香川的这次拒绝与她有关的话;也只是因为美美在无意间选择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像香川那样优雅而又敏感的旧式人物;绝不会在与她发生了那场错误的性爱之后;第二天便与美美谈婚论嫁。
想到此处;她道:“他可能还没准备好;或者;是他对婚姻还有些恐惧心理。”
“对呀!”美美仿佛恍然大悟。“他就是害怕;害怕我掌握管理他生活的权力;也害怕承担婚姻中无法逃避的责任。”
“所以嘛;你应该给他些时间;让他冷静地思考;得出正确的结论。”竹君明知这是些废话;美美可不是个有耐心长期等待的人。
其实;竹君原本以为;求婚这件事并不需要很长时间的成熟期;如果两个人命中有缘;不用说求婚;其中一方的首次暗示便应该得到热烈的响应;一旦正式开口求婚;那就是一出大团圆的喜剧。她不相信那种历经磨难;分分合合反复多次的求婚;那样的结果最好也不过是平淡的一生;绝不会是幸福的狂喜。
她以往也曾拒绝过几次求婚;这倒并不是她不想结婚;而是她觉得自己跟香川一样;对婚姻同样充满着莫名的恐惧;同时;对方那种信誓旦旦;郑重得吓人的言谈举止;也让她越发地害怕起来。
不过;事情也并不绝对;与美美的这次谈话之后不久;威廉·詹姆斯三世对她的求婚倒是表现出些许讨人喜欢的地方。那家伙可真是个魔;事后竹君每当回想起此事;都会不由自主地发笑;尽管她绝不会嫁给他。
那是元宵节后的第二天;美美在香川的小楼里举办了一个小小的聚会;参加者大约二十来人;显得很热闹。
威廉显然很早就等在那里;见竹君进门;便脚下踩着轻快的舞步;风一般转到她身边;亲手替她接下围巾和外衣。
近一个月来;威廉对她发动了猛烈的攻势;甚至追到她的学校和家里;死乞白赖地向她示爱。竹君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恶感;一起谈谈说说也很有趣;至于恋爱结婚什么的;那就大可不必了。
威廉仔细地将落在她外衣上的雪花抖掉;道:“‘正月十五雪打灯’;这话一点没错。”他这口纯正的本地土语;若是本地人讲出来倒也没什么;但放在他嘴里;便是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了。
竹君道:“你这俗语讲得倒是有些长进了。”
威廉忙道:“上次你说我谚语、俗语用得不地道;我回到家中立马便开始学习。”
“真的吗?”她游目四顾;没有发现香川;却发现房中只有两类客人——古董商与律师;而且双方像是一拍即合;谈得甚是热闹。
威廉把她引到书房中坐下;伸手拦住前来与她打招呼的客人;口中道:“我打算用6个月的时间;分专题仔细研究俗语;现在我给您老人家表演我刚刚做完的一个关于昆虫的专题。”
“好哇!”竹君很怕在香川的家中受到冷落;但她又不能不亲自来看看这小楼中现在的生活;所以;威廉的出现恰好消除了她的担忧。
“您给个耳音;我要开始啦。”
他等到竹君点首示意;这才装扮起大演员的派头;高声道:“屎克郎戴花——臭美;屎克郎搬家——走一路臭一路;屎克郎推粪球——滚蛋;屎克郎吃粽子——臭嘴粘牙……。”
威廉原本就嗓音宏亮;此时又运起丹田之气;更是声震屋瓦。客人们都被吸引了过来;围在他周围;笑得前仰后合。
“屎克郎钻面缸——不分黑白香臭;屎克郎钻染缸——好色不要命;屎克郎钻蜜缸——甜也不对味;屎克郎钻烟缸——假冒包公《探阴山》;屎克郎钻药缸——冒充大力丸……。”威廉一口气讲了60多句;周围众人已经笑得直喊肚子疼。
最后;威廉向竹君鞠躬;感叹道:“我朗诵得并不好;但这首诗写得太好了;不知道作者是哪位大诗人?”
