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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搓他成方他就不敢变圆——当然;美美如今终于明白了;控制他的手段必须温柔;否则手段与结果之间必将发生巨大的冲突。她在外边一年多的阅历可不是白长的。
威廉沉吟了好一会儿;将话题一转;道:“分别一年多;想必你真的发了大财。”
“外国人的钱比中国人好赚。”美美近一年来在香港开业;专替在大陆办企业的跨国公司打破产官司。这类业务现在很多;跨国公司利用分支机构破产的办法;可以减少税款;替总公司增加收益。
威廉好奇:“依你的性格;发了财你应该买名车;戴珠宝才是;怎么这次回来;却比走的时候寒酸了许多?”
美美一笑:“这也是计划的内容之一。”
“原来你是装穷;好骗我那心肠比豆腐还软的先生上你一当。”
“也不全是骗;我对他的爱是真的。”
威廉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用手揪住耳垂在那里发愁。
美美清楚他心中正在激烈地交战。他既想竹君离开香川来到他身边;又因为他心中的中国道德对这种想法的批判而缩手缩脚;于是;他理当痛苦。
临分手;威廉道:“在这件事情上;你绝不能伤害竹君。”
美美只是笑了笑:“你放心。施行这个计划不是一两天的事;慢功出细活;我会给你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判断竹君是否有危险。”
他却道:“如果火候太长了;只怕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把您的如意算盘搅个稀巴烂。”不想;威廉居然一语成谶。而日后引出麻烦来的;也正是他本人。
在对香川发动“革命”这件事上;美美对威廉很放心;因为他们的利益毕竟相通——只有让香川娶了她;威廉才有机会娶竹君。
而让她最不放心的还是竹君。私下里;她曾问过竹君:“你们同居一年多了;为什么还不结婚?”
竹君转眼望向窗外;道:“我们毕竟不似你们的一见钟情;也不是包办婚姻硬把两个人拴在一起;所以;这份感情培养起来难度就很大了;至少对香川应该是这样。”
“噢。”美美随着竹君的目光望向窗外。园中的花事将尽;只余下荼醿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越发显得寂寞。
竹君发一声轻叹;道:“也许;我不该搬进来住;但是;我无力与命运相抗;机缘使然;人的意志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美美感到心痛;替这个错误地选择了生活的朋友;同时她又对竹君很不满意;如果不是竹君接替了她的位置;而是别的什么泼辣女人;她便可以明目张胆地放马过来;大杀大砍了;而用不着拿出一半的心思来考虑如何保护竹君。
过了好一会儿;竹君突然问:“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收回香川?”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哀伤;而是客观得如同谈物;而非论人。
美美万没有想到;一向软弱的竹君会在不经意间突然与她摊牌;慌乱中;她道:“我原本有这打算;而且……。”她还是咬住了即将出口的话头。此刻的竹君在她眼中就如同一只美丽的肥皂泡;不恰当的话语都有可能将她击破。
竹君道:“每个人都有权力收回失去的东西;这不能怪你。我只是不知道;你们分手的时候;香川答应过你什么?”
“他没跟你讲过我们的约定么?”美美不信。
“他只是说;你临行前对他讲:不发大财绝不回头。你发了大财么?”
“我现在有一点钱。”
“这样以来;事情就复杂了。”竹君又在叹气。“不完全的充分和必要条件;所能推论出的结果是大不相同的。”
美美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离开竹君;好让不断摇摆的“革命”决心重新稳定下来。
竹君又道:“关于你们的事;我没有问过;香川也没有对我讲。但是;我能够猜想得到;那必定是一番热烈得足以刻骨铭心的恋爱。”
美美没有回应。
竹君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我对香川的爱已经到了什么程度;甚至不知道香川是不是爱我。我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待他做出决定;我自己是没有主意了。”
听到这话;美美刚刚稳住的心神又发生了动摇。她猛然间想起;对于香川与竹君两个人如何走到一起的;他们同居的感情基础从何而来这些重要的事实;她居然未曾留心。此时再开口询问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她应该当竹君在电子邮件中承认与香川同居的时候;便详细追问一切。
她唯恐伤害竹君的感情;却从未考虑过竹君与香川真正的感情内容。她发觉自己不是个好朋友。
她回到竹君身边;将她抱在怀中;让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会保护你的;一生一世。”美美讲得一字一顿;如同誓言。
竹君的泪水打湿了美美的衬衫;哀叹道:“但是;又由谁来保护你呢!”