众人闻听此言;笑得滚倒在地的有一大半。
他又道:“只是有个概念我还弄不清楚;诗中的主人公;就是那位屎克郎先生;他是男是女?”剩下还勉强站立的几位;立时也瘫软在地。
竹君确实觉得挺开心;威廉对她的这种毫无机心;只求快乐的追逐;让她没有任何负担;即使是明知道不会接受他的爱;在心理上也没有滞障之处。这就是西方文化与汉文化最大的不同;西方人过节日搞聚会;可以邀请来前妻、前妻的孩子、前妻的丈夫和前妻丈夫的前妻与他们的孩子;女主人也可以把前夫与前夫的妻子;外加前夫妻子的前夫的孩子都邀请到家中;居然还能其乐也融融。她认为;这内中的原因很多;但从威廉身上可以发现一点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西方人更重视友谊;同时在两性关系上也有点没心没肺。
威廉表演结束后;在周围那些人笑得还没有站直身体之前;他突然向她单膝跪倒;手中变戏法般出现了一只精美的水晶瓶;口中道:“我的女神;我的活菩萨;我今生今世难分难舍的好老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我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向你献上这瓶象征着贞节和生育的苏合香油;就如同我们在耶路撒冷圣殿献上的香油一样;请让你的福泽沐浴我的生命;让你的爱温暖我‘拔凉拔凉’的心……。”
刚刚缓过劲儿来的众人一下子又笑得泪花如雨。
威廉的结束语将这个戏剧性场面推向了最高潮;他道:“老伴儿;你就跟了我吧!”
那一晚的聚会;所有人都很开心;或者说几乎是所有的人。
当威廉的求婚被委婉地回绝后;香川也吟了一首诗。他显然不是吟给任何人;那首诗只是吟给他自己听的。这首诗恰好能被竹君听到;也算合情合理;因为;她当时就站在他身边。
竹君虽然擅长古汉语;但这首诗她从来也未曾听到过;内中与当时场景唯一相关的;是里边有“苏合香”几个字。他吟的是:“苏合香丸麝息香;木丁熏陆气同芳;犀冰白术沉香附;衣用朱砂中恶尝。”
4
吟这首“汤头歌”时;香川原本没有什么用意;只不过是威廉献给竹君的苏合香油;让他联想到这首“歌诀”。这原本是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苏和香丸》的方子;用的是苏合香油、熏陆香(即乳香)、冰片、青木香、丁香、犀角、白术、沉香、香附、麝香、安息香膏、檀香和蜂蜜制成的丸药;外边再裹上一层朱砂粉为外衣。
古人修和制药毕竟不同;用的都是好东西。这是他当时的感慨;并没有因威廉向竹君下跪求婚这件事而有什么不快。
然而;事后再回想此事;他却发现;这首汤头歌在那个时候吟诵;虽说不上是用心恶毒;至少也应该算是恶噱;因为;《苏和香丸》是治疗脏腑中恶(俗称恶心)和小儿客忤(小儿遇陌生人受惊昏迷)的药物。
心存恶意是不应该的;他又开始批判自己;哪怕是在潜意识中存有恶意;人的生活便失去了应有的平静安乐。不;失去的绝不会仅仅是安乐;恶意的行为不单是自己会受到伤害;也会将对方内心深处的一些最美好的东西击得粉碎。
实现上;求婚本身便是一个有些恶意的行为。当然了;香川对自己的这个论点还不太有把握;但私下里却不妨碍他这么思考。其实有一个非常表面化的理由摆在那里;就很能说明问题。求婚的目的是什么?简单地说;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是为了占有对方的一部分实质性内容;同时;还要把自己身上的一部分重担与责任转移到对方的肩头上去。而接收对方的求婚;也就意味着放弃自己。试想;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敢放弃;他还有什么不敢放弃的?于是;敢于主动求婚的人便很难再自称是个良善之人了;而胆敢答应求婚的人也难免会被贴上狠心或糊涂的标笺。
香川活到三十多岁;平生唯一的一次求婚;是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对方是她的同班同学;现在是波士顿博物馆的东方文物专家。
他当说对那位同学说:“国外的生活对我来说只能是个笑话;我是个没有汉文化就活不下去的人。”
她与他软语商量:“我们中国的文物;有许多精品都在国外;出去学习;能够大开眼界不是?”
“现在与往日不同了;在国内的博物馆工作;出国的机会也很多。”
“你可以学成之后再回来嘛。”
“但是;这一走便是三年五载;我可能会错过挖掘秦始皇陵的机会。”香川知道;对方也会明白这只是个托辞;因为;秦始皇陵100年之内绝不会挖掘。
“那么我该怎么办?”她的留学手续和奖学金等都已办理妥当;只等香川的决定了。
“有一个办法。”
“你说。”
“你把留学的手续退掉;我们结婚吧。”他原本确是有意与这个娇小的苏州女孩结婚;只是不在当时;而是原打算过个一两年再提此事。今日这女孩既然要走;那么结婚便是留下她来的一个极好的理由。
“到了国外我们照样可以结婚哪。”她显得有些不解;同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此时的语气已然发生了变化。
他只好解释道:“我说的结婚与你想的结婚是两回事。”
“怎么讲?”
“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是个女强人;或者学术狂;现在你在学术上已经病得不轻了;到了国外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那种婚姻;可不是我想要的。”他这是实话实说。
“你想要一个整天守在你身边;一切都以你为中心的妻子;是吗?”
“然也。”
“这些想法你已经给我灌输了两年;到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所以;我们还是结婚吧。”他当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两年的功夫可不是白下的。
“见你的鬼去吧!”这是那个女孩子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此后再无音信。
即使是到了今天;香川仍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的求婚堂皇大方;也照顾到了双方的情绪。如果说有什么错处;也是时间的问题;他当时还太年轻;还没有发现“求婚如同一种恶意”的道理。
那个苏州女孩儿很了不起;她也许至今未曾想到这一层内容;但她当即便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将求婚的恶意消弭于无形;可谓是聪明天纵。他今日已然记不清那个女孩子的相貌了;唯一还记得的;是分手那天;她穿了件萱草黄色的衣裙。
他从来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在他身上产生的深刻影响;但他从此再也未曾向其他人求婚;更没有接受过任何人对他的求婚。借用威廉·詹姆斯三世的话说:“明知是当;绕着走就得了;何必去撞一脑袋疙瘩!”
对威廉刚刚表演的求婚喜剧;他倒是没有反感。竹君孤苦伶仃一个人过活;有人向她示爱;总不是坏事;况且;她也不会真的就答应了威廉的婚事;婚姻对于她也是个“两难”的选择。
就在发生那次意外的性爱之前;他们坐在二楼最高的那级台阶上;便曾有过一番关于婚姻的;近距离的对话。
他道:“在我的理解中;爱情与婚姻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婚姻应该是那种平静的;舒适的;对青春略显厌倦的生活状态;所有的难题都是物质上的;在两个人的关系中;精神层面上的只有简单的愉悦;而没有深刻的痛苦。”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将“求婚如同一种恶意”这等不成熟的理论摆出来;一来它有被竹君这种思维缜密的理论家给驳倒的危险;二来他也怕吓住这位初识不久的情人的女友。
竹君问:“但是;有许多年轻人早早便结婚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笑道:“无知则无畏;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什么是婚姻;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事后不如意;离婚对他们也不是难题。”
竹君语带揶揄:“你不是年轻人么?”
“不是;我毕业后刚刚参加工作;便等于是退休了;我所有的是一个老年人的心态。”他讲的是真心话;但平日里每次把这话讲出来的时候;却常常遭人侧目。
竹君追问不舍:“你也不过三十几岁;就算是从7岁上小学开始你便退休了;也仍然是个年轻人。你不觉得;婚姻对年轻人来讲也是一种社会责任么?”
看起来;世间还真是没有人能理解他的退休思想;竹君这话也只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的反驳。他轻叹一声;道:“婚我是一定要结的;儿女也是一定要生的;这是我对家族的责任;我总不能让我家的一脉单传;到了我这里就断绝吧!”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也许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