2
房产律师登门的时候;香川正在干体力活——给园中那一小片竹林松土追肥。
他绕着每一丛竹子挖出一圈深约半尺的沟;精巧的花锄可以让他将沟挖得极窄;而又整齐;为此他对自己颇为满意。在沟底;他均匀地撒上马掌、炒熟的黄豆和高价买来的鸟粪;而后便将干了一半的活计丢在那里;摘下手套;烧水泡茶。
体力劳动的趣味在于微劳而不是疲惫;如果一口气干下去;把自己累得筋骨酸痛;便失去了劳动的乐趣。
安徽深山中的小品种绿茶在杯中上下沉浮;舒展着条索形状的细芽;由暗绿慢慢淡化成嫩绿;仿佛茶芽身上的浓绿在一瞬间转化为茶汤的嫩黄。
今天的劳动;唯一让他心中不安的只有那炒熟的黄豆。去年他炒的黄豆肯定是没有熟透;施肥后不足十日;便围着竹丛长出了一圈圈的豆苗;非但没有起到追肥的作用;反而让豆苗夺了竹子的地力。今年他吸取教训;将黄豆炒过之后;又用微波炉烘烤了一次;估计是不会再发芽了。只是;微波炉烘烤黄豆散发出来的那股子焦臭之气;弄得房中一整天不雅洁。于是;他又有了新的心得——明年不再买黄豆;而是去超市里买磨好的香喷喷的黄豆粉。
就在这个时候;房产律师来了;满脸自来熟的模样;一嘴接近于无耻的恭维话。名片上正反两面印着满满的各种名衔;说明他多年的律师生涯无所成就;一身此时的天气中已嫌太厚的西装和落了不少尘土的皮鞋;说明他只能靠给大律师们跑街混饭吃。名片上说;此人姓王。
“我有什么能给您帮忙的?”香川同情弱者;尽管不喜欢来人的虚伪模样。
“我是来给您道喜的。”王律师的口中满是江湖腔调。
“不敢当;您还是说正事吧。”香川记起了《江湖丛谈》里的种种骗术。
“有位大老板看中了您的房子。”
“多谢他的抬爱。”上门来试图收购他这所小楼的房地产商;每过十天半月总会来一批;给他清静的生活添了不少麻烦。
“这位大老板资产上亿;家里有两辆奔驰600;上学的小儿子都开宝马……。”
香川听明白了;这又是个没有品味的土大款。
“他说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求我给他想个办法保平安。我花了20万从香港请来一位命理大师;给他‘四柱’、‘八卦’地一推算;说他今年家宅不安;主破财伤人。”
香川点头称是。土大款很难有家宅安稳的;这是世风使然;不用推演;只是常理人情罢了。
“我又花了30万从香港给他请来了一位顶尖的风水大师;三峡工程就是他给出的风水报告。大师说老板的阳宅原是好的;只是有3年‘大破’运;今年是第一年。要想破解;只能另买新宅;避过这3年。”
香川自己也研究过命理和堪舆之术;研究的结果;反倒是让他信服了孔夫子的“不语怪力乱神”。
“于是;老板让我用奔驰600拉着这位大师到处转;给他找一处新宅;结果;这才看中了您这块贵宝地。”
香川笑问:“那人怎么说?”这个多话律师的出现;给他的劳动间隙增添了趣味;他便替他泡了杯茶。
“大师说你这里叫什么来着;啊;叫鼋龙宝地;主子孙无数;一本百利。”
“所以;”
“所以;老板想出大价钱求您出让。”
香川点头;道:“明白了;请茶。”
律师想必早已口干;喝过三杯茶;抽了两根烟;然后;香川道:“谢谢您过来陪我聊天。我现在该干活了;您要是想歇歇脚就接着喝茶、抽烟;什么时候歇够了;出门时请把大门关好。”
香川拿起花锄;回到竹林中。他赞赏自己的好脾气;以至于对这个不速之客也给予了足够的礼遇。人们出门奔忙都是为了混碗饭吃;他不想对这些凭借一点点才能和顽强的脚力为生活奔波的人太过傲慢;这些人是社会的基础和主体;尽管没有品味;但他们艰难的谋生活动本身便有可敬之处;所以;他那些为谋生而扯出来的谎言也就可以原谅了。
到了香川第二次休息的时候;茶几旁的座位上;律师换成了威廉·詹姆斯三世。
“最近市场上谣言四起;像是要出大事。”威廉惊恐满面。
香川摇头:“都是钱闹的。现在古董值钱了;生意好做;人也就不厚道了。”
威廉道:“可这些谣言都是针对您老人家的;这就让人生气了。”
香川问:“他们怎么说?”
“这些话已经传了不少日子了;说您老人家明明从骨子里看不起我们这些商人;却拿着个大架子;俨然是古董行的领袖;他们不服。”
香川问:“还有什么?”
威廉的脸上现出些委屈;道:“他们说我是您的马前卒;跟屁虫;是咱们两个合谋把您老人家捧到今天的地位。他们还说;古董鉴定这些事;他们交给其他专家处理完全能行;而且又省钱又省事;也不会说三道四地教训人。”
香川明白了;威廉的话中透露出来那些人的两重意思;一是因为他对那些国家管制的重要文物非常敏感;对于经手人他总是要教训一番;逼迫他们只能在国内交易;不许转卖国外;让他们失去了不少赚大钱的机会;二是因为鉴定费用一直是由威廉替他经手;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现在鉴定的行情如何;也许威廉替他要的价钱太高了。
他问:“那么;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要联合起来抵制您对古玩一条街的把持;不再找您鉴定古董了。”
“就这么点事?”
“这可是大事呀!”
香川点头:“对你来说这是件大事;日后你得自己判断真伪了。”
“我买古董肯定还得找您帮忙。但大家都不来;您的日子可就难过啦。”
“没什么难过的;我还有工资哪。”香川笑了。虽说他每个月那两三千元的工资根本不能支撑他现在的生活;但是;人却不能因为缺钱而放弃了自尊。
“要不;我们合伙做墨香堂的生意?”威廉旧话重提。
香川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任何事能影响我的生活;更不要说钱了。”
然而;就在他讲过这话的当晚;便出现了一件有可能深刻地影响他的生活的事件——竹君向他提出分手。
晚饭过后不久;美美去书房工作;竹君早早上楼去了;只丢下香川独自一人在客厅里;拿着本《唐开元占经》;却百无聊赖。
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可以找寻无数的小乐趣哄着自己开心;两个人生活时;不论是与美美;还是竹君;即使是斗嘴也有交流的乐趣;现在三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反倒孤独寂寞了。
自从美美回来;便不再有人主动与他亲近;甚至连稍许深入的谈话与感情强烈的交流也被从生活中排挤出去;如今;他们只是“相敬如宾”的三人世界。
但是;造成这种氛围的;不是任何人的错误。首先他自己没错;他爱这两个女人;竹君也没有错;她的“白莲花”使命;还有她的《同居协议书》;以及她那偶尔失去控制的被压抑的激情;都是对构建和谐生活的努力;当然了;美美也没有错处;她能有什么错呢?她对他的爱情不容置疑;而她的自尊自重也不容置疑;她对别人的生活乃至生命的控制只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是可以原谅的有缺陷的真诚;而她在操控生活的过程中所使用的种种手段只是职业特征的位移;况且他在她的手段中还总能发现善意的;甚至是可人的关爱与汹涌的热情……。
他认为;如果说有什么错处;也是结构的错处。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组成的家庭;是那种最不稳定的“三角形”;只有当其中一角改变了性质;变成子女或朋友的角色时;才能使这个三角形重新稳定下来。
想到此处;香川泡了两杯茶;用只建漆托盘托在手中;上楼来敲竹君的门。
竹君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也上床来;便蜷缩起身体;把头埋在他的臂弯中;没有讲话。
这是个惬意的姿态。两个人躺在那里;静静地倾听对方的心跳;体味对方的体温;无思无虑;恬然自适;这让香川感觉生活待他不薄。
“遇到你;是我人生当中的一大幸事。”过了许久;香川才开口。
竹君没有回应;只是拢了拢短发;露出耳朵。
“你是个内容丰富的女人;独特而不乖戾;强壮而不生硬;性格内敛却不失热情;言语端庄又充满趣味;理想之高远;虽五岳不可比拟;心思之缜密;虽蜀锦也难以仿佛;仰之弥高;俯之弥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他用这段戏仿的“骈体文”作开场;相信竹君应该能听得入耳。
竹君的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肚子上;侧着身子很舒适地躺在他身旁;耳朵露在短发外边。
接下来;香川换了一种语体:“于是;我便常常自问:这就是我所了解的竹君吗?或者换一个说法;我真的了解你吗?我在头脑中总结归纳出来的一切美妙与可爱;当真是没有被曲解的你吗?虽说‘人毋患不知人’;但是;我们要生活在一起;总得有可把握的东西;才能让生活落在实处。”话题有自己的生命;它今日不断朝真相的趋走;很出香川的意外;同时也让他很高兴。人不能总是靠回避真相来维持好心情。
竹君只是动了动脑袋;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我当真否定了自己的结论;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够让我信以为真呢?否定了这些结论;也就等于否定了我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否定了我的学识和认知能力。转念一想;我终于释然了;我之所以怀疑自己;产生这种不自信的想法;却原来是因为我害怕失去你的人;失去你的思想;失去你的白莲花。”香川不禁心花怒放;因为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真实的心意。
竹君坐起身来;终于开口道:“你就要失去我了。”
“什么?”香川一瞬间产生了黑白颠倒的观感。
“我要离开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竹君面色平静;想必不是玩笑。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你怎么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呢?”香川的口吻一时还没有从方才的语境中转入现实。
竹君道:“还是我们见面之初你说得有道理;两人相聚都是因为机缘。现在缘尽了;人也就该散了。”
香川道:“可我们的姻缘才刚刚开始呀!”
竹君又躺下了;头放在自己的枕头上;道:“我们这个机缘没能开个好头;让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偷来的;不能心安理得地享用。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但是我爱你呀!”香川的话语中带出几分怒气。他实在无法理解竹君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决定;她甚至连这种想法都不该有。她的生活完全应该由他来安排;而结果必将是幸福。
竹君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你知道的;我也爱你。但是;爱情并不是个可靠的理由;倒常常是灾难的先兆。”
香川提高声音道:“那你让我怎么办?”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更不需要我。”
香川问:“是不是因为美美的缘故?”
竹君答:“不是。”
于是;香川的怒火一下子化为悲凉。如果竹君决定离去是他个人的原因;哪怕其中只有一部分是他自身的原因;便等于直捷了当地指明了一点——他的为人、他的思想;以及他的生活都存在有重大的缺陷。
因为;竹君是个像一池清水般单纯透彻的女人;任何人在她的映照之下;他们的缺陷必将一览无余。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话说到此处;香川的如意算盘便被彻底打破了——他原本想让竹君在这个三角关系中扮演“子女”的角色——软弱无争;同时倍受宠爱。
尽管如此;他还是明确表示:“我绝不会让你离开;借用《茶馆》里的一句台词来说:你就是逃到阴曹地府;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3
在第二天早上;美美和香川的谈话却极为顺利;让美美很满意。
“我本来就是你的朋友嘛。”美美近来学会了装傻。
香川借着竹君到学校讲课的空闲来找她正经八百地谈话;这让美美很有几分欣喜;同时也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她要乘此机会;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把香川的那一套套的伪理论打得粉碎。
香川话语迟疑;道:“我所说的朋友;绝非一般意义上的朋友;而是特殊的朋友。”
美美睁大眼睛;笑语盈盈:“这该不是在转弯抹角地向我求婚吧?”
“不是的。”香川的窘迫让他在额上冒出汗来。
“那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特殊的朋友?”美美一下子猜透了香川的心事。给她一个“朋友”的角色;无非是要让她自动放弃对他的权力;将他们这个等边三角形的关系改造成锐角三角形;而她的这一角必定会是那长长的;远离另外两角的锐角。
